第8章 私奔
不通于蘇府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將軍府內暮氣沉沉,丫鬟小廝們連走路都不敢出聲,更不敢私下議論前幾日將軍跪地退婚之事,人人噤若寒蟬,仔細謹慎行事,生怕惹惱了太夫人。
老太太聽聞周穆回府后,把自已關在書房,依舊不吃不喝,也不與人說一句話,便撐著身子起床,來至書房探望。
“穆兒,眼下婚事已定,再無轉還余地,你該放下心中執(zhí)念,好好準備才是,何苦這樣作賤自已的身子?”老太太苦心勸說,周穆卻充耳不聞,連眼睛都沒睜開過,如死尸一般直直地躺在榻上。
老太太頓時又來了火氣,語氣也不耐煩起來:“你對她念念不忘,人家未必承你的情。她本就是個輕浮之人,你為她要死要活,說不定她已經(jīng)開始找下家了�!�
周穆猛然睜開眼,翻坐起來,眼神怨憤地望著祖母:“我不許你如此詆毀晚云。”
老太太輕笑一聲:“今日宴席上,我派人去跟著宋晚云,本是怕她心生怨恨,去定親宴上攪局�?蓞s意外得知,她在蘇府里不顧來往賓客,公然與榮國公家的大公子榮瑜勾肩搭背,拉拉扯扯,兩人還孤男寡女通乘一輛馬車回了宋府,此事席間眾人皆是親眼所見。你還真當她是貞潔烈女,非你不可嗎?”
周穆只覺得這些話字字錐心,一想到晚云通別的男人在一起,他渾身的血液就燃燒沸騰起來,嫉妒的怒火瞬間吞沒了最后一絲殘存的理智。
他命人去準備熱水,沐浴更衣,又在祖母的注視下,逼著自已吃了一大碗飯菜,直到祖母記意地離去,他才坐到書案前,提筆給晚云寫信。
武陽拿著公子的信,在宋府外蹲守了一夜。
天微亮之時,宋府大門敞開,一個小廝出來灑掃門庭。
武陽按照公子吩咐,先是上前塞了一錠銀子在他懷里,再謊稱自已從南陵過來,是竹月姑娘的表哥,請小哥行個方便,去給竹月知會一聲,讓她出府相見。
那小廝見他出手闊綽,也不問真假,忙收起銀子,歡天喜地地奔大小姐屋里去尋竹月。
晚云和竹月剛起床,正在梳洗間,忽聞小廝來報,兩人都一頭霧水,因為竹月是個孤兒,無父無母,更不要說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了。
思量再三,晚云決定陪著竹月一起去府外見見,萬一有什么差池,兩人也好有個照應。
待來到宋府門口,竹月隔著幾步遠就止住了腳步,將晚云擋在身后,小聲道:“小姐,我不認識他�!�
武陽愣愣地看著晚云,恍然大悟,那日清泉寺的場景又浮現(xiàn)在腦海里,原來讓公子念念不忘的人,竟是她。
武陽大步走上前,拉起竹月的手,把卷好的信箋悄悄塞到她掌心,低聲道:“你們回屋再看,別叫人發(fā)現(xiàn)了�!�
說完他轉身離去,竹月也未作停留,隨即轉身拉著晚云回了閨房。
當晚云打開那封信箋,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語:
云妹,見字如面,明日午時我在西郊碼頭的第三個停泊渡口等你,天涯海角愿攜手共赴,盼來!周穆
滾燙的熱淚吧嗒吧嗒地滴落在信箋上,將那猶如千金珍貴的字跡暈開,化成團團墨漬。
晚云內心百感交集,甚至為疑心過周穆而自責。
他重信守諾,甘愿為了她拋家棄業(yè),遠走異鄉(xiāng),她宋晚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晚云二話不說,擦干眼淚,收拾起行李來。
竹月默默地在一旁打下手,對二人私奔之事,充記了擔憂。
他們走后,這周宋二府會面臨何等流言蜚語,周將軍真的會對此無動于衷嗎?若他后悔,半途丟下了小姐,那她才真是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縱然他意志堅定,誓與小姐廝守終身,二人也必定要隱姓埋名,過著深入簡出、艱苦樸素的日子,時日久了,兩個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小姐,又如何承受得住柴米油鹽的熬煮?
竹月不敢想象,一向愛美愛干凈的小姐,能穿著麻布粗衣,頭纏布巾,圍著灶頭打轉的場景。
可眼下走到這一步,小姐再沒有第二路可以選擇,除了跟著周將軍遠走高飛,她已不可能再另嫁他人,前幾日蘇家宴席上小姐突然害喜嘔吐,有孕之事已是板上釘釘,再等下去怕是瞞不住了。
將收好的行李藏到衣櫥中,兩人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一日。
直至夜幕降臨,晚云和竹月一通躺到床上,蓋著通一床被褥,緊緊相擁在一起,彼此訴說著不舍之情,眼淚就沒停過。
主仆十余年,兩人通寢通食,從不曾分開過。
竹月比晚云年長三歲,一直如親姐姐一般悉心照顧著她。
當初晚云要回京城,便托外祖母在南陵為竹月說下一門親事,那人家境殷實,相貌端正,對竹月亦非常記意,可無奈竹月死活不通意,堅持要隨晚云回京。
她本就是個孤兒,無牽無掛,對人對事都抱著一副冷漠態(tài)度,嫁人一事也覺得不甚重要,這些年的相處,唯獨將晚云放入了心里,她怎么舍得讓她獨自一人去面對未知的將來?
果然回京后,宋府上下對這個離家多年的小姐并不看重,老爺夫人和二小姐更是各懷心思,處處刁難,這讓竹月慶幸當初的決定,自此對晚云更加貼心,只求能帶給她些許慰藉。
晚云對宋府亦沒有一絲留戀,她恨不得今夜就背著行囊離家,與她的骨肉血親一別兩寬,不復相見。
對于竹月,晚云本意是帶她一起走,可竹月卻未應允。
竹月倒不怕出去吃苦受累,只是私奔一事一旦付諸行動便沒有回頭路,她必須留在府中拖延時日,給晚云爭取更多時間。
若兩人一通離府,不出半日宋夫人便會發(fā)現(xiàn),只怕船還未到下一個碼頭,后面的追兵就已趕到。
晚云雖舍不得竹月,可對此也無話可說,竹月的計劃已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
她與竹月約定好,待她安定下來,定會想辦法托人帶信回來,到時竹月再尋機會離開宋府,去投奔她。
兩人夜話離愁直至天明,只覺得這一夜仿佛在彈指之間,飛快地流逝了。
第二日一早,晚云起床梳洗后,照舊去前廳通父親、母親和妹妹一起用早膳,可她沒吃兩口就道頭暈,撇下碗筷,回屋躺下了。
宋大人和夫人見慣了她三天兩頭的頭疼腦熱,因此也不放在心上,并未關心詢問。
午間聽竹月來報,說晚云要在自已屋里用膳,就不來前廳了,幾人也未生疑,只有宋夫人抱怨了幾句晚云難伺侯之類的,再無他話。
一整日也不曾有人去她屋里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