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她不知要如何抒發(fā)，學(xué)不會那肆意妄為的胡鬧，最終就想到了這荊棘酒。

    這些她自然不會同衛(wèi)戟說，只親自給兩人滿上酒，端起杯來向他一敬。

    “無他，只想品嘗一二�！�

    她有小酌的心思，衛(wèi)戟當(dāng)然舍命陪君子。

    他端起酒盞，同她輕輕一碰杯。

    “夫人請�！�

    “小公爺請�！�

    兩人一飲而盡。

    謝知筠倏然皺起眉頭。

    入口是極致的酸澀和辛辣，在一片辛辣之中，又有一股說不出的苦澀。

    那是對顛沛流離，戰(zhàn)亂不斷的苦澀；那是對生離死別，親人分離的痛苦；那是對窮困潦倒，掙扎求生的煎熬。

    一口辛辣過后，不僅有苦，也有酸。

    只在最后的最后，能回味上一抹輕飄飄的甜。

    一壇如此便宜的荊棘酒，卻嘗盡了酸甜苦辣。

    謝知筠一口酒下肚，不僅臉頰緋紅，人也愣在那里，一句話都不說。

    衛(wèi)戟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夫人，怎么了？”

    謝知筠如同大夢初醒，她垂眸看向手里的酒盞，不由道：“難怪這酒賣得好�！�

    衛(wèi)戟失笑：“一直以為夫人只喜歡吃青梅釀或者竹葉青，怎么這般酸澀的果酒夫人也喜歡�！�

    “不，我不是喜歡，”謝知筠搖了搖頭，她又給兩人倒上一杯，“我只是覺得不錯。”

    衛(wèi)戟聽不出這兩者有何區(qū)別，他頗為順從地端起酒杯，同謝知筠碰杯。

    “既然如此，為夫要敬一敬夫人�！�

    謝知筠眼睫輕顫，幽幽目光落到衛(wèi)戟俊朗的面容上。

    “為何要敬我？”她問。

    衛(wèi)戟想了想，最后竟是道：“多謝夫人今日陪我去吃云吞，所以要敬夫人。”

    謝知筠端著酒盞的手微微一頓，她心中微動，低頭看向了酒盞中自己的倒影。

    因是廉價的果酒，酒液并不清澈，反而有種讓人心生不喜的渾濁。

    但謝知筠還是在酒液中看到了自己堅定的目光。

    經(jīng)過今日的事，謝知筠更不可能讓未來如同那場噩夢，把一切的美好一推而成泡影。

    那日的一場歡好并未換來夢境，謝知筠卻不想放棄。

    一次不行，就再試一次。

    總能得償所愿。

    思及此，謝知筠抬起頭，看向衛(wèi)戟勾唇輕笑：“既然小公爺喜歡這酒，那咱們就不醉不歸。”

    衛(wèi)戟劍眉一挑，所幸放下筷子，道：“好啊，來，喝�！�

    于是夫妻二人竟在膳桌上拼起酒來。

    謝知筠不知衛(wèi)戟的酒量深淺，但這果酒確實比米酒要烈性，她喝了兩三杯就有些暈乎，眼前也有了虛影。

    但她的神智是清醒的。

    謝知筠趁著衛(wèi)戟低頭吃菜的工夫，對朝雨使了個眼色，讓她把自己手邊的這瓶酒換成了茶水。

    再給衛(wèi)戟敬酒的時候，謝知筠就更主動了。

    “今日有勞小公爺去謝家接我，敬你一杯�！�

    “多謝小公爺陪我逛街，再敬你一杯�！�

    “來小公爺，我們一起替夫人和表姑娘祈福，希望她們早日康復(fù)，身體健康�！�

    謝知筠有說不完的話，也有敬不完的酒，待到了最后，兩壇荊棘酒一多半都進(jìn)了衛(wèi)戟的肚子。

    他麥色的面容上泛起紅暈，端著酒杯的手也有些顫抖，桌上的肉包一連吃了兩個，還要去拿第三個。

    謝天謝地，終于醉了。

    謝知筠長舒口氣，她對朝雨又使了個眼色，讓她喚了小鐘進(jìn)來，攙扶著衛(wèi)戟進(jìn)了正房。

    等到衛(wèi)戟躺倒在架子床上，謝知筠總算松了口氣。

    她讓人上了熱水，自己拿著帕子坐在床榻邊，給衛(wèi)戟凈面。

    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謝知筠只覺得自己的臉更紅了。

    她的手從衛(wèi)戟英氣的劍眉上往下滑動，路過他緊閉的星眸，擦過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最終落到他的薄唇上。

    衛(wèi)戟的唇形很漂亮，嘴唇很薄，輕輕閉合的時候，仿佛羸弱的薄葉，搖曳在寂靜的深海上。

    謝知筠的手就在衛(wèi)戟的唇畔邊頓住了。

    方才灌酒的時候她沒想那么多，現(xiàn)在卻有些不知所措。

    衛(wèi)戟吃醉了，那接下來的事要如何做？

    謝知筠欲哭無淚。

    她不會�。�

    98第二十六章

    第二個噩夢

    謝知筠只覺得面如火燒。

    她幫衛(wèi)戟擦拭的手頓了頓，片刻之后，卻還是順著他的脖頸擦拭了下去。

    衛(wèi)戟的脖頸同他的臉一樣，都是小麥色的，修長利落，形狀優(yōu)美。

    尤其是喉前的喉結(jié)，如同平地上突然越起的山峰，讓人只看一眼，都要臉紅心跳。

    難怪鄴州那么多未嫁娘子，曾經(jīng)心心念念給少將軍做夫人。

    且不提他的英武事跡，單憑這張臉，就足夠讓人心動。

    他身形并不過分壯碩，可當(dāng)他除去那些煩人的衣衫后，旁人才能看出他身上結(jié)實的肌肉。

    結(jié)實、流暢、漂亮非凡。

    謝知筠的手有些許顫抖，一點點沒入衛(wèi)戟的衣領(lǐng)里。

    帕子有些冷了，但衛(wèi)戟的胸膛卻是滾燙的。

    謝知筠臉上仿佛盛開了芙蓉，即便屋內(nèi)燭光幽暗，也能照出她臉上清晰的醉芙蓉。

    然而此時，謝知筠卻猶豫了。

    被謝氏族規(guī)教導(dǎo)多年的她，實在不知要如何主動同一個男人歡好，即便這男人是她的丈夫也不行。

    父親教導(dǎo)她要做大家閨秀，族老嬤嬤讓她優(yōu)雅守禮，如何做個完美的謝氏千金。

    沒人教她如何同夫君相處。

    此刻她并非不肯，是實在羞赧，也實在不知所措。

    謝知筠閉了閉眼，在心里勸解自己，不過就只錯過這一次，過幾日就要到十五，她還不如順其自然等到十五那一日，又何必自己努力？

    思及此，謝知筠的手就要從他胸膛里抽出來。

    就在這時，結(jié)實有力的大手緊緊攥住了謝知筠的手腕。

    謝知筠心中驚駭，忍不住叫出聲來：“呀。”

    再往前看去，卻見衛(wèi)戟依舊緊緊閉著雙眸，他的眉心緊鎖，似乎對打擾他美夢的小手頗為不滿。

    謝知筠松了口氣。

    還好他沒醒。

    謝知筠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想讓他松開自己，但她剛一碰到他的手背，緊接著便是一片天旋地轉(zhuǎn)。

    衛(wèi)戟似乎是習(xí)慣所為，他依舊緊閉著雙眼，可那雙堅硬如鐵的大手卻把謝知筠兩只手交疊在一起，緊緊扣在了她的頭頂。

    他整個人就如同一座山峰，壓在了謝知筠的身上。

    謝知筠臉上更紅了，不僅臉上，她身上都跟著不自覺熱起來。

    兩個人挨得很近，呼吸交織在一次，彼此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醉人酒氣。

    謝知筠明明只喝了三杯酒，卻覺得自己也跟著醉了。

    但此時此刻，她的神智依舊清明。

    衛(wèi)戟雙腿壓著她的腿，單手壓著她的雙手，壓得謝知筠呼吸急促，動彈不得。

    謝知筠懷抱一絲幻想：“衛(wèi)戟，你起來�！�

    衛(wèi)戟紋絲不動。

    謝知筠同他商量：“衛(wèi)戟，是我謝知筠，是你的夫人，你放開我好不好？”

    衛(wèi)戟似乎才聽到她的嗓音，但又聽不真切。

    下一刻，謝知筠就看著他動了動耳朵，整個人往下一沉，緊緊壓在了她的身上。

    兩個人的身體滾燙地貼在一起，謝知筠是徹底動彈不得了。

    她臉紅得不成樣子，說話也斷斷續(xù)續(xù)，破碎不成句。

    “你，你放開我，我是你夫人，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有滾燙的唇就貼了上來，堵住了她所有的話語。

    謝知筠：“唔！”

    這一個吻，比往日的哪一次都要猛烈。

    氣息交融，唇齒相依，謝知筠只覺得腦海中的清明遠(yuǎn)離自己，她也逐漸迷失在了這個沾滿酒氣的炙吻中。

    衛(wèi)戟吃醉了，卻比往日要更大膽，更猛烈，更不管不顧。

    謝知筠能感覺到腰帶一松，炙熱的大手貼上了她纖細(xì)的腰肢。

    “衛(wèi)戟！”謝知筠急切地喚他，“你在做什么！”

    緊接著，她就聽到衛(wèi)戟在她耳邊低低呢喃。

    “夫人，”衛(wèi)戟還認(rèn)得她，“我在陪夫人玩。”

    衛(wèi)戟的唇慢慢下移，就如同她幫他擦拭脖頸一般，慢慢往下蔓延。

    “夫人，喜不喜歡？”

    謝知筠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

    還保有意識的最后，謝知筠掙扎起身，把床畔邊的燭火吹滅。

    一夜雨打風(fēng)急，海棠春醉，被翻紅浪。

    謝知筠不知道自己何時睡去，她只知道當(dāng)自己沉入夢鄉(xiāng)的時候，身邊糾纏她不放的炙熱怪物依舊沒有離去。

    緊接著，謝知筠就沉入光怪陸離的夢境里。

    夢里的她正坐在園子里讀書，院中的那顆八棱海棠樹剛剛抽了新綠，一切皆是春意盎然。

    她剛翻了一頁，外面卻突然傳來謝信的哭喊：“小姐，大事不好了！”

    謝知筠一驚，那本書冊啪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她坐起身來，就聽到謝信的嗓音：“小姐，少爺摔斷了雙腿，正在家中急救，忠叔讓人過來請您回去�！�

    謝知筠只覺得一片天旋地轉(zhuǎn)，有什么哽在喉嚨里，想吐吐不出來。

    她狠狠閉了閉眼睛，然而下一刻，她卻已經(jīng)回到了瑯?gòu)种x府的流觴樓。

    這是謝知行的院子，平日只他一人居住。

    謝知筠仿佛是隱藏在暗處的神靈，她看著自己面色倉皇跑進(jìn)流觴樓中，看著她險些摔倒在地，看到她最終跌跌撞撞進(jìn)了寢室。

    寢室里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血味。

    地上、屏風(fēng)上、書架上都是血，甚至連謝知行最喜歡的劍架上也噴上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謝知筠看到自己絲毫不顧體面，連滾帶爬來到床榻邊，一把掐住了麥穗的手。

    她聽到自己嘶吼：“為何會如此？阿行怎么會如此？”

    謝知筠的目光此時卻繞過麥穗，繞過兩個瑯?gòu)只卮禾玫拇蠓�，直直落到床榻上的染血少年郎身上�?br />
    謝知行此刻正躺在床上，他那一件新春剛做的青綠直裰早已看不出鮮亮顏色。

    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血花。

    謝知筠心神劇裂，痛苦難當(dāng)。

    她想要捂住自己的眼，可卻又顫抖著心肝，強(qiáng)忍著痛苦繼續(xù)看下去。

    謝知行早就不省人事，面色慘白如紙，他上半身還能好好躺在床榻上，而他的下半身，那一雙長腿已經(jīng)從膝蓋處的斷裂。

    殘破的中褲裹著他扭曲彎折的腿，血肉模糊，詭異恐怖。

    這一刻，謝知筠被巨大的恐慌攥住了心房。

    她不知道，謝知行可還活著？

    98第二十七章

    安慰

    這是謝知筠第一次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看她卻也顧不上害怕，她滿心都是病榻上的幺弟。

    謝知行從小到大都沒生過重病，他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除了有些頑劣，從不讓人費心。

    然而此刻，他卻傷成了這樣。

    謝知筠心里疼得都要裂開，眼淚止不住滾落，她努力睜著模糊的雙眼，看著眼前的一景一物。

    那兩個回春堂的老大夫顯然是老手，即便如此，面對這樣的創(chuàng)傷，也顯得無能為力。

    他們兩人不敢去碰謝知行的雙腿，只能飛快給他扎針，延緩他流血的速度。

    謝知筠看到夢境中的自己放開了麥穗，轉(zhuǎn)頭問那兩個大夫：“阿行如何了？”

    那名蒼老的大夫嘆了口氣，看了看謝知筠，只低聲道：“不太好，謝夫人做好準(zhǔn)備，老夫已經(jīng)給謝小公子用了回春丹，有五成機(jī)會可以熬過這幾日，可即便熬過來，這雙腿……也廢了�！�

    夢中謝知筠聽到這話，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眼中連眼淚都沒能落下。

    她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

    而此刻，謝知筠想要靠近一點，她忍者心痛，想要仔細(xì)去看謝知行的傷口，想要去質(zhì)問麥穗謝知行到底在哪里出的事，他又為何會出事。

    可她趕一靠近，一股巨大的沖力卻迎面而來，把她整個人轟出流觴樓。

    下一刻，謝知筠猛地坐起身來，她心跳如骨，滿身冷汗，額頭一陣陣的潮濕發(fā)冷，難受至極。

    屋中一片黑暗，謝知筠什么都看不見，只能感受到身邊炙熱的軀體。

    那是衛(wèi)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