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胡九刀聽得也贊嘆道,“竟有如此之多,可是歡喜你得緊才如此罷?”
“可不是!著實喜歡我,今個兒早上的鞋,都是外祖母幫我穿的,她也是給我做了新鞋的,娘說今日穿不得,等過些日子再穿來給你們看�!蓖魬焉七@時揚了揚他的腳,特地把今天他外祖母給他穿的鞋露出了給他們看后,這時他下巴都揚了起來,那模樣神氣極了,“大舅舅今早還送了我走到村口岔道,看著我走了老遠才回去的!小舅舅還說學(xué)堂下課后,他來鎮(zhèn)子口那塊來接我回家著飯�!�
現(xiàn)如今,不光是有他娘,他還是個有舅舅送他上學(xué)堂,有舅舅來接他回家的人了!
這可比被大家羨慕的那個,被他爹爹只接了一次的胡昆厲害多了去了。
小老虎在胡九刀家炫耀完,著急著趕去學(xué)堂跟先生,還有小兄弟們也炫耀一翻,這時他忙塞了一塊糖到胡大寶嘴里,蹲下身吆喝著說,“大寶,趕緊上來,老虎哥哥背你去上先生的學(xué)堂去嘍�!�
他走后,胡九刀對著堂屋,朝那剛轉(zhuǎn)身,現(xiàn)就不知哪去了的媳婦喊,“娘子,娘子,汪娘子娘家來人了,咱們趕緊收拾點吃的送過去�!�
胡娘子這時已經(jīng)手捧了雞蛋籃子出來,朝他招手說,“快來數(shù)數(shù),夠不夠三十個,不夠我去嬸家借�!�
剛在喂豬的胡九刀忙用布擦了擦手上沾著的豬食,過來數(shù)了數(shù),抬頭道,“缺六個�!�
“我這就去借,你去把蕃薯蘿卜挑一簍,等會一起背過去�!闭f罷這話,胡九娘就匆忙去借雞蛋去了。
張小碗這日上午去鎮(zhèn)里扯了布剛到家,胡九刀夫婦就挑了一擔(dān)子的東西來了,張小碗一看一簍糧一簍菜,微有點吃驚地問,“這是干啥?”
“聽說你娘家來人了,九刀與我就送點吃的過來看看。”胡娘子把手中裝雞蛋的籃子一放下,眉開眼笑地拉著此時站在張小碗的身邊,那張家小妹的手,“這是哪位妹妹?看著可真是清秀得緊。”
張小妹不是太聽得她的話,但聽得她說話的口氣卻是個和善的,她就對著這個嫂嫂大大地露出了個笑。
“這是我妹子,叫張小妹,聽不太懂京城這邊的話,怕是要教上一段才懂……”張小碗微微笑著,這時小寶小弟也過來了,張小碗連忙把他們介紹給了胡九刀夫妻。
兩方人說話有些不太通,但笑容總是人與人之間溝通的最好方式,尤其張小寶在外歷練了許久,盡管這官話說得不太好,但聽還是聽得懂的,所以扭著舌頭說著怪里怪氣的官話,臉帶笑容地?zé)崆楹秃诺督涣髦�,于是沒半晌,他跟胡九刀也算是熟了,沒得一會他就帶著小弟和胡九刀說說笑笑的,挑著簍擔(dān)子往廚房走去,都用不著張小碗跟著了。
看著他們,張小碗滿臉都是止不住的笑,此刻,她嘴角是翹的,眉毛是全然舒展開的,連平時平靜無波的眼睛這時也跳躍著亮晶晶的光……
她笑著目送了他們離開,轉(zhuǎn)頭時,恰好碰上了胡娘子那欣慰看著她,眼含熱淚的眼睛。
“碗姐姐,你這也可算是苦出頭出來了。”被她看到,胡娘子不好意思拿著衣袖拭了拭眼角,破涕而笑道。
張小碗先是怔了一下,隨后失笑搖頭,她伸出手拉著小妹,對胡娘子笑著說,“你快來幫我看看,幫我把這些布剪出樣子來,我正好想給家里人都縫套夏衫。”
胡娘子脆生生地“哎”了一聲,忙走到那桌前,幫著看了起來。
張小碗則回頭用家鄉(xiāng)話笑著跟張小妹說,“你是女孩子,可跟哥哥們不同,要給你多做幾套新艷一點的衣裳,有在家穿的,也有在外頭穿的,這樣才可行,稍會姐姐你給說說要做的樣子,你看看喜不喜歡�!�
張小妹剛是跟著她去了鎮(zhèn)上扯布的,已經(jīng)知道有好幾塊布是要給她娘和她做衣裳用的,這時聽得她大姐說得這么細,小女孩平時在家鄉(xiāng)再潑辣,再敢拿著棍棒,去打那撿她家老母雞下的蛋的小鬼頭,但這時也不禁羞澀了起來,她抿著嘴低下了頭,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
大哥二哥都說得對,只要大姐在身邊,她總是護著他們心疼著他們的,舍不得他們吃不飽穿不好。
“碗姐姐,這伯伯嬸娘呢?怎么沒見著?”趁她們姐妹說笑完,胡娘子用著剪刀大致裁起了布,問道張小碗起來。
張小碗搖搖頭,嘆道,“在后頭地里忙著,村里人閑不住,這早上朝食剛著,就扛鋤頭到那后頭去了,許是要把野草鋤完了才回�!�
“竟如此?”胡娘子連連感嘆,“老人家就是命苦慣了,都不知道享點清福。”
當(dāng)天中午,張小碗做了飯,留了胡氏夫妻吃飯,又叫小妹把老倆口叫了回來,張家?guī)卓诤秃曳驄D歡歡喜喜,和和氣氣吃了頓飯。
飯后胡氏夫妻地回家干活,張小碗把幾張多烙的餅,半罐雞湯雞肉,還有十來塊臘肉塞到他們的簍里,“今兒夜間夕食就別做了,就著餅和雞湯你們一家人隨便吃點,這臘肉是家里人從家鄉(xiāng)給我?guī)н^來的,日子有點久,有一點味,不過還是能吃,你下水用開水多煮煮,給九刀下酒吃也好�!�
“哎呀,你這說的什么話?這么好的肉,哪能給他下酒吃?我可是要用來待客的,姐姐你可別慣得他,免得一著家就跟我鬧著要吃�!焙镒右荒樀男奶�,忙推了胡九刀一把,把他推到了一邊,伸手把那些又肥又香得很的臘肉用布蓋好了,免得走在路上被人看見了惦記著。
“你這婦人就是小家子氣,我怎吃不得了?”胡九刀嘴里小聲嘀咕著,但怕胡娘子說他,那聲音還不敢說得很大。
胡娘子忙于收拾張小碗給她帶回去的那些東西,她還有好幾捆青菜,一些可以讓她拿來繡帕子的布頭沒放進簍里,她忙得緊,懶于搭理他,隨得他去說去了。
胡九刀念叨完,見她忙個不停,又忙彎腰幫著她收拾去了。
張小碗好笑地看著這對時常拌嘴,但歷來很是相親相愛的夫妻倆,看得幾眼,見他們忙得過來,也就出門收拾別的活去了。
張家一家子人過來,待知道現(xiàn)在這宅子跟后面的田地都是張小碗的,跟那汪家的人無關(guān)后,也就安了點心,先住了下來。
小老虎因張家一家人對他的寵愛,連張小妹這個姑姑都恨不得上樹掏兩只鳥兒給他玩耍,他這日子著實日日過得歡喜得很,連先生留堂都留不住他,偷偷地想溜走回家去玩,為此,他被孟先生逮著了兩次,著實被先生狠狠地罰著做了好幾篇文章。
過了幾天,劉二郎不知從哪得來了訊,這日上午來了葉片子村。
在堂屋里,他先是訓(xùn)了張小碗一頓,等跟劉三娘說話時,口氣和緩了些許,一臉苦口婆心地與她循循善誘道,“大郎已是二品的總兵大人,日后更是會有高官厚祿,這兩年她伺候公婆,撐著這個家,這村里人是誰都看在眼里,待回到汪家,那誥命許是沒得幾天就會下來,你勸勸她,別再倔著那股氣了,當(dāng)時把她打發(fā)到那縣里的鄉(xiāng)下也不是大郎的意思,當(dāng)時汪家祖母在,她有那個意思,他也不好違逆長輩……”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一些張小碗沒功勞也有苦勞的事,還有那些只要她回去就會什么都會有的話,劉三娘先是沉默地聽他說著,待聽到細處,聽到京城前兩年災(zāi)年里竟有人吃親子的事后,便扭過頭輕輕地問張小碗,“那時家里糧食多不?”
張小碗搖搖頭。
“那一家子,要怎么養(yǎng)?”劉三娘低著頭問,眼淚卻從眼眶里掉了出來。
“省著吃,也就全活下來了�!�
“你呢?你吃多少?”劉三娘再知曉她這女兒不過,那幾年間,她總是要等別人吃飽了,她才放心把剩下的吃到嘴里。
這毛病,跟她爹一個樣。
張小碗笑了笑,看著桌上因劉三娘的淚水而形成的汪眼,她輕聲地道,“哪有什么吃的?還有小孩兒要照看著呢,就算有點吃的,也得分他一點,總不能餓著他吧?跟他說著我不餓,跟自己也說著不餓,久了,也就如此了�!�
那一年春后,忙了一年,那地里也沒收到多少糧食,后院的糧食分給了回家的胡氏小兩口一點,拿給先生一點,他們藏著的那些早就不剩多少了,又拿著了一點接濟前院,他們母子那小半年間哪還有什么吃得飽的事?也只有前半年,地里收成好了,存了不少糧,小老虎也可以頓頓吃干飯了,她才算是多吃了些。
這餓久了餓瘦的胃也就慢慢撐得大了點,這胃口也算是好了些,這身體這時才算是全好了。
剛好,汪家的那幾個男人就回來了,但這事她不意外。
但她沒想成的是,家里的人也來了。
他們來了,而劉二郎現(xiàn)在也就來了。
聽得她說完,劉二郎正要開口就此大說特說,但劉三娘突然跪在了他面前,咚咚咚地就給他磕了三個響頭,哭著對他說,“哥,我們家的人命賤,你就讓我們?nèi)绱税�,我們家的閨女沒那個當(dāng)高官夫人的命,現(xiàn)如今她有口飽飯吃,能好好活著我就滿足了,你就讓我們一家子如此活著吧,以后不管是死是活,你就由得了我們吧,求你了,求你了,就讓我們一家子活在一塊吧。”
說著,又“咚咚咚”地像不要命似地給劉二郎磕起了頭,這時她那張蒼老的臉流滿了眼淚鼻涕。
、89
“你……”劉二郎看著妹妹給他磕頭的樣子,就像在磕一個饒她全家一命的官老爺,他瞬時又怒又氣,那話竟也說不出口了。
張小碗沒出聲,只是從身后緊緊地抱住了這個比她的哥哥還要蒼老的可憐女人,不讓她把自己的額頭磕破。
人啊,活著確實難,劉三娘想要她嫁出去過好日子,有飽飯吃,而她出嫁那日,她也沒送得她一程。
知曉她過不好了,夜夜惡夢,能說她是不心疼她的嗎?
不是啊,她也是心疼她的啊……
張小碗死死地拘著她,任由她在她懷里顫抖著那蒼老的身體,她抬起眼,冷眼看著劉二郎,出口送客,“舅父大人,請走吧�!�
“舅父大人,您走吧�!币恢闭驹陂T口的張小寶領(lǐng)著弟弟走了進來,二話沒說,就跪在了劉二郎的身前。
“你,你們……”劉二郎怒瞪著他們,這時且又迎上了張小碗那冰冷又堅銳的眼,他不由冷笑了兩聲,“我倒要看看,你會有什么好下場�!�
說完他拂袖而去,張小碗抱著懷里泣不成聲的劉三娘,輕輕地安撫著她,“別怕,咱們一家人在一起,活著一天就是一天,要是有一天,實在活不下了,我也會把弟弟妹妹們安頓得妥妥的,你放心,到時就算天塌下來,他們也會沒事�!�
“小碗啊,我的閨女啊……”劉三娘聞言,這時抬起頭對著屋頂,大喊了一聲她那苦命的閨女一聲,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時,她背后坐著的張阿福低下頭默默地抹著頭,張小寶張小弟緊緊地捏著手中的拳頭,忍下了心中所有的痛苦和屈辱。
拿著扁擔(dān),站在門口沒進來的張小妹也站在那嗚嗚地哭了起來,她想,他們家這個當(dāng)官的舅老爺,跟他們縣里那個讓人打死小花家爹的縣老爺一樣壞,只會欺負人。
五月中旬這日,張小碗在前院的院子曬干菜時,門被拍響了。
汪永昭來了。
他來是告知張小碗,家里幾個弟弟的親事都訂了,永安年尾成親,永莊明年初成親,永重明年年中。
說罷,他看了張小碗兩眼,又淡淡說道,“家中忙碌,你要是這時回去,也可幫娘分憂些許�!�
張小碗笑了笑,并未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月末納妾,你要是愿意,也可回去喝杯主母茶�!蓖粲勒颜f這話時,眼睛緊緊鎖住張小碗的臉。
張小碗依舊無波無瀾地淺笑著搖了搖頭,那平靜的神情就似他只是說了一句隨便得不能再隨便的話。
她完全不在意得很。
汪永昭在看過她一點波瀾都沒有的神情后,轉(zhuǎn)頭看向了那院子。
院子陽光滿地,五月是京城最好的時節(jié),不冷不熱,天氣也晴朗得很。
他看了那燦爛的陽光半晌,良久后,他從袖中拿出銀袋,放至了桌中,一言不發(fā)提腳就走。
他站起后,張小碗也站了起來,拿過那桌上的銀袋,她跟著汪永昭送他到了門口,在他踏出門后,她朝他福了一福,把銀袋遞了過去,平靜地說,“大公子,愿您和您的一家,吉祥如意,家中今年收成好,這銀子,您拿回去吧,二公子他們許會用得著�!�
汪永昭看著她那粗糙,有著厚繭的手上的銀袋,他的眼皮跳了兩跳,隨后,他再也末看張小碗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張小碗見他不拿回銀子,猶豫了一下,但也沒上前去送了。
她拿好銀子,轉(zhuǎn)身回屋,關(guān)上了她家的大門。
門吱呀兩聲,就那么關(guān)上了。
汪永昭大步走到栓馬的樹前,終是沒忍住,回頭朝那看去,卻只看到了兩扇緊閉的大門。
這時,那婦人平靜的臉在他眼前浮現(xiàn)了起來,他就這么看著在他腦海里的她,但她那死水般的眼睛里,看不到他的影子。
汪永昭不禁輕笑了起來,他甩了甩頭,把人甩出了腦子,翻身上馬。
他沒有嬌妻,只有一個手粗得像硬皮的粗妻,但,他卻還是有美妾的。
那女子,膚白貌美得就像春天里剛剛盛開的鮮花。
男人有的,他不會少。
既然他這粗妻非要呆在這鄉(xiāng)下,那就由得了她罷。
“大舅舅,這個我可不吃了。”汪懷善大模大樣地朝還想塞塊烤肉給他的張小寶搖頭道。
“肚子可是飽了?”張小寶摸摸他的肚子,還湊上前聽了聽,之后搖頭道,“我看還沒鼓起來,還是吃得些許的�!�
說著,又哄著他道,“還是吃完這塊吧,吃完這個要是飽了,咱就不吃了�!�
他如此好聲好氣,汪懷善只得嘆氣接過,飽得不能再飽的他一小口一小口,愁眉苦臉地吃了起來。
他娘帶著兩個舅舅去深山打了一只野豬背了回來,肉賣完一些,還剩一些,他下午上學(xué)堂回來,見有多的,就說要烤著來吃。
兩個舅舅一聽,身上沾著血的衣裳都沒換,就腌起了肉,劈起了柴,架起了炭火來。
這不,夕食就是一家人烤肉吃,可是外祖把烤好的肉給他吃,外祖母的也如是,小姨更是挑了兩塊好肉烤了說要給他補補,他吃完他們的就已經(jīng)飽得不行了,可大舅舅還要他吃他烤的,汪懷善真是有苦難言極了,頭一次覺得太受人歡喜也不是件太大的好事。
他實在是太撐了。
“好了,別撐著他了,已經(jīng)吃得夠多了。”煮了麥茶出來的張小碗見兒子那張苦著的臉,連忙笑著上前,把他手中的肉拿起放到盤中,打算等會自己吃。
她把茶倒到茶杯中,叫上人,“都喝一杯清清口。”
說著時,見小弟伸著油手過來就拿杯子,她不由搖了搖頭,抽出帕子幫他拭手,嘴中也難掩責(zé)怪,“這么大的人了,吃食時也不注意著點�!�
張小弟臉微微地紅了起來,看著他姐給他擦手,那嘴角卻是翹的。
小妹在旁看了眼羨,也伸著手出來對她大姐道,“姐,姐,我這也臟得很……”
張小碗聽了她的話,看著伸到她面前的手兩眼,不由失笑了起來,口里也柔和地道,“好,姐就幫你拭�!�
這時汪懷善捧著吃得撐撐的肚子,偎在他外祖母的懷里,抬頭好奇地問她,“大舅舅他們小時是不是特聽娘的話?”
“嗯,聽呢,她說往北邊走,他們都不往南邊走的�!眲⑷锷熘謳退厝嘀亲樱劬Σ[起笑著回答,這時她那眼角因笑而起的笑紋不再愁苦,而是帶了幾許平靜的祥和。
張阿福此時端了杯麥茶到手,他把茶杯送到汪懷善嘴邊,嘴里小聲地哄道,“小外孫兒,喝上一口罷�!�
汪懷善微低首喝了兩口,眼睛笑得瞇起,朝他外祖道謝,“多謝外祖爺。”
張阿福連連搖頭,“不謝,不謝……”
說著,把杯子也放到老婆子的嘴邊,小聲地朝她道,“你也喝上兩口�!�
劉三娘喝了幾口,嘴離了杯子,也朝他說道,“茶好喝得緊,你也喝,多喝兩杯,我看閨女煮的這茶暖胃,對你肚子好�!�
這兩年腸胃有些不適的張阿福點了頭,這才把杯子放到嘴邊,一小口一小口滿足不已地喝了起來。
月末汪永昭納妾前日,劉二郎過來發(fā)了頓火,沒料張小碗和兩個弟弟忍住了,卻沒料到小妹沒忍住,提了扁擔(dān)要打人,還好張小碗及時攔住了,沒讓她真打著了人。
劉二郎也沒料一個小丫頭片子竟然要拿扁擔(dān)打他,口口聲聲稱呼他“狗官”,“壞官”,“只會欺負人的大壞官”,他氣得連頭發(fā)都差點豎了起來,對著張阿福和劉三娘就是一頓痛罵,罵他們無用至極,盡養(yǎng)出些爬到長輩頭上撒野的女兒,不尊不孝至極。
他指桑罵槐,張小碗也沒多加理會,叫小寶他們把小妹拖到后院去了,她則親自去打開了大門,再次送了氣得手都抖的劉二郎的客。
汪永昭納妾那晚,京中的汪家派了江小山送了杯茶過來,說是那小妾的主母茶。
他彎著腰朝張小碗道,“大公子說,您不回,也就按您的意思,但這主母茶,還是要您喝的�!�
張小碗聽時有些微的哭笑不得,不知這汪永昭是什么意思,是膈應(yīng)她?還是真為了尊敬她?
不過無論什么意思,她也無謂得很,當(dāng)下就對著要親眼看她喝茶的江小山一口氣把茶喝完,擱下茶杯后她用帕子拭了拭嘴,平靜地對汪大栓說,“回去告訴大公子,姨娘的這杯茶我喝了�!�
說完,想了想,自語道,“這京中規(guī)矩可是喝了茶,就要給新姨娘見面禮?”
說罷,看了看汪大栓。
江小山彎了彎腰,不語。
張小碗覺得既然汪永昭給她做了規(guī)矩,她這規(guī)矩也要回做過去的好,當(dāng)下就去了那書房,把放在屜中的銀包打開看了看,竟在里面看到了幾錠金子。
當(dāng)下她有些小驚,沒料汪永昭竟如此慷慨,上次竟拿了一荷包五十兩的金子給她。
她先前以為還是銀子。
這時江小山還在堂屋候著,她也沒多深思,拿出其中的一錠回了堂屋,交予江小山道,“這是我給姨娘的見面禮,你幫我捎回吧�!�
汪大栓聽罷,接過了金子,待回去后,待到半夜,有人來叫他,說大公子回了書房,他連忙從床上爬起著了衣,到書房稟報詳情去了。
書房中,那剛擁了美妾的汪家二品的總兵大人,聽得江小山把那婦人的表現(xiàn)說完后,他抬眼看了那金子一眼,那先前本是柔和的嘴角徹底冷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謝謝大家正面的支持,訂閱,還有地雷手榴彈等,還有一粒砂,憶世,某我已經(jīng)查不到是誰的同學(xué)們在專欄扔的火箭炮,地雷等,老實說,堅持每天勤更對我來說還是有一點點辛苦的,很耗腦力和精神,有時也有堅持不住的時候,是你們的支持讓我覺得還是可以咬咬牙多努力一下。
、90
因先前為汪家的那三個公子打聽婚事,這京中的媒婆,和村子周邊的這幾個媒婆張小碗是認(rèn)識的。
這當(dāng)媒婆的人,其實也是讓張小碗開了眼的。
她來這大鳳朝這么久,見過的嘴巴最利索的就是這當(dāng)媒婆的,那嘴一張,連歇都無須歇停一下,就能給你說上半來個時辰。
張小碗見過的三個,都如此。
其實想來也是,這年頭能出來走街竄戶掙媒婆錢的女人,沒點厲害本事,人不要那層皮,也干不了這活。
說來這當(dāng)媒婆的也是個苦活,一般人家的婦道人家,家中還活著個男人干活的,誰愿意當(dāng)媒婆?還不是逼得沒法了,要口吃的,要活下來,要掙銀子養(yǎng)家糊口,不得什么事都得豁出去?
張小碗見過的這三個媒婆,就全是寡婦,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就指著她活命。
盡管媒婆嘴太利,說話又大聲,又愛說東家長西家短的,讓人覺得粗俗,一般人都還有點怕她們,但張小碗?yún)s跟她見過的幾個媒婆處得還挺好,她們來時她客客氣氣地招待,走后也笑臉吟吟地送人走,對這些個家中不易,出來拋頭露面養(yǎng)家,還得不了好名聲的人還是有幾許尊敬的。
因她的態(tài)度,那幾個跟她見過的媒婆見過她后,頭幾次覺得她有些奇怪,后頭覺得這個當(dāng)家夫人還真是有幾許看得起她們的,對張小碗就真誠了幾分起來。
有些私下不應(yīng)該跟她這當(dāng)家主母說的,她們也會跟她說幾句,所以張小碗交給汪永昭的那張紙才寫得那么詳細,全是托這些幫她打聽消息的媒婆的福。
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啊,就是這樣奇怪,對方覺得你看得起她了,她對你也就熱情得不行,這心直口快的金媒婆就是其中一位。
這天張小碗找她來說事,她還提了家中的一點雞蛋過來,說要給小公子補補。
張小碗迎了她進門,也沒跟她推托,把那三個雞蛋接過后就對她笑著說,“也正好,你應(yīng)該也是聽說我娘家來人了……”
“這我可是聽說了,前幾天就要來,怕叨擾了你,這才沒過來……”金媒婆呵呵一笑,“今個兒我可來了,得見會見會老爺老夫人一下不可,您可別攔著我�!�
“哪能啊�!睆埿⊥氚敕隽怂氖诌M了堂屋,對著正在椅子上的劉三娘笑著說,“娘,金大嬸來了,她是個心口開的,好打交道得很�!�
她說的是官話,劉三娘并不是聽得明白,但她知道今天是誰要來,連忙站起去拉金媒婆的手,用著梧桐村的客氣話說,“托您了,托您了……”
“哎呀,這就是老夫人了?我金婆子給你行禮了,您可坐著,坐著……”金媒婆也忙不迭地把人扶到了椅子上。
“我娘說,得拜托您幫著辦事了�!睆埿⊥胄χ埩怂�,這時伶俐的張小妹已經(jīng)上了茶,還給弄了一碟子芝麻糖上來了。
“哦喲,這么精貴的芝麻糖,怎地抬上來了?”金媒婆見著糖可嚇了一跳,又轉(zhuǎn)頭看了張小妹,立馬笑著道,“這可是誰?長得怪清秀的。”
“我小妹,以后許是還要得托您�!睆埿⊥胛⑽⒁恍Γ∶谜f,“下去練字吧�!�
張小妹先前是得了她大姐囑咐的,她抿著嘴笑了一下,給金媒婆福了福禮,這才拿著盤子退下了。
“可不得了,這么知禮的姑娘!這還沒說好人家吧?”金媒婆忙朝張小碗問道。
“沒呢,剛說了,以后許是還要托得您幫著摸摸人家……”張小碗笑著說,“吃糖吧,待我跟您細說�!�
金媒婆看著糖,捏了一塊小嘗了一下,就一下,她就掩著嘴對著張小碗不好意思地笑,“當(dāng)家夫人啊,不是我不吃,這糖可精貴得很,舍不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