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本王猜他?是皇祖母身邊的人。以后你?見著他?,最好繞道走�!�
如今全大?乾的人都知道宋行全投靠了?張家,等同于站到了?太后的對立面。
這種時候洛溦去見太后,擺明不會有好果子吃。
可相比起太后,洛溦其實更怕面前的齊王。
她朝蕭元胤屈膝行禮,順勢拉開?些?距離:
“多謝殿下指點。但若真是太后娘娘召見,臣女還是早些?去請安比較好。”
說罷,就要旋身往園墻處走。
她之前就想過了?,萬一傳旨召見的不是圣上,那便最有可能是太后。
宋家如今得罪了?太后,難逃一責(zé),一直躲著,也終是躲不過的。
不如趁著自己如今還在為沈逍解毒,不至于有性命之憂,把該解釋的都解釋清楚!
“站��!”
蕭元胤長腿大?步,攔在洛溦面前。
洛溦躲不過他?,索性也豁出去了?,揚起頭:
“殿下這般糾纏,是因為剛才沒能砍掉我家一門九族的腦袋,心里不痛快,是嗎?”
蕭元胤驀然間被少女清亮的目光攫住,一時間竟有些?心如擂鼓,凝視她半晌,又惶然挪開?目光,板著臉將視線投在虛無暗處,待平靜下來,將手中的一張彩箋豁然展開?,冷聲質(zhì)問道:
“本王是想問你?,你?寫這個,是何用意??”
洛溦瞥見彩箋,想起自己剛才替景辰祈的愿,心臟驟緊,連忙伸手去奪那箋紙。
蕭元胤將手抬高了?些?。
洛溦再顧不得其他?,踮起腳,扯住蕭元胤的衣袖,半拉半拽地將箋紙搶到了?手中,隨即揉成團攥入手心。
“我寫什么,與殿下無關(guān)!”
她有些?氣急敗壞,暗忖若是齊王非要找茬,那她就咬死是自己傾慕景辰風(fēng)儀、主動想為其祈福,大?不了?多被人罵幾句不要臉,反正不能再影響景辰前程就行!
對面的蕭元胤望著洛溦,劍眉微挑,“是嗎?你?確定?與本王無關(guān)?”
洛溦見他?神?色古怪,心中泛疑,躊躇著,將掌中紙團微微搓開?了?些?,在指間展開?,偷覷了?一眼?。
淡紫的箋上字跡潦草,寫著“祈與三郎鳳友鸞交”八個字。
洛溦嘴角抽動。
這種愿望,怎么可能是她寫的!
“這不是我寫的……”
洛溦抬起頭,話才說了?一半,紙箋就被蕭元胤伸手抽了?回去。
“若不是你?寫的,剛才著急搶什么?”
蕭元胤將箋慢慢疊好,放進?了?懷中。
“我……”
洛溦百口莫辯。
她是心里有鬼,又見那彩箋跟她用的顏色一樣,一急之下就出了?手,誰知竟會是這樣的內(nèi)容!
“反正不是我寫的!我發(fā)誓!”
洛溦抬起右手手指,做了?個發(fā)誓的動作。
蕭元胤冷了?臉,劈手攥住洛溦手指,斥道:“你?胡鬧什么!”
剛才在池邊,他?親眼?見著洛溦拿筆在淡紫箋上數(shù)了?八個字,方?才傳令親隨去渠口攔截水燈的。
部屬去渠口取了?彩箋交給他?時,他?最初也是不敢置信的。
部屬信誓旦旦,“屬下守了?半天,就這盞是淡紫的箋,并且有八個字!屬下把其他?幾盞的箋也都取來了?,請殿下過目!”
蕭元胤掃了?眼?其他?幾張箋,見皆是些?文縐縐的吉利話,字?jǐn)?shù)不對,字跡亦多端嚴(yán),更像是京城世家教養(yǎng)出的女子所書。
再回頭看那紫箋,言辭大?膽、筆跡張揚,怎么看,都像出自那野貓似的宋洛溦。
“殿下請自重!”
洛溦被捉住了?手指,慌忙抽出,“現(xiàn)在滿朝皆知我是太史令的未婚妻,怎么可能寫那樣的箋愿,還放在蓬萊池?”
她此刻記起,自己用的箋紙是妙英分的,顏色自然相同,又想起張貴妃說過要侄女嫁給齊王的話,想來或者是妙英想許愿,又怕被人窺到笑?話,寫得快而潦草,刻意?掩飾了?筆跡!
但這種揣測,就算有十足的把握,也是不能輕易拿出來亂說的。
“你?少拿沈逍做說辭,本王不是朝元殿里的那幫傻子,會信你?當(dāng)?真戀他?成癡。”
蕭元胤朝洛溦靠近一步,目光緊鎖著她,驀地傾身欺近,沉聲問道:
“你?難道忘了?,你?親口告訴過我,你?討厭他?,要我替你?殺了?他??”
夜色中,洛溦抬眼?迎上蕭元胤視線,見男子眉目鋒凌,不覺胸口一凜,“你?……你?說什么?”
蕭元胤俯視洛溦,判研著她的反應(yīng),正欲再開?口,突然猛地神?色一變,收臂攏住洛溦,朝側(cè)面旋身躲開?!
凌厲的風(fēng)聲破空而來,軟劍在半空彈開?,絞碎了?蕭元胤的一截袍角。
扶熒落地站穩(wěn),兇巴巴喝道:“放開?宋姑娘!”
他?奉了?沈逍之命,下了?司天樓就一直暗中守著洛溦。
太史令有過交代,不到危機關(guān)頭,不能現(xiàn)身。但“危機”怎么定?義,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
在扶熒看來,齊王都跟宋姑娘湊到一起四目相對、竊竊私語了?,那還不是危機是什么!
他?躍下了?藏身的樹梢,彈開?軟劍,直指齊王。
蕭元胤也認(rèn)出了?扶熒,頓時惱怒,“放肆小?兒!”
宮禁之中,就連他?齊王府的暗衛(wèi)都不敢使用兵刃,這小?子卻膽敢朝自己亮劍,今日必要治他?一個死罪!
蕭元胤有禁中佩刃的特權(quán),當(dāng)?即探手向?蹀躞,揮出細(xì)刃流金劍,“鏘”的一聲攔截住扶熒攻勢。
兩?人斗到了?一處。
洛溦被眼?前刀光劍影逼開?,退隱至一旁的樹陰中,緊張地注視二人交手。
扶熒身手厲害,但齊王畢竟是皇子,若扶熒為了?替自己解圍、誤傷了?齊王,甚至只是被旁人瞧見動手,都必難洗脫重罪。
所以這種時候,最好就是自己早些?脫險,讓扶熒沒了?后顧之憂,也能早早脫身!
洛溦遲疑片刻后,一咬牙,迅速轉(zhuǎn)身,退進?了?宮墻的月門。
夜色濃重,四下的宮人又顯然被先前那內(nèi)侍提前打發(fā)了?,一盞燈影都沒有。
她連走帶跑地在宮徑間穿行,試圖找到回水榭的路,腦子里思緒亂竄。
回想起齊王最后的那句話,洛溦仍是一頭霧水。
她從前根本沒見過齊王,更不可能跟他?說過那樣的話!
她年歲尚小?時,聽郗隱說過,因為自己身形沒有長成,有時換入毒血、再服重劑驅(qū)毒時便會連續(xù)發(fā)燒,以致短時期記憶缺失。
但齊王是什么人?身份尊貴,性情又跋扈,跟他?碰面必是扈隨群侍的高調(diào)場面,不可能一點兒印象也沒有,連她爹也沒提過。
肯定?……是故意?詐她,又想借機來挖沈逍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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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溦腦中紛雜繚亂,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庭園間的一處假山前。
山石冰涼光滑,她伸出手扶住,想要停步喘口氣。
忽然間,頸間一緊,接著腳下踉蹌,像是踩空著被拖下了?好幾道不淺的臺階,被人大?力拽進?了?漆黑暗處!
待再見到光亮,掙脫開?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身處一處石砌的密道之中。
先前來傳話的那名內(nèi)侍,松了?松臂膀,站直身形,一改之前的客氣:
“別以為有張家給你?撐腰就肆無忌憚!若敢出聲,立刻叫你?生不如死!”
洛溦扶著石壁劇烈咳嗽,一面抬眼?朝那內(nèi)侍望去。
內(nèi)侍松開?了?鉗制洛溦的左手,將臉上用來掩蓋皺紋的面皮和敷粉揭干凈,露出本來容貌。
洛溦平復(fù)住氣息,借著密道壁燈的火光,這才辨出這人其實有些?眼?熟。
“你?是……王公公?”
她幼時曾經(jīng)見其隨于太后左右,如今面容添了?些?老態(tài),卻還能認(rèn)出。
王喜瑞是王家的家生子,少時被特意?培養(yǎng)武藝,之后凈身入宮、侍奉太后身邊,既是忠仆,也是死士。
見被洛溦認(rèn)出,他?瞇了?瞇眼?,嗓音尖利地說道:
“宋姑娘倒是好記性。”
他?如今已五十有余,但因為是練家子,挺直腰板、不刻意?躬身哈腰的時候,身形倒也與年輕人無異。剛剛稍加易容,借著夜色昏暗的遮掩,看著就像二三十歲的人。
洛溦揉著被掐得發(fā)痛的脖子,“怎會不記得?小?時候太后賞的糖果,都是公公交給我的�!�
還真是太后!
想必這王喜瑞適才被齊王斥退,卻并沒走遠(yuǎn),一直守在附近找機會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wù)。
如今避無可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王喜瑞冷笑?了?聲,“你?既還記得娘娘的好,就不該像白?眼?狼一樣做了?別人家的奴婢!”
他?伸手推搡洛溦,“往前走!”
密道昏暗狹窄,兩?側(cè)有嵌入石壁中的金屬燭架,燃著暗t?黃燭火。
王喜瑞帶著洛溦連續(xù)拐了?幾個大?彎,繼而拾階而上,伸手拉動一枚連著金屬門的生銹鐵環(huán),將暗門打開?。
洛溦只覺眼?前一亮,瞇眸適應(yīng)片刻,但見羅綺壁帶、珠箔銀屏,儼然是一間華貴的宮室。
太后像是剛從攬月臺退至此處,身上還穿著今夜大?殿上的觀禮華服,周身一派珠光金耀。
她此時端坐屏風(fēng)后,手里捧著一盅鹿血熬制的茶湯,聽到動靜,眼?也沒抬,揚了?揚小?指,吩咐道:
“把藥給她吃了?�!�
旁邊一名中年健婦應(yīng)聲上前,擰過洛溦胳膊,將手里一小?杯藥汁湊到她嘴邊,“喝!”
洛溦聞那藥味刺鼻,哪里肯喝,無奈被仆婦擰住手臂,身后王喜瑞也上前摁住了?她肩膀,掙扎不得,嘴唇粘到幾滴藥汁,頓感刺灼。
她忙求饒道:“娘娘明鑒!我若喝了?毒藥,就沒法給太史令解毒了?!”
太后冷笑?了?聲,朝她望來,“你?以為仗著你?身上的那點兒血,哀家就不敢動你??你?下次給逍兒解毒還要等上大?半年,這藥只會讓你?痛不欲生三個月,要不了?你?的小?命。你?就好好給哀家在病床上躺著,省得張貴妃還要費心幫你?張羅婚期!”
吩咐仆婦,“灌她喝下,一滴也別剩!”
洛溦掙扎,“上次為太史令解毒沒解清,他?隨時可能復(fù)發(fā),娘娘若不信可以去問鄞醫(yī)師!”
太后聞言,沉默片刻,朝仆婢抬了?下手。
洛溦掙脫開?來,連忙奔到一旁的桌案前,給自己倒了?杯茶漱口。
嘴里的藥汁吐干凈了?,但剛才被兩?人合力鉗制,終是灌下了?一小?口,喉間一陣灼燒。
太后居高臨下,口氣冷漠:
“不喝也行,哀家以后就把你?關(guān)進?地牢、當(dāng)?藥人養(yǎng)著,逍兒需要的時候,放你?點兒血便是。反正你?們宋家不知好歹,給臉不要臉�!�
她拖著沈逍和洛溦的婚事,遲遲不肯定?下婚期,倒也不是想要婚約不作數(shù)。
畢竟她同大?部分世人一樣,將冥默先生視作半個神?人,心里忌憚著他?的預(yù)言,害怕外孫若不娶這宋氏女,就會有性命之憂。
但男人三妻四妾,并不是說娶了?宋洛溦,就不能再娶別人。
所以太后原本的打算,是要先從王家選個合適的女孩與沈逍成婚,再同時抬洛溦入門。這樣既應(yīng)了?“夫妻”名分,又在地位上被王家姑娘壓一等,將來不用她解毒了?,再打發(fā)得遠(yuǎn)遠(yuǎn)的,根本礙不了?什么事。
冥默先生還在世時,太后沒好將自己的打算明示。兩?年前冥默辭世,太后才開?始慢慢挑選合適的王家姑娘,這期間拖著宋家不聞不問,對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商賈出身的宋行全一家,在太后眼?中就如同野草塵埃一般,能有這樣的機遇已是他?們天大?的福分,還能有什么怨言?可誰知那姓宋的居然野心如此之大?,不聲不響的就攀上了?張家!
洛溦明白?太后恨的是什么,平復(fù)氣息,上前跪禮,抑著蔓延的灼痛解釋道:
“娘娘明鑒,此事都是誤會!因為我前幾天不慎卷進?了?大?理寺的一件案子,家父為救我出來,求到官署上峰處,不知怎么就被張尚書知道了?。娘娘也知道,我們宋家人微言輕,大?人們?nèi)粲惺裁捶愿�,我們除�?照做,再無別的選擇�!�
太后放下藥盅,保養(yǎng)極好的纖指攏了?攏袖口,語調(diào)輕蔑:
“你?們自己闖了?禍,遭什么罪都是應(yīng)該。泄漏與逍兒有關(guān)的秘密,你?父兄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洛溦明白?這種時候,自己最好的選擇就是服軟。
“娘娘開?恩,此事皆是我一人的過錯!家父求人之時,只提過婚約,不敢言及其他?。太史令中毒之事,除了?家父與我自己,再無第三人知情,還求太后娘娘開?恩!”
太后見洛溦態(tài)度謙卑,好歹看著順眼?,哼了?聲,示意?宮婢將她拉起。
眼?下正值朝權(quán)爭斗日漸激烈之際,太后忙于固權(quán),倒也沒有工夫為了?小?小?宋家的事太過分神?。
“張竦插手皇室內(nèi)務(wù),哀家自會秉公執(zhí)法,讓他?知曉利害。至于你?,今日先給你?一個教訓(xùn),讓你?弄明白?自己的位置。這大?乾境內(nèi),但凡哀家想殺的人,沒有誰能逃得過!你?與逍兒的婚事,怎么辦,何時辦,一切全憑哀家作主,由不得旁人插手,懂了?嗎?”
洛溦被宮婢扶起,臟腑間的灼痛卻已彌散開?來,禁不住微蜷著身子,顫聲道:
“凡事……但憑太后娘娘吩咐�!�
倒了?八輩子的霉,卷進?太后這個老妖婆和煞神?齊王背后張家的權(quán)斗里面,兩?頭遭罪!
她熟悉藥材,憑著先前藥汁的氣味和此時身體的反應(yīng),辨出里面應(yīng)該是用了?草櫻果。
這草櫻果算不得劇毒,卻偏與川烏相沖。恰她這幾日用的手腕傷藥里就有川烏。
洛溦努力調(diào)節(jié)呼吸,一口氣吸進?去,感覺眼?前天旋地轉(zhuǎn),肺腑都開?始麻痹起來。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扶著她的宮婢感覺身子一重,忙提拎了?一把,把人挪到旁邊的美人榻上,俯身查看:
“娘娘,這丫頭像是昏過去了?�!�
王喜瑞略通醫(yī)術(shù),上前探了?探脈象,又端過先前的藥碗看了?眼?,向?太后稟道:
“可能是剛才咽了?些?藥汁,暫且昏過去了?�!�
太后皺眉,“沒用的賤丫頭!”
躺在美人榻上的洛溦鬢發(fā)汗?jié)瘢p眸緊閉,意?識卻很?清楚。
麻是真麻,痛也是真痛,但還不至于昏過去。主要……是實在不想再受太后折騰,所以索性自己主動“暈倒”算了?。
她從小?在郗隱那個怪人身邊長大?,太了?解應(yīng)付壞脾氣之人的法子了?。人都是越罵越生氣,太后一直訓(xùn)斥,就會一直火大?,指不定?還會冒出什么毒主意?。自己裝裝吃苦,也好讓對方?消氣,早點大?事化小?……
太后見洛溦昏了?過去,果然感覺解了?些?氣,想了?想,也懶得再跟她計較了?。
只是又擔(dān)心這丫頭萬一毒壞了?身子,耽誤外孫解毒,吩咐王喜瑞:“去找鄭太醫(yī)過來。”
王喜瑞躬身領(lǐng)命。
先前所行密道的暗門對面,有一段向?上走的臺階,連接著燕薊殿的偏殿。王喜瑞轉(zhuǎn)過屏風(fēng),上了?臺階,匆匆離開?。
另一頭,洛溦聽見要傳太醫(yī),不安起來。
草櫻果與川烏相沖,滯阻脈象,所以剛才王喜瑞探自己脈,以為她昏厥過去。但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高明,一查便能知道自己是裝暈,到時候太后還不知要如何發(fā)飆……
她糾結(jié)了?一瞬,決定?還是得自己適時“醒來”。
正掐算著合適的時間點,忽聽一陣咣咚聲響從王喜瑞離開?的臺階上傳來。
綴著珠箔的銀屏被“砰”地撞開?,掀翻在地,珠翠撒了?一地。
身高馬大?的王喜瑞從階上滾下,撞倒了?屏風(fēng),人卻支肘撐地迅速爬起,先是看了?眼?太后,又轉(zhuǎn)向?臺階方?向?,伏低行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