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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秦彥是末流士族出身?,雖有真才實(shí)學(xué),但從前只在領(lǐng)了個(gè)無足輕重的閑差。

    后?來得重光帝看重,

    提拔至此。

    知恩圖報(bào),

    是個(gè)得用之人。

    他與桓氏子弟往來時(shí),覺察之后?,立時(shí)入宮面圣。

    重光帝難得一日精神尚好,也從謝昭今日遞上來的奏疏之中得知此事。他對此并不意外,也不曾因此舉中所?流露的僭越之意動(dòng)?怒,只平靜嘆道:“終有這么一日�!�

    他并非那等有雄才大略的帝王,

    時(shí)局爛成這樣,做不到力?挽狂瀾。陰差陽錯(cuò)坐到這個(gè)位置上,

    也唯有盡力?將能做的事情都辦了。

    對于江夏王這個(gè)同父異母的弟弟,

    倒真是無可奈何。

    “江夏王數(shù)載未曾朝見,如今令世子這般行事,

    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聽之任之,只怕他日生靈涂炭”秦彥憂心忡忡,聽外間?傳來腳步聲,這才止了話?頭,

    垂首行禮,“見過殿下�!�

    這兩日陰雨連綿不休,天氣濕寒。

    蕭窈解了大氅進(jìn)門,

    拂去鬢發(fā)上沾染的水汽,零星聽見一句,

    便猜到因何而起。

    重光帝正要將奏疏遞與葛榮,

    叫秦彥一并退下,卻?被蕭窈橫插一手,

    徑直接過奏疏。只好無奈看了她一眼,半是縱容地責(zé)備道:“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

    蕭窈不以為意,笑道:“這些時(shí)日,我原也沒少看啊�!�

    重光帝臥床不起時(shí),朝中的奏疏公文大都積壓著,無暇顧及。

    蕭窈大略翻看過,剔除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自行斟酌后?,再問由重光帝一手提拔上來的秦舍人與侍書?御史他們?。

    初時(shí)磕磕絆絆,漸漸倒也上手,分擔(dān)了不少。

    重光帝倚著憑幾而坐,見她一目十行看過,未有驚訝之色,了然道:“你?已知曉蕭巍入京。”

    蕭窈輕聲道:“是�!�

    無論秦彥還是謝昭,得的消息都不如她快。何況蕭巍入京后?除卻?桓家,最先去的便是崔循的山房。

    只是那日到最后?,崔循也沒允她搬回朝暉殿,反倒是叫仆役們?收拾物什,自己搬回了臥房。

    像是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將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她在家中修養(yǎng)了兩日,琢磨得差不離,這才來了祈年殿。

    重光帝正沉吟著,秦彥卻?罕見失了禮數(shù),主動(dòng)?開口?相詢:“殿下以為,此事當(dāng)如何?”

    蕭窈心中所?想,與謝昭所?提的意見不謀而合。只是合了奏疏,看向重光帝,尚未開口?便覺眼中酸澀。

    “不必避諱�!敝毓獾凵袂闇睾�,似乎并沒將此事與自己的生死置于一處,從容道,“我這兩日倒覺著身?體有些起色,未必犯得上著急。而今議一議,只當(dāng)是有備無患�!�

    蕭窈掐了掌心,壓下心底的酸楚,盡可能平靜道:“六叔為人與世無爭,想來未必愿意與江夏王對上,趟這趟渾水�!�

    “但他家中子孫眾多?�!�

    “不若便依謝昭所?言,從六叔膝下?lián)褚蛔舆^繼,及早定了儲(chǔ)君之位。便是將來江夏王真有歹意,名不正、言不順的,禮法上便先站不住腳�!�

    秦彥暗暗頷首。

    重光帝卻?不免猶豫:“十余歲的少年,如何能與虎狼之輩相爭?只怕傷了性命”

    他身?為兄長,遠(yuǎn)比常人了解江夏王蕭誨的心性與行事,只覺此事頗有風(fēng)險(xiǎn)。

    秦彥知曉這位圣上的脾性,時(shí)常既慶幸他宅心仁厚,卻?又甚是無奈。偏有些話?不該他來說,只得求助似的看向蕭窈。

    “若由江夏王坐上皇位,只怕貽害百倍。兩害相權(quán),自然應(yīng)取其輕�!笔採涸谛闹蟹磸�(fù)思?量過,而今并不猶豫,徐徐道,“何況倒也并非是要逼迫誰,大可問問六叔的意思?,興許眾多?子弟之中有情愿一博的。”

    秦彥道:“正是此理�!�

    “前歲六叔來時(shí),帶了那個(gè)叫蕭霽的孩子。我因阿棠與枝枝的緣故,與他有過往來。年紀(jì)雖不大,卻?進(jìn)退有度,有自己的主意”

    蕭窈頓了頓,輕聲道,“更何況,今時(shí)已不似從前那般艱難。”

    秦彥聽出她話?中深意,面露喜色:“公主之意,是說崔氏愿站在這邊?”

    過繼立儲(chǔ)之事,決計(jì)離不開士族的支持。

    若是他們?有意阻撓,明?里暗里使?絆子,便是重光帝真有此意,也未必能成。

    蕭窈微微頷首,又道:“不獨(dú)如此。朝中有秦舍人你?們?在,湘州還有晏游,皆是助力?�!�

    也正因此,斷然沒有棄子認(rèn)輸?shù)牡览怼?br />
    重光帝垂眼思?忖良久,緩緩應(yīng)道:“那便如你?們?所?言�!�

    秦彥來時(shí)的意愿達(dá)成,便沒在此久留,多?打擾父女兩人。

    重光帝原想打起精神,親自來寫這封送給東陽王的書?信,只是尚未提筆,便被蕭窈勸下:“阿父只管說,我來寫就是�!�

    她并沒要內(nèi)侍來伺候,自顧自磨了墨,落筆紙上。

    寫幾句,待重光帝想想,又繼續(xù)。

    與早前相比,蕭窈的字稱得上大有進(jìn)益,工整娟秀,自有筋骨。許是與崔循相處日久,看他的字看得多?了,潛移默化,細(xì)究起來竟也有三分相似。

    待到一封信寫完,又取了重光帝的印璽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按下。

    這半日下來,重光帝臉上已有倦色。

    蕭窈妥善封了書?信,向葛榮道:“扶阿父歇息去吧。”

    若依著往常,她會(huì)在此看上小半日奏疏,待到暮色四合,才趕在宮門落鑰前回家去。

    往往時(shí)比崔循還要晚些。

    但念著崔循今晨不依不饒的叮囑,稍一猶豫,還是沒再多?留。

    因落雨的緣故,天色格外昏黃晦暗。

    六安亦步亦趨跟著,打著傘。

    才出祈年殿,便遇著過來面圣的謝昭。

    他而今身?著朱衣官服,在這晦暗的風(fēng)雨之中,倒是抹不容忽視的亮色。

    蕭窈停住腳步,頷首問候過,又道:“阿父才服了藥歇下,你?有何要事?”

    “是為蕭巍入京之事�!敝x昭嘆了口?氣,面露無奈之色,“原該今日一早攜奏疏前來面圣,只是偏生不巧,家中生了些事端,以致耽擱怠慢至此”

    蕭窈點(diǎn)?點(diǎn)?頭:“方才議罷,已去信東陽�!�

    她雖沒明?說重光帝用了他上書?所?提的建議,但這話?一出,謝昭還是立時(shí)明?白過來,微微笑道:“那便好�!�

    蕭窈正要離開,走?得近了才發(fā)覺他臉頰添了道傷,不由得停住腳步。

    于謝昭出色的相貌而言,這道一寸長的傷倒如白璧微瑕,叫人看了,不由得暗道一聲“可惜”。

    但蕭窈更疑惑的是,他這傷由何而來?

    謝昭而今是謝氏金尊玉貴的公子,行走?坐臥皆有人悉心照料,哪里會(huì)叫他身?涉這般危險(xiǎn)的境地?

    蕭窈還沒想好該不該問,謝昭留意到她的目光,抬手拂過那道傷,嘆道:“見笑了�!�

    見他主動(dòng)?提及,蕭窈便再?zèng)]顧忌,輕咳了聲:“你?這傷是”

    “是母親的手筆。”謝昭神色自若地摸了摸咽喉,“那金簪原是沖著此處來的,只是我及時(shí)反應(yīng)過來,躲避開,便只在臉上留了一道。”

    他口?中的“母親”,是那位并無任何血脈關(guān)系的謝夫人。

    獨(dú)子謝暉病逝后?,謝夫人失了爭強(qiáng)好勝的底氣,悲慟之下一病不起。

    自那以后?,蕭窈便再?zèng)]在任何筵席之上見過謝夫人,以致如今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謝昭說的是誰。

    遲疑道:“她為何如此?”

    無論是昔日秦淮宴上那個(gè)端莊容肅的謝夫人,還是為了向她借屈黎而忍氣吞聲低頭,強(qiáng)顏歡笑的謝夫人,都很?難令蕭窈將她與此事聯(lián)系起來。

    謝昭稍一猶豫,輕描淡寫道:“許是思?念長兄,悲痛太過,又聽了些捕風(fēng)捉影的閑言碎語,竟疑心長兄之死與我有關(guān)”

    此事倒傷不了謝昭的根本,卻?也并不如他所?言那般輕松。

    畢竟謝夫人在禮法上總是他的“母親”,這樣誅心的指控難以正經(jīng)澄清,無論怎么自證,也堵不了所?有人的嘴。

    恐怕總會(huì)有人暗暗揣測,謝暉之死是否與他有關(guān)。

    蕭窈設(shè)身?處地地想了想,不由替他感到為難,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干巴巴譴責(zé)道:“你?可知此事是誰在背后?指使?”

    謝昭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神情無奈。

    蕭窈沉默下來。

    她莫名領(lǐng)會(huì)了謝昭的意思?,既覺著這沒來由得的揣測實(shí)在是無稽之談,但心中卻?又忍不住想,崔循的確是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

    崔循那日曾問過,“誰向你?搬弄是非?”

    她自然不曾將謝昭供出來,但崔循若有心,其實(shí)并不難查到她自何處得知。

    退一步來說,便是真有誤會(huì)冤了謝昭,于他而言難道會(huì)有什么損失嗎?兩人本就因宿衛(wèi)軍的歸屬較勁,哪差這點(diǎn)?。

    想明?白這其中的關(guān)系后?,蕭窈便說不出反駁的話?,欲言又止,看向謝昭的目光中添了些許愧疚。

    “公主不必如此,我并不懊悔�!敝x昭卻?笑了起來,“便是重來一回,我仍會(huì)如此,總不能看你?無知無覺地蒙在鼓中�!�

    話?音未落,被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打斷。

    “卿卿�!�

    蕭窈偏過頭,見著不遠(yuǎn)處的崔循。

    因天色晦暗,又隔著朦朧細(xì)雨,不大能看真切他的神情。但想也知道,他心中不會(huì)如表現(xiàn)出來的這般平靜。

    崔循淡淡瞥了眼謝昭,只向蕭窈道:“過來�!�

    謝昭卻?關(guān)切道:“風(fēng)雨路滑,公主多?加小心�!�

    便是再怎么遲鈍,蕭窈也覺出兩人之間?暗暗較勁。

    頗為無奈地看了謝昭一眼,只覺他這是因臉上這道傷,偏要當(dāng)面再給崔循添堵。

    謝昭垂眼,輕笑了聲。

    蕭窈還沒來得及挪動(dòng)?,崔循已走?過這段路上前,攥了她的手腕,提醒道:“該回家去了�!�

    “好。”

    蕭窈言簡意賅,結(jié)束了這愈發(fā)微妙的氣氛。

    兩人同行離宮,原本是各有內(nèi)侍撐傘,崔循卻?親自接了那把油紙傘。六安會(huì)意退下,兩人并肩而行。

    沉默半路,崔循忽而問道:“謝潮生又同你?說什么?”

    “沒什么要緊的”蕭窈起初敷衍一句,想了想,又將先前之事大略講了。抬眼看著崔循,徑直問道,“此事是你?令人做的嗎?”

    “看路。”崔循提醒后?,待蕭窈越過積水,才淡淡道,“他應(yīng)得的�!�

    蕭窈:“”

    既震驚于崔循的毫不遮掩,也難以想象,他是怎么在三兩日的功夫狠狠擺了謝昭一道。

    “謝夫人心中若無半分疑慮,便是聽了再多?流言蜚語,也不會(huì)沖動(dòng)?行事�!贝扪H手扶她上車,收了傘,“你?又怎知,謝昭當(dāng)真不曾做過?”

    蕭窈被問得語塞。

    瞥見崔循肩上被雨水洇濕一片,愣了愣,看向自己干干凈凈的衣裳,無聲嘆了口?氣。

    就此揭過此事,不再多?問。

    這樣的陰雨天極易惹出困意,令人昏昏欲睡。

    蕭窈上車后?便抱了手爐,蓋著毛茸茸的毯子,原想著睡上一路,卻?被崔循擾了清凈。

    崔循握著她的手,從指尖,到指縫間?的軟肉,一寸寸摩挲。

    他指尖覆著的薄繭擦過細(xì)膩如凝脂的肌膚,力?道很?輕,卻?又格外不容忽視,拂過之處仿佛隱隱泛癢。

    蕭窈困意仍在,并沒睜眼。

    她手腕內(nèi)側(cè)有一小痣,唯有再親近不過的人才會(huì)發(fā)覺。

    崔循不知為何,極喜歡親吻此處,濡濕的舌尖舔過,令她渾身?顫了下,終于還是睡不下去。

    “不要,”蕭窈皺眉瞪了他一眼,控訴道,“我很?累�!�

    前日崔循休沐,纏了她不知多?久,不知饜足,像是要將先前分居兩處之時(shí)欠的悉數(shù)補(bǔ)回來一樣。

    饒是蕭窈并不抵觸與他親密,到最后?,也倍感折磨。

    抹了藥,紅腫才消。

    若再來一回,只要真要像話?本里被吸去精氣的書?生,半條命都要賠給他了。

    崔循冷靜下來,自知那日做的太過,如今由著她指責(zé)也并無半分不悅,只低聲道:“別怕�!�

    被他撈起腰肢置于書?案上,蕭窈很?難不怕。

    閉了閉眼,正要同他翻臉,卻?只覺溫?zé)岬暮粑鬟^最為私密之處。喉嚨發(fā)緊,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翻過春|宮,粗略看過這樣的畫,但從未想到會(huì)與崔循如此。

    他怎么能做這樣的事呢?

    崔循也未曾想過,起初只是想取悅蕭窈。

    但看蕭窈整個(gè)人如琴弦般顫動(dòng)?不休,白瓷般的肌膚覆上粉釉,情動(dòng)?如枝頭怒放的花,心底那點(diǎn)?生疏的情緒便蕩然無存。

    他飲了口?茶水,緩聲道:“我喚你?時(shí),你?卻?看旁人。”

    蕭窈被快感沖刷得渾渾噩噩的腦子已經(jīng)遲鈍許多?,想了想,才反應(yīng)過來這個(gè)“旁人”指的是謝昭。

    片刻失語后?,顫聲道:“誰讓你?那樣,頤指氣使?的。”

    崔循沉默片刻,握著她的腳踝,低聲道:“我哄你?�!�

    蕭窈被歪曲了原意,總覺著哪里不對,卻?又分不出心神反駁。

    風(fēng)雨如晦。

    車廂之中仿佛成了與世隔絕的一片天地,可以什么都不想,只由著自己的心意放縱、沉淪。

    天荒地老。

    這場冬雨淅淅瀝瀝下了半月有余,

    仍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于?富貴人?家,倒算不得?什么。

    有閑情雅致的,大?可約上友人?煮酒賞雨;便是厭煩,

    也可以安逸地待在燃著熏香的暖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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