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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說完吩咐侍女,給馮玉貞遞上報酬,馮玉貞順著她給的臺階下,只在臨走前,請求許宛秋能不能把那本書再借她半個月,上面花樣繁多新奇,光靠腦袋實在費力,馮玉貞已經(jīng)竭盡全力,死記硬背記住了一多半。

    許宛秋自是無可無不可,馮玉貞于是道謝離去,誰知道許雍卻抬腳緊隨其后,他偶爾出聲,問她一些“家住何處”“年歲多大”的簡單的問話。

    兩人穿過回廊,他低下頭,女子晃蕩的褲腿下,一段清瘦的腳踝偶爾蕩進他眼睛里,許雍嘴里問道:“可否婚配?”

    馮玉貞不明所以,但并不想將崔澤的事告訴一個方才認識的人,干脆點頭道:“我去歲已嫁人了�!�

    嫁人了?許雍沒有強迫良家婦人的愛好,雖然有些可惜,但還是沒有再繼續(xù)下去的必要。

    于是許雍換了話題,他回頭望見兩個丫鬟,瞧著不像是他們府上的,于是問道:“這是你帶來的侍從?”

    這又是一個難回答的事情,馮玉貞應(yīng)下來,只覺得頭疼,中含含糊糊說是家里人讓她帶的。

    許雍感到不對勁,心頭劃過一絲探究,馮玉貞的穿著可和那些閨閣小姐太太們不沾邊,如果她真是一個普通的繡娘,為何要買丫鬟?還是說實際另有隱情……這是知道他們真實身份,所以抱著不知道什么念頭蓄意接近?

    沉默著走完剩下的路,一個心里已經(jīng)生出懷疑,一個只想著悶頭回去,都沒有任何風(fēng)月心思。馮玉貞坐上馬車回到繡貨行,掌柜打聽了兩句今天的事,沒什么特別,馮玉貞打算回家了。

    今日時候早,天沒黑,還沒走出兩條街,驟然聽見前方激烈的喊叫聲和噼里啪啦碗盤打碎的聲響。

    像是出了什么事,之間一家客棧之外,兩撥人立在店前七嘴八舌朝著。從人群之中,馮玉貞卻尋到了其中趙陽毅的身影,他弓著脊背,對面的人破口大罵,唾沫星子都蹦到他臉上了,趙陽毅仍然好聲好氣,鄭重彎腰道歉,答應(yīng)明日送來新的。

    這是怎么一回事?

    馮玉貞問身邊一個擠著看熱鬧的大娘,問她:“大娘,這是怎么一回事?”

    大娘轉(zhuǎn)過身,撇撇嘴:“他們前日送來客棧的桌子和椅子,正吃著飯呢,咔一聲腿斷了。結(jié)結(jié)實實摔了客人一個屁股墩,澆了一身菜汁,這家店鬧著木匠們賠錢呢。這個木匠坊出事不是頭一遭了,這幾日他們做的東西,總是很容易就塌了或者壞了。鬧了得不下三四次了�!�

    馮玉貞這才知道來龍去脈,可看著被指著鼻子罵的趙陽毅,眉心微蹙,心頭生出一縷異樣來。

    第46章

    冤枉

    馮玉貞到底不太知悉這些事,追問道:“大娘,他們工坊先前鬧過這種事嗎?”

    那個大娘回想片刻,只搖搖頭:“老趙和他侄子歷來很厚道,誰知道近些日子怎么了?”

    近些日子?

    馮玉貞越發(fā)覺得奇怪,她望向遠處的趙陽毅,微微出神,心里思忖著這個巧合。

    大抵是盯得時間太久,趙陽毅好似覺察到了她的視線,竟然徑直兜捕住了她,兩人的眼睛穿過怒火沖天的店家、熙熙攘攘的人群,忽地碰撞在一起。

    尤其是那只灰色的眼珠,像是堅冰一般冷厲鎖住女人的臉,然而只待一瞬間看清之后,冰便忽地化開了。

    趙陽毅下意識想沖馮玉貞扯出開一個笑,笑意只微微浮現(xiàn),猛不丁發(fā)覺自己此刻正在她眼前出糗,于是困窘地撇開臉,垂眼不去瞧他。

    這樣硬朗的男人一旦展露出與他冷峻作派全然相悖,極為少見的軟弱情態(tài)來,難免早叫人心生憐憫。馮玉貞是很心軟的女人,只覺得趙陽毅似乎很有幾分無妄之災(zāi)。

    她心里立馬生出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測,然而也不想對崔凈空妄加揣測。再看下去也不過給趙陽毅徒增難堪,馮玉貞動身離開。

    心里窩藏著事,路上步伐加快,她走近宅子,卻見李疇沒有如往常一般守在門口,心生疑竇,不知她不在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什么。

    領(lǐng)著身后的兩個丫鬟,步入庭院,只聽得中堂發(fā)出一些響動,好似幾個人在交談,馮玉貞走到中堂,沒料到他們談?wù)虏魂P(guān)門,乍然出現(xiàn)在門口,徑直和客人們大眼瞪小眼。

    跑來慶賀的劉奉誨和方轅倒是下意識起身,兩人出身世家,自是禮數(shù)周全,瞧見門口立著一個女子,兩方都無言,劉奉誨見局面僵住,于是轉(zhuǎn)向崔凈空,笑道:“想必這位便是尊夫人了?”

    “無事,坐下吧�!�

    坐上主位的崔凈空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倒是很沉穩(wěn)地掀起眼皮,朝身后立侍的李疇瞥一眼,李疇立刻通曉他的意思,忙湊到女人身前,對馮玉貞低聲道:“夫人,老爺正會客呢,您先回正房歇著罷�!�

    馮玉貞略一愣怔,只瞧見崔凈空那張無波無瀾的臉,將兩個丫鬟留下來伺候,很快走了。

    這時候兩個客人才又輕快起來,主動把剛才的話頭掠過,有女眷在場總歸是不自在的。

    方轅和劉奉誨是前幾日遞上名帖后才來訪的,崔凈空極打眼的才學(xué)和不可估量的前途讓兩人不免起了結(jié)交的心,為表誠意,特意趕了幾天的路,親自前來祝賀。

    聊到酣暢處,天色漸晚,三人又喝了一杯茶,方轅和劉奉誨不欲在府上留宿打攪,遂動身離開。

    兩個人到了外面,方轅才拿著手里的扇柄捅劉奉誨的胳膊,壓低聲音道:“我看你那時糊涂了,話沒說對,那個女子可不是崔凈空的夫人,我瞧著倒像是他那個嫂嫂�!�

    崔凈空簡單的家室早一并被他們倆知悉了,劉奉誨“咦”一聲,又覺得奇怪:“在陵都還同我們說已有家室,本以為他是金屋藏嬌,為外界所不知,可今日連個影兒都沒瞧見。真是叔嫂……?”

    話腔拖長,劉奉誨回頭一望,見出來送他們的崔凈空已經(jīng)掉頭回府,庭院深深,不知他去向何處。

    他知覺兩人并非叔嫂這樣簡單,男女之間的事總十分玄妙,哪怕連衣角都沒沾上,然而只憑著眼神往來,往往就能卷起不為人知的洶涌巨浪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領(lǐng)會到其間微妙,只是不禁想……原來表面清冷疏離的崔解元,也有如此私密艷事。

    崔凈空回去,先是把兩個丫鬟招到身前,仔細問過馮玉貞今日外出行蹤,如此自然得知了她在街上偶遇趙陽毅一事。

    他陰沉沉地思索,馮玉貞跟那個木匠真是有緣,跟月老親手牽線似的,平白走道上也能撞見,倒顯得他像個千方百計,屢次強拆苦命鴛鴦的兇徒一般。

    這下便解釋了為何寡嫂神色匆匆,在門前明顯憋著什么話想說,又礙于有人在場。他心中定下對策,掩去寒意,抬腳去正房尋她。

    馮玉貞正心不在焉地看著手里的書卷,她的神思卻沒有落在這上面。

    直到有人從后攬住她,馮玉貞心口一跳,轉(zhuǎn)頭瞧見原來是小叔子,才軟下身子,嗔道:“怎么走路沒聲音?嚇著我了。今日有人上門,怎么不提前同我說一聲?叫我沖撞了他們,卻是讓你出丑了�!�

    崔凈空輕描淡寫:“這些事交給李疇來辦,奴仆便是用來頂事的,不必事事勞煩嫂嫂�!�

    馮玉貞放下書,正想說自己在宅子里整日不出門,很有些憋屈,讓她經(jīng)手一些事也并無不可。

    可身后的人兩手輕捧著她的臉,微微抬起,垂眸盯著她,道:“嫂嫂,我今日聽他們說起陵都的一樁案子。有人橫尸街頭,官府查不著兇手,雖沒有半分證據(jù)在手,卻把同他有過節(jié)的人抓起來一番審問。嚴刑拷打半個月,直到真兇再次犯案,這回露出馬腳,抓捕歸案,才知那個死對頭全然無辜,白白背負了一身傷�!�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馮玉貞想,倘若按著她原來的想法直接問,不也如同這件事里的官府一般,無憑無據(jù)便貿(mào)然懷疑崔凈空對趙陽毅下手,倒像是她先入為主,不信任他的為人,頗有屈打成招的意味。

    于是她只得把猜忌壓下,不知道是在回應(yīng)崔凈空,還是在說服自己,只簡短道:“無憑無據(jù),確實是冤枉的。”

    日子走到九月末,天氣隱隱透出涼意。那位官小姐真是不知道什么來頭,出手極為闊綽,馮玉貞將那一袋銀錢往外一倒,意外發(fā)覺里面居然塞著四五顆金光閃閃的金瓜子。

    平時連銀子都不常見的人,遑論收到貨真價實的黃金,惴惴不安幾天,還以為是婢女將這幾個金瓜子放錯了地方,思忖著不若盡早給他們送回去。

    崔凈空回府上知曉了,這才告訴她,原是這是貴人們慣用的,用來隨手打賞給下人的小玩意。在她們眼里這跟扔幾個石子打水漂似的沒區(qū)別,特意還回去,反倒鬧出笑話。

    馮玉貞半真半假收起來,不敢亂用,心里并不踏實。這兩個月以來,她又攢下一筆錢,本欲拿去充盈府中,崔凈空卻不肯收,只說現(xiàn)在他全權(quán)負責(zé)開支,嫂嫂不必憂心。

    這可和兩人先前商量決定的“共同負擔(dān)”大相徑庭。盡管崔澤還在時,一家兩口全靠他一人打獵養(yǎng)活,馮玉貞也沒覺得不對。

    可換個對象,小叔子也要這樣同出一轍養(yǎng)她,馮玉貞便有些莫名的不情愿,她始終抱有一條雖然已經(jīng)斑駁,但確切存在的界線。

    這條界線恰恰是崔凈空最想消弭的,他油鹽不進,說起一些胡話:“我跟嫂嫂之間,同那時比已然天差地別,何必再如此涇渭分明?”

    歪理眾多,沒人辯得過他,馮玉貞這種嘴拙的更奈何不了。加上崔凈空又逐漸恢復(fù)成了早出晚歸的作息,馮玉貞一天下來也沒有很多時候同他說話了。

    直到九月末,崔凈空一日忽然早歸,晌午回來吃飯。兩人用完午食,崔凈空卻沒有去書房,而是跟著馮玉貞,一前一后步入正房。

    馮玉貞午后憊懶,還以為崔凈空也要在床上休憩片刻,不料對方卻從袖口里拿出一個窄長的紫檀盒子,垂眸喚她道:“嫂嫂�!币膊徽f別的,只等她接過。

    馮玉貞不明就里,但還是伸手接過,打開鎖扣,看清匣子里的物件,霎時手下一頓,愣怔在原地。她下意識抬頭看向青年,見他神色柔和,朝她微微頷首。

    馮玉貞復(fù)爾又低下頭,將發(fā)釵取出,放在掌心里,蝶戲雙花的花紋靈動異常,好似下一秒那雙翅膀就會扇動,從死物的發(fā)釵上飛出來。

    大抵是觸物生情,酸澀、欣喜一同漫上心頭,眼圈便倏地紅了。

    自族譜事出,好不容易走出來的馮玉貞將亡夫的遺物妥善收置好,卻不再時不時拿出來回憶,包括山上那間據(jù)理力爭才歸還的木屋,她也許久沒有再去過。

    發(fā)髻之所以絲毫點綴也無,并非是沒有別的首飾可佩戴,只是不想再戴罷了。

    然而此刻,掌心里的明明是崔凈空送給的華美銀釵,花紋精細,眼前卻恍惚間閃過那些飽含情意的簡陋、粗糙的簪子。

    宛若死灰復(fù)燃,先前努力藏在腦海深處,用泥沙蓋嚴封死,余生本應(yīng)該再不碰觸的傷口,又被隱秘撕開一角。痛得掉下眼淚,這才知道原來從未釋懷過。

    默默看了許久,她轉(zhuǎn)身露出一抹笑意,起身坐在銅鏡前,請求道:“空哥兒,幫我戴上罷?”

    崔凈空走近,馮玉貞直直盯著鏡子里,他的身子只漏到胸口,俯身將簪子插在女人發(fā)髻之上。

    黃銅鏡子模模糊糊映照出她的面容,好似一切跟嫁給崔澤那年一般,別無二致。馮玉貞視野涌上水霧,明明唇角翹著,卻分不清是感動還是遺憾,腮邊垂下兩行淚珠,依偎在身后崔凈空的懷里。

    她的反應(yīng)竟比上回的鯉魚燈還要激烈,概是崔凈空心里還窩著另一件馬上發(fā)生的要緊事,于是有意無意忽略了馮玉貞的神色,以為此番只是單純感動,甚至覺得寡嫂實在好哄得很。

    遂輕巧抱起她的腿彎,將人放在那張新塌上。馮玉貞身子打顫,將頭埋在他的頸窩里,不去看他。

    只覺得腦中渾渾噩噩,后背不斷被磕在窗臺上,傳來一陣隱隱的鈍痛,像是一個軟團子似的來回揉捏。

    正意亂情迷,不知隔著翻騰的春潮幾步之遙,一個人站在盆栽與樹叢之后,他的眼睛穿過泛黃的枝葉,只能看到兩個人的頭頸,其余的全被嚴嚴實實擋著。

    女人的腦袋仰在窗臺上,脖頸拉扯出一條脆弱的線條,好似崩到極致,馬上就要斷裂。面色酡紅,她閉著眼睛,眼睫滾著一點晶瑩,滿頭青絲如同軟緞一般流泄下來。

    一只大手突兀地插進她汗?jié)竦�、烏黑的鬢角,略略抬起馮玉貞的后腦勺,讓她枕在自己手心,不令腦袋被撞地東倒西歪,免得被磕破了頭。

    站在遠處的人活像是一尊石像,眼都不眨,宛若正在承受緩慢而殘忍的刑罰一般,將這里的每一寸活絡(luò),每一聲曖昧全數(shù)看進眼里,納入耳中。

    青年聲音發(fā)啞,問道:“嫂嫂,舒服嗎?”

    只聽見女子低低哼一聲,她好似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聲音輕的聽不見。

    “喜歡嗎?”

    “……嗚,”馮玉貞啜泣著,魂都飛走了,只知道被他帶著說:“喜歡�!�

    在她回答的當(dāng)口,青年抬起眼眉,瞥見盆栽之后果然已經(jīng)空無一人。

    他心里閃過不耐,只覺得讓趙陽毅貪了極大的便宜,把馮玉貞此刻格外動人的聲音聽去太多,徑直把人摟住,關(guān)上了窗。

    這才滿意,屋里只剩他們兩個人,他再度低頭,這回才順心如意地封住她的軟唇。

    第47章

    英年早逝

    昨日,趙陽毅收到李疇遞來的口信,大致意思是說馮玉貞想與他當(dāng)面交談,遂撥開諸多事宜,抽身前去。

    自崔凈空半夜偷襲之后,他雖然僥幸逃過一劫,可工坊的活計卻開始接二連三的生出事端。

    桌椅都是小事,最驚險的是一家酒樓,矗立在墻邊的酒柜猛然倒坍,不提那些噼里啪啦全白白灌給地面的酒水,差點把一桌在周圍吃飯的食客壓在底下,鬧出人命來。

    趙陽毅仔細觀察過斷裂的地方,好幾家店鋪的狀況都不謀而合——斷口齊整不說,還殘留著粘合的痕跡,明顯是人為所致。

    然而正在氣頭上,平白被砸了招牌的店家哪里聽得進去這些,大抵尋常人也不會想到鎮(zhèn)上會有誰和獨此一戶的木匠作對,更覺得這是他們蹩腳的借口,一番話下來怒氣不減反增,好比火上澆油。

    趙陽毅自然不是毫無察覺的傻子,聯(lián)想起當(dāng)晚崔凈空明明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卻偏偏沒有下殺手,反倒留了一條性命。殺人不過頭點地,余下碗口大的一個疤,鈍刀子磨人才是真的疼。

    知曉因為自己才拖累了無辜的舅舅一家人,受此無妄之災(zāi),只得整夜趕工,幾宿未合眼。多日沉浸在忙碌里,忽地有了馮玉貞的消息,趙陽毅除了想見她,另一方面,他不免擔(dān)心起馮玉貞來——

    無論崔凈空那晚說的是真是假,或許這對叔嫂的關(guān)系自他們頭一次相見便已經(jīng)顯出端倪。

    這個讀書人小叔子兩面三刀不說,陰晴不定且行事乖戾,趙陽毅不知曉馮玉貞是否知根知底,還是對方有所隱瞞。

    一個弱女子,與這種兇惡之徒一個屋檐下相處,到底還是太過冒險了。

    他洗凈自己,換了一身干凈衣裳,風(fēng)塵仆仆趕到崔府,有過幾面之緣的李管家卻只客客氣氣帶他進到庭院,不再往里走,只指明方向,示意他獨自進去。

    趙陽毅警惕地邁開腿,起初,是細弱的,宛若從牙縫里溜出來的低吟,像是一縷吹散在微風(fēng)里的青煙。

    他的心因為這點貓叫似的細聲而砰砰亂跳,如同被一只手狠狠攥著,直到看到兩個人交疊的身影,如遭雷劈般頓在原地。

    趙陽毅或許設(shè)想到其中有詐,卻絕對沒有想象過會撞見這樣一幕。

    憑心而論,他什么都沒有看見。青年太過謹慎,堪稱吝嗇至極,他好似提前為來者選定位置,精準算好角度。莫要說腰身,連馮玉貞的臉都看不分明。

    只看到那頭松散的烏發(fā)上歪斜的銀釵在發(fā)間蹦跳,晌午的刺眼的陽光反射出明亮、灼眼的光。

    除此之外,唯一看清的就只有崔凈空的臉。因為青年遮掩得嚴嚴實實,他的在意和輕侮在這方小小的窗臺上、在女人的身上互相頂撞。

    既想要讓愛慕者知難而退,卻又極度厭惡讓他窺到哪怕一絲一毫她的美好。在某一瞬間,崔凈空的眼皮掀起來,極富有攻擊性地瞥向他,他的愉悅、得意和憎惡都酣暢淋漓。

    趙陽毅沒有呆太久,他眼睛干澀,喉頭像是有一團棉花堵住,掌心里攥著的物件不知覺間墜落在地,滾入盆栽和盆栽之間的縫隙間,他匆匆抬腳離開,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而屋里偃旗息鼓,馮玉貞今日宛若一汪勃勃的春水,崔凈空對此欲罷不能,兩次三番流連在她蕩漾的眉眼與柳條似的軟腰間。事了,馮玉貞濕紅著眼睛,伸手推了推他,說貼的太緊熱得慌。

    崔凈空卻沉下臉,他正是眷戀馮玉貞的時候,恨不得兩人就此融為一體,哪里肯放人?嘴上不明說,只是悄悄收緊手臂。

    左腕袖口上撩,不經(jīng)意間展露出念珠,硌在馮玉貞尚還酥軟的側(cè)腰上,惹人不由得輕呼一聲。

    他眸光一閃,知道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興許可以哄騙好心的寡嫂幫他脫下�?墒谴鬼浦鴳牙锖逛逛沟呐耍可弦还呻y言的憐愛,話又咽了回去。

    這個時候不想讓她碰,也不想叫她把眼睛放在別的上面,崔凈空生出抵觸,把那只手又縮回袖子里,輕撫女人起伏的后背。

    馮玉貞今天有些反常的失神,崔凈空漫不經(jīng)心地嗅聞她發(fā)頂傳來的苦桔香氣,想著或許是因為他送的那只發(fā)釵,心口一軟,將那只松松插在青絲間的銀釵摘下,攤在手心,柔聲問她:“這樣歡喜嗎?”

    馮玉貞仰臉,被他問得愣怔一小會兒,像是難為情似的低下頭,輕聲應(yīng)道:“嗯�!�

    時隔一個多月,馮玉貞又夢見了話本里的他。

    夢里的男人年近三十中旬,面頰消瘦蒼白,鼻梁愈發(fā)削挺,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懨懨的病氣。他支著一根烏木拐杖,指腹不耐地摩挲著其上雕刻的兇猛鷹頭。

    這場景,大抵是旁人向他送禮——年輕人滿臉堆笑,將備好的厚禮雙手奉上。崔凈空眼睛都沒有向他手里多掃一眼,微微揚起下頜,一旁的侍從立刻接過,將盒子打開,里面赫然躺著一串黃花梨佛珠。

    見對方神情毫無波瀾,年輕人旋即奉承道:“我偶然瞧見閣老所佩的念珠陳舊,斑駁掉色,于是特意前往天下名寺,向得道高僧求了一串。”

    年輕人越笑越僵,因為獨有他自己的笑聲,余下沒有一人附和。他洞察到四周詭異寂靜下來,一眾仆從個個兇煞地好似牛頭馬面瞧著他。然而最叫人不寒而栗的,卻還是立在他們身前的崔相。

    他并沒有發(fā)火,在那串佛珠上沉沉凝視半晌,面容已然遍布陰霾。抬了抬手,指示身邊的人收下,卻連一句道謝的場面話都沒有吐露,好似愿意收下已經(jīng)是格外的賞賜。

    那位年輕人竟也不覺得有什么,送禮的反而如釋重負,連連道謝告退。

    奴仆恭敬問道:“大人,可要留下?”

    “給我,我拿進去。”他頗為厭惡地握著那個盒子,驅(qū)散仆從,獨自步入宅邸間自建的那間佛堂。

    佛堂之莊嚴比天下香火最鼎盛的寺廟還要略勝一籌。巨大的佛像垂眸,悲憫俯視人間。

    然而另一側(cè),同?k相對齊高的卻是一座璀璨奪目的山。珍寶由全國各地進獻受賄而來,滿滿堆積了半個佛堂之多,南海珍珠、舊朝金石,一字難求的名家之作,在這里卻和碎石瓦礫無異,只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一側(cè)是蓮花座上寶相莊嚴,一側(cè)卻是人間窮奢極欲,恰如嗜殺奸相一心向善這件事本身似的荒誕可笑。

    崔凈空將黃花梨佛珠放上佛案,繼而跪在蒲團之上,合起手掌,略牽起嘴角,話語虔誠,語氣嘲諷道:“求佛祖憐憫。”

    夜色翻涌而來,下弦月倒掛于檐角,男人靜靜跪在佛像前,不言不語,好似成了另一座神像。無邊的寂靜中,他的手指忽地微動了一下,如同引發(fā)山洪的一塊碎石,崔凈空整個人就像一張被攥皺揉爛的紙,肢體猛地痙攣起來。

    佛祖沒有憐憫他。馮玉貞沒法形容她所看到的畫面,她驚駭?shù)街共蛔『笸肆艘徊�,才發(fā)覺自己是在夢里,眼前的男子幾乎成了一個不辨五官的血人。

    他明明衣著華美,周身奇珍異寶環(huán)繞,現(xiàn)下卻失去所有尊嚴,萬分卑微仰臥在地上,狼狽地大口大口喘氣。

    關(guān)節(jié)極為吊詭地扭曲著,好似每個毛孔都好像在往外滲血,濡濕衣衫,暗紅粘稠的血泊匯聚在他身下,倒映出佛像悲憫的神情。

    這場凌遲足足持續(xù)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崔凈空也沒能自己爬出來。奴仆實在等不及,壓著恐懼推開門,這才將面目全非的崔相抬出來。男人閉著眼,不知生死,了無聲息。

    馮玉貞驚醒。這是很普通的一個夜晚,月落星沉,天還沒亮,額上不知不覺冒出細密的冷汗,手向旁邊一摸,這才對方的被褥發(fā)覺已是一片冰涼,不知道走了多久。

    同她一塊入睡的崔凈空,半夜卻不在她身邊。披上外衫,馮玉貞走到門口,見門外當(dāng)值的團圓,問她:“可有看見空哥兒去哪兒了?”

    “回夫人的話,老爺走前只同奴婢說,莫要打擾夫人歇息�!�

    馮玉貞勸團圓不必站守,叫她回去睡覺,自己則沒有絲毫困意,只扶著門框,迎面微風(fēng)吹拂在面頰上,心緒卻無法平復(fù)。

    她思索萬千:話本只截止到崔凈空位極人臣,最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時候,難不成他短短五年后便油盡燈枯,就此英年早逝?

    天邊泛起魚肚白,馮玉貞才等回姍姍歸來的青年。崔凈空見是她站在門邊,腳下只頓了頓,很快不動聲色走來。

    眼睛往下一掃,蹙起眉,他第一句話也并非對她解釋行蹤,而是略帶指責(zé)道:“怎么光腳下來了?丫鬟呢?”

    馮玉貞這才發(fā)覺那時起的急,竟然忘了穿鞋。她坐在床沿,兩臂撐著床,身前的青年半跪在地上。

    一對冰涼的、小巧的足尖貼在他的胸窩上,叫發(fā)燙的掌心一把捂住女人的大半腳面,拿濕帕子細致擦拭足底沾上的灰塵。

    她有些怕癢,止不住將腳往回縮,嘴上輕聲問他:“空哥兒,你方才去哪兒了?”

    “周大人派人喚我,半夜奔赴里正家中一趟。”

    崔凈空神態(tài)自若,他溫聲讓寡嫂踩在自己內(nèi)衫上,在他胸口一點一點將腳上水漬蹭干,再放進被子里。

    處理完了這檔子事,他起身將衣衫脫下,淡淡道:“事發(fā)突然,未來得及告知,叫嫂嫂擔(dān)心了�!�

    床板一沉,青年爬上床,夾雜著涼意的唇就要壓下,馮玉貞沒這個心思,偏頭躲開,疑惑道:“居然這么著急嗎?”

    “周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秋闈助我良多,到時去往京城參加會試,也要有賴于他提攜�!�

    這位伯樂周大人從未在話本里出現(xiàn)過,馮玉貞焦慮于這種改變,不自覺問出來:“空哥兒,可否同我講一講你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事?可是涉及什么……?”

    可是涉及什么人命陰司?

    一直以來,哪怕多次交頸纏綿過,二人之間還是心照不宣著保留一些秘密。以往只有崔凈空一人三番四次打探,馮玉貞躲閃不及,這還是頭一回她主動觸及。

    不知道是該詫異于寡嫂的敏感,還是欣喜她對自己本性的深知,崔凈空低笑一聲:“不過都是些文書與人情走動。倒是嫂嫂,你在擔(dān)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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