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程潛雖然火氣很大,但也算沒有十分沖動,他落地時已經(jīng)將自己的氣息收斂了干凈,清風(fēng)飄絮似的從大樹縫隙中鉆了進(jìn)去,而后片葉不驚地掠上了樹冠濃密處。
只看了一眼,他就皺起了眉,只見那里有兩男一女,女人的打扮十分詭異,若不是沒有妖氣,簡直像個妖修,她頭上頂著一朵巨大的朝天喇叭花,衣冠不整,所有該穿衣服的地方全都是各種各樣的花瓣遮體,赤裸的手腳從幾個大花心中穿出來,掛滿了花藤狀的手鐲腳鐲。
兩個男人中,一個人正在地上布陣,另一個不知從哪里弄來了小桌與小凳,正安閑地坐在旁邊喝茶。
花女嬌滴滴地笑道:“我與瀟湘君都不通陣法,這回還是多虧了盧大哥你呢�!�
布陣之人聽了,忙諂媚道:“豈敢,晚輩也是搭二位前輩的順風(fēng)車,撿些前輩看不上的小物件。有朝一日瀟湘君問鼎北冥,若還能叫晚輩鞍前馬后地伺候,那我便死而無憾了�!�
喝茶的瀟湘君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你知道就好�!�
布陣之人唯唯諾諾地低下頭,那花女“咯咯”地笑道:“盧大哥這張嘴可真是甜——你們說這扶搖山也怪邪門的,分明是個清修門派,卻來回出了數(shù)任大魔,有謠言說上一任北冥君也是出身此處,不知是不是真的�!�
瀟湘君冷笑道:“上一任的事我是不清楚,只是那姓韓的有什么能耐,居然也能修出魔龍身,以萬魔之宗自居?若說此處沒有秘寶,我是不信的�!�
花女一扭八道彎地走上前去,側(cè)身坐在了那瀟湘君的膝蓋上,長臂一伸,曖昧的纏住了對方的脖子,低聲道:“等我們用那姓韓的陣法破開扶搖山封印,挖出他成魔龍的秘密,便正好在此地坐山觀虎斗,等他與天衍處那些走狗們兩敗俱傷,再坐收漁利……到時候你號令天下,好不威風(fēng),可不要忘了奴家出的力啊�!�
此時,高處的程潛已經(jīng)認(rèn)出來了,布陣之人手中的陣法正是照著當(dāng)年韓淵那個來的,盡管他理智上知道除了解開封山印,沒有什么能打開扶搖山,心里卻依然怒不可遏。
忽然,一條手臂從身后摟住他肩膀,仿佛是打算制止他輕舉妄動。
程潛閉了閉眼,用神識傳音道:“這三人打算在天衍處與魔龍爭斗的時候渾水摸魚,我看他們修為不弱,不能小覷,到時候要是帶來什么變數(shù)可就不妙了�!�
嚴(yán)爭鳴聽了他這番解釋,靜默了片刻,回道:“殺吧�!�
說完,嚴(yán)爭鳴整個人已經(jīng)率先化成一道殘影,如出鞘之劍,沖向那看似最厲害的瀟湘瀟湘君怒喝道:“什么人!”
嚴(yán)爭鳴:“要你命的人�!�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短兵相接,瀟湘君張口一吐,空中平白無故多了三道一尺來厚的盾牌,各種幽幽地冒著不祥的黑氣,布陣布了一半的魔修臉上立刻露出懼色,忙躲到一邊。
瀟湘君飄到了盾牌后面,一口氣還沒來得及松下來,便聽一聲巨響,三道盾牌被一劍擊碎,也看不出那劍修手中是什么劍,劍身隱沒在一片無法描述的劍氣中,乍一看并不鋒利,直到逼近眼前,才能感覺到其中毛骨悚然的威勢。
瀟湘君大驚,雙臂一展,兩袖被兩團(tuán)烏黑鼓起,一時間,這瀟湘君整個人都變得面目猙獰起來,他周身裹挾在那黑氣中,嘶聲道:“我看你是活膩歪了,送你一口死氣,見你的洪荒道祖去吧!”
黑影觸碰到的花草蟲鳥第一時間全部死光,轉(zhuǎn)眼便在原地化成了枯枝白骨——自他掌中升起的竟是死氣!
瀟湘君一抬手,兩處死氣劈頭蓋臉地沖向了嚴(yán)爭鳴,正撞在了他外一圈護(hù)體真元上。
護(hù)體真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死氣吞噬,變成死氣后又融入那團(tuán)焦黑中,嚴(yán)爭鳴真元深厚,那死氣不過吞吃幾口,竟變得越發(fā)壯大了。
這時,空中傳來李筠的聲音:“那是逆轉(zhuǎn)陰陽大法,真元與生氣全都會被它吞噬,唯劍不破——”
他話音沒落,十多把元神之劍已經(jīng)雨點一般地推了出去,劍氣好似怒風(fēng)卷潮,浩浩蕩蕩地橫掃而出,直到這時,瀟湘君才看清了他手里的劍——那竟是一把毫無鋒芒的木劍!
瀟湘君瞳孔一縮,嚴(yán)爭鳴驀地撤回護(hù)體真元,死氣還沒來得及逼近,便驟然被劍影當(dāng)空撕裂,而數(shù)把元神之劍勢頭不減,發(fā)出“嗡嗡”的蜂鳴,徑直沖向瀟湘瀟湘君被一劍打了個對穿,李筠卻道:“小心!”
下一刻,那“瀟湘君”原地化成了一具骷髏,盯著一雙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嚴(yán)爭鳴——竟是個替身。
四下里無數(shù)個瀟湘君出沒,無數(shù)次被元神之劍捅穿,不過片刻,嚴(yán)爭鳴已經(jīng)被骷髏包圍了,兩人居然一時僵持住了。
且說那花女,她反應(yīng)極快,嚴(yán)爭鳴劍氣一出,她當(dāng)機立斷便將瀟湘君推到前面,自己縱身撤出老遠(yuǎn),繡著花瓣的眉心一皺:“劍修?”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魔修最怕劍修,這伙人天生帶著煞氣,除了心魔以外可謂是百毒不侵,花女見事不妙,立刻要跑,就在這時,一道冷冷的劍意將她籠罩在其中,只聽一人在她身后道:“哪里去?”
花女回頭一看,眉目間先是一驚,隨后又是一笑,那張臉就像一朵乍然綻放的花,她輕輕捂住嘴唇,笑道:“哪里來的小哥,好俊俏。”
她一開口便帶了魅音,哪怕對方比她修為高,不能迷惑對方神智,也足夠讓人恍惚一下,空中李筠見了,正要出言提醒,還沒來得及張嘴,程潛已經(jīng)一劍拍了過去。
李筠啞然片刻,失笑道:“這個小潛——水坑,你小師兄就是這點好,心志堅定,永遠(yuǎn)不為美色這樣的表面功夫魅惑,你學(xué)著點�!�
水坑納悶地掃了他一眼:“學(xué)什么?我也不為美色所惑啊,我自己就是美色�!�
李筠好生憂愁:“我天,你也要點臉吧,師妹�!�
而后他不等水坑炸毛,便道:“小潛,留神閉氣,這女人爛桃花上臉,一看就是修過‘知春心法’的,毒氣與花粉手段多得很。”
李筠短短一句話間,程潛的劍氣已經(jīng)結(jié)成了一道冰霜幕,什么桃李春風(fēng)一概凍成冰花,扶搖木劍的劍招在他手中比海潮劍還要辣手摧花,動手不過兩三招,已將那紅粉骷髏的胳膊卸掉了一條。
花女一聲慘叫,可惜無論是被嚴(yán)爭鳴逼得只能躲的瀟湘君,還是那根本不敢露面的布陣人都不理會她——這些人之間連同林鳥都不算,有點風(fēng)吹草動就翻臉不認(rèn)識對方了。
她的傷口間很快漫過霜,李筠的話程潛聽進(jìn)去了,為了不讓她有機會散發(fā)什么亂七八糟的招數(shù),他干脆打算把人凍挺了,再一劍解決。
花女早不復(fù)方才巧言令色,險險地躲過幾劍,惡狠狠地盯著程潛,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她突然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另一邊完好的胳膊毫無預(yù)兆地從她身上脫落下來,血霧噴出了好幾丈,空蕩蕩的雙肩上兩朵盛開的花倏地閉合,從她身上掉了下來,落地長出一片花田。
花田迅速將她的殘肢與血跡吸收了干干凈凈,隨即噴出一片濃重的霧氣。
空中年大大正要探頭去看,被李筠一把拽了回來。
“小心,”李筠說道,“你師父看得,你未必看得了,這女的大概是拼了,那是宿主的血肉養(yǎng)大的花田,別說吸一口,看久了都會落入花田幻境中……”
年大大:“��?那我?guī)煾冈趺崔k?”
李筠:“這也是撞在他手里了,他是聚靈玉之身,這些對他影響有限�!�
話音沒落,那花田中的花毫無預(yù)兆地倒架了一片,一陣冰雪從天而降,將那些花粉墜了個干干凈凈,一身墨色的程潛神色有些漠然地現(xiàn)身,肩上卻落了一朵嬌艷得詭異的桃花。
幾乎已經(jīng)變成半個人棍的花女神色幾變,最后目光落在了他肩頭的桃花上,她突然前仰后合地大笑起來:“哈哈,你都已經(jīng)不是肉體凡胎,竟還會動桃花劫么?你們這些假正經(jīng)的正道修士啊……”
此言一出,成功地驚動了周圍好幾個人。
她話沒說完,程潛攔腰一劍已至,而就在這時,遠(yuǎn)處太陰山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混雜著風(fēng)聲、巨鳥唳聲,馬嘶聲、野獸咆哮聲、洪水奔騰聲……灌耳而來,驚天動地。
李筠臉色倏地變了:“大師兄,速戰(zhàn)速決,斬魔陣啟動了!”
嚴(yán)爭鳴尚未及回答,那一直縮在角落里的布陣魔修突然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冷笑:“速戰(zhàn)速決?”
只見他一抬手,地面上原本的陣法突然翻天覆地地變化起來,轉(zhuǎn)眼便面目全非,瀟湘君被嚴(yán)爭鳴一劍掛到了前胸,狼狽地落在地上,又驚又怒道:“盧秋平,你做什么?!”
布陣人盧秋平已經(jīng)略至陣眼中:“那韓淵的陣法不過是個沒用的‘聽山陣’,你們還妄想憑借那個進(jìn)扶搖山?簡直好笑,交出你瀟湘君之位吧,如今便讓你們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三個魔修居然在這節(jié)骨眼上狗咬狗起來!
所有人都因為斬魔陣的提前啟動而混亂不已,唯有程潛一劍威勢不減,他充耳不聞地將那女魔修一劍兩斷。
花女被腰斬成兩半,上身卻在地上匍匐三尺,汩汩的血流成了河,她臉上的花瓣挨個凋零去,轉(zhuǎn)眼便面如金紙、皺紋叢生,一雙被耷拉下來的眼皮蓋住的眼睛里怨毒濃厚,她開口道:“我送你一把桃花瘴——”
說完,花女整個人血肉橫飛地原地炸開,自她開口,程潛便一直戒備著,此時手中霜刃擋在身前結(jié)成了一道冰霜之網(wǎng),花女的血落在霜刃劍刃上,鍥而不舍地開出大小桃花,卻無一例外被那不得好死的兇劍轉(zhuǎn)眼間凍成了殘花敗葉。
他這樣一擋一攔,好巧不巧,花女自爆的一股桃花瘴正好往一側(cè)傾倒,直入了那盧秋平的陣法中。
盧秋平猝不及防,慘叫一聲,驀地用手捂住臉,陣法上毫無預(yù)兆地騰起三丈紅煙,將他整個人圍繞在其中,轉(zhuǎn)眼化成了一尊粉紅骷髏。
這變故生得太快太意外,一時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下一刻,異變再起,地面上一股飽含煞氣的白光自太陰山飛撲而來,原本的斬魔陣居然悍然外擴了五十多里,將一行人全部納入了陣法范圍。
煞氣沖入那被桃花瘴污染的魔修陣法中,白光、魔氣與桃紅香煙一時間混雜在一起,沖天而起。
這想必是世上最復(fù)雜的一個陣法了。
第83章
太陰山下,魔龍身影翻騰,嚴(yán)爭鳴顧不上再和旁邊這魔修糾纏,趁瀟湘君驚慌之下,從眾多白骨替身中逮住了他真身,毫不留情地將其一劍劈成兩截。
那緋紅中帶著血氣的桃花瘴已經(jīng)飛快地彌漫開了。
嚴(yán)爭鳴:“走!”
他一回頭,帶著幾分泄憤的意思拽住了程潛的肩膀,拎著程潛一并御劍而起,咬牙切齒道:“桃花劫?”
程潛頭一次避開他的視線,低聲道:“師兄,對不起。”
他千言萬語匯于仨字,是個人都聽不明白,嚴(yán)爭鳴也不知道他對不起什么,反正聽了以后非但沒有消氣,反而越發(fā)的肝火旺盛,一時間,內(nèi)府中平靜許久的心魔又有蠢蠢欲動之勢。
嚴(yán)爭鳴深吸一口氣,心里煩躁地過了兩遍清靜經(jīng),險些將清靜經(jīng)叨叨成數(shù)來寶,這才勉強壓下起伏不定的心緒,火下去了,灰自然浮了上來,嚴(yán)爭鳴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起來。
他頭也不回地松開程潛:“回頭再跟你算賬,跟上!”
一行人劍似長虹般從空中劃過,五十里路不過轉(zhuǎn)瞬,身后的粉紅瘴氣不依不饒地追著,李筠回頭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那個布陣的魔修可能想是想借斬魔陣之力啟動自己的陣法,沒想到弄成現(xiàn)在這樣,這桃花瘴與斬魔陣連上了,也不知會怎樣,恐怕不好對付�!�
嚴(yán)爭鳴面似寒霜:“別人都看不出來嗎?你少顯擺兩句會死嗎?”
李筠一瞄他那一腦門的官司的師兄,立刻知道自己這是被遷怒了,頓時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不吭聲了。
一來一往不過瞬息,然而太陰山下已經(jīng)是風(fēng)云變幻。
韓淵已入斬魔陣,而斬魔陣的戾氣竟然更甚于魔龍。
陣中沒有來處的刀光劍影此起彼伏,飛花摘葉轉(zhuǎn)眼變成冰錐雪刃,人在其中,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就會冒出一把尖刀來,可能是身后,甚至是腳下,隨時有被穿成肉串的危險,其中變幻莫測,即便是身在空中,也避無可避。
李筠眉頭倏地一皺:“不對,這陣法被人改動過!”
嚴(yán)爭鳴:“什么?”
“斬魔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殺氣極重,催動者為了不傷及己方,一般會設(shè)有‘缺口’,只識魔氣,不傷清氣�!崩铙揎w快地說道,“但是這玩意明顯敵我不分!”
他話音未落,便見一個黑衣人狂奔而出,看裝束顯然是天衍處的修士,他手中已無寸鐵,驚惶狼狽得好像被猛鷹盯上地兔子,眨眼間,一柄鋼刀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在他身前,修士不及反應(yīng),已經(jīng)自己撞了上去,鋼刀穿胸而過,自傷口處橫沖直撞地劃了個大十字,幾乎將他一分為四。
落了個死無全尸。
嚴(yán)爭鳴簡直不知該說什么好,也不知道他們走的這是哪門子狗屎運,遭遇魔修,魔修之間互相狗咬狗,遭遇天衍處,天衍處又有人暗中叛亂!
弄得此時前有深淺不知的斬魔陣,后有追得死緊的桃花瘴。
身邊還有一個從頭到尾都不對勁的程潛!
李筠已經(jīng)看見了斬魔陣中掙扎的魔龍:“大師兄……”
“攪混水吧。”嚴(yán)爭鳴不咸不淡地說道,“眼下不管是算計人的還是被人算計的,都已經(jīng)入了局,若不破陣,我們恐怕都要折在這里�!�
李筠心驚膽戰(zhàn)地看見他眼底有一道暗紅色一閃而過,顫顫巍巍地提醒道:“我看你最好還是先保重自己�!�
嚴(yán)爭鳴充耳不聞,他必須要破陣,如果真被這玩意困住隕落在這里,那他真是死不瞑目。
嚴(yán)爭鳴想道:“我非得知道程潛那個人是誰!”
他雙掌豎在身前,輕叱一聲,徐徐展開,雙掌中出現(xiàn)了一把細(xì)小的木劍,木劍被拉寬拉長,而后白光一閃,憑空幻化出了青鋒三尺。
這木劍一出,程潛立刻有種十分微妙的感覺,盡管不痛不癢,但他就是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與那把木劍的聯(lián)系。
一股劍氣以要劈開天地的威勢,摧枯拉朽般地縱向斬下,好似紫電青霜,劃過天際,只聽一聲巨響,整個斬魔陣外圍竟被這劍所撼動,露出了清晰的邊界來。
魔龍驀地抬頭。
這一劍頓時遭到了斬魔陣瘋狂的反撲,天上落下密密如林刀劍,不留縫隙地從上往下壓了過來,隨著烏云一同落在了嚴(yán)爭鳴的劍上。
利刃與利刃相撞,讓人齒酸的“嘶拉”聲似乎就要刺破耳膜,無數(shù)火花如長龍一般在空中漸次爆開,像同時開出了煙花萬朵,照得傍晚夜空慘白如晝。
嚴(yán)爭鳴胸口一陣翻涌,手上青筋暴跳,差點被逼出一口心頭血來。
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手中這把元神之劍上傳來一陣不屬于他的力量,順著他的手掌而上,頃刻撫慰過他受損的經(jīng)脈。
與此同時,木劍上居然若隱若現(xiàn)地生出一層細(xì)碎的白霜。
嚴(yán)爭鳴:“……”
所以說這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元神之劍里到底有什么?
嚴(yán)爭鳴簡直快要氣炸了——那小子到底隱瞞了他多少事!
而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桃花瘴已經(jīng)不依不饒地追了過來。
那桃花瘴一落入斬魔陣中,簡直就像油星濺到了沸水路,“嘶拉”一聲,爆裂。
那桃花瘴眨眼便彌漫到了整個斬魔陣中,濃烈的香氣四下漂游,每個身在其中的人都從那香氣中嗅到了恐懼。
一個魔修的護(hù)體真元轉(zhuǎn)眼被桃花瘴穿透,他臉上忽然露出恍惚神色,顯得又古怪又纏綿,御物的速度越來越慢,終于毫無預(yù)兆地從天上掉了下去,他血肉干涸,原地變成了一只幸福的僵尸。
下一刻,龍吟響徹夜空,魔龍向著被嚴(yán)爭鳴一劍逼出來的斬魔陣邊界沖了過去,巨大的龍身怒而擺尾,狠狠地撞在那邊界上。
天地動蕩,山傾水覆,整個斬魔陣的火力頃刻間被韓淵吸引了大半,無數(shù)條雪亮的斬魔刀從四面八方逼將過來,接二連三地砍在魔龍身上。
魔龍咆哮著,怒目圓睜,轉(zhuǎn)眼遍體鱗傷,他卻不肯稍作停息,只一轉(zhuǎn)身,再次義無反顧地往那陣法外圍撞去。
李筠不由自主地將手伸進(jìn)了自己的儲物袋中,心里一念閃過,拿出了那把真龍旗,他將龍旗握在手中,手卻劇烈地哆嗦著。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肘,李筠一驚,手頓時松了,真龍旗掉了下去,又被人一把撈回來。
“二師兄別動,這東西落到魔龍手中,你就是千古罪人�!背虧摻幼≌纨埰欤诶铙薅呡p聲道,“你看好水坑和年大大,我想辦法找陣眼�!�
李筠一驚:“你……”
程潛將真龍旗卷入衣袖,離弦之箭一般沖向了太陰山下。
他身形閃過,斬魔陣中無數(shù)斬魔刀攔截他,霜刃一路眼花繚亂地在他手中上下翻飛,程潛在刀山中硬辟出一條道路,隨著他人影過處,被白霜凍在原地的一干利器從空中一直排到了地面,就像拖出了一條森冷非常的白練。
程潛周身真元瘋狂地轉(zhuǎn)動,徑直轉(zhuǎn)入五官六感——如果李筠猜得沒錯,這樣大的一個斬魔陣,絕不是人力能催動的,陣眼肯定有某種天地靈物。程潛原身聚靈玉,對靈物的感應(yīng)比一般人強得多,雖不一定能找到,但總要碰碰運氣。
突然,一道人影徑直攔住了程潛的去路,程潛想也不想,一劍橫了過去,兩股劍氣當(dāng)空撞在一起,來人險些被他一劍掀出去,口中忙叫道:“前輩住手!”
正是游梁。
程潛當(dāng)然看清了是他,但一點面子也不給,他早就看天衍處這幫攪屎棍子不順眼,打算將擋路狗一概削死不論。
他第二劍轉(zhuǎn)眼便不留情面地追至,霜刃的劍鋒在空中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白圈,游梁不敢硬接,慌忙退后讓路:“前輩且慢,我知道陣眼在什么地方!”
程潛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從不相信天衍處的狗�!�
“程前輩!”游梁眼角通紅,“這里面還有太陰一帶三萬守軍,有我?guī)淼膸熼T子弟百十來個,就算我豬狗不如,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隕落在這里!”
程潛腳步一頓,片刻后,他瞥了那快要哭出來的年輕劍修一眼:“帶路�!�
說完,程潛手指一彈,一道刺目的白光從他手中飛出,直上九霄云上,當(dāng)空炸成了一把風(fēng)雪,將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過來,連正在沖撞斬魔陣的魔龍也原地化成人形,抬手一抹嘴角血跡,神色冷淡地遠(yuǎn)遠(yuǎn)望向程潛的方向。
游梁一咬牙,知道在太陰抓住魔龍的任務(wù)已經(jīng)不可能完成,狠心道:“跟我來�!�
說完,他長劍一揮,掃開了一條細(xì)窄的通路,一路險象環(huán)生地帶著程潛往太陰山腳掠去。
太陰山腳下一棵大樹上掛著幾具尸體,游梁頭也不回道:“正這幾人私自篡改斬魔陣,我已經(jīng)將其處決,只是這陣法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前輩請看——”
那太陰山腳下有一個巨大的漩渦,仿佛滄海暗潮般險惡地旋轉(zhuǎn),尖刀利刃摩肩接踵地在其中隱而復(fù)現(xiàn),單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游梁這樣的元神劍修已經(jīng)被那排山倒海的殺意沖得幾乎站不穩(wěn)。
程潛順手從一具尸體身上摸出一把短刀,刀是好刀,他一入手就知道,刀柄上的符咒相當(dāng)精致,也是大家制作。
他將短刀拿在手中墊了墊,隨后在其中灌入真元,用了八分力將那短刀往大漩渦中一推。短刀含著風(fēng)雷之力呼嘯而去,下一刻,卻只聽一陣可怕的“叮當(dāng)”亂響,短刀外面的三層符咒轉(zhuǎn)眼煙消云散,刀被絞成了一堆廢鐵。
鋼鐵尚且這樣,遑論肉體凡胎。
程潛眉頭倏地一皺,手掌一翻,他身上開始掛上寒霜,一團(tuán)真元在他手中膨脹起來。
這時,嚴(yán)爭鳴趕到了,一見此情此景,立刻錯身上前,自上而下地拍下一掌,要壓住那團(tuán)真元,同時厲聲喝道:“收回去!”
眼看那戾氣十足的真元要撞上嚴(yán)爭鳴的手,程潛忙一翻手掌將它攏回袖中,嚴(yán)爭鳴一掌落下,戛然而止在程潛臉側(cè),看起來就好像一巴掌要打下去。
程潛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心道:“你要是真給我一巴掌,我還能舒服些�!�
然而嚴(yán)爭鳴臉色幾變,終于還是將手放下了,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誰給你的膽子這樣試探斬魔陣陣眼!”
程潛不吭聲,看起來簡直就是無聲的對抗,將嚴(yán)爭鳴氣得七竅生煙。
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冷笑,韓淵不知什么時候也趕到了,他是百無禁忌,抬手便是一道暴虐的魔氣打了出去。
魔氣在空中化成了一條黑龍,一抬頭將周圍的桃花瘴吞了個干凈,旁若無人地沖向那大漩渦。
地面震顫起來,陣眼仿佛受到挑釁,漩渦陡然大了一倍,一時間天昏地暗,風(fēng)也成刀沙也成劍,那黑龍頓時被絞在其中,游梁也險些被卷進(jìn)去,所有人的護(hù)體真元全都不同程度地出現(xiàn)了裂縫,只好一同后退。
嚴(yán)爭鳴:“這個瘋子!”
話音未落,那魔氣凝結(jié)的黑龍突然慘叫一聲,竟原地消散!
韓淵臉色鐵青,腳下踉蹌了一下,顯然是受傷不輕,不過都這樣了,他還要打腫臉充胖子,傲慢地沖游梁笑道:“貴派窩里斗的能耐天下無雙,韓某今日真是領(lǐng)教了�!�
程潛摸了摸自己袖中真龍旗,忽然低聲道:“也許我倒可以試試�!�
嚴(yán)爭鳴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程潛將真龍旗露出了一角,并飛快地往韓淵的方向掃了一眼,嚴(yán)爭鳴先是一愣,隨后立刻會意。
兩人一個眼神交換完,立刻同時動了手。
程潛放出真龍旗,他可不是卞小輝那廢物,雄厚的真元一股腦地灌進(jìn)了龍旗中,上古神龍魂長吟而出,金光萬丈,竟仿佛是個活的。
敢情上次他們僥幸拿下真龍旗,不是因為上古龍魂弱,而是催動旗子的卞小輝太廢物,那旗子才一展開便脫離了他的控制,只能靠龍旗上附著的那一點不純的真元支撐龍魂,就這樣尚且能把幾大高手逼到那地步。
何況這次催動龍旗的是程潛。
韓淵先是愕然,隨即意識到此物是什么,臉上一瞬間閃過狂喜,他才剛要出手,嚴(yán)爭鳴已經(jīng)早有預(yù)料似的,一劍送到他眼前。
韓淵被迫接招,可惜他先前已經(jīng)被斬魔陣所傷,氣力不繼,一時間被嚴(yán)爭鳴的劍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