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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而就在這時,那兩人說話的聲音傳到了他耳朵里。

    溫雅道:“我去年算得天降異象,還想是什么事,原來是天妖降世。天妖降世,妖王震怒,再加上群妖嘩變,妖谷中想必要血流成海,那天妖尚在卵中,若當時那人沒有以一己之力強行平亂,又將天妖卵送出……一個浴血而生的天妖,嘖,那想必就不單單只是扶搖山的劫難了——對了,那天妖現(xiàn)在何處?孵出來了么?”

    木椿真人淡定地答道:“孵出來了,就你家院里,等一會我要去看看她,省得尿了你家的床�!�

    溫雅:“……”

    隨即,木椿也不等他回過神來,聲音驟然正色了許多,嚴爭鳴聽見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問道:“我問你,那身懷北冥之力的大魔修究竟是誰,與我派有何瓜葛,為何甘愿以一魂做符替我派擋劫?”

    溫雅:“他沒有告訴你?”

    木椿真人嘆了口氣:“縱然是大魔,犧牲一魂也是重創(chuàng),那天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溫雅聽了,思量片刻后才說道:“他讓我將那東西交給你的時候,只自稱自己是扶搖派棄徒,我還當你認識�!�

    木椿真人道:“我派自祖師創(chuàng)立以降,離經(jīng)叛道者甚眾,光是我說得出來歷的‘北冥君’便有兩位前輩,更遑論那些個后來隱姓埋名不肯透露師門的了……這么多年了,我怎知他是哪一位?”

    “總歸沒有惡意�!睖匮诺�,“我看你與其擔心那點殘魂,不如好好想想該怎么應(yīng)付你那故人。”

    “故人”兩個字,溫雅刻意壓低了聲音,顯得陰森又低沉,含著濃重的警告意味,僅僅只言片語,別人就能從字里行間聽出這大個子的恐懼。

    屋后偷聽的嚴爭鳴一怔。

    故人?

    這一次,木椿真人良久沒有答音,嚴爭鳴不由自主地坐直了,探了探頭。

    半晌,師父才開了口。

    “溫雅兄,”木椿真人靜靜地說道,“若我……我這幾個孩子,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多加照看。”

    等等,這是什么意思?

    嚴爭鳴活了十六年都沒長出來的敏銳全部加在了這一耳朵上,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偷聽,心里飛快轉(zhuǎn)念,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溫雅低低地冷笑了一聲,似乎帶著點嘲諷,但不知是在嘲諷誰。

    “你得了吧,我不過是個小人物,怎么擔當?shù)闷穑俊睖匮诺�,“你們扶搖山何等鐘靈毓秀,每代必出妖邪,豈是我這種資質(zhì)尋常的庸常之人能鎮(zhèn)得住的?何況你不是有一個愿意在自己的魂魄上刻符咒替你們擋災(zāi)的冤大頭么?我看你不如去求他�!�

    木椿真人聽出了溫雅的意思,便也識趣地沒有糾纏這話題。

    兩人很快故作輕松地說起了閑話,這些修真界里的中老年男子知道上下五百年的東家長西家短,聊起閑話來大有江河萬古流的滔滔不絕。

    嚴爭鳴險些把腿坐麻了,這才確定自己聽不出什么了,他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從來路輕手輕腳地遛回去了。

    六月火爐似的天氣,他手心出了一把冰冷的冷汗。

    嚴爭鳴離開師父的茅屋,徑直闖進了程潛那,天色已晚,程潛本來已經(jīng)睡下了,又活生生地被嚴爭鳴從被子里拖了出來。

    程潛無故被人打擾睡眠,一臉山雨欲來地盯著嚴爭鳴,似乎正醞釀著要撓花他的臉。

    嚴爭鳴卻全然沒看見他的臉色,將程潛床頭的衣服拿起來,一股腦地扔在他臉上,肅然道:“穿上,跟我走。”

    嚴爭鳴眉頭緊鎖,焦躁地在程潛屋里打轉(zhuǎn),整個人幾乎有些魂不守舍,既沒有注意到程潛床頭那件衣服是今天剛穿過的,也沒有借機指摘一下他腰帶處咸菜干一樣的一打褶皺,只是心事重重地一個勁地催程潛。

    憑借這個細節(jié),程潛斷定他有事,而且至少在嚴爭鳴本人眼里看來,這個事可能還有點嚴重。他草草披上件外袍,連頭也沒來得及梳,就披頭散發(fā)地就被嚴爭鳴拽走了,去了李筠和韓淵那。

    韓淵沒找著,自從下了山,他就成了一匹脫韁的馬,又不知道去哪野了。

    李筠卻還沒睡,仍在油燈下用功,見他二人聯(lián)袂而來,先是十分詫異,隨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嚴爭鳴脖子上的蟬翼上,有點疑惑地問道:“大師兄……這是剛聽完誰的墻角嗎?”

    嚴爭鳴放棄了尋找韓淵,他也沒有多扯皮,坐下來將一個瓷杯子從里到外地擦了七八遍,同時,有些心不在焉地將方才在師父那聽來的話說了一遍。

    李筠和程潛對視了一眼,程潛接過嚴爭鳴手中被擦掉了一層釉的瓷碗,倒了一杯不知放了多久的涼茶給他,嚴爭鳴無知無覺地接過去喝了。

    李筠皺皺眉,問道:“大師兄,你難道……是知道‘故人’的?”

    李筠其實心很細,只是太貪玩,耽于旁門左道,不大專心而已,嚴爭鳴低頭盯著杯子里的涼水看了片刻,承認了:“不錯�!�

    程潛十分肯定地接道:“那我知道了,肯定是個魔修。”

    嚴爭鳴:“你怎么知道?”

    程潛其實早就覺得不對勁了——跟著師父誦經(jīng)的時間長了,他注意到,盡管師父時常胡說八道,不同的經(jīng)文里經(jīng)常有自相矛盾的東西,但“大道無形”“順乎天理自然”的內(nèi)容卻是貫穿始終的。

    無形自然也就無是非,萬物殊途同歸,程潛入門這么久,沒聽見師父說過一句魔修、妖修之類有什么不妥的。

    對這些深惡痛絕的反而是凡是不上心的大師兄。

    程潛:“去年我們在群妖谷的時候,二師兄談起魔修,被大師兄喝止的時候我就覺得……大師兄好像格外排斥魔道�!�

    嚴爭鳴一擺手:“我那是怕他隨口胡說教壞了你們。”

    程潛眼皮都沒眨:“哦,那大師兄每天晨課以身作則地睡覺,想必就不怕教壞我們了�!�

    嚴爭鳴:“……”

    混賬東西還挺會見縫插針!

    嚴爭鳴白了他一眼,靜默了一會,緩緩地說道:“我大概沒跟你們說過我是從哪見到師父的,七八歲那會,我有一次不知道因為什么鬧了脾氣,一氣之下離開了家丁視線,獨自跑了出去,結(jié)果中途被人拐了去�!�

    三歲看老,這的確像是大師兄能辦得出來的事。

    “我記得那個人是個男的,樣子很英俊,但是臉色卻仿佛病入膏肓的一樣,帶著一層死氣,”嚴爭鳴一邊回憶一邊說道“他將我們帶到了一個廢棄的破道觀里�!�

    程潛眨眨眼:“你們?”

    “我們,”嚴爭鳴道,“有四五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除了一個是女的,其他都是男孩。那個人就是個魔修,他先將那女孩殺了,我親眼看見他掐著她的脖子,卻并沒有直接將她掐死,而是活生生地將她的三魂七魄從眉心抽了出來,事后,那個小女孩竟然還會喘氣,心也還會跳,剩下一具皮囊在原地,足足茍延殘喘了七八天才死透了——那是我……我第一次見到死人�!�

    時隔將近十年,嚴爭鳴居然還能說出當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可見這斷記憶已經(jīng)刻在他腦子里了。

    李筠聽得呆住了:“魔修殺小孩有什么用?”

    嚴爭鳴道:“他把那個女孩的魂魄投入了一盞燈油很臭的燈里,火苗立刻跳著長了起來,長明不滅,之后是我們,他并不直接殺我們,而是每天取我們的血,澆筑在燈油里,剛開始除了有點惡心也沒什么,但是幼童身上沒有那么多血,沒過幾天,就有人撐不住快死了�!�

    程潛聽到這里,越聽越覺得耳熟,忍不住脫口道:“難道是噬魂燈……”

    李筠:“什么?”

    嚴爭鳴神色卻陡然凌厲了起來:“你怎么知道?”

    程潛:“經(jīng)樓里看見過,噬魂燈可以煉化魂魄,最低等的就是以童女魂魄為燈芯,以煉化過的尸油并童男鮮血為燈油,燒七七四十九天,可以將女童魂魄煉化為自己的鬼影,這是魔道中的一種,叫做鬼道�!�

    嚴爭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聲色俱厲:“程潛,我給你開經(jīng)樓門,就是讓你看怎么給人放血煉魂的?”

    程潛才不怕他,理直氣壯地道:“又沒說不讓看,魔道三千,我只是隨便翻了翻而已�!�

    “行了,”李筠機靈得很,一看話題走向不對,立刻往回拽,“大師兄你接著說,那個殺人的魔修后來怎么樣了?難道是師父救的你,所以你才跟他入門的嗎?”

    嚴爭鳴狠狠地剜了程潛一眼:“確實是師父救的我,但那不是關(guān)鍵……”

    他說到這,不由自主地頓了頓:“師父和那魔頭是認識的,我當時親耳聽見,師父叫他‘師兄’。”

    第25章

    嚴爭鳴此言一出,李筠和程潛都呆了呆,李筠幾乎沒過腦子,脫口道:“那……那不就是師伯?”

    話一出口,他就感覺自己被韓淵附身了,連忙懊喪地捏了捏眉心。

    嚴爭鳴正色道:“當然不是,你把門規(guī)都就飯吃了么?例如鬼道、殺戮道這種有傷天理人倫的邪魔外道,一步踏入,便會逐出師門,永遠不能再回來。”

    一室靜謐。

    半晌,程潛回過神來,說道:“也就是說……溫老板說的那個人,可能就是……”

    他說到這,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該對此人作何稱呼,好一會,才憋出了一個:“呃……前師伯�!�

    “除了他還有誰,”嚴爭鳴煩躁地說道,“扶搖山又不是魔修大本營。”

    李筠試探道:“大師兄,那你怎么想的?要不然我們明天去問問師父?”

    嚴爭鳴當即搖頭否決,師父話雖不少,卻大多是廢話,只要一碰見正事,他立刻就能變成一只鋸嘴葫蘆,王八都沒有他能憋。嚴爭鳴絕不相信憑他們仨能從師父那里撬來點什么,他沉吟了片刻,抱著一線希望道:“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在師父想甩開我們的時候,想方設(shè)法知道他的行蹤?”

    程潛整日混跡在九層經(jīng)樓中,聞言腦子里立刻跳出了一大堆相應(yīng)對策,然而他很快挨個刪減了過去,最后發(fā)現(xiàn)希望十分渺�!驗橄胍粉檸煾�,首先一條,就是他們中得有人比師父神通廣大才行。

    “我看沒戲,”程潛道,“除非二師兄再變只蛤蟆,在師父身上也蹭一大堆金蛤神水的味道——但是我懷疑萬一遇到大魔,二師兄的指路蛤蟆可能又要裝死�!�

    “別看我,我沒辦法,”李筠一攤手,“有靈智的東西大敵當前都會慫,不慫的那種必然傻,找人不好用�!�

    “必須是有靈智,還要不慫的……”嚴爭鳴順著他的話音思量片刻,“哎,你們說水坑怎么樣?”

    程潛翻了個白眼——他既沒有看出小師妹“有靈智”,也沒看出她哪里“不慫”,不過下一刻他就反應(yīng)了過來,他們沒本事追蹤師父,難不成還不能想辦法在小師妹身上下料么?

    反正那一直被師父帶在身邊的蠢孩子連人話也聽不懂,一定不會發(fā)現(xiàn)。

    三人商量片刻,找了一根木條,削成極細的薄片,由博覽群書的程潛提供方法,嚴爭鳴動手操刀,磕磕絆絆地刻起追蹤符咒來。

    這個追蹤符咒十分初級,程潛還沒看到高級的,但架不住大師兄手潮,失敗一次再失敗一次。

    嚴少爺甩著酸痛的手,感覺自己正經(jīng)八百地學符咒都沒有這樣用心過,忍不住遷怒地瞪著程潛:“這是什么破玩意,你到底靠不靠譜?”

    簡直是拉不出屎來怪茅坑——程潛將這句不雅的話從嘴里咽了下去,然后把它塞進了眼睛里,用分毫畢現(xiàn)的鄙夷目光將大師兄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

    連吵再鬧,還有李筠心力交瘁地和稀泥,他們仨足足折騰到了半夜三更,才勉強將木條刻好。

    嚴爭鳴將木條交給了哈欠連天的李筠:“我不管了,你想辦法給她戴上吧,因為這點屁事,我居然跟你們折騰了半宿�!�

    到底是因為誰?

    程潛困得頭重腳輕,丟下惡人先告狀的嚴“娘娘”,晃晃悠悠地往自己的茅屋走去。就在他走到門口,正要進去的時候,趕上來的嚴爭鳴忽然叫住了他。

    “慢著,小潛,我有話跟你說�!�

    隨著嚴爭鳴這一年吃了什么肥料一樣的個頭猛躥,他的聲音也漸漸低沉下去,不復(fù)少年人清越,只要他不自己咋咋呼呼地瞎叫喚,聽起來簡直就像個成年男人了。

    程潛鮮少聽見他這樣正經(jīng),回過頭來疑惑地看著他。

    身后的少年人長身玉立于月色之下,平日的浮躁與任性都仿佛被深沉的夜色壓了下來,一時間竟有些不像他了。

    嚴爭鳴遲疑良久,方才開口道:“剛才我少提了一些事,其實……我還聽見那個姓溫的說了另一句話。”

    程潛一皺眉。

    “他說扶搖派‘鐘靈毓秀’,每代必出妖邪……”嚴爭鳴話音斷在此處,他盯著程潛看了片刻,感覺那師弟幾乎像根脆弱的竹竿,看起來一掰就斷,實際又冷又硬,誰也不知道他肚子里藏了多少別別扭扭的心緒,嚴爭鳴微微低下頭,輕聲道,“你有分寸的,對吧?”

    程潛聽了,沒有挖苦他,也沒有回嘴,他聽出了嚴爭鳴話里真真切切的慎重,不管師兄是不是杞人憂天,他都感覺得出,說這話是為他好。由于大師兄平時懶散又驕縱,大部分時間都是師弟們在讓著他,程潛極少能從他身上找到兄長的感覺。

    直到這一刻。

    于是程潛什么都沒說,只是沉默地點了個頭。

    嚴爭鳴輕輕吐出一口氣,伸手覆在程潛披散著頭發(fā)的后腦勺上,輕輕地推著他進了茅草屋。

    “那就好,”嚴爭鳴低聲道,隨即回過神來,他又故態(tài)重萌,嚴厲地指著程潛一身褶的衣服道,“明天給我換一件,你不覺得自己像塊抹布么?”

    程潛想必是不怎么同意的——他的回答是用茅屋門將大師兄拍在了外面。

    這一宿簡直是多事之秋,程潛打發(fā)了嚴爭鳴,一頭栽倒在床上,感覺自己才剛睡著,就又被吵醒了。

    比起大師兄直接一腳踹開他的門,把他從被子里拽出來,韓淵還要更討厭一點——他仿佛化身成了一只熱愛啄木頭的鳥,鬼鬼祟祟地在木頭窗欞上敲來敲去,敲得程潛一醒過來就心煩意亂。

    縱然在馬背上,程潛也沒有一時片刻丟下自己的符咒,這一陣子強行拓寬的經(jīng)脈和他開始長個子時拉長的骨頭合并成了一股疼,弄得他夜里經(jīng)常睡不好,又接連被吵醒兩次,他簡直恨不能手持利器干掉這些噪音。

    韓淵不走正門,在程潛面無表情的注視下,從窗戶里爬了進來,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他床上,小聲道:“哎,你猜我剛才看見什么了?”

    程潛不猜,仰面往床上一倒,一聲不吭地用被子蒙住了頭。

    “哎,別睡了,快起來,我?guī)闳タ磦稀奇的�!表n淵撲到程潛身上,雙手并用地搶他的被子,“你準沒見過,小潛?小潛!”

    程潛堅決不肯探出頭來見他,隔著被子沖他叫道:“找娘娘去!”

    韓淵大驚失色:“開玩笑,我可不敢,他非得把我當塞進香爐里燒了。”

    程潛往床里一滾:“那就去找李筠!”

    “找了,”韓淵委屈地道,“我都快在他耳邊放炮了,叫不醒啊�!�

    程潛:“……”

    敢情是他最容易叫醒,而且生起氣來最含蓄。

    韓淵成功地掀開了他的被子,無視程潛含蓄的憤怒,趴在他耳邊小聲道:“你見過鬼嗎?”

    程潛剛要發(fā)作,聽了這句話,緊皺的眉尖驀地動了一下:“什么?”

    一炷香的時間以后,程潛跟著韓淵從破客棧里摸了出去。

    “鎮(zhèn)上這幾天有集,我逛得晚了點,”韓淵邊走邊說道,“因此回來的時候抄了一條近路——這邊,你留神腳底下。”

    程潛暈頭轉(zhuǎn)向地走在韓淵身后,小心翼翼地避過地上的泥濘,想不通他是怎么在這么短的時間就將周圍的環(huán)境都摸清的,難不成這是走南闖北的叫花子們才有的本領(lǐng)?韓淵一路領(lǐng)著他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程潛一手拎著自己的木劍,另一只手握著他練符咒的小刀,完全不敢相信韓淵的可靠程度,走到哪就用小石子堆一小堆做記號。

    冷風一吹,程潛原本一團漿糊的腦子開始清醒過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受了大師兄睡前那番關(guān)于鬼修的話的影響,一聽見“鬼”字,居然就迷迷糊糊地跟著出來了。

    大半夜跟個小叫花子出來見鬼,真是……

    肯定是被韓淵傳染了蠢病。

    突然,程潛整個人打了個寒戰(zhàn)。

    韓淵將他領(lǐng)到了一條小河邊,他沒有氣感,只是以為更深露重,近水處陰冷。

    程潛卻已經(jīng)感覺到那股陰冷并不是尋常陰冷,同時隱約地聞到了一絲不祥的腥臭。

    程潛激靈一下,最后一絲睡意也散了個干凈。

    “不可能真有什么危險,”他將落在自己肩頭的一片樹葉摘下來捏在手心里,心里冷靜地想道,“如果有,方才怎么能任憑韓淵跑回去?”

    韓淵雙手攏在嘴邊,叫道:“哎,你在哪呢?我?guī)倚熜謥砹耍愠鰜戆��!?br />
    程潛微微一墊腳,一把捂住了韓淵的嘴,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招惹了什么東西?”

    韓淵:“唔唔……唔唔唔……”

    他被捂著嘴,擠眉弄眼地望向程潛身后,程潛順著他的視線一回頭,當即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只見他身后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團飄忽的鬼火,一個臉色青白的男鬼正滿臉空茫地站在那里。

    程潛一把將韓淵攔在了身后:“什么人?”

    韓淵總算掙脫了程潛的手,大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沒事,別怕他,剛開始我也被他嚇了一跳,后來發(fā)現(xiàn)他呆呆的,挺好玩的�!�

    說著,他彎腰撿起了一塊石頭,在程潛阻止之前就抬手丟了出去,石頭筆直地穿過了那鬼的身體,還在地上彈了兩下,男鬼茫然地低頭看著小石子,一臉不知今夕何夕的夢游模樣。

    韓淵笑嘻嘻地對程潛道:“你看吧�!�

    程潛只想糊他一臉——石子穿過男鬼身體的時候,他清清楚楚地聞到了那股味道,像是臭味,又混雜著某種讓人作嘔的腥氣。

    尸油加上童男血……

    此時程潛已經(jīng)無暇去思考為什么對方剛才會任憑韓淵逃走了,他心里只有一個疑問,那小叫花還是人么?

    他進一次妖谷趕上群妖嘩變就算了,半夜出去溜達一圈,還能撿到一個鬼道魔修?

    第26章

    一時間,程潛腦子里仿佛有一本完整的《符咒入門》,飛快地從頭翻到了尾,突然,一個簡短的符咒陡然間進入了他的視野,是了——最后一章,最后一章提到過刻在葉片上的符咒,需要的力量比刻在木頭上的少得多,但大多只能用一次。

    書上還講了兩個例子,一個是照明的,另外一個……另一個是干什么用的來著?

    程潛狠狠地在自己舌尖上咬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想起來,那本書他還沒看完,沒來得及知道第二個符咒是干什么用的。

    但此時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程潛將雙手背在身后,目光卻沒有離開面前的男鬼,手中刀刃抵在了葉片上。

    刀刃乍一接觸葉片,程潛就知道自己莽撞了,盡管只是片葉子,對他來說,也不啻為還沒學會站起來的幼童被逼著跑。

    不能破……不能斷……不能停歇……

    程潛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白了下去,他感覺自己幾乎被手中刻刀吸成了一具干尸,五臟六腑都被抽到了那片要命的葉子上了,可這是他和韓淵唯一的機會了。

    不知是不是危機激發(fā)了他的潛力,程潛有生以來的第一張符咒竟然就這么有驚無險地成了,那一刻,某種極其玄妙的力量透過手中的葉子傳遞給他,他卻已經(jīng)沒心情去感受。

    程潛整個人晃了晃,險些沒站穩(wěn),全身上下的經(jīng)脈針扎一樣地疼。

    韓淵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潛,你怎么了?”

    程潛咬牙深吸了兩口氣,一巴掌甩開他:“回去找?guī)煾��!?br />
    韓淵一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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