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也好想你,我舍不得你走……”另一個女孩子拉著他的手,眼眶微紅。
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孩子一臉憂愁地看著他:“我聽說這次來的那個哥哥好兇,陳老師不過摸摸他的書包而已,他就把書包扔到陳老師身上,還很生氣地問陳老師為什么碰他的東西。小森,你要是去了他會不會也這么欺負你啊?”
男孩子話音剛落,周圍嘰嘰喳喳的女孩子立刻發(fā)出不滿的聲音。
“肯定不會的啦,白智明你不要亂說,小森這么可愛誰舍得欺負他呀!”
“小森好乖好乖的,又不像你那么調皮,才不會惹人討厭呢�!�
“就是,哼,白智明你該不會嫉妒人家選小森沒有選你吧?”
“……”女孩子們七嘴八舌講個不停,白智明百口莫辯,但他就是覺得那個哥哥脾氣很壞,是他見過的所有人里最壞的了。他也真的擔心小森被領養(yǎng)后受欺負……
正著急該怎么說,陳老師和院長領著一家人過來了。那個脾氣很壞的哥哥走在中間,皮膚雪白,眉目帶著點稚氣未脫的矜貴。
他仿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小森,然后白智明就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再也沒有離開過這個人。
那個神情囂張的哥哥帶著一身傲氣走過來,旁邊的幾個女孩子有點被嚇著,都紛紛退后,一臉驚奇地看著他站定在小森面前,低頭端詳了一會兒,忽然露出個十分滿意的笑。
他指著椅子上的人毫不客氣地對身后的夫婦說:“不管你們先前選的是誰,我就要他了。”
神色篤定地仿佛生來就該擁有他。
夫婦一愣,接著就帶著院長老師走上來,一臉笑意道:“寶貝真有眼光,爸爸媽媽選的也是他呢。以后咱們就把他帶回家啦,你們可以一起學習,一起玩�!�
“行了行了,你煩死了,”盛天凌不耐煩地打斷,低頭又看了一會乖乖坐著沐浴在陽光里的人,心都仿佛融化了,他走上去揉了揉那人的頭發(fā),笑著說道:“你真好看,不過以后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我不允許你跟別人玩,也不許被別人碰,因為我最討厭別人碰我的東西�!�
他說著,有意無意地往陳老師那兒看,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陳老師尷尬地往后退了退。
盛懷森抬頭看著面前笑容張揚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出現(xiàn)了幻覺,只覺得胸口悶悶的,說不出話來。但院長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笑意殷切地將他往夫婦手邊送。
只不過院長的手還沒碰到他,那人就一把將院長的手打掉,然后將他拽到自己這邊,怒氣洶洶地瞪著院長:“說了別碰我的東西!”
盛懷森被嚇了一跳,他睜著眼睛看著這人,連他的瞳孔都看的清清楚楚,那里面映著自己的模樣,小小的,呆呆的,仿佛一只受了驚的,對命運充滿無知的鳥兒。
他有些訝異地眨了眨眼,那個小人就恍然消失了。他又坐在椅子上,周圍空蕩蕩的,在他的前方,一家人領著剛才那個小人上了車。
……
黑暗再一次淹沒了他。
在最后失去意識前,盛懷森也不免為自己感到悲哀。二十年,他以為他的付出終于能換來點什么,然而沒有,什么都沒有。
他被接二連三的殘忍的話一瞬打回原形,那些隱秘的渴望一片片碎在懷里,全化為了齏粉。
理制作?2021-07-14
00:34:58
十七、魏遠溪
魏遠溪破開房門沖進去的時候,盛懷森已經(jīng)失去知覺,陷入了暫時的休克。他穿著單薄的睡衣躺在地板上,額頭上的血漬已經(jīng)凝固,長長的睫毛緊緊貼在眼瞼上,連動都不曾動一下。
魏遠溪本來急切慌亂的腳步突然就放輕了,他一步步走向盛懷森,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好像怕驚擾了這個人。
“小森……”魏遠溪心疼地抱起地上的人,看到他卷起的褲腳下連腿都凍成了青紫色。
魏遠溪呼吸一窒,動作緩慢地用手輕輕覆蓋住他的腿,溫熱的手心一下下揉搓著。懷里的人身體冰涼,連抱著他的魏遠溪都感到一陣陣發(fā)寒。
“你究竟在地板上躺了多久啊……”魏遠溪將他抱緊,又急又難過,他沒想到才半月未見,這人竟成了這副樣子。
“魏先生,趕緊送醫(yī)院吧�!毕膫骶呱蟻砜戳搜�,也是一臉憐惜,天氣這么冷,屋里又沒有開空調,這么躺在地板上沒病也能凍出一身病來。
夏傳君從地上撿起被子遞給魏遠溪:“情況很嚴重,來不及找衣服了,用被子裹一下走吧。”
魏遠溪伸手接了一下又扔掉,將懷里的人放到床上,脫下身上溫熱的羽絨服蓋在他身上,然后將人抱起來邊走邊對夏傳君道:“你有沒有認識的醫(yī)生?要是沒有麻煩你給魏允澄打個電話,叫他……”
“有的有的,市一附院有我高中同學,我這就給他打電話。”夏傳君連忙道。他將冷硬的被子扔回床上,對自己剛才的粗心大意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被子這么涼還給病人蓋,真是沒腦子。
夏傳君開車,魏遠溪抱著人坐在后面。他摸了摸盛懷森的頭發(fā),見他雙目緊閉毫無反應,心里愈加難過,張開十指將人緊緊抱在懷里,臉貼著臉渴望能給予他一點溫暖。
盛懷森左眼邊角靠近下眼瞼的地方生了顆很小的痣,平時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這會兒魏遠溪貼他很近,那顆痣就看的清清楚楚。
都說生了淚痣的人命不好,這輩子注定要時常流淚�!】晌哼h溪很少看到盛懷森流淚。他有些心酸地想,不知道那些淚是不是都被他藏到心里去了。
夏傳君從后視鏡看到這一幕,心里也不禁嘆了口氣。
盛懷森辭職后沒兩天魏允澄就來了一趟公司,臉色很不好地要求自己把項目拿出來,說他反悔了,又要簽了。夏傳君知道這肯定是魏遠溪的意思,但項目帶來的利益是真實的,他當然喜聞樂見地讓魏允澄簽了合同。
接著魏允澄又要求見盛懷森,夏傳君把辭職的事一說,避重就輕地提到盛主管因為項目的事引咎辭職,對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后煩躁地給魏遠溪打了個電話。沒過一會人就來了,倒像是一直在樓下守著似的。夏傳君說了同樣的話,魏遠溪倒沒有再問什么,只是讓夏傳君給盛懷森打個電話。
這一打就出事了。夏傳君當著兩人的面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沒人接,魏遠溪已經(jīng)開始急了,他央求夏傳君帶自己去盛懷森家看看。夏傳君心里也慌,三年前昏迷在病床上的盛懷森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于是他帶著魏遠溪急急忙忙去了盛懷森家。
這一看,人恐怕昏迷了不止一天。
夏傳君加快了車速,到醫(yī)院的時候同學老金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
魏遠溪將人抱進手術室,夏傳君等在外面。
過了好一會兒老金才從手術室出來,摘下口罩面色凝重地看著面前二人。
“急性腸胃炎,身體輕度凍傷,有瘀血。左腿比較嚴重,凍到骨頭了,治好了以后也會有后遺癥�!崩辖痤D了頓,表情變得奇怪。
他看了眼魏遠溪,才又說道:“還有肛口撕裂感染,身體多處軟組織擦傷。近期最少一個月,你們不要再有性行為了�!�
夏傳君咳嗽一聲,有些尷尬地看著老金。
魏遠溪睜大了眼,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也只是由沉郁變得憤怒,繼而張口問道:“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可以,不過需要保持安靜�!崩辖鸩幻魉缘乜粗膫骶�
魏遠溪走進了病房。
夏傳君將老金拉到一邊,道:“那事兒不是這孩子做的�!�
老金狐疑地看著他,“那是你做的?”
“滾你的!”夏傳君拍了一下他的背,“這情況大概什么時候能出院?”
老金皺起眉:“出院倒是一周就能出,只是我剛給那孩子檢查了一下身體,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不少舊傷,腹部還有個這么長的疤……”
老金用手比劃了一下,“足足十幾厘米。另外他那腿以前是不是斷過?就左腿那兒,骨節(jié)有些凸,看著像是被踢斷的……”
夏傳君嘶嘶兩聲,硬憋著沒說話。他知道老金在套他話。
但是這事兒不能亂說,當時盛家把人送來的時候就打過招呼了,別管盛懷森的私事。尤其是他跟他哥的事。
“這事兒跟你說不清,你忙你的去吧,我進去看看人�!�
夏傳君最后這樣打發(fā)老金。
理制作?2021-07-14
00:35:01
十八、我做錯了什么
魏遠溪拿毛巾沾了熱水,擰干后用手鋪開,替盛懷森擦臉上的冷汗。
夏傳君腳步很輕地從外面走進來,手里拎了幾個紙袋子,他輕輕拍了拍魏遠溪的肩膀,用唇語問道:“又睡著了?”
魏遠溪點了點頭:“睡得不安穩(wěn),醒好幾次了。”
“哦……”夏傳君將紙袋子遞給魏遠溪:“你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守一夜了都,我明天公司沒事,今晚我來陪他吧�!�
魏遠溪沒接:“不用了�!彼f,神色疲倦中帶著點柔和:“我愿意這么守著他�!�
夏傳君噎了一下,苦笑:“你這又是何苦呢。”
明眼人都看出來盛懷森與那人之間的羈絆太深太深,像是兩株從小就緊緊攀附著長大的樹,經(jīng)脈縱生,枝葉橫連。即便從一開始就錯了,有些東西也是永遠系在一起的,至死也無法干干凈凈地一刀兩斷。
魏遠溪卻笑了一下,他的長相給人一種溫柔大方的感覺,笑起來更顯繾綣。他說:“是啊,我這是何苦呢�!�
從小到大,這句話他聽了無數(shù)遍�?伤是放不下。
夏傳君嘆了口氣,在旁邊坐下。
后半夜的時候夏傳君妻子給他來了個電話,說孩子有點發(fā)燒。夏傳君去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出來后擦了擦手,對依舊守在床前的魏遠溪小聲道:“我先回家一趟,兒子有點發(fā)燒。晚上懷森有什么事兒你就去三樓找老金,我跟他打過招呼了,今晚他值班。明早我再過來。”
魏遠溪‘啊’了一聲,送夏傳君走出病房才輕聲說:“我打電話讓魏允澄派個人過來吧,夏經(jīng)理今晚不適合開車�!�
夏傳君想想也是,疲勞駕駛太危險了,就點點頭:“麻煩魏先生了。”
魏遠溪掛電話后看了眼手機,4點27分,天空是一望無際的深藍色。他回頭跟夏傳君說車等會就到,再三謝過夏傳君的幫忙,最后又客氣地表示既然家里有事明天就不用來了,他自己能照顧病人。夏傳君想想也同意了,他老婆明天要上班,兒子需要有人照顧。
夏傳君走后魏遠溪就進了病房,拿了條熱毛巾繼續(xù)守著盛懷森。他靜靜地看著床上熟睡的人,倒也不覺得累,思緒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年少,而年少時的歡喜也好,苦澀也罷,通通來自眼前這個人。
*
魏遠溪第一次見到盛懷森的時候,他正趴在桌子上替盛天凌寫作業(yè)。小帥哥眉清目秀,坐姿端正,連握筆的模樣都顯得比旁人鄭重幾分。他兩一人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一人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經(jīng)心地玩手機,清風帶著香氣從窗口飄過,卷起的紗簾在兩人身上來回浮動。
很多年后這一幕還時常造訪魏遠溪的夢境,他帶著失落從夢中驚醒,總是忍不住想要是旁邊坐著的人是自己該多好。
那時候盛天凌在學校橫行無忌又恣意狂妄,底下收了不少小弟。他親口說了不許任何人接近盛懷森,那群小弟自然總拿魏遠溪這件事去巴結老大。
“凌哥,那小子又去找盛懷森了!”
“凌哥,我昨天看見那小子給盛懷森送吃的,還買了愛心巧克力�!�
“哥,今天揍他嗎?我讓陳子陽去巷口堵他了……”
“……”
魏遠溪勢單力薄,經(jīng)常為了心里那一點朦朧的愛意被揍得鼻青臉腫,他爸媽心疼死了,總是問他是不是在學校被欺負了,要去找老師找校長……魏遠溪怎么可能同意呢,他甚至巴不得自己多被揍幾下,這樣下次出現(xiàn)在盛懷森面前的時候,至少還能看到他眼里些微的歉疚和心疼。
“唉……”魏遠溪嘆了口氣,神情惆悵地看著床上的人,伸手替他掖好被子。
“什么時候,”
魏遠溪低語:“我也能有一次機會呢……”
清晨第一道陽光照在盛懷森臉上,他眨了眨眼看著頭埋在臂彎里睡的很熟的男人,神情有些茫然,猶豫著伸手將被子蓋在那人身上,不料他剛一動,那人就醒了。
“你醒了?”魏遠溪眼睛一亮,連忙從床角直起身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嗎?”
盛懷森看清是他,眼神似乎黯了一下,接著搖搖頭:“不想吃,謝謝�!彼ぷ舆有些喑啞,聲音很小。
魏遠溪沒說話,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倒了點熱水遞給他:“那喝點水吧,潤潤嗓子。”
盛懷森接過,眼眸在四周轉了一圈,問他:“是你送我來醫(yī)院的嗎?”
魏遠溪點頭:“我讓夏經(jīng)理帶我去的你家,進門的時候……”他頓了頓,沒再說,抬起一雙欲言又止的眼睛看著盛懷森。
對方聽完他的話,只輕輕嗯了聲,就不再說話了。
熾熱而孤寂的光從窗外射進來,白色玻璃上映出的枝葉蔥蔥郁郁攀滿墻壁。
風吹過樹葉簌簌劃動,婆娑樹影掠起一陣陣冷濕的寒意。
盛懷森捧著杯子坐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神情與往常無二,沉靜的眼眸沒有泄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可魏遠溪就是發(fā)現(xiàn),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一種隱忍的,壓抑的,類似絕望的感情,在他臉上緩緩匯聚,仿佛在尋找一個出口,要從他身體里撕裂出來。
然后,魏遠溪看到一滴淚從他左眼滑落。
“我……”他啞著嗓子,仿佛不知道該怎么表達,“我做錯了什么……他要那樣對我……”
眼睫一眨,那滴淚就落了下來。
空氣中仿佛響起細微的碎裂聲,有什么東西摔的四分五裂,永遠也拼湊不起來了。
理制作?2021-07-14
00:35:03
十九、抑郁癥
等盛懷森差不多能下床走動的時候,距離住院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周。
而在這短短七天里,魏遠溪不止一次發(fā)現(xiàn)盛懷森有異樣。
首先是很明顯的厭食。如果魏遠溪不半勸誘半逼迫地看著他吃東西,盛懷森連口水都不會主動去喝。
再者就是情緒憂郁和不斷失眠。魏遠溪在某天深夜醒來的時候,習慣性去為盛懷森掖被角,卻發(fā)現(xiàn)他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眼眸清明澄澈,一絲睡醒的迷糊都沒有。魏遠溪嚇了一跳,問他怎么不睡,盛懷森無聲地看了他半響,目光似一汪幽潭,在黑夜里莫名讓人心悸。他什么話也沒有說,最終閉上了眼。
但魏遠溪知道,他沒有睡著。
如今盛懷森不會抗拒他的接近,但是卻很少跟他交流。他好像總也高興不起來,對任何事物都失去了興趣。魏遠溪每次想哄著他多說幾句話,都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盛懷森內里焦躁的情緒。
他原本是個多沉靜的人。
魏遠溪心里有種很不好的猜想,那沉甸甸的三個字壓的他快透不過氣。
經(jīng)歷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魏遠溪最后還是通過魏允澄的關系在當?shù)丶s了一位心理醫(yī)生,趁著盛懷森休息時出去見了一次。
魏遠溪開著車找到約定的地方,等在大廳的助理將他帶去三樓,徐柯從椅子上站起來跟他打招呼:“魏先生。”
徐柯年近四十,氣質平和,身上沒有年輕醫(yī)生那種銳利的壓迫感,魏遠溪點點頭,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
“您朋友沒來嗎?”徐柯問:“如果是做心理測試的話,最好本人到場�!�
魏遠溪搖搖頭:“我還不確定,所以想先替他咨詢�!崩w長的手指在桌面敲了敲,魏遠溪直入主題:“我想問問,如果是抑郁癥的話,前期都有些什么癥狀?”
……
魏遠溪從徐柯那兒出來后先去了一趟酒店,快速洗了個澡換身衣服,又立刻趕往醫(yī)院。
徐柯最終預判的結果是有抑郁傾向,具體沒見到人,他也不能隨意定論。他告訴魏遠溪,抑郁癥前期如果能好好疏導病人心情,別再讓他產生壓抑煩躁的情緒,其實是比較好痊愈的。
魏遠溪便決定暫時不告訴盛懷森,先觀察兩天再說。誰想他到了醫(yī)院,卻發(fā)現(xiàn)人已經(jīng)不在了。
魏遠溪匆忙趕去前臺,前臺只坐著一位值班的護士,那護士正玩著手機,抬眼看是他,便將手機放下,問:“有事?”
魏遠溪點頭,問她317的病人去哪了。
護士手一指:“樓下呢,已經(jīng)辦了出院,你不知道嗎?”
魏遠溪深吸了口氣,道完謝后直奔樓下。
盛懷森站在大廳綠植邊上,雙手插著兜,微微抬臉朝沖下來的魏遠溪笑了笑:“慢點�!�
魏遠溪喘著氣站定在盛懷森面前,見他身形消瘦,面容蒼白,眼眸卻柔和堅定,透著股一如既往的堅韌,突然很想緊緊抱住他。
“我以為你走了……”魏遠溪情不自禁地伸手替盛懷森整了整圍巾,心里有種失而復得的驚喜。
“是要走,”盛懷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曲卿來電話,說爸病了,想見我……”
“啊啊啊啊—
—”魏遠溪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突然孩子氣地叫喚起來:“我剛愈合的心又碎了!”
盛懷森偏了偏頭,有些好笑地嘆了口氣:“謝謝你照顧我—
—我真的要走了,曲卿定了機票,我等著去機場。”
他說完就往外走去,伸手要招出租車,魏遠溪一頓,連忙攔住他:“我送你�!�
魏遠溪說完這句話后心里陡然出現(xiàn)一種微妙的幸福感,原來盛懷森一直等在這里,就是為了親口跟他說再見。
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啊……魏遠溪邊走邊想,有些懊惱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回醫(yī)院。
事情一旦正經(jīng)起來,魏遠溪也不能耍無賴了,他想過跟著盛懷森一起回去,但他來這里之前就答應了小姨必須把魏允澄帶回家,而魏允澄那邊磨磨蹭蹭地不肯走,魏遠溪只好決定送完盛懷森再去催促魏允澄。
“不回去拿點東西嗎?”魏遠溪搖上車窗,小心翼翼地觀察盛懷森,發(fā)現(xiàn)他除了因為睡眠不足顯得神色疲倦,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情如何。
“不拿了�!笔焉p聲說:“回去也過不了幾天�!�
這么多年都沒有回過一次家,這次回去應該也不會過太久。
魏遠溪點點頭,他回來之后也有所耳聞,聶家自從換了接班人以后勢頭越來越猛,現(xiàn)任當家的聶岑川的確不是個好惹的人,手段陰狠老辣,在生意場上掰倒了不少大亨,如今底下很多后起之秀都討好巴結聶岑川,他在家里風頭正盛,這么些年也沒少找過盛家麻煩。
“那我……”魏遠溪頓了頓,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經(jīng)表白無數(shù)次了,沒有一次成功過。想了想又將快要說出口的話吞回去,轉口問道:“過幾天你還回這里嗎?或者你想去哪里?”
盛懷森聞言頓了一下,他想起那個人說從此以后都不管他了,嘲弄的,惡意的,然后又一次讓他經(jīng)歷死去般的噩夢,反反復復,無休無止……
盛懷森垂下眼眸,心里泛起一股焦躁的情緒,近幾天來他時常能感受到這種如潮水般襲來的壓抑感,濕熱沉悶,伴隨著整晚整晚的頭疼失眠,令他幾乎快要崩潰。
剛才強打起精神對魏遠溪說話已經(jīng)耗光了他所有力氣,從內心深處蔓延出的那種乏力感緊緊束縛著他,他現(xiàn)在連張口都覺得困難。
“再說吧。”盛懷森深深吐出一口氣,慢慢說道。
理制作?2021-07-14
00:35:07
二十、誰讓你來的?
曲卿接到盛懷森時已是下午,十一月份的北方已經(jīng)很冷,他裹著長長的棉服等在車前,目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流連。
這已經(jīng)是他近幾天第二次來機場接人。曲卿顯得有些著急,平時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微微凌亂,徘徊的眼神最終定格在穿著灰藍色格子大衣的青年身上,曲卿站在車邊朝那人招手:“小森!”
那人聞言抬頭往這邊看來,身形比往常瘦的多了,動作也慢吞吞的,一雙眼睛像含了水,濕蒙蒙的,曲卿無暇多顧,催促道:“快過來!”
盛懷森點點頭,向他走過來。
電話里曲卿只說爸病了,想見見他,具體什么病也沒有說,盛關山身體一向很好,因此盛懷森并無過多擔憂。他張了張口想對曲卿說些什么,問問爸的病情,但緊接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說不出話來。他只覺得悶,無比的悶,每吸一口氣都像是要窒息……胸口仿佛堵了一團濃郁的黑霧,那種沉悶的壓抑感籠罩著他,令他最終什么也沒能說出來,沉默著跟隨曲卿上了車。
曲卿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異�!梢哉f曲卿根本就沒有看他幾眼,他似乎想著什么事情,向來從容不迫的臉上堆著幾絲慌亂,看得盛懷森愈發(fā)疑惑,緊接著又有些擔憂,難道爸這次病得很嚴重?
他艱難地吞了吞口水,想開口問問曲卿——但曲卿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不知道給誰打了個電話說接到人了,現(xiàn)在回家,然后就神情嚴肅地一直盯著前方,時不時催促司機開快點。
盛懷森原本受的傷還沒有好完全,之前又在飛機上經(jīng)受了幾個小時的精神折磨,因此他現(xiàn)在渾身酸軟乏力,從骨子里透出一股難受的感覺。他捏緊了衣擺,不知不覺有冷汗順著額頭淌下來,胸口太悶了,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有點……有點呼吸不過來。
好不容易到了家,曲卿匆匆忙忙走在前面,盛懷森拖著步子跟著他,左腿疼的厲害。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蒼白,冷濕,額頭上甚至還貼了塊白色紗布。盛懷森深吸了口氣,五年沒有見過爸媽了,他希望自己的形象能稍微好點,起碼不要讓他們?yōu)樽约簱摹?br />
“小森——!”門口忽然傳來一句熟悉又陌生的呼喚,盛懷森抬頭,想對他喊了二十年媽媽的女人露出一個微笑,盡管那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很困難,但是他還未來得及牽動嘴角,對方就急急奔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眶通紅,帶著哭腔對他說:“小森,你可算回來了,你快去……快去看看你哥哥!”
盛懷森渾渾噩噩的腦中轟然一聲響,還未等反應過來,盛母就急忙拽著他往樓上走,盛懷森被她拉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好不容易穩(wěn)住了身形,左腿疼的更厲害了。
盛母神情焦急,對他說:“你哥哥回來以后天天在家里發(fā)脾氣摔東西,也不讓我們靠近他,我們問他怎么了,是不是跟你鬧矛盾了,他就很生氣地不許我們提你——還說什么再也不要見你!”
盛懷森垂下眼,沒說話。
盛母用濕巾擦了擦眼淚,又道:“你哥哥雖然嘴上說不要見你,但每天都死死盯著門外——好像期盼著誰來一樣!我跟你爸爸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先讓你回來試試……”
盛懷森干澀的喉嚨動了動,將手放在女人肩膀輕輕拍著,他想說兩句安慰的話,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心力交瘁,他甚至不明白為什么。
別墅里整層二樓都是盛天凌的地盤,走到樓梯盡頭的時候,盛懷森才發(fā)現(xiàn)門口還站了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影巍峨如山,沉穩(wěn)端重——盛懷森曾見過無數(shù)次。
“爸�!彼傲艘宦�,男人回過頭來,一張在生意場上殺伐果斷的臉透出無限愁容,眼睛里滿是熬夜的紅血絲。
“回來了�!笔㈥P山看著他,疲倦的臉上露出幾分期待,“進去看看你哥吧,他最近很不好。”
盛母美麗的面容爬滿了憔悴,她輕輕拉著盛懷森衣擺,盛懷森低頭看她,以為她要跟自己說話。比如為什么說爸病了,結果回來卻告訴他有病的是他哥……但盛母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可以說她完全沒有在意,她只是拉著盛懷森,腳步很輕地往那間熟悉的,巨大的房間里走,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打擾了里面的人。
“咯吱”一聲,門開了,一個不知道是煙灰缸還是鏡子的東西從里面飛出來,劈頭蓋臉地盛懷森砸過來——
他伸手擋了一下,砰地一聲,似乎打在了他的指骨上,他縮回手,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疼,里面就響起一個嘲弄的聲音。
“誰讓你來的?”
理制作?2021-07-14
00:35:10
二十一、都給你吧
盛天凌雙目血紅,眼底泛著濃郁的青黑色,嗓子喑啞的不成樣子,聽起來像是破風箱發(fā)出的那種怪異的聲音,他指間夾著一只煙,剛剛飛出去的是他的煙灰缸。
盛母站在門口,滿面的心疼和擔憂,勸慰般說道:“是媽媽……是媽媽說爸爸病了,讓他回來的,沒提到你——”
“哼。”盛天凌嗤笑一聲,用腳踢了踢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酒瓶子,突然咳嗽起來。他自小早產,心肺功能一直差勁,這么多年都不近煙酒。他抬了抬手,指著盛懷森,賭氣般說道:“我說了以后都不會管你,你還回來干嘛?”
他說著,又坐回床上,一邊咳嗽一邊拼命抽煙,嗆人的煙霧從他嘴里噴出來,又將他嚴絲合縫地籠罩進去,引得他咳得幾乎要吐出血來。
盛懷森靠著門,房內一片狼藉,到處扔的都是煙蒂和酒瓶,熏人的煙酒味里還混雜著一股燒焦了的木質地板的味道。他低頭看了看,家里的進口地板確實被煙頭燙壞了不少。這些東西,盛天凌是從來都不會心疼的,反正都是屬于他的,弄壞了又有什么關系呢,最終還不是乖乖地躺在他腳下,任他踐踏。
盛母不敢去勸盛天凌,盛關山也不敢。他實際上是個很強勢的男人,但是對待這個兒子,他總是無限縱容。
二十多年前盛天凌還在盛母肚子里的時候,他因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跟盛母發(fā)生爭執(zhí),繼而動手打了她——那是他今生最后悔的事。盛母難產,并且被摘除子宮,從此都不會再有孩子。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七個月大的盛天凌躺在保溫箱里,身體插滿各種塑料導管。那個時候的盛關山就像今天一樣站在外面,渾身充滿無可奈何的疲憊。
盛母從那以后就若有似無的對他抱有敵意,她把所有的愛都給了自己這個孩子,溺愛,縱容,嬌慣,簡直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盛關山為了補償她,也只好順著她,最終把這個孩子徹底慣壞。
盛天凌在床上躺了一會,不知道是不是沒達到自己預想的地步,他有些不高興地把煙頭摁在床上,直接將床單燒了一個窟窿。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盛懷森怎么還不滾過來—
—
盛母輕輕推了推盛懷森,說道:“你要不……跟你哥哥道個歉?他從小就這樣,每次跟你生氣都鬧好幾天。只要你跟他認個錯,討好一下他,他立刻就好了……”
盛懷森低頭看著自己被砸的青紫的手背,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發(fā)不出半點聲音。他沉默著,心里恍然涌上來一陣潮水般的悲涼。
二十多年來,他頭一次有了不想活下去的想法。
他轉過身往回走,身后卻突然傳來一聲怒吼:“你去哪?�。 �
緊接著,一股蠻力將他猛地扯了回去,耳邊刮過呼呼的風,門在他身后被大力甩上,盛天凌緊緊抱住他,英俊的臉都扭曲起來。
他這些天思來想去,開始在深深的懷疑中否定自我,會不會是他想多了,會不會那種事根本不會發(fā)生,盛懷森只是……只是不善表達。
可是當他見到這個人的時候,抱住這個人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想要更多。他對懷里這個人寄予了太多期望,多到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他惡意地試探,蓄意地挑釁,默默地揣測,其實都是因為他開始察覺到自己對盛懷森,有著異于所有人的,濃烈到足以淹沒他自己的感情。
他對此感到束手無策,本性使他迫切需要強烈的回應,貪婪跟欲望令他得寸進尺。
他將臉埋進盛懷森的脖頸,嘶啞著喉嚨對他說:“為什么不給我——”不給我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