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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可到底還是沒有說些什么。她雖擔(dān)心他這樣下去,

    身體會吃不消,但是也清楚他肩上的擔(dān)子有多重。北戎和離國的聯(lián)盟堅不可摧,大軍已經(jīng)在凝川滯留了半個多月了。現(xiàn)在兆京又出事了,內(nèi)憂外患夾雜在一起,

    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時間讓他去慢慢和北戎消磨了。

    可惜她對這些軍事一竅不通,

    也幫不上他什么忙。她也隨意披了件外袍,慢騰騰地就走到了周顯恩身旁。

    周顯恩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就知道她過來了,只不過他這會兒實在是太忙,

    便顧不得抬頭地道:“我等會兒就睡了,

    你先去休息吧�!�

    謝寧瞧了瞧躍動的燭火,

    慢慢移到他身后,伸出手指給他揉了揉額角。她略低下頭,

    輕聲道:“沒事,

    你先忙,

    應(yīng)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吧。我去給你泡杯茶,

    可以提提神�!�

    聽到她的話,周顯恩抬了抬眼,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我還以為你是來催我睡覺的�!�

    謝寧笑了笑,一面轉(zhuǎn)身去端茶壺,一面頗有些無奈地道:“我就算是把你拖去睡覺,你也得趁我睡著了又偷偷摸摸地起來�!�

    而且她沒有辦法幫他分擔(dān)什么,自然也沒有立場去阻止他做正事。她不想他這么勞累,可這些事不會因為他多休息一會兒,就自己解決了。

    她想著,已經(jīng)將茶泡好了。在北疆不比在家里,這茶也就兌些熱水便算好了。她將茶杯遞到他的桌案旁,又替他提了提肩頭快要滑落的外袍。

    周顯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抬頭瞧著她,眉目因著燭光柔和了許多:“有我夫人在就是好,不過,確實不早了,你快去睡,我這會兒的事還有多,一時半會兒處理不完的�!�

    謝寧坐在了他旁邊,雙手托腮,好笑地瞧著他:“你忙你的就是了,我也不是特意來陪你的。就是睡不著而已,等我困了就去睡了,才不管你呢。”

    周顯恩輕笑了一聲,又拿起了朱砂筆,一面畫著圖紙,一面挑了挑尾音:“行,那你就在旁邊玩會兒,別玩太晚了�!�

    謝寧輕輕“嗯”了一聲,胳膊就撐在桌案上,有些好奇地瞧著他在繪畫的圖紙。雖然看不懂,但隱約是畫的某一處的地形,上面那些奇怪的標(biāo)識她就更看不懂了。

    周顯恩忽地抬手咳了咳,隨即便抬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熱茶,咳嗽才緩和了些。謝寧瞧著他眉目間的倦態(tài),忍不住攏了攏眉尖,眼里滿是心疼,可她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同他說什么。

    她能做的,也只是陪著他罷了。

    桌上的宣紙用完了一張又一張,油燈的光也越發(fā)的昏暗,謝寧只覺得眼皮慢慢沉重了起來。周顯恩單手扶額,眉頭皺出了一個小小的川字。燭光拉長了他的影子,投映在營帳上。

    謝寧趴在桌上,慢慢地闔上眼就睡過去了。營帳內(nèi)只剩下朱砂筆勾畫的細(xì)微聲響,周顯恩抬手要端茶杯的時候,眼神微動,就見得謝寧已經(jīng)睡熟了。

    他的動作一頓,盯著她瞧了一會兒,眉眼彎出了一個溫柔的弧度。橘色的燭光下,唯有她平穩(wěn)的呼吸。她睡著的時候安安靜靜地,鴉色長睫撲棱著,櫻粉的唇瓣微微嘟起,滿頭青絲鋪在身上,顯得臉更加的小了。

    他勾了勾嘴角,伸手替她將一縷碎發(fā)挽到耳后,輕聲道:“傻丫頭。”

    他說著,眼里的笑意愈甚。起身,便將她輕手輕腳地抱起來了,瞧著縮在他懷里的人,他俯下身子,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吻。因著怕弄醒她,便只是像蜻蜓點水一般輕輕掠過。隨即就將她抱回了榻上,替她蓋好被子后,他才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回了桌案旁。

    四面沉寂無聲,燭火幽微,瞧了瞧榻上睡得正熟的人,他倒是覺得沒有那么累了。

    ……

    第二日謝寧醒來的時候,周顯恩早就已經(jīng)出去了。她掩嘴打了個呵欠,因為剛剛睡醒,眼里滲出些許水漬。她穿好衣衫后,才發(fā)現(xiàn)木盆里已經(jīng)有人備好了洗漱的清水。偏過頭時,桌案上也擺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食盒。

    她自然知道這是誰給她準(zhǔn)備的,也不自覺地笑了笑。一切收拾妥當(dāng)后,她在營帳里待了一會兒,卻也覺得有些悶了。

    她到了這軍營好些日子了,周顯恩就一直讓她待在營帳里好好休息,不過這會兒她的傷都好了,倒是可以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她理了理衣擺,就撩開營帳的簾子出去了,入目是有些刺人的日光,她抬手擋在眼前,才稍稍適應(yīng)了些,今日倒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她探頭望去,來來往往的士兵井然有序,身姿挺拔,重靴踏在地上,頗有懾人之勢。

    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就在四面隨處走了走,路過的士兵見著她,都熱情洋溢的打著招呼:“夫人好。”

    她也回了一笑,遇著愛聊的,還會同他們寒暄幾句。營帳外,隨處可見負(fù)責(zé)巡邏的衛(wèi)兵,因著是白天,還算暖和,吊鍋下面便沒有生火。

    常年呆在北疆的士兵,都曬得黑黝黝的,風(fēng)沙卻將他們面上的淳樸打磨得更加明了。雖然戰(zhàn)事吃緊,他們卻沒有絲毫害怕,反而個個勾肩搭背,談笑風(fēng)生。不遠(yuǎn)處的演武場,傳來震天的吼聲。

    謝寧有些好奇,就往那兒瞧了瞧,旁邊一個黑臉士兵瞧著她像是對演武場感興趣的樣子,便撓了撓后腦勺,笑道:“夫人,您要不要去看看咱們的演武場,大將軍這會兒也在那兒訓(xùn)練人呢�!�

    “我可以去么?會不會打擾到你們啊。”謝寧有些不好意思地瞧了瞧他,聽到周顯恩在那兒,她倒是想去看看。可畢竟是在演武,她若是去了,影響到他們就不好了。

    那士兵又咧嘴笑了笑:“不會的,我們這些火頭軍啊,沒事也喜歡去看,您要是感興趣,我?guī)ヅ赃叧虺颉D谴髮④姷姆蛉�,來一趟,咱們怎么也得招呼好您。�?br />
    聽到不會耽誤事,謝寧才點了點頭,對他道了聲謝,就跟在他身后往演武場過去了。

    一路上,她一面瞧著四周,一面忍不住問道:“平日里,你們大將軍都在做什么啊?”

    那火頭兵憨厚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大將軍平日里,不開戰(zhàn)的時候,就是訓(xùn)練弟兄們。不過,他自己在演武場待的時間最長了,您沒來的時候,大半夜的還能見著他在練劍。說起來,我們都挺不好意思的。大將軍武功那么高,還比咱們練得都勤。反倒是咱們,一開始還叫苦,說他給的訓(xùn)練太重了。”

    謝寧聽得認(rèn)真,也低了低眉頭。她瞧著他現(xiàn)在日日夜夜地忙,都覺得已經(jīng)很辛苦了。沒想到之前,他竟然還要熬夜練劍。

    那火頭兵也是個樸實的,見謝寧這么好說話,也不由得好奇地問了問:“夫人,大將軍他私底下,也那么兇么?”

    謝寧愣了愣,下意識地就搖了搖頭:“不兇啊,我夫君挺溫柔的啊�!�

    那火頭兵瞧著她,咽了咽喉頭,卻明顯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溫柔?這位竟然說大將軍很溫柔。他抖了抖身子,完全想象不出來,他們那個整日冷著臉的大將軍溫柔起來的樣子。

    謝寧見他這樣,不由得問道:“怎么,他平時對你們很兇么?”

    那火頭兵想了想,又撓了撓頭,還是認(rèn)真地道:“其實,大將軍對咱們都挺好了。雖然平時是兇了點,不愛笑,也老愛罰人。不過,他對咱們都當(dāng)自家兄弟看待。就是咱們這種只做飯的火頭兵,他也沒有瞧不起的意思。

    就是一到了練武的時候,好家伙,誰碰上他,可要被打慘了,大家背地里都喊他周閻王�,F(xiàn)在是都被他打皮實了,沒啥事了。一開始那會兒,一個個的都得在床上躺兩天。別說,大將軍下手越狠,咱們那些弟兄練武都越來越勤快了,哈哈,都怕在他手里過不了三招�!�

    那火頭兵還在說著,謝寧沒忍住笑了笑。沒想到,周顯恩在軍營里這么嚴(yán)格,看著大家都好像很怕他的樣子�?稍谒难劾铮茱@恩就是個大小孩,每天跟她耍賴使壞,老喜歡捉弄她。

    好像剛開始認(rèn)識的時候,他是挺兇的。不過,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整天跟她耍無賴的周顯恩,都快忘了他以前兇巴巴的時候是什么模樣了。

    她正想著,就聽得身旁的火頭兵忽地開口:“夫人,到了,您瞧,大將軍在那兒呢�!�

    謝寧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果然在不遠(yuǎn)處的演武臺上看到了周顯恩。她急忙跟著那個火頭兵去了圍欄處,尋了個敞亮的位置。

    底下是烏泱泱一群士兵,整齊地列著方隊,分成了好幾個陣營。圓臺上,周顯恩一身銀甲紅袍,腳踏重靴。背后的赤色披風(fēng)揚起,他一手握著銀槍,睨眼瞧著站在他對面的一個紅袍兵。

    那紅袍兵大喝一聲,便挑槍過來。周顯恩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頭,手中銀槍一拍,直接將他從圓臺上打了下去。他冷著臉,沉聲道:“勁有足,下盤不穩(wěn),給我回去扎三個時辰的馬步。”

    那紅袍兵一聽三個時辰,當(dāng)即就皺成了苦瓜臉:“大將軍,您剛剛打得我屁股疼,能不能明天扎啊?”

    周顯恩斜了他一眼:“你是用屁股扎馬步么?再多說一句,我就讓你腿也疼�!�

    四面的人憋著笑,那紅袍兵尷尬地?fù)狭藫项^,就乖乖地去領(lǐng)罰了。

    周顯恩收回銀槍,目光冷冷地掃過圓臺下的其他人:“下一個。”

    大家都知道,和周顯恩比試,都是單方面挨揍。不過挨他一頓打,槍法也定會精進不少,當(dāng)即又有人舉手上去了,可大多都是不過三招,就被他一槍給打了下去。

    被揍的人都揉著摔疼的屁股,一扭一扭地去領(lǐng)罰了。圓臺上的周顯恩冷著臉,斜了他們一眼,這些家伙還真是差得遠(yuǎn),看來他得多加點訓(xùn)練量了。

    揍人揍得差不多了,他將銀槍往回扔,正好插回原處,他頭也不回地道:“今日,訓(xùn)練翻倍,不做完,不準(zhǔn)睡覺�!�

    四下的士兵驚恐地睜大了眼,重重地咽了咽口水。差點趁周顯恩不注意,要抱團痛哭了�?杀凰喙庖粧�,一個個的立馬挺直了身子,目光炯炯有神,整齊劃一地大聲喊道:“是!”

    說著,他們便一齊去訓(xùn)練了。周顯恩滿意地收回目光,便準(zhǔn)備回營帳,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就見得看臺上,謝寧雙手趴在圍欄上瞧著他,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他不自覺勾唇笑了笑,沖她挑了挑眉,眼中溫柔一覽無遺。

    而剛剛整齊地跑過他身旁的那些士兵眼角一抽,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見著他笑吟吟的模樣,活像見了鬼一般。

    他們?nèi)滩蛔〈蛄藗哆嗦,完了,大將軍這是又想到了什么恐怖的訓(xùn)練法子來折騰他們么?

    rm8

    初雪(shukeba.)

    軍營藥房內(nèi),

    沈玨站在藥架旁,細(xì)致地挑揀著草藥。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帶了些羊脂玉的白膩,竹青色長袍垂至腳踝,

    越發(fā)顯得身姿挺拔。他略低著頭,玄鐵面具遮住了面容,黑色的長帶纏住了傾瀉而下的墨發(fā)。

    門外傳來不大不小地敲門聲,

    他頭也不抬地道:“進來吧�!�

    門簾被撩開,

    露出淡紫色廣袖,

    謝寧收回手,

    沖他笑了笑:“沈大夫�!�

    沈玨見著是來的人是謝寧倒是有些意外,

    他挑了挑眉:“你怎么來了?周顯恩受傷了,

    還是你受傷了?”

    謝寧擺了擺手:“不是,

    我來這兒不是找您看病的�!彼杂行┎缓靡馑嫉氐�,“其實我是覺得自己在這兒待了許久,什么也沒做�?晌覍π熊娨惨桓[不通。所以想問問您,我能不能來藥房幫忙,

    也算我給大家出點力了。”

    她來了快半個月了,

    把軍營里到處都摸了個遍,人差不多都混熟了。閑著沒事,本想著去廚房幫幫忙。結(jié)果火頭軍們都搶著不讓她干活,

    最多讓她幫著挑一下菜。大多數(shù)時候,

    就讓她坐在凳子上,

    沒事跟她聊聊天。她想了又想,還是來藥房比較好,

    正好聽說這兒缺人手,

    所以她就壯著膽子來了。

    沈玨聽完她的話,

    倒是沒有第一時間回復(fù),

    而是問道:“藥房的活兒可不輕松,你們家周顯恩舍得讓你來這兒?”

    謝寧摸了摸鼻尖,輕聲道:“我,我不怕累的。閑著也是閑著,我夫君肯定也沒意見的�!�

    其實她還沒有跟他提這事,否則他肯定會讓她在營帳里好好休息�?伤夹菹⒑镁昧耍偻嫦氯�,骨頭都要散了。而且每日看他們都那么廢寢忘食的,她總覺得還是應(yīng)該替他們做點什么,一點也好。

    沈玨見她如此,也沒說什么了,況且藥房確實需要人。他便指了指她旁邊的那些藥架,道:“你就幫忙翻翻草藥吧,那些藥每隔半個時辰要全部翻一次。你如果覺得等的時候悶,旁邊架子上有些書,你可以拿來看�!�

    謝寧聽他的話,是同意她留下來了,心下有些高興,也不由得笑了笑:“多謝沈大夫�!�

    她說著,就聽他的安排去了藥架旁,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時間還沒到,她先還好奇地盯著那些草藥瞧,翻了一遍后,也覺得等的時間太長了。見沈玨也只是站在窗臺旁不說話,她也就隨手拿了一本書來翻看。這兒大多都是醫(yī)書,夾雜著一些古籍。既然要來藥房幫忙,她也便抽了一本醫(yī)書看了起來。

    藥架沈玨拿過藥罐,捻起草藥放了進去,握著藥杵左右研磨。沉寂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一下一下的搗藥聲,間或夾雜著翻書聲。

    他正要將柜子里的木盒拿出來裝藥,晃眼看過去,眼神卻愣住了。窗臺處滲漏的光有些盛,讓周遭的事物都模糊不清。好像有一個粉衣女子捧著醫(yī)書,愁眉苦目地看著。腰間掛著一串銅黃色的鈴鐺,她動一動身子,就發(fā)出悅耳的聲響。

    沈玨微睜了眼,似乎想要脫口而出她的名字,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窗臺旁的姑娘就抬起了頭,見著他的一瞬間,眼里的微光亮了起來,臉上漫開了笑意,甜甜地喊著他:“沈家哥哥�!�

    她一笑,眉眼就彎成新月一般,只隱約露出星星點點的亮光。

    “沈家哥哥。”

    一聲一聲,像是永遠(yuǎn)也叫不夠一般�?伤纳碛岸奸_始模糊了,慢慢被過盛的日光吞噬。唯有她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清晰,永遠(yuǎn)成為埋在他心間的刺。

    細(xì)密而綿長的疼。

    “沈大夫,沈大夫?”

    突兀的聲音闖進來,日光、姑娘、那一聲聲的“沈家哥哥”,所有光影在一瞬間褪去,他的目光在也清明了下來。眼神微動,就見得面前的謝寧握著書卷,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他。

    他剛剛站在那兒盯著窗臺看了許久,手里的藥罐都差點脫手了。謝寧喊了他好幾聲,他都沒反應(yīng)。

    沈玨垂了垂眉眼,瞧不清面具下的神色。只見得他將手中的藥罐握緊,不冷不淡地道:“嗯,我沒事�!�

    說著,他就轉(zhuǎn)身去打開了柜子,輕微的聲響,仿佛剛剛一切都只是幻覺。謝寧見他恢復(fù)了平常,也沒有再多想了。見著時辰快到了,便去翻了翻草藥。

    屋子里安靜了下來,沒有人再說話。沈玨照例去配藥,神色如常,時不時還會教一教謝寧怎么分揀藥材。

    窗臺旁攤開了一冊書,被風(fēng)一吹,就呼啦啦地翻了幾頁。天空陰沉,尋不到一絲的日光。

    ……

    謝寧從藥房出去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下午了。她只覺得今日冷得厲害,撩開簾子,就是呼嘯的北風(fēng)裹攜著寒氣而來。她今日還多穿了兩件,卻還是覺得冷進了骨頭一般。

    大抵,是真的快要入冬了。

    她動了動有些發(fā)酸的肩膀,同穿梭在營帳外的士兵們打著招呼,便一路回了自己的營帳。行不多時,忽然覺得鼻尖有些涼。她抬起頭,陰沉的天空有些發(fā)亮,卻是很快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直到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眼睫上,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隨后才像是反應(yīng)過來。

    下雪了。

    來北疆的第一場雪。

    她伸出手指,雪花就落在她的指尖,很快就消融不見了。落了雪,反倒沒有那么冷了,只是寒風(fēng)時不時刮在身上,有些刺骨罷了。

    她慢慢往前走著,雪卻越下越大,很快就落滿了她的肩頭、發(fā)梢,還有些許勾芡在卷曲的眼睫尖兒上。

    來往的士兵抖了抖身子,把脖子里的雪都拍了出去。一張嘴,呼出的熱氣變成一圈圈白霧,模糊了他們的面容。大盛的旌旗被凌冽的寒風(fēng)撕扯得獵獵作響,營帳頂上很快堆了一層積雪。鐵鍋上結(jié)了寒霜,冷掉的柴火堆也隱隱裹上了一層白色。

    謝寧正要回營帳的時候,就見得不遠(yuǎn)處的周顯恩也迎面走了過來。他披著一身的風(fēng)雪,面容在雪中更顯得清冷了。見著她,他眼神微動,便加快步子過來了。

    “夫君,你今日怎么回來得這么早?”謝寧瞧了瞧天色,還沒有入夜呢,他以往這個時候還在主帥營里同那些將領(lǐng)一起議事。

    周顯恩伸手解開身上的赤色披風(fēng),雙手一揚,就穩(wěn)穩(wěn)地將她裹住了。他略低著頭,眼睫上掛著細(xì)雪。一面為她系著帶子,一面解釋道:“商議得差不多了,就回來了。倒是你,現(xiàn)在冷,就算要出門,也該多穿些。”

    他說著,已經(jīng)將披風(fēng)為她系好。

    謝寧輕輕“嗯”了一聲,瞧著飄揚的細(xì)雪,眼神亮了亮,忽地開口:“夫君,這是初雪誒�!�

    周顯恩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嗯,這雪是有些早了,以往這個時候應(yīng)當(dāng)還沒有落�!�

    他想著,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下雪了,對他們來說,戰(zhàn)況就更不利了。如果北戎和離國來襲擊,他們得提前做好準(zhǔn)備了。

    謝寧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見他似乎不知道初雪的含義,略低下頭,小聲地道:“我不是想說這個啦�!�

    周顯恩瞧著她,沒有想明白她說的是什么。下雪了,就下雪了。他挑了挑眉,道:“怎么,你想玩雪?”他皺了皺眉頭,立即就拒絕了,“你身子剛好,不能再外面亂晃,萬一著涼了怎么辦?”

    謝寧抿了抿唇,哭笑不得地瞧了他一眼,誰要玩雪啊。不過,這個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明明這些,很小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了。

    周顯恩見她瞧著自己,頗有些無奈地道:“回去多穿點,我再帶你出去玩玩�!�

    見他完全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謝寧沒辦法了,就踮了踮腳尖,雙手擋在唇畔,靠近了他的肩頭,輕聲道:“他們都說,一起牽著手,看初雪的話,以后都會一直在一起的�!�

    她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他,臉上不知覺又燙了起來。

    聽到她的說法,周顯恩微愣了一瞬,隨即輕笑了一聲:“傻,這些都是專門說來騙你這種小孩的�!�

    他雖這樣說著,可笑意卻從唇畔一直蔓延到眼尾。笑到后來,他抬手擋在了面前,細(xì)碎的笑意還是從眼里漏了出來。

    謝寧見他笑話自己,還說自己是小孩,面上就更燙了。雙手絞著衣擺,輕哼了一聲。

    周顯恩見她低著頭,忽地將她袖袍下的手握住了。謝寧抬起頭,瞧著他面上的笑意,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走了,小孩,該回家去了�!彼f著,就牽著她往營帳走了。唯有眼底的笑意始終盈滿著,握住她的手也緊緊地不放。

    謝寧貼在他身旁,任由他牽著自己往前走。一路上風(fēng)雪交加,很快就將周遭都染成了白色。她抬起頭,就見著周顯恩側(cè)臉清雋的輪廓,雪花涂染著他的眉眼。扎成馬尾的墨發(fā)甩在身后,唯有一襲紅袍被風(fēng)吹得翻飛,在茫茫大雪中,似火燃燒。

    她也低下頭,輕輕地笑了一聲。

    ※※※※※※※※※※※※※※※※※※※※

    下午加更(七八點)

    rm8

    城破(shukeba.)

    入夜,

    營帳內(nèi),周顯恩和謝寧都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默不作聲,

    除了呼嘯的山風(fēng)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響了。油燈上的燈芯炸開了一個火花,惹得投映在墻壁上的影子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良久,謝寧起身,

    略低著頭,

    去角落的桌案旁沏了一杯茶。手指剛剛捏住茶杯把手,

    周顯恩就抬眼看向她,

    燭火模糊了他的面容,

    只聽得他清冷的聲音:“如果,

    我們沒有回來,

    你就跟著沈玨他們一起走吧�!�

    啪嗒的輕響,像是茶水不小心滲漏了些許。謝寧小心地將桌案上浸濕的地方擦干,輕輕地“嗯”了一聲。她一直站在那兒,似乎在等茶葉泡好。撒花百褶狐裘斗篷裹著瘦弱的身子,

    滿頭青絲鋪在身側(cè)。

    周顯恩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幽深了些,

    放在桌案上的手微微收緊,卻始終沒有再開口說些什么。身上的戰(zhàn)袍穿戴整齊,鑄著繁復(fù)紋路的重劍擱在旁邊的桌上,

    劍刃泛著冷冷的寒光。

    屋里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沒有人說話,

    就連營帳外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唯有裹挾著細(xì)雪的風(fēng)聲呼嘯不停。

    直到營帳外火光四起,

    腳步聲整齊地踏了起來,

    浩浩蕩蕩,

    隱有傾倒之勢。周顯恩眼神一凜,

    極快地看了一眼謝寧,便起身提起手中長劍,頭也不回地出營帳了。

    就在他要撩開簾子的時候,卻被人從背后抱住。纖細(xì)的手臂環(huán)在他冰冷的鎧甲上,身后的人隱隱在發(fā)抖,卻是壓著哽咽聲道:“好好地回來�!�

    周顯恩喉頭微動,眼里柔情淌過,握住了環(huán)在他腰上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我會活著回來的,等我�!�

    謝寧將頭靠在他的背上,輕輕“嗯”了一聲,眼睫一抖,就落下淚來。她閉了閉眼,慢慢往后退了退,松開了手。

    周顯恩的身子在原地停頓了一下,握著她的指尖一點點的滑落。他沒再回頭,徑直就出了營帳。

    謝寧站在營帳門口,瞧著他的背影,連著幾日的大雪未停。夜空陰沉得厲害,瞧不見半點星子,唯有地上足以沒過腳踝的積雪在火把的映照下還在泛著暖光。

    重靴踏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不遠(yuǎn)處,大盛的軍隊都集合在了一起,整裝待發(fā)。打頭的是一身銀甲白袍的顧重華,平日里散落的青絲都用玄冠束起,白羽頭盔下的清雋面容也多了幾分剛毅。眼下一點紅痣,映在滿天的白雪里,似落上了一片紅梅。

    眉眼彎彎,溫柔似水,仿若生來便是云端上不可染指的謫仙,那雙手合該只拈花一笑�?伤玫氖情L槍,上的是戰(zhàn)場,染的是鮮血。

    見到周顯恩來了,他微揚了唇角,鴉羽似的長睫結(jié)了霜雪,輕輕一抖,目光就落在大盛的旌旗上。

    周顯恩握住沉墨的韁繩便翻身上馬,赤色披風(fēng)被風(fēng)撕扯得獵獵作響,他高高地抬起手,復(fù)又落下,厲聲道:“出發(fā)!”

    大軍出動,在寂寥無聲的雪夜,向著凝川進發(fā)。馬蹄嘶鳴,凄風(fēng)寒雪,很快又將他們的腳印全部掩埋。

    謝寧一手握著營帳的簾子,寒風(fēng)將她額前的碎發(fā)全部吹亂,風(fēng)雪灌進了斗篷里,她攏著眉尖兒,直到大盛的軍隊再也瞧不見了。

    今夜是大盛攻打凝川的日子,因著兆京出了事,糧草快絕,成敗在此一舉。成,則大盛安,敗,則全軍沒。

    她眼神微動,就見得不遠(yuǎn)處的篝火旁,立了個挺拔的身影�;沂竺窦y大氅披在身上,風(fēng)一吹,絨毛便拂過他臉上的玄鐵面具,始終瞧不清他的神色,唯有露在袖袍下的手指攥緊,蒼白得沒了血色,而他一直看向的也是大軍前行的方向。

    謝寧還在出神,就感覺有什么東西蹭了蹭她的腳,她低下頭,就見得被養(yǎng)的白白胖胖的小魚干用頭蹭著她,時不時獠了獠牙口,兩只小胖爪子一抬一抬地,想往她身上爬。

    來了軍營半個月,小魚干都快成吉祥物了,東家西家的蹭吃蹭喝,本來剛到的時候還瘦骨嶙峋,誰見了都心疼,不過幾天,就比以前還要胖了。

    謝寧瞧著它懵懵懂懂的藍(lán)眼睛,不由得放松地笑了笑,一彎腰就將它抱在了懷里。

    她低下頭,輕輕撫著它黃白相間的軟毛,低聲道:“小魚干,咱們一家三口,要好好的啊。”

    小魚干在她懷里拱了拱,兩只毛茸茸的耳朵動來動去的,時不時“喵喵”地叫著。

    雪,越下越大了,謝寧將斗篷往外扯了扯,正好將懷里的小魚干遮住。她抬起頭,和不遠(yuǎn)處的沈玨視線相碰,眼里也柔和了許多。

    他們都在等著。

    等著大盛的軍隊平安地回來。

    ……

    凝川外,連綿不絕的雪山,地形復(fù)雜,懸崖峭壁相交接,稍有不慎,便會腳下打滑墜入崖底。

    周顯恩手握著韁繩,抬頭瞧著雪峰,對著身旁的一個紅袍兵沉聲道:“鄭慶,你帶一隊人馬,從甬關(guān)繞過去,斷了對方的糧草�!�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掃過身后的大軍,“其余人分作兩隊,跟著我和太子殿下左右合圍。只等大火燃起,便整軍進攻。此戰(zhàn),只許勝,不許敗,聽清楚了么!”

    “是!”雪地里的士兵整齊地回答,手中紅纓槍被緊緊攥住,風(fēng)雪拍打在他們的臉上,卻沒有一個人哆嗦身子,更沒有一個人目露懼色。

    “重華,左路就交給你了�!敝茱@恩瞧了一眼身旁的顧重華,吩咐了一句,便策馬往前,帶著一隊人馬往右路而去。

    顧重華一揚韁繩,頭也不回地道:“剩下的人,都跟我來�!�

    他說著,一夾馬肚,就往著雪山深處而去,手中銀槍劃過地面,尖端猶帶寒光。

    風(fēng)雪交加,沉寂的凝川城在一陣鐵蹄聲中,被破開了大門�;鸸鉂M天,掩蓋了震耳發(fā)聵的廝殺聲。身著戎裝的敵軍與大盛的軍隊纏斗在一起。打頭的周顯恩一身銀甲都快被染成了血色,手中重劍起落,頃刻間便策馬長驅(qū)直入。

    很快,顧重華的軍隊也攻破了西側(cè)門,銀槍染血,眼下紅痣被掩蓋在鮮血之下,顯得妖冶惑人�?柘掳遵R的鬢毛結(jié)著血珠子,他一彎腰,槍端便直接挑中敵人的心口。大雪飄落,唯有他的眼神一片冰冷。

    廝殺聲持續(xù)了快兩個時辰,鮮血順著城門的水道淌過,有北戎、離國的,也有大盛的。

    城樓上,周顯恩手持大盛的旌旗,鮮血順著他的眉骨滑落,在護心鏡上淌下一道血痕。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看著滿地的尸體和殘余的大軍,將手中旌旗高高揚起,沉聲喝道:“城破!”

    撕心裂肺般的喊聲響徹了整個空蕩蕩的凝川城,城下的大盛軍隊高舉手中的紅纓槍,落地之時,鏗鏘有力。他們皆看著城樓上的周顯恩,一遍一遍地高喊著:“城破!”

    顧重華立于馬上,渾身浴血,看著飄揚在城樓上的大盛旌旗,微微勾了勾唇,眼中卻隱隱帶了些水光。

    季彥,你看到了么?

    凝川破了,我們贏了。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不遠(yuǎn)處,站了個身著黑色長袍的男子,墨發(fā)隨風(fēng)而起,將遮住眼瞼的碎發(fā)分開,露出那雙總是帶著靦腆笑意的臉。

    他好像仰起臉,笑了笑,嘶啞著嗓子道:“嗯,贏了。”

    眼淚落在雪地上,和滿地的鮮血混在一起,唯有滿天的喊聲,響徹在這個血光漫天的長夜。

    ……

    雪山上,周顯恩留了一隊人馬在凝川鎮(zhèn)守,便和顧重華一起回營帳接應(yīng)剩下的人。

    雪還在下,回去的人臉上滿是大勝而歸的興奮,嘴角帶著壓不住的笑意。雖然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痕,可腳步都輕快了許多。可周顯恩卻一直沉著臉,眼中隱隱有些冷色。握著重劍的手收緊,指節(jié)都泛白了。

    直到一個斥候打馬而來,見著周顯恩立馬抬手稟報:“報!大將軍,咱們的人在雪淵發(fā)現(xiàn)了北戎元帥耶律宸的蹤影,他正帶著一隊人馬逃走�!�

    那個斥候剛剛回稟完,周顯恩握在重劍上的手臂就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眼中血色閃過,整個人都帶著深深的戾氣。

    一旁的顧重華微睜了眼,幾乎是瞬間就按住了周顯恩的手臂。轉(zhuǎn)而對著那個斥候道:“窮寇莫追,況且雪淵地勢復(fù)雜,而耶律宸詭計多端,他既然讓你們看到了,定是設(shè)下了陷阱�!�

    他這話,與其是對著那個斥候說,更像是在勸誡周顯恩,握著他的手也更加用力了幾分。

    可身旁的周顯恩卻抬起頭,冷冷地看著那個斥候,手背青筋暴起,緊緊握著重劍。眼中帶著滔天的恨意,不容置疑地道:“帶路!”

    “顯恩,別沖動!”顧重華皺了皺眉,他知道周顯恩對耶律宸恨之入骨,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可這明擺的是陷阱,而且現(xiàn)在風(fēng)雪越來越盛了,稍有不慎就會引發(fā)雪崩。

    耶律宸是北戎第一猛將,這么多年來也只在周顯恩手下嘗過敗績�?扇羰窃谘Y,有地形的優(yōu)勢,再加上周顯恩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他不一定能夠拿下耶律宸。

    周顯恩回頭看著顧重華,眼神一片冰冷:“是兄弟,就別攔我�!�

    他說著,就掙開了他的手,轉(zhuǎn)而對著身后精疲力盡的士兵道:“傳我令,所有人立刻回營!”

    他說著,一揚韁繩,就向著雪淵策馬而去,只見得一片赤色的披風(fēng)轉(zhuǎn)瞬即逝。

    “顯恩,回來!”顧重華直直地看著他,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這是耶律宸的陷阱,大盛大軍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精力再去經(jīng)歷一場惡戰(zhàn)了。凝川一戰(zhàn),耶律宸遲遲沒有露面,現(xiàn)在定然也是故意暴露行蹤,想在雪淵殺了周顯恩。

    因為他知道,不管他在天涯海角,周顯恩都會親自去追殺他。

    周顯恩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這是陷阱,可他明明知道,卻還是要去。

    耶律宸,就是他殺了周顯恩的父兄,還下令將他們?nèi)f箭穿心,就連尸體都被他掛在城墻上。

    周顯恩又如何會放過他?

    風(fēng)雪落在鎧甲上,是刺骨的寒意。顧重華握緊了韁繩,扔下一句“所有人回營”,便毫不遲疑地追著周顯恩而去了。

    rm8

    救贖(shukeba.)

    雪淵,

    茫茫大雪掩埋了一切,入目只有一片白色。層層疊疊的山巒起伏不定,唯有呼嘯的寒風(fēng)凌冽似刀。

    雪峰夾道處,

    馬蹄聲響起,顧重華立于馬上,低頭查看著地上的痕跡。雪淵常年大雪封山,

    不一會兒便輕易掩蓋了原本印下的足跡。他握緊了韁繩,

    皺眉四處望了望。

    北方吹起了他頭盔上純白的翎羽,

    風(fēng)雪打在面上,

    裸露的肌膚微微泛紅,

    眉眼也結(jié)上了寒霜。白馬冷得不停地踏蹄子,

    低低地嘶鳴著。

    周顯恩獨自去追殺耶律宸,

    跑得太急,也不知道到底追去了哪兒。他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體力本就耗損嚴(yán)重。耶律宸還帶著一隊人馬,若是真的打起來,

    誰勝誰負(fù)還未可知。

    他微微喘著氣,

    握在韁繩上的手幾乎快要勒出血痕。直至風(fēng)中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他眉眼微動,當(dāng)即一夾馬肚,

    急急地往前而去。

    待他到了血腥味傳來的地方時,

    忍不住微睜了眼,

    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都是北戎士兵尸體,皆被一劍封喉,

    堆成小山一般。鮮血順著雪地淌下,

    扭曲成詭異的圖畫。鮮血還沒有來得及凝固,

    說明是剛剛死去不久,

    那周顯恩一定也還沒有走遠(yuǎn)。他抬頭看向了前方,不再猶豫,便踏在尸體上策馬而去。

    雪淵深處,遠(yuǎn)遠(yuǎn)立著兩個人影。沉墨停在一旁,低垂著頭。紅黑兩道身影交錯在一起,兵器碰撞,刺啦一聲,發(fā)出刺眼的火花。

    周顯恩握著重劍,頭盔早已不知何時被他扔到了一旁,高揚的馬尾被血水打濕,凝成一縷一縷地貼在身側(cè)。原本清雋的面容滿是血污,紅袍滴著血,卻不知是他的還是別人的。他死死地看著近在眼前的人,因為脫力而微微喘著氣。

    而他的對面,是一個身著戎裝的虬髯大漢,卷曲的短發(fā)披散至肩頭。手持一柄彎刀,身上被砍了無數(shù)傷痕。尤其是正臉上,一道劍傷從眉骨劃下,鮮血淋漓。手臂上的肌肉一塊塊暴鼓起來,身軀壯的似一頭猛虎。

    刀劍相抵,誰也不能再近分毫。

    呼嘯的寒風(fēng)將兩人的披風(fēng)揚起,只聽得耶律宸嘲諷地開口:“周大將軍,別掙扎了,現(xiàn)在的你不過是強弩之末,本帥一生佩服的人不多,你和你父親都算一個,所以今日會給你留個全尸,不會讓你和你父親一樣掛尸墻頭的�!�

    他說著,就大笑了起來。周顯恩的眼神卻在一瞬間閃過一絲血色,渾身的戾氣再也壓不住。他抬眼瞧著耶律宸,眼中猩紅一片,嘴角卻勾著笑:“是么?”

    他說罷,腳下一掃,直接踢中了耶律宸的膝蓋,同時手中重劍壓下,幾欲將耶律宸的彎刀折斷。耶律宸吃痛,卻還是穩(wěn)住了身形,屈膝頂著周顯恩壓下來的力道,單手握著刀柄,一手撐著刀面,重重地喘著粗氣,目眥欲裂。

    周顯恩整條手臂都在顫抖著,眉頭緊鎖,還是穩(wěn)穩(wěn)地往下壓著。直到耶律宸大喝一聲,他耳尖微動,幾乎是瞬間就翻身往一旁躲去。一枝長箭直直地沒入地面,他單膝跪地,重劍插在地上,重重地喘著氣。余光掃過,果見不遠(yuǎn)處埋伏了弓箭手。

    耶律宸從地上站了起來,手中彎刀抗在肩頭,積雪沒過了他的戎靴。他粗魯?shù)啬四樕系孽r血,慢慢向周顯恩走過去。

    “你們父子還真是一個德行,你父親當(dāng)年就是這么死在本帥手里的,今日,也該輪到你了。”他說著,手中彎刀揚起,大喝一聲,“放箭!”

    箭如亂雨,傾泄而來。周顯恩眼神一凜,持劍挑開向他射來的長箭。耶律宸則好整以暇地在旁邊看著他,之前留下來阻擋周顯恩的那些士兵都是他用來消耗他體力的死士罷了。

    他本以為自己就可以輕易把猶如強弩之末的周顯恩拿下,卻沒想到他的武功比兩年前更加厲害了。還好他還準(zhǔn)備了后手,兵不厭詐,活下來的才是強者。只要周顯恩一死,大盛的軍隊就失去了主心骨,不過一盤散沙罷了,他們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周顯恩一面揮劍擋在身前,目光卻是狠狠地看著一旁的耶律宸,足下用力,就向著他而去。而遠(yuǎn)處埋伏的弓箭手立刻趁著這個空檔,將箭全部對準(zhǔn)了周顯恩。

    只聽得錚然一聲,卻是那些弓箭手應(yīng)聲倒地。

    耶律宸慌亂地抬起頭,不遠(yuǎn)處一個身著白袍的男子踏馬而來,背負(fù)銀槍。微微側(cè)著身子,手中弓箭又拉開,一箭射出,又是一個弓箭手倒地。

    耶律宸瞇了瞇眼,氣的胸膛都在起伏了,大盛的那個太子竟然也來了。

    他沒有時間思考,周顯恩的重劍已經(jīng)向他刺過來,他只得抬手擋住,與周顯恩廝殺了起來。

    周顯恩沒有回頭,卻知道是誰來了。他只安心砍殺著耶律宸,將后背完全交給了顧重華。

    顧重華一拉韁繩,便直直地向著周顯恩而去,北戎的弓箭手還在繼續(xù)。他雙腿夾著馬肚,腰身下壓,幾乎快與馬背平行。手中長箭射出,正好將往周顯恩后背而去的箭攔腰折斷。再是一箭,雪地上便噴灑出鮮血。

    而周顯恩那邊,耶律宸已經(jīng)被他壓得死死地。幾乎快沒了還手之力,手中彎刀滿是劃痕,他張嘴,“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卻還是直直地沖過去,在雪地一滑,就從周顯恩劍下逃脫。

    他吹了個口哨,一匹戰(zhàn)馬長鳴一聲,從雪坡后急急地跑過來。耶律宸一拉韁繩,就翻身上馬。猙獰的臉上滿是恨意,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匆忙地逃走。

    周顯恩足下用力,便一躍而起,手中重劍直直地對準(zhǔn)著耶律宸的后背。長箭落下,卻見得一柄銀槍極快地刺過來,將所有的箭都攔住了。

    耶律宸慌亂地回過頭,就見得一柄重劍壓下。他死死地瞪大了眼,可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轉(zhuǎn)瞬就失去了意識。最后只見得一閃而過的寒光和周顯恩眼中嗜血的殺意。

    一顆頭顱掉在地上,鮮血噴灑在周顯恩的眼前,將他的眼睫都黏在了一起。他看著耶律宸的尸體,卻是慢慢笑了,笑著笑著,便再也支撐不住,屈膝跪在了地上,唯有依靠著重劍才能勉強穩(wěn)住身形。他彎著腰,赤色披風(fēng)被撕扯著,卷在風(fēng)中。手臂上的護甲斷裂,胸前的護心鏡也破開了,整個人像是從血水中走出來的一般。

    眼淚順著面頰淌下,他卻是悶笑了起來。肩頭微微顫抖,一笑,傷口就滲出鮮血。

    他手里握著胸前掛著的平安符,抬起眼,仿佛看見不遠(yuǎn)處,兩個身著戰(zhàn)袍的男子站在一起,沖著他笑了笑。

    為首的中年男子身姿挺拔,一向威嚴(yán)的臉上帶著些慈愛。而他旁邊的年輕男子長相儒雅,一笑起來,便彎了眉眼。他們牽著高頭大馬,眉目溫柔地看著他,向他伸出了手。

    “顯恩�!�

    “二弟�!�

    一身黑色長袍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xiàn),沖他笑了笑,脖頸上的割傷早已不見,連他嘶啞的聲音都放柔了許多:“顯恩,你做的很好。”

    周顯恩只覺得視線慢慢模糊了,好像有越來越多的人聚在那幾個男子的身旁。他們穿著戰(zhàn)袍,手持紅纓槍,或站或坐,都笑嘻嘻地看著他。

    “大將軍,咱們贏了,終于可以回家了�!�

    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小男孩從人堆里擠了出來,仰起下巴,一左一右牽著那兩個男人的手。他眨了眨眼,一臉驕傲地看著周顯恩:“二哥哥,阿昭現(xiàn)在會耍槍了哦,是不是很厲害?”

    他說著,也向周顯恩伸出了手,笑得瞇上了眼睛:“二哥哥,咱們回家吧�!�

    天好像放晴了,和煦的日光慢慢照在他身上,眼前那些人的笑容越發(fā)耀眼。他扯了扯嘴角,眼神在一瞬間有些渙散,卻是慢慢伸出了手,面上露出如釋重負(fù)的笑。

    終于,可以帶他們回家了。

    光暈照在眼前,他伸出的手也干凈得沒有一絲血跡,就如同面前那些人的笑容,永遠(yuǎn)純粹、明亮。

    好暖和,他抖了抖眼睫,只覺得身上再也感覺不到冷了,他好想再去見見他們。

    父親,大哥,阿昭,季彥,還有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們。真的好暖和啊,他虛弱地笑了笑,努力往前伸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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