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龍龍表情一僵,視線游移著不敢落在他臉上,轉(zhuǎn)而去看他身后的靳寒。
靳寒像坐在高堂的法官,冷靜又厭惡地盯著他,仿佛在看一坨沾在自己孩子身上的垃圾。
龍龍面對裴溪洄時還能強裝成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對著他卻是每一秒都覺得窒息壓抑。
“不是師傅就是靳總了,您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靳寒說了兩個字:“花椒�!�
裴溪洄之前在悅來酒莊吃飯誤食過花椒,吐得昏天黑地,差點把膽汁給嘔出來,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兩粒花椒是廚師燉湯時不小心掉進去的。
“難道不是嗎?”
龍龍不覺得這里有什么破綻。
“不可能是廚師掉進去的�!苯Z氣篤定。
“有一次外面的飯店給他做菜,經(jīng)我提醒還放了花椒,從那以后我再提醒他們別放什么,都會派人去他們廚房里把那些東西全撤出來,廚房里都沒有的東西,你告訴我廚師怎么掉進去?”
龍龍恍然大悟,裴溪洄則是一臉懵,眨巴著眼睛看哥哥,像是在說我咋不知道。
靳寒沒搭理他,揉揉腦袋打發(fā)了。
“服務(wù)員告訴我他吃錯了東西在衛(wèi)生間嘔吐,我就叫人去查那條街的監(jiān)控,他進去之前悅來酒莊后門翻進去一個女人,你做了天衣無縫的喬裝,但忘記蓋住身上的茶味。廚師說那個女人身上有股很怪的茶葉味,甜滋滋的后勁發(fā)苦,那天得閑剛推出新品茶就是那個味道�!�
龍龍甘拜下風,笑得很勉強:“原來是這樣,靳總活兒確實細,怪不得三年前大K壓根沒想過動你,而是找靳炎做替死鬼。”
“三年前逃走的人是你嗎?”裴溪洄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龍龍供認不諱:“對�!�
“所以三年前你就害過我,沒把我害死,三年后又回來!”裴溪洄猛地站起身,揪住他的衣領(lǐng)把他扯起來,“杜立榮給我下藥也是你指使你的?你不知道他會對我做什么嗎?!真把我害死了你才滿意?你良心被狗吃了�。 �
“我沒有!”龍龍握住他的手,眼眶瞬間紅了。
“三年前我沒害過你!大K不讓我進去,我是誤闖進去的,你當時那么小,被折磨得那么慘,我求他放了你,不要再做下去了,你已經(jīng)瘋了,可他不聽我的!我沖上去拉你他就打我,后來靳寒和裴聽寺闖進來,他就把我推出窗外了�!�
裴溪洄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怔愣兩秒,又一波怒火躥起來:“那藥呢?我是你師傅你任由別人給我下藥?!我教你要做個好人你他媽學(xué)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會的,不會出事的……”龍龍塌下肩膀,聲音疲憊又無力,“那個藥只是試探靳寒還會不會管你,我一直在你身邊看著,不會讓你出事……”
“哈�!迸嵯вX得特別可笑。
“你說不會出事就不會出事?你能確保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不會出問題嗎?你能保證那個藥不會對我的身體造成損害嗎?你給自己犯下的所有錯都找了理由,就是不懺悔一句,我是不是還要可憐你,這么多年忍辱負重呆在我身邊真是不容易啊?你做都做了,還他媽假惺惺的干什么!”
他一腳踹翻龍龍的椅子,臉頰因慍怒而漲得通紅,偏過頭看向墻壁的瞬間,一滴淚滑了下來。
龍龍看著師傅濕紅的眼尾,無可辯駁。
“師傅說得對,做都做了,沒什么好辯解的�!�
“我當年一心救你,你爸卻殺了我爸,就注定我們做不了師徒。把這支致幻劑打進你身體里,是他的遺愿,我無論如何都要去做�!�
裴溪洄不敢置信地回過頭來:“你說你爸……大K是你父親?”
“他是我的養(yǎng)父�!�
龍龍?zhí)崞鹚麜r,眉眼間帶著孩子眷戀父親的笑意。
“可他把你教壞了!”
“并沒有�!饼堼垞u頭,“他沒有把我當成殺人工具撫養(yǎng),相反的,他是一位稱職的父親�!�
“靳總怎么把你養(yǎng)大的,他就怎么把我養(yǎng)大的�!�
“他在你們眼中是魔鬼,是殺人犯,但在我看來,他真的很好很好。”
他從沒對龍龍訴說過仇恨,也不曾提及自己慘死的兒子,他像世界上每一位平凡普通的父親那樣,起早貪黑,掙錢養(yǎng)家,賺到的每一分錢都給孩子花。
夏天四十多度的高溫,他披星戴月地搶收水稻,把龍龍背在背上,彎著腰揮動鐮刀。
龍龍醒過來朝他咯咯笑,要他講故事。
沉默寡言的父親并不會講什么童話,就給他講自己當雇傭兵那些年的傳奇之旅。
裴溪洄總覺得龍龍身上有種土地的特質(zhì),淳樸干凈,同時這淳樸里又摻雜著幾分很虛幻的俠義,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像個古代穿越來的小劍客。
現(xiàn)在才知道,他就是大K養(yǎng)在鄉(xiāng)間,聽著冒險故事長大的孩子。
“你口中的大K和我們認識的大K是兩個人。”裴溪洄說,“但不管你給他上多少層親情濾鏡,都不能否認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
“他含辛茹苦把你養(yǎng)大,你要為他報仇,那……那我呢?”
裴溪洄指著自己,眼淚一行行滾落。
“我對你很差嗎?”
“我沒有用心養(yǎng)你嗎?”
“我給你買了車,買了房子,每個季度都給你做新衣服,我把我會的都教給你了。你沒爸沒媽,我和我哥也不可能有孩子,我說等你長大成人能獨當一面的時候就把得閑給你,或者我給你新開一家茶社,我們一起給新茶社起名字,我說叫龍龍茶館,你說不好聽,要叫念洄�!�
“你那時候就在想著害我了嗎?”
裴溪洄苦笑一聲,喉頭哽咽,覺得自己一片真心被踐踏成草芥。
“也對,你從一開始接近我就是想害我,就我傻了吧唧的還想做個好師傅呢……”
“小洄�!苯畵ё∷绨�,老裴也湊過來,大手放在他腦袋上。
裴溪洄低著頭,萬千情緒齊齊涌上心口。
他問靳寒:“我做人是不是真的很失敗啊?”
“你一和我離婚大家就都擠兌我,就連我自己的徒弟都要害我,你當初不讓我?guī)降芪疫不服,覺得自己能帶好,可這都是什么事啊,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啊……”
靳寒還沒開口,龍龍走到他面前。
“不是的,師傅�!�
他抬起手似乎是想幫裴溪洄抹淚,最后僵在半空,又緩緩垂落。
“你把其他徒弟都教得很好,只有我不好。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
樓下響起刺耳的警笛聲,沒幾分鐘病房的門就被敲響。
龍龍知道自己該走了,看向裴溪洄:“師傅,我能最后再給您泡壺茶嗎?”
裴溪洄沉默片刻,抓住靳寒的手。
靳寒會意,讓大豹出去爭取些時間。
病房里沒茶桌,龍龍就把兩張凳子拼在一起,拿過自己的背包,里面放著一套包裝嚴實的茶具。
冰裂紋白瓷茶盞。
裴溪洄讓他拿這套茶具去參賽,之后就再沒要回來,原本是想傳給他的。
龍龍叮叮當當?shù)財[弄起來,手上動作行云流水,處處都透著裴溪洄的影子。
他臉上帶著稚氣的笑,想起裴溪洄給自己上的第一堂課。
“師傅說,喝茶最忌心浮氣躁,不要因為自己會擺弄二兩茶葉就自視甚高,這東西往前倒幾千年就是個解渴的飲料,記得喝茶的初衷,茶葉才不會讓你染上銅臭�!�
他抬起臉來,向師傅展示杯里的茶葉,說出裴溪洄當年對他說的話:“所以這第一壺茶呢,我們就喝最普通的,綠茶,清新解渴�!�
裴溪洄坐在他對面,眼淚滴進茶水里,濺起一圈漣漪。
靳寒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他們,想起有一年春節(jié),龍龍無處可去,裴溪洄叫他來家里過年。
當時兩個小孩兒也是這樣,抱一張小桌子,在客廳相對而坐。
裴溪洄臭屁兮兮地表演了一套花活兒,龍龍?zhí)貏e捧場地給他海豹式鼓掌,鼓完掌問:“師傅,這樣一定能讓茶葉變得更好喝吧!”
裴溪洄一揚下巴:“不能,純裝逼的�!�
倆孩子哈哈大笑起來,圓圓的腦袋碰在一起,像兩只無憂無慮的小動物。
靳寒當時就想,或許讓裴溪洄收兩個徒弟也不錯。
師徒傳承是比血緣親情都不弱的羈絆,等他走了,這些徒弟可以陪在弟弟身邊。
可現(xiàn)在看來,除了他們彼此,沒有任何人可以信賴。
龍龍將茶葉放進蓋碗,像最后一次般,使出自己會的所有招數(shù)。
溫杯、醒茶、提壺搖香、環(huán)繞聞香、倒水、刮沫、搓茶、碟舞、出海、翻杯展茗……最后把清亮的茶湯倒進公道杯,再分出兩小杯,先給裴溪洄,再給自己。
裴溪洄已經(jīng)收起眼淚,只下眼瞼上掛著一顆欲墜未墜的淚滴。
他抬手抹了,去端茶杯。
龍龍卻擋住他的手:“你不喝,師傅,兩杯都是我的�!�
他隱隱意識到什么,但已經(jīng)晚了,龍龍端起兩杯茶全喝了,又把公道杯里剩的薄薄一個底喝了。
喝完就那樣坐在那里,孺慕地看著他。
“師傅前幾天教我的那招挽茶,是怎么弄的來著?我手笨,咋都學(xué)不會�!�
裴溪洄泅滿水光的眼底慢慢彎成個月牙,他含著淚說:“我再給你演示一遍�!�
他拿過徒弟的茶杯倒扣過去,有血滴在手上。
一滴、兩滴、三滴……越來越多。
龍龍倒在他懷里,白瓷茶盞摔碎一地,裴溪洄愣愣地接住他,捂住他往外嘔血的嘴巴:“你為什么��?你是犯罪未遂,不會判很久的。”
“不了……”龍龍說,“我裝得好累啊,我想去找我爸了�!�
他從口袋里掏出張紙條,遞給裴溪洄:“你喜歡吃我種的瓜,我就把種瓜的步驟寫下來了,你再收一個徒弟,讓他種給你�!�
“清河小區(qū)八棟二單元303,大花在那里……我沒有傷害它,是不是還不算罪大惡極?”
裴溪洄泣不成聲:“不算……”
龍龍安心地閉上眼睛:“那師傅不要太恨我,好不好?”
“死的是我爸爸,他要我殺了我?guī)煾�,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沒人教過我……要是我那天凍死在樹洞里就好了,就沒有后面的事了……”
【??作者有話說】
旦逢良辰,順頌時宜——出自《詩經(jīng)》中的《大雅》晚上10點還有一章二更,是完結(jié)章,記得來哦。
◇
第56章
我養(yǎng)大的【正文完】
鮮血將扣子上的麥穗染得暗紅,裴溪洄把龍龍葬在了一座能看到滾滾麥浪的山上。
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九月。
大花接回來已有半月,因假.孕隆起的肚子終于癟了下去,但新的東西又頂了上來。
在龍龍那里住的幾天,它胖了三斤,現(xiàn)在滿肚子都是小肥肉,正被裴溪洄強制減肥。
安葬龍龍后,靳寒問他還要不要再收一個徒弟。
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窩在哥哥懷里悶聲說:“這個世界上不會背叛我不會害我的人只有一個,我有他就夠了。”
再過一個月就是靳寒的三十三歲生日。
去年沒有過好,今年要早早準備。
裴溪洄每天都神秘兮兮地偷著鼓搗禮物,靳寒湊過去想看一眼,他捂住哥哥的眼睛就耍賴:“誰偷看誰小狗!”
靳寒拿他沒辦法,按在腿上亂親一通,把人親得迷迷糊糊軟在懷里,就拍拍背哄他睡覺。
他很怕裴溪洄做噩夢。
從南屏山頂回來后,他本想讓徐呈再給他做一次催眠,把想起來的關(guān)于那晚的記憶清除。
但裴溪洄拒絕了:“我已經(jīng)清醒地知道那個人不是你,那不管再想起什么都不會再害怕�!�
靳寒失笑,在他頭頂敲了個燒栗。
裴溪洄摸著被敲的額頭有些意外地問他:“所以這是同意了嗎?”
“嗯�!苯茑嵵氐貙λf,“過完今年你就二十四歲了,大孩子了,有些事我該放手讓你自己來做決定,哥相信你能處理得很好�!�
說完又不確定地問:“是能處理好吧?”
裴溪洄剛被鼓舞起的士氣一下子垮掉:“當然可以!一定可以!哥相信我!”
靳寒點點頭:“行,回頭給我簽個保證書,自己做決定的事,犯一次錯抽你一頓巴掌�!�
裴溪洄氣得撲上去咬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找借口揍我!”
平凡如斯的日子里,時間的腳步變得很慢很慢,像是海邊淺淺浮動的波浪。
當年那兩棵在大海上相遇的小樹苗,已經(jīng)將根系扎進彼此的血肉,一歲比一歲茁壯。
愛是靈魂的酵母。
學(xué)不乖的弟弟長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大人。
貧瘠的國王在弟弟的守護下變得自由而富足。
九月的第一周。
他們倆做了場小手術(shù),把身體里的定位器取了出來。
微創(chuàng)摘除,只留下一道細小的疤。隨著時間推移,疤痕也會融進皮膚。
裴溪洄怕以后找不見,拿油彩筆在哥哥手臂上畫了個豬頭,那道疤痕就是小豬的眼睛,他有事沒事就在那只豬頭上親兩下,和哥哥說:“這里印著我的名字�!�
有一天靳寒在碼頭干活,太熱了把袖子挽起來。
豬頭全方位暴露,他被公開處刑。
論年紀都是他叔叔伯伯的老水手們,叼著煙槍笑話他:“小靳啊,家里孩子多大了啊,還往哥哥身上貼貼畫呢?也不能啥都慣著啊。”
靳寒臉都沒紅一下,拿毛巾擦過手上的汗,還要小心別擦掉那只豬:“圈地盤呢,由他吧�!�
九月的第二周。
得閑茶社重新開張。
那天靳寒推掉所有工作,全天都在茶社坐鎮(zhèn)。
裴溪洄倒落得清閑,躲在后面偷懶。
靳寒帶著一幫大老板坐船過來時,他正蹲在葡萄架下不知道鼓搗啥呢。
正午太陽毒辣,將青石板路烤得油亮。
他穿著件淺色老頭衫,黑色喇叭褲,后背還背著頂圓圓的小草帽,用根系帶綁在脖子上。
靳寒帶著人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就看到弟弟蹁著腿坐在葡萄架下,一顆一顆地往嘴里丟葡萄。
白白凈凈的臉蛋被曬得紅撲撲,額頭上還滾著一圈豆大的汗珠,和市集上吆喝著賣葡萄的農(nóng)家娃娃也沒兩樣,看起來可愛又淳樸。
靳寒嘴角彎起個漂亮的弧度,眉眼間滿是寵溺。
前幾日還面目可憎的大老板又披上和藹可親的皮囊:“小洄,你這日子過得可真是悠閑啊。”
裴溪洄一驚,嘴里一顆葡萄猛地咬破,迸濺的紫色汁水沾了他一嘴。
“哥!”
他嗖一下蹦起來,頂著個比太陽還耀眼的笑,顛顛跑過去站到哥哥面前。
“你過來怎么不和我說一聲,我開船去接你啊。”又看向他身后,“叔叔伯伯們好。”
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人精,沒人會不識抬舉地提起那場烏龍,能被允許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都是靳寒篩選過的,至于杜立榮之流,早已在島上查無此人。
大老板們搜腸刮肚地把他一頓�?�,聽得裴溪洄耳朵長繭,小狗似的可憐兮兮地向哥哥求救。
靳寒捏捏他的手,讓他給客人介紹下自己的植物園。
院子里瞬間鴉雀無聲,每個人都作洗耳恭聽狀。
裴溪洄不太耐煩地應(yīng)付:自己種的葡萄,還沒熟的桃子,水井里的桶提上來里面放著個油綠油綠的西瓜,還有一小盤忙著發(fā)芽的麥子。
“麥子是做什么的?”
“麥芽糖�!迸嵯н呎f邊偷瞄哥哥,發(fā)現(xiàn)哥哥也在看自己。
那人又問:“麥芽糖是要推出的新品嗎?拿來泡茶?”
裴溪洄洋洋得意地翹起尾巴:“不泡茶,泡男人�!�
老板們哄堂大笑,紛紛打趣:“靳總可是聽到了,小洄大了,心野了,想泡男人呢�!�
靳寒不動如山,拿過石桌上裴溪洄喝剩的半杯茶一飲而盡:“嗯,泡給我看看�!�
裴溪洄莫名感覺自己做了壞事,心虛地假笑,嘴上的葡萄汁子都沒抹掉,大花貓似的掛在臉上。
老板們都看著他笑,靳寒也笑。
裴溪洄被笑得發(fā)毛:“咋了?都笑啥呢?”
靳寒朝他招招手讓他過去,他不明所以地站到哥哥面前,靳寒指尖蘸了點茶水給他抹嘴,結(jié)果越抹越多,從兩撇小胡子抹成了一圈紫胡子。
老板們笑得更厲害了,靳寒也不管了:“我是擦不掉了,你自己弄去吧。”
裴溪洄低頭抱著茶杯一看,才發(fā)現(xiàn)嘴上沾了一圈葡萄汁。
“哥!你給我擦成牛爺爺了!”
英明神武的形象就這樣完蛋,他趕緊叫大豹過來帶這群老板上畫舫,自己拉著哥哥回臥室。
一進去,裴溪洄異常熟練地岔開腿往哥哥身上一跳,靳寒還沒反應(yīng)過來手臂已經(jīng)向下把他撈住。
“又作什么?”他面對面托著弟弟的屁股蛋兒,“那么多人在外面等著呢。”
“等唄,他們之前那么擠兌我,現(xiàn)在在太陽底下曬一會兒就當扯平了�!�
裴溪洄低下頭,抱著靳寒的臉親,叭叭叭叭親個沒完,還不停地說:“好喜歡哥哥,好愛好愛哥哥,怎么這么愛啊,愛像天那么多。”
靳寒忍不住輕笑出聲,覺得他這樣子像一只盛開的喇叭花,在向自己噴射甜蜜炮彈。
他咬住弟弟的嘴唇吻了一會兒,然后拍拍他的屁股趕人:“下去洗澡�!�
裴溪洄還咬著他呢,含糊不清地說:“不么,還沒親夠呢�!�
“快去,一身汗臟死了�!�
裴溪洄氣哼哼的:“現(xiàn)在嫌我臟,小時候在泥坑里打滾你都不嫌呢。”
“在泥坑里打滾的是豬。”
裴溪洄伸手頂起自己的鼻子:“了了了�!�
靳寒失笑,眼神落在裴溪洄唇上,盯得好深:“你今年多大了,洗個澡還得我請你?”
裴溪洄腦袋搖成撥浪鼓:“就不洗,除非你給我洗。”
“自己洗,我一會兒真揍你了�!�
“你給我洗我就抹你喜歡的那個沐浴露,你不給我洗我就用洗衣粉!”這給他橫的。
靳寒挑了下眉:“威脅我呢?”
那裴溪洄指定是不敢:“哎呀洗嘛洗嘛哥給我洗嘛!好久沒給我洗了,只要你給我洗,別說沐浴露了,往我身上涂什么都行�。 �
他手往靳寒下面一摸,“涂這個都行�!�
“你——”靳寒的肌肉猛地收緊,裴溪洄見勢不妙拔腿就跑,一溜煙兒躥得無影無蹤。
“拜拜哥哥我去洗澡啦你自便哦!”
身上沾到一些弟弟蹭過來的塵土,鼻腔里有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靳寒闔著眼靠在門邊,指尖繾綣地碾磨過掌心,懷疑剛從自己身上跳下來跑掉的,是一個在樹林里走丟的精靈。
他默默緩了片刻,走進室內(nèi)。
浴室里裴溪洄五音不全的歌聲哐哐往門外砸,靳寒聽著那歌聲伴奏,翻開桌上一個本子。
裴溪洄的字不算好看,神似某種腿很多的昆蟲,歪七扭八地記錄著制作麥芽糖的方法和最新一批麥子的發(fā)芽時間。
翻開第二頁,是密密麻麻的養(yǎng)胃食譜。
有些菜后面打著鉤,靳寒已經(jīng)吃過了,裴溪洄親手做的,廚藝不算高超,但十分安全。
有些菜后面畫著圈,應(yīng)該是馬上準備做的。靳寒拿出手機,搜索那些菜正常應(yīng)該是個什么味道,并給每道菜都寫下十五到二十字的好評,準備到時候拿來夸獎弟弟。
小孩子隨便做點什么都值得鼓勵,更可況是燒菜這樣難于上青天的大事。
他把本子闔上,撿起弟弟亂丟的衣服,疊上他委成一團的毯子。
忽然想起裴溪洄曾和他說在書房里搞了間密室,因為后面一直出事就沒來得及看。
他進書房里走一圈,一下就猜到了密室的大致位置,密室旁邊的墻壁上貼著個小噴菇形狀的擺件兒,伸手一拔密室門就開了。
倒霉孩子,干脆把我是密室四個字貼墻上得了。
帶著這樣毫無用處的擔憂,靳寒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