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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90章

    蘭斯看著塔那托,卻不由想起了古神殿側(cè)殿那具蠟像。

    那個帶領(lǐng)神祇系覺醒者爭取權(quán)利,勇敢走出弗比斯灣的迦妮塔,也是塔那托這樣堅強又不屈的女人。

    她生于沼澤,卻光輝圣潔,她死在首都城凄冷的黑夜,但始終沒有向命運低頭。

    外神說迦妮塔是唯一的例外。

    “我猜,她說她仍舊熱愛人類�!�

    哪怕父親死亡沒有得到補償款,母親因此渾噩度日,不顧她的死活,但她愛將她從深淵拉起,送給她風車的老瘋子。

    哪怕被剝奪了上大學的資格,無法站在電視臺的頒獎禮,但她愛老瘋子走后,繼續(xù)幫助她活下來的人。

    她愛那些身為神祇系覺醒者的同胞,愛畏懼他們卻愿意給予善意的普通人,她愛為他人不斷奔走乃至獻出生命的烏里爾,愛懷中弱小可愛的孩子。

    那個夜晚,她見到了首都城的人間煉獄,數(shù)萬人的生命淌成刺眼的紅河,化作這座城市永恒的傷口。

    所以她最終沒有將自己完全獻給外神,讓地外神明在爭斗中摧毀人類的家園。

    蘭斯知道外神聽著,但外神將眼睛藏在混沌里,始終沒有說話。

    這或許是祂理解不了的情感和選擇,就像人類無法理解一只螞蟻的獻身。

    -

    十四年前,同樣一片混沌中。

    小蘭斯顫巍巍地邁出腳步,用印著史迪仔的鞋尖小心試探下面深不見底的藍洞。

    他此刻正踩在一枝樹杈上,向上是令人絕望的懸崖,向下是兇險未知的巨洞,而崖壁上還布滿了不可名狀的觸手,從無數(shù)個裂縫中鉆出來,用觸手尖那猩紅的獨眼凝視他,想要將他拖進裂縫。

    小蘭斯渾身都在顫抖,軟乎乎的小手緊緊抓住身后的那個人,晃了晃:“ah。”

    他示意身后的人看這里有多恐怖,他就是因為這樣才害怕的。

    湛平川看著小狐貍嬰兒肥都沒消的小手,喜歡得恨不得直接把人拐到母嬰攝影館,蓋個手印腳印私藏起來。

    他大咧咧坐在瑤瑤欲墜的樹枝上,狠狠瞪了一眼身旁蠢蠢欲動的觸手,才夾著嗓子道:“寶寶別怕,咱們換個思路,你看旁邊這些觸手,像不像章魚須?你知道加點孜然辣椒面再淋上燒烤醬有多好吃嗎?”

    觸手:“......”

    小蘭斯:“?”

    湛平川仗著自己和蘭斯信息素匹配度百分百,在蘭斯的靈境系統(tǒng)里盡情想象。

    他憑空掏出一臺卡式爐,架在樹杈上,然后又回憶起沙漠城做辣牛肉的調(diào)料。

    很快,家伙什全都湊齊了。

    燒烤大師傅湛平川上陣,讓小蘭斯坐在他懷里,然后背過手去,毫不留情地薅住一只擺動的觸手,一用力,狠狠扯了出來。

    觸手:“&¥%&¥#&!”

    湛平川點上火,澆了油,用小刀將倒霉觸手切成小段,然后滋啦一聲扔上平底鍋。

    他也不擔心蘭斯吃了拉肚子,反正都是假的。

    “看到?jīng)],這才是會做飯又勤儉持家的好Alpha,以后你在幼兒園遇到臭不要臉的小A,得學會鑒別�!�

    湛平川一邊烤章魚,一邊不動聲色地夾帶私貨。

    小蘭斯張著嘴巴,呆呆望著滋滋冒油的觸手丁,總覺得事情往奇怪的方向發(fā)展了起來。

    兇巴巴觸手=食物?

    看觸手烤得差不多了,湛平川撒上孜然和丁點辣椒面,又淋上鮮香的醬料,扒拉個鍋,越來越滿意。

    他塞了一個進嘴里,嚼了嚼,其實不怎么好吃,畢竟外神根本沒見過章魚。

    不過好在他記憶中的醬料還是很給力的。

    湛平川又夾起一顆小的,放在嘴邊吹了吹,確定不燙了才喂給小蘭斯:“寶貝兒嘗嘗?”

    蘭斯將信將疑地探著身子,將烤觸手含在嘴里。

    “咳,咳咳!”

    辣,好辣。

    小蘭斯臉都紅了,趕緊頂了頂舌頭,把觸手吐了出去。

    湛平川納悶:“欸,這種辣度你是能接受的呀。”

    也可能現(xiàn)在太小了,剛戒掉奶瓶,還沒來得及吃辣。

    湛平川趕緊將鍋和爐子一起踹開:“以后老......哥哥再給你做更好的。”

    小蘭斯單手抱著膝蓋,又伸出手指了指底下的藍洞:“ah。”

    他其實更害怕這個。

    “嘖,寶寶怎么還叫ah,咱倆都這么熟了�!闭科酱ü室舛核�。

    小蘭斯收起手指,蹙眉回想,乖乖喊:“老哥哥�!�

    “......”

    湛平川:“大十四歲不算老哈,叫哥哥就行。”

    小蘭斯將下巴墊在膝蓋上,手指在史迪仔的鞋子上按來按去,傻不拉幾的史迪仔被他的小腳腕帶動得一晃一晃。

    姐姐說,幼兒園里讓他喊哥哥的都是壞男人,要一腳踹飛。

    但這個哥哥不是幼兒園里的,應該不壞。

    “......哥哥�!�

    “真乖,這個洞也沒什么可怕的,你猜打飛的去極地看這種檔次的藍洞要多少錢?咱們足不出戶,絲滑環(huán)球游。”

    小蘭斯:“�!�

    極地旅游?

    這地方上不上下不下,湛平川猜外神是想逼著蘭斯跳下去,鍛煉他的膽量,讓他快點變強。

    可惡的高壓教育。

    “一會兒我?guī)е闾氯ィ拖窀呖仗鴤阋粯�,放心,肯定沒事,跳多了,這玩意兒就像吃烤章魚一樣稀松平常了。”

    小蘭斯想說吃那種烤章魚對他來說也不平常,但他還是沒有反駁。

    畢竟這是唯一能夠陪著他的人了。

    他緊張地抓住了湛平川的胳膊,拼命蹭進那個溫暖的懷抱,就像練習起飛的雛鷹,面對人生中最重要的懸崖。

    湛平川摟住他,貼在耳邊柔聲說:“準備好了,一,二,三!”

    三字出口,兩人離開半空中的樹枝,像風箏一樣墜向藍洞。

    小蘭斯嚇得閉緊了眼睛,屏住呼吸。

    風在他臉頰呼嘯而過,吹起他紅色的發(fā)絲,他能感到寒風的凜冽,也能感到懷抱的溫暖。

    他們墜入了藍洞,不斷下行,仿佛要直抵地心深處,兩旁的冰層越來越暗,由淺及深,直至化作徹底的漆黑。

    他們?nèi)栽谙聣�,一切仿佛沒有盡頭,只不過風開始消失,溫度開始消失,冰層也消失,重力也消失。

    那是一片沒有任何自然規(guī)律的虛無,黑暗與沉淪主宰著一切。

    突然,一個紅色的正四面體在湛平川眼前一閃而過。

    湛平川驟然僵硬,瞳孔急速收縮。

    緊接著,是綠色的正六面體,黃色的正八面體,再然后,是褐色的正十二面體......

    最終,是深藍的正二十面體。

    無邊的虛無中,只存在這些詭異的胞體,它們懸浮著,在確定湛平川看清它們后又緩緩消失。

    那像是因恐懼而滋生的幻象,又像是真實存在的警醒。

    第200章

    這天晚上,蘭斯突然做了夢。

    他夢到兒時在靈境系統(tǒng)中受折磨的情景,夢到自己的無助和絕望,然后,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在他身后堅定低語:“去見你,千千萬萬遍�!�

    他猛然睜開眼睛,后背被汗水打濕。

    他還是記不起這個人的長相和聲音,甚至連這個人是否是自己幻想出來的都不確定。

    按理來說,不可能有人會在他四歲的時候進入他的靈境系統(tǒng),然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中了。

    ‘去見你’是什么意思呢?他就在那里,還要怎么見?又為什么要是千千萬萬遍呢?

    事實上,那個聲音一次都沒來見過他。

    蘭斯心神不寧,已經(jīng)睡意全無,他躡手躡腳地站起身,走出樹枝稻草搭的簡易棚屋,來到遠離人群的位置。

    地下城中的白天和黑夜是極其古怪的,有的地下城常年黑夜,有的地下城常年白天,有的則一半黑夜一半白天。

    尤托皮亞人占領(lǐng)的這個F級地下城就始終都是白天,所以說是晚上,其實也只是地球時間罷了。

    這些紫色的植物和溪流經(jīng)過法塔的鑒定,確實含有一定量的毒素,但好在是F級,大家也都能承受,至于對身體有多大傷害,是否會造成后遺癥,那就不是尤托皮亞人需要關(guān)心的了。

    法塔倒是很開心,浸泡在全是毒的環(huán)境里有助于他提升異能。

    塔那托在接受恢復系覺醒者治療后就昏睡了過去,她實在太心力交瘁了,蘭斯估摸著她得休息兩天。

    閑來無事,蘭斯就打算去垃圾城看看,尤托皮亞人的境況總讓他聯(lián)想到神祇系覺醒者,就像塔那托會讓他聯(lián)想到迦妮塔一樣。

    他是想透過垃圾城來想象當年神祇系覺醒者的處境。

    迦妮塔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NO.749過的是什么生活,他們?yōu)槭裁醋呱狭私厝幌喾吹膬蓷l路。

    蘭斯剛打算進甬道,就聽到身后的紫色樹林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他立刻回頭,低聲問:“誰!”

    阿提婭扒著樹,歪頭露出腦袋,小聲問:“蘭斯,你是要去外面嗎?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蘭斯沉默了一會兒,冷靜道:“外面不安全,你也不知道誰是上帝城的眼線。”

    阿提婭:“現(xiàn)在是黑天,大家都睡了,而且我可以縮小,你帶我去吧,我想再去我家那邊看看�!�

    蘭斯想著自己確實需要一個向?qū)В⑻釈I又是個記路高手,便同意了。

    兩人取了一顆晶礦石,留好字條,便離開了地下城。

    阿提婭果然不負眾望,在黑夜里也能清楚辨別來時的方向,他們在林間七拐八拐走了半個小時,總算離開根基山,來到了尤托皮亞人聚居的垃圾城。

    垃圾城里一片漆黑,那是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窒息程度遠勝于山林。

    由于上帝城在頭頂上方懸著,所以他們連月光都照不到,每到夜晚,這里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幾乎沒有人走動。

    好在尤托皮亞地處熱帶,黑夜的時間并不長。

    阿提婭小聲道:“蘭斯,你知道嗎?從天而降的垃圾是尤托皮亞人唯一能接觸到的外界的東西,我們每個人都很珍惜,但這里上千個區(qū)域劃分相當明確,我們輕易不會跑到別的區(qū)去翻東西�!�

    “不過拉斐爾不聽這個,他為了找書和報紙,經(jīng)常晚上偷偷跑到別的區(qū)翻,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了,他就會被打一頓,但只要打不死,他就還會這么干。蘭斯,如果他能生在你們那里,一定可以讀大學,并成為很優(yōu)秀的人吧?”

    “會吧�!碧m斯輕聲道。

    如果迦妮塔可以擺脫神祇系覺醒者的身份,生在聯(lián)邦或是塔斯曼,也一定會有更光輝燦爛的人生吧。

    可惜NO.758這個編號如鬼魅般如影隨形,斷送了她整個人生。

    蘭斯無法確定,如果自己帶著NO.879這個編號生長在弗比斯灣,從來沒有遇到老蘭以及黑燈會的所有人,他會不會走上NO.749的這條路。

    阿提婭繼續(xù)喋喋不休:“像拉斐爾還有塔那托媽媽這樣不守規(guī)矩的人,在我們這里叫做地蟲,拉斐爾說要做狡猾的地蟲,不做待宰的羔他說的對�!碧m斯應道,抬手擰開了手電,仔細探查著。

    空氣里有股刺鼻的味道,是不同垃圾腐敗后混合在一起那種。

    蘭斯的手電光掃向堆積成山的垃圾,從底看到頂,不免為之震撼。

    這么龐大的生活垃圾,都在被尤托皮亞人一點點消耗著,垃圾堆到處是被翻找的痕跡,地面上深綠色的腥水幾乎快要淌成小溪。

    這哪是給人吃的東西。

    要不是這個時代的尤托皮亞人都變成了覺醒者,他們的身體絕承受不住這樣的摧殘,恐怕用不了幾年就會重病而亡。

    聽老瘋子說,迦妮塔也撿過垃圾,討要過食物,但弗比斯灣的環(huán)境還是要比這里強多了。

    而且老瘋子留下后,迦妮塔就再也沒吃不飽飯,雖然老瘋子的錢來得也不干凈。

    “......所以有時候坦布人也利用這個規(guī)則懲罰我們,比如哪個區(qū)里的人辱罵或得罪了坦布人,那么整個區(qū)都要受懲罰,本應從這個區(qū)掉下來的垃圾就會被發(fā)給別的區(qū)。”

    蘭斯停住腳步,冷笑道:“好惡毒的做法。”

    坦布人這是在變相的鼓勵尤托皮亞人底層互害,其實大家都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但當矛盾轉(zhuǎn)移到尤托皮亞內(nèi)部,他們就沒有精力再反抗坦布人了。

    阿提婭:“所以后來反坦布組織就會給那些被牽連的區(qū)分發(fā)食物,保證他們在懲罰期活下來,而被多投垃圾的區(qū)必須交出一部分食物,這樣等下次他們那里被懲罰,反坦布組織也會幫他們�!�

    蘭斯輕挑眉,有些意外:“好聰明�!�

    雖然反坦布組織的人大多沒讀過什么書,但他們還是憑自己的頭腦琢磨出了類似銀行的運行模式。

    當一方有難,反坦布組織可以‘貸款’食物幫他們渡過難關(guān),而食物則是從垃圾多的區(qū)收上來的‘存款’。

    反坦布組織的武力就是最有利的擔保,足以讓這種模式一直運行下去。

    他們賺取的也不是利率差額,而是在尤托皮亞人中的聲譽,當聲譽積累到一定程度,他們就能夠帶領(lǐng)百萬尤托皮亞人反抗坦布人的暴政。

    在坦布眼線的干擾下,能夠把這種模式實現(xiàn),足見塔那托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又走了一段路,阿提婭明顯話變少了,情緒也變差了,當邁過一條酸臭無比的水溝,她停下腳步,指著黑暗里的前方:“蘭斯,那就是我家,他們?nèi)克懒恕!?br />
    蘭斯也停下腳步。

    不確定毒氣有沒有散盡,他們不敢輕易過去,只能從還正常的區(qū)遙遙望著那一片死寂。

    阿提婭的眼圈又紅了,她的身子在黑夜里憤怒顫抖,牙齒恨到磨出聲響:“我一定要報仇!”

    蘭斯靜默半晌,突然問道:“如果給你一個機會成為這世上最強的人,你會想殺光天下人報仇嗎?”

    阿提婭愣住了,不解問道:“我為什么要殺光天下人,只有坦布人是我們的敵人�!�

    “可烏里爾的文章傳出去后,當時的聯(lián)邦人大概也聽說過你們的遭遇,但聯(lián)邦政府乃至元老院還是故意遮掩了這件事,之后聯(lián)邦人就忘了。”

    “還有塔斯曼,幾十年前有個叫陳順安的尤托皮亞人逃到了塔斯曼,塔斯曼國王知道你們的境遇,可為了保護他的子民不受戰(zhàn)爭侵擾,他選擇視而不見。”

    阿提婭被說得不知所措:“我......”

    “我這樣一說,你是不是覺得全地球人都對不起你們,你們遭受的苦難,人人都有責任?”

    阿提婭猶豫了一下,用力點了下頭,眼中燃起怒火。

    她以前沒想過這些,她只是單純的恨坦布人,可蘭斯的話卻讓她無法辯駁,對他們的痛苦視而不見的又何止坦布人,駱駝市場上的貴客難道不是哪里都有嗎?

    “回到那個問題,如果你成為世上最強的人,你想向這個世界報仇嗎?哪怕你知道這世上有好人,有無辜嬰孩,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弱者�!�

    阿提婭眼神顫動,陷入痛苦的糾結(jié),她拼命的深呼吸,最后扭過臉,低聲說:“如果我有能力,我會把他們挑出來,如果沒有......我不知道。”

    不知道,意味著阿提婭認真衡量過是否要殺死所有人,那遙遠而未知的善意不足以抵消她所遭受的痛苦。

    知己知彼,蘭斯大概能理解NO.749的心境了。

    果然,NO.749的出現(xiàn)是注定的,無法改變的,他不在這個時代出現(xiàn),也會在下個時代出現(xiàn)。

    而迦妮塔和蘭斯就仿佛走在一個早就寫好的劇本上,按部就班的拼盡全力,然后無力地見證地球的隕落。

    這一套劇本已經(jīng)在很多個星球上上演過了,無一例外,無一逃脫,它就仿佛是人類的死亡螺旋,一旦陷入其中,就再也沒有破局的可能。

    蘭斯突然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他已經(jīng)在那些圓柱上看到了結(jié)局,人類之間的恨意好像注定會讓地球走向滅亡。

    除非......就像他小時候一樣,這顆星球也可以另有際遇。

    -

    當幾枚胞體在虛無中消失,湛平川才慢慢從難以名狀的震撼中緩過來。

    他再環(huán)顧四周,藍洞,懸崖,觸手已經(jīng)全部不在,他抱著小蘭斯,站在繚繞的黑霧當中。

    “我靠,什么東西啊,高考幾何給我落下病根了?”湛平川猜測。

    不應該啊,他什么時候為考試成績犯過愁。

    “呼......”小蘭斯也睜開眼睛,見自己平安回到黑霧里,他整個身子都放松下來,軟軟地掛在湛平川胳膊上。

    “寶貝兒,外神為什么要用幾何嚇你呢?沒道理啊�!闭科酱{悶。

    “ah?”小蘭斯完全不知道湛平川在說什么。

    “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幾個幾何圖形,那叫正四面體,正八面體,正方體......”

    “我認識,但沒看到�!毙√m斯嘟囔著,抱緊湛平川的手臂。

    湛平川錯愕。

    也就是說,那幾個胞體只有他能看到,它們是因為他而出現(xiàn)的!

    第201章

    兩日后,塔那托終于徹底恢復了。

    這日,她換了身新衣服,鄭重其事的將蘭斯等人請到一起,并將一沓珍藏多年的資料擺在桌面上。

    蘭斯注意到她這件衣服的左臂繡著一朵粉色的玫瑰,不僅如此,這兩天他在很多反坦布組織成員的衣服上都看到了玫瑰,很難說這不是某種象征。

    果然,不止他注意到了,盧卡斯直接問道:“你們衣服上的花是什么意思,組織標志嗎?”

    塔那托扭頭看了一眼臂上的玫瑰,眼神柔軟:“是夢想。”

    波波夫:“酷啊,不過我看電影里面都是用紋身的,紋個骷髏或者九頭蛇什么的,你們怎么就縫衣服上�!�

    塔那托基本沒看過電影,她倒不是沒辦法弄來一部影片,只是從小沒有這樣的習慣,長大就更沒興趣了。

    她匪夷所思道:“誰會這么愚蠢,那豈不是傭兵軍團搜身就可以把我的人趕盡殺絕了?即便這件衣服,我們出去行動也很少穿,除非要與傭兵軍團正面對決�!�

    波波夫一拍腦袋:“有道理啊�!�

    盧卡斯扭頭看蘭斯:“歪,我們牛逼轟轟的黑燈會怎么沒有標志?”

    蘭斯望著他,眼神中充滿對他智商的憐愛:“因為一共就八個人,一般看臉就能認出彼此,你覺得呢?”

    盧卡斯:“......”

    盧卡斯扭回頭問阿德里安,不確定:“我的智商剛剛是不是被嘲諷了?”

    陰暗面輕撫他的后背,倨傲瞥了蘭斯一眼,然后面不紅心不跳道:“沒有,他只是在詢問你的意見。”

    出于對學霸的盲目信賴,盧卡斯果然動搖了,他咂摸一會兒:“那我覺得確實不需要�!�

    Oliver:“......”

    塔那托將面前那沓小心珍藏的資料推到Oliver面前,認真道:“其實,這個臂章象征著玫瑰島計劃,而玫瑰島計劃的發(fā)起人乃至反坦布組織的創(chuàng)始人,都是你哥哥烏里爾。”

    OlIver愕然呆立。

    時間回到二十多年前。

    塔那托小時候和她媽媽的秉性一樣,坑蒙拐騙,打家劫舍,是個活脫脫的無賴。

    她慣會用自己純良無辜的外表欺瞞別人,以此來掠取食物,填飽自己的肚子。

    她人生的前十二年,都沒聽說過道德這種東西。

    比起生存來說,那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兀都家便是她經(jīng)常下手的對象,即便同住垃圾城,但各個區(qū)之間的生活質(zhì)量還是有些許差異的。

    如果頭頂正對著上帝城富人區(qū),那從上墜落的垃圾里就會有過期的進口食物,質(zhì)量極佳但款式老舊的衣服,以及堪比全新的床墊被罩等等。

    由于富人食物更換很勤,所以也不存在爛得化成酸水的東西,有時候這個區(qū)的尤托皮亞人吃的比其他地區(qū)的普通人還要好些。

    所以塔那托就瞄準了兀都家。

    她有時候是趁兀都的父母不在家光明正大去掃貨,有時則是找?guī)讉同樣饑腸轆轆的小賊將兀都堵在墻角,要求他拿東西來換。

    這都是她媽媽當年用過的招式,這是她在家庭里學到的全部東西。

    只不過她比媽媽更幸運,她遇到的是兀都,是烏里爾,否則有朝一日她也會像媽媽一樣,被人打死在骯臟的垃圾堆里。

    小時候塔那托覺得兀都很怪,他明明每次都被欺負,被搶走食物,但就是不告訴同區(qū)人,一起懲治她們這些混賬。

    她會故意惡劣的將搶來的食物在兀都面前吃完,然后擦擦嘴巴,得意地朝他吐舌頭做鬼臉:“膽小鬼,嚕嚕嚕�!�

    兀都是不爭不搶的性格,那年他也才十三歲,家里能有那些食物,全倚賴他覺醒等級高的父母,其實他大可以叫父母收拾塔那托這些人,不用太多,只需一兩次,塔那托就會識趣的再也不來了,更甚者,塔那托也沒命來了。

    可他沒有,他就是溫柔地看著塔那托打劫他,欺負他,在他面前吃完他一天的口糧。

    垃圾城的天是陰的,垃圾的氣味很難聞,但這對少年來說沒有什么所謂,喜歡的人像早春的莓果,像深秋的桔梗,裝點了他的四季。

    他也不知道喜歡塔那托什么,或許是喜歡她旺盛的生命力,或許是她鋒利明亮的眼睛,或許是她和個性相比最為柔軟的頭發(fā)。

    明明她總是欺負他,明明她從來沒有對他溫柔過,但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有時候,她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把搶過來的食物還給他一點,他都能開心很久,就仿佛自己收到了禮物似的。

    “你傻不傻,我是在打劫你,你笑個屁啊,再笑就把你家偷光!”

    塔那托兇巴巴地威脅他,然后在他清澈的眼神中心虛氣短。

    她發(fā)現(xiàn)了他對自己隱忍深藏的感情,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別扭,不知所措,心煩意亂,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沒有人教過她這些,所以在打劫了整整兩年后,她終于被這個膽小鬼搞得落荒而逃了。

    不能從兀都這里獲得食物,塔那托只好另找冤大頭。

    地蟲里有人說,比起垃圾城的住戶,那些途徑尤托皮亞,前往上帝城的外地人才最好搶。

    他們有錢,惜命,勢單力薄。

    于是,塔那托又盯上了那些過路的外地人。

    他們大部分是來駱駝市場倒貨的販子,由于付不起直飛高昂的機票,所以選擇從尤托皮亞進上帝城,可以節(jié)省很多開支。

    不過他們也知道防范危險,所以身邊往往帶著至少一名高等級覺醒者。

    還有少部分是世界各地往來尤托皮亞的商人,這些商人也是賺的辛苦錢,他們把外面的貨物出口到上帝城。

    海運是最便捷便宜的方式,尤托皮亞又毗鄰加勒比海,所以他們的船只會停在海邊,而貨物要經(jīng)過垃圾城的外緣。

    大概是宿命,塔那托撞到的第一個外地人就是烏里爾。

    當時她還沒有覺醒異能,所以不敢輕易溜到海邊去,因為傭兵軍團會在那里巡邏,任何有逃跑意圖的人都會被他們送去AGW特危死刑監(jiān)獄,再無出來的可能。

    可絕大部分商人和販子都不會進入垃圾城,他們知道這里骯臟,腐臭,尤托皮亞人就像寄居在坦布人排泄物上的蛆蟲。

    偏偏烏里爾離開了大部隊,獨自朝垃圾城走來,偏偏他撞上了塔那托。

    塔那托仗著膽子跳出來打劫,手里拿的還只是石頭上磨過的一根樹棍。

    “別動,把吃的東西都交出來!”塔那托故意擺出兇巴巴的樣子。

    烏里爾是A級覺醒者,他常年走南闖北,經(jīng)多見廣,并不會怕一個十來歲的小孩。

    他穩(wěn)穩(wěn)站在原地,平靜地望著塔那托,那雙眼睛仿佛有與眾不同的力量,竟讓塔那托一時半會都沒能有下一步動作。

    良久,烏里爾問:“只要吃的就夠了嗎?”

    塔那托愣了一下,皺眉道:“錢我沒用,我們這里用錢也買不到吃的!”

    烏里爾又問:“只吃飽一次就夠了嗎?”

    塔那托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但看烏里爾的背包,能吃的東西應該也不多,就算她想多吃幾天,那又能怎么辦。

    烏里爾對她說:“跟著我,我讓你頓頓都能吃飽飯�!�

    說罷,烏里爾就徑直向垃圾城深處走去,也不等待塔那托的回答。

    塔那托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她明白對方不怕她的打劫,其實如果烏里爾稍微兇一點,她也就嚇跑了。

    但他居然說,跟著他頓頓都能吃飽飯。

    塔那托禁不住誘惑,還是跟了上去。

    烏里爾塞給她一塊小面包,算是獎勵她選擇跟上來。

    塔那托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她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新鮮,松軟,香甜,帶著濃濃的奶香,她將包裝袋舔了又舔,依依不舍。

    原來外地人吃得這么好,原來外面的世界吃得這么好。

    烏里爾一路上問了她很多問題,關(guān)于尤托皮亞的,事無巨細。

    “你父母呢?”

    “沒有爸爸,媽媽被人打死了。”

    “這里很多孩子都和你一樣嗎?”

    “孩子?哦,差不多�!笔鄽q還能叫孩子,塔那托不理解。

    “你和我弟弟一樣大,我弟弟叫Oliver,馬上要準備考大學�!�

    “你弟弟每天都能吃到這個小面包嗎?”

    “能的�!睘趵餇柍聊艘幌�,又道,“對不起。”

    “干嘛對不起?”塔那托莫名其妙,但不知為何,她突然感覺心里暖暖的。

    “這都是聯(lián)邦的錯�!睘趵餇枃@息。

    “聯(lián)邦是什么東西?”塔那托完全沒聽說過,她的認知里只有尤托皮亞人以及坦布人。

    “你到垃圾城來干什么?如果是想買信息素的話那你就走錯地方了,要去上帝城才行�!彼峭锌丛谛∶姘拿孀由�,勉為其難的為烏里爾指點迷津。

    “我來糾正這個錯誤,我希望你們可以和我弟弟一樣,每天都吃上小面包。”烏里爾坦誠道。

    塔那托突然停住腳步,她望著烏里爾怔了很久,突然兇巴巴道:“別開玩笑了,那是不可能的,坦布人不會施舍給我們小面包!”

    烏里爾沒有爭辯,他不是一個喜歡空談的人,對于掙扎在生死線上的尤托皮亞人來說,夢想,野心,自由,覺醒,這些字眼都是高高在上不切實際的紙上談兵。

    想要喚起一個民族的勇氣,不能只靠嘴。

    烏里爾轉(zhuǎn)回身,揉了揉像獅子鬃毛一樣的頭發(fā):“我能看看你平時吃的東西嗎?”

    塔那托警惕地盯著他:“我沒有吃的,要現(xiàn)找�!�

    烏里爾:“我陪你一起找。”

    塔那托:“你都有小面包吃了,我們吃的絕對沒有那個好�!�

    烏里爾:“帶我看看吧,孩子�!�

    塔那托又被這句孩子擊中了。

    在尤托皮亞,女人們在她這個年齡都有下一代了,根本不能被稱為孩子,可這個大胡子居然一直這么叫她。

    這讓很早就失去了母親的塔那托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她帶著烏里爾去了自己區(qū)的垃圾堆,有一些人正在垃圾里面翻找,今天新的垃圾還沒有從上面掉下來,堆積在這里的都是昨天剩下的。

    蒼蠅鋪天蓋地,伸手一抓都能掐死一把,但塔那托渾然不覺地走進垃圾堆里,在腐臭骯臟的垃圾里翻找起來。

    “我就是在這里找吃的,今天不巧,都被人撿完了,不然我才不會出去冒險,你——”

    她剛想說你看看就得了,但一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烏里爾也一頭扎進垃圾堆里翻找了起來。

    塔那托僵住不動。

    烏里爾雖然風塵仆仆,褲腿掛滿淤沙,但看得出來,他的衣服是很好的,他整個人是干凈的。

    可他就這樣毫無障礙地撲到垃圾里,和她一樣賣力。

    塔那托心情有些微妙,因為她從小就被教導尤托皮亞人是低等的,卑微的,是和牲畜差不多的種族。

    坦布人歧視鄙夷他們,外地人也對這里避而遠之。

    其實塔那托不知道,她初見烏里爾的那種心情,叫作自卑,無論是裝兇還是警惕,都是她的保護膜,她不認為自己和烏里爾是平等的人。

    “啊找到了,一條過期咖啡�!睘趵餇栕缘闷錁�,哈哈大笑。

    他直接站在垃圾堆里,揮走礙眼的蒼蠅,用臟兮兮的手撕開包裝袋,仰頭倒了半管在嘴里。

    嚼了嚼吞下去,他把另半管遞給塔那托:“喏,小孩子少吃點咖啡粉�!�

    “這苦巴巴的東西我們——”塔那托剛想說這苦巴巴的東西沒人咽得下去,但話到一半,她將后半截舍去了。

    塔那托接過咖啡粉,仰頭英勇地灌進了自己嘴里。

    很苦很干很難吃,簡直比嗖酸葡萄還難吃,她整張臉都扭曲了。

    但因為烏里爾沒有嫌棄她的家鄉(xiāng),所以她也沒有嫌棄烏里爾吃剩這半條毒藥。

    好不容易吞下去后,她突然張開掛滿咖啡粉的嘴笑了。

    “你們外地人真怪。”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被尊重,平等的尊重。

    第202章

    塔那托和烏里爾是兩個倒霉蛋。

    本以為一條黑咖啡粉只是開局,沒想到在垃圾堆里刨到太陽下山,他們也沒翻出其他食物。

    “��!”塔那托沮喪地仰躺在自己家簡陋的樹皮棚前,饑餓地捂著肚子。

    烏里爾把背包甩在一邊,兩只手都挖得黑黢黢,也跟著躺在了垃圾遍地的草坪:“唉。”

    塔那托掃了一眼烏里爾的包,目光中露出垂涎和貪念,但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克制住了沖動:“你嘆什么氣,你馬上就可以離開這里�!�

    “不能啊,我要待一陣子。”烏里爾似乎對塔那托一點防備也沒有,他閉著眼睛將雙手搭在肚子上,肚皮明顯扁了下去。

    “你為什么要待一陣子?”塔那托抬起腦袋,疑惑道。

    她雖然這么問了,但心里卻是開心的,這個外地人不招人討厭,還有小面包,她希望他留得久一點。

    “我說了我要糾正那個錯誤啊,讓你們都吃上小面包啊�!睘趵餇柪硭斎坏�。

    “瘋子。”塔那托吐槽道,這話對他們尤托皮亞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她不知道這個人怎么敢這么認真的。

    “哈哈哈,你不是第一個這么說我的,我的學生也這么說�!睘趵餇柗堑珱]生氣,反而很開懷。

    “學生?”塔那托用胳膊支起身子,眼前一亮,“你是老師嗎?”

    尤托皮亞不是沒有老師的,那些在地下層打工的混血尤托皮亞人如果年邁了,干不動活了,就會被趕到垃圾城,他們?yōu)榱松嫸斃蠋�,把自己在上帝城中看到的聽到的教給垃圾城的孩子。

    或許是對上帝城的向往,讓這些孩子非常喜歡那些課程,對錯,真假都不重要,孩子總是對未知充滿渴望。

    塔那托也是如此,她會想象上帝城是什么樣,會想象尤托皮亞以外是什么樣,會想象大海的對岸是否有仙境。

    “我是老師啊�!睘趵餇栻湴恋爻姓J,他睜開眼睛,看到塔那托眼里那無法掩飾的渴望,朗聲笑道,“成為我的學生可是很難的,要有一顆正直善良的心,要看得見個體的悲苦,要有足夠的共情能力,要勇于挑戰(zhàn)權(quán)威�!�

    “這算什么條件,我還以為要超級聰明,要像坦布人一樣出身高貴,要有很多很多錢。”塔那托吐槽道,這對她來說才是很難,甚至一輩子都達不到的事。

    烏里爾思考了一會兒,并沒有否決塔那托的話:“我們的條件都很難,但達到你的條件未見得能達到我的,達到我的未見得能達到你的。”

    塔那托都快被他繞暈了,她覺得這個外地人有點啰嗦。

    “那你想怎么糾正這個錯誤?”

    烏里爾一骨碌身坐了起來,給自己打氣:“暫時還沒有好辦法,不過總會有辦法的!”

    “什么��!”塔那托徹底萎靡了。

    當天晚上,由于沒找到食物,他們一起分吃了烏里爾包里的小面包。

    第二天,頭頂依舊沒有垃圾扔下來,尤托皮亞人已經(jīng)饑腸轆轆的開始吃草捉蟲了,烏里爾和塔那托繼續(xù)吃所剩寥寥的小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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