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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好在蘭斯并不真的是單純懵懂的大學(xué)生,他朝何競恩點頭,眸子澄澈明亮:“是的!我想學(xué)!”

    何競恩放下筆記,摘掉了花鏡,他整個人向椅背上靠去,就這么打量著蘭斯。

    蘭斯的說法是不足以取信的,沒有人會一瞬間就愛上歷史,甚至在一個晚上就草率地做出轉(zhuǎn)專業(yè)的決定。

    何競恩刻意強調(diào)了跟著他學(xué)的風(fēng)險,任何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大學(xué)生,都會被嚇得膽怯了,但是蘭斯卻沒有。

    要么他是真的膽子大,要么,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不會有危險。

    但何競恩對他不惜以前途為代價,也要達成的目的很感興趣。

    今年學(xué)校里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變化,何競恩很期待這些變化能改變什么,這讓他頹靡了十余年的精神難得亢奮了一些。

    只是,他本以為那個改變是湛平川。

    半晌,何競恩笑了起來,笑容依舊慈祥隨和:“挺好挺好,我以前也有過一個學(xué)生,叫Oliver,他像你一樣喜歡歷史,甚至不惜放棄最有前途的專業(yè),也要來跟我學(xué)習(xí)這個�!�

    蘭斯沒有想到何競恩會主動提起Oliver,他的瞳孔倏地縮緊,表面卻不動聲色:“那這位學(xué)長現(xiàn)在發(fā)展還好嗎?”

    何競恩笑容稍淡,手掌附上用的有些老舊的木質(zhì)書桌:“他死了。”

    “死了?”蘭斯神色未變。

    何競恩卻再次笑瞇瞇起來,目光意味深長。

    蘭斯幾乎在那一剎那就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

    他不該神色未變,他是潛意識里知道Oliver沒有死,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

    然而這種微小的疏漏已經(jīng)映在了何競恩那雙略帶深紋的眼睛里,他來不及掩飾了。

    蘭斯瞬間被危機感包裹,手指猛地按住了藏著蛾戎翁的袖口。

    短暫的數(shù)秒,他腦中閃過了好幾個念頭,但無論是哪一個,他和何競恩都注定不會輕易走出這間辦公室。

    第35章

    “小朋友不要那么激動�!焙胃偠餍⌒囊硪淼膶⒐P記又收回檔案袋里,再半站起身,將檔案袋放回原位。

    全程他都將后背暴露給蘭斯,如果蘭斯想對他出手,那現(xiàn)在將是最好的時機。

    但是蘭斯沒有輕舉妄動,面前的人顯然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窩囊平庸,況且,蘭斯確實沒感覺到他的敵意。

    初次見面,蘭斯就覺得,對于厄迪夫的死,何競恩是開心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至少此時此刻,他們還不是敵人,但他的身份暴露依舊很危險。

    “老師不想問我點什么?”蘭斯稍稍松開按著袖口的手,涼聲道。

    他將那副單純懵懂的學(xué)生樣收起來,狐貍眼中露出本該有的精明和狡猾。

    辦公室里緊張到凝固的空氣慢慢流動起來,那些花草在過堂風(fēng)中搖曳,將最后一絲戾氣也徹底晃散。

    何競恩理好文件,又順手用手掌擦了擦老舊的木質(zhì)桌面,那上面很干凈,半分灰塵都沒有。

    他一邊擦一邊慢悠悠地念叨:“你的防備心太強了,你應(yīng)該看得出來,我對你沒有敵意,而且我這破辦公室啊,連個攝像頭都沒人稀罕給安,上個月還讓人偷走一盆蝴蝶蘭去�!�

    蘭斯明白,何競恩是在隱晦的說,這間辦公室很安全,沒人會抓他的把柄。

    說完,何競恩轉(zhuǎn)回頭,拍了拍布滿老繭的手,咧嘴一笑:“其實到現(xiàn)在,我也只猜到你見過Oliver�!�

    何競恩很坦誠的與蘭斯剖白,就算他有其他猜測,那也沒有證據(jù),只要沒有證據(jù),都不是真的,更何況,在這個異能泛濫的時代,哪怕是證據(jù),也可能不是真的。

    蘭斯笑盈盈道:“我可不確定自己見過他,他離開這所學(xué)校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何競恩一挑眉,裝作吃驚:“要不我給你看看照片,你比照一下?”

    蘭斯笑意更深:“好啊�!彼挂纯�,何競恩到底玩的什么把戲。

    何競恩竟然真的重新拉開抽屜,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張已經(jīng)老舊的合照。

    他指著照片,一邊笑呵呵打量蘭斯,一邊興致勃勃道:“喏,我一共就和兩屆挑戰(zhàn)杯大賽的冠軍合過影,一晃都二十年了�!�

    蘭斯搭眼望去。

    那是一張三個人的合照,站在中間的少年有一頭金燦燦的卷發(fā),他皮膚白皙,臉頰圓潤,眉眼深邃澄澈,在這張照片里耀眼奪目。

    他很頑皮地踮起腳,勾著右手邊Alpha的脖子,神態(tài)狡黠生動,仿佛有無窮的生命力。

    蘭斯敢保證,這種Omega要是讓夜行者公會那個結(jié)了八十八次婚的會長看到,估計口水可以把星大給淹了。

    Oliver,雖然已經(jīng)被磋磨的面目全非,但總算是確認你的模樣了。

    蘭斯又看向被Oliver摟著脖子的Alpha,沉穩(wěn)中帶著青澀,眉眼間少了肅殺戾氣,不用辨認,也知道是年輕版的司泓掣。

    果然每個狗人年輕時都還是人模狗樣的。

    最后,他看向背手而站的何競恩。

    照片上的何競恩發(fā)量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荒涼,有那一圈地中海的加成,他笑起來也不像現(xiàn)在這么狡猾。

    歲月果然是把理發(fā)刀。

    “認出來了?”何競恩和藹可親地問。

    “差不多�!碧m斯似是而非地回。

    “不能只是差不多吧�!焙胃偠餍Σ[瞇道,“你們這次挑戰(zhàn)杯大賽,不是還有Oliver做的手腳嘛,他是植物系S級覺醒者,有一個能力叫【虛擬境】。他這么做的目的呢,就是為了找出刺殺波拉斯和克洛娃的兇手�!�

    “是嗎�!碧m斯笑意更深。

    好狡猾的老狐貍,僅是從他知道Oliver沒死,就推斷出他是黑燈會的兇手了。

    也的確,不是黑燈會,又怎么能知道Oliver這個消失了十八年的人呢。

    何競恩的笑容突然淡下來,他靠著椅背,神情溫柔卻無奈:“Oliver還是手下留情了�!�

    從全體新生平安歸來的那一刻,何競恩就看明白了很多事。

    “你怎么知道?”

    “因為他是個善良的人,你被司泓掣抓走拷問,他會很痛苦。”

    “這樣啊�!碧m斯唇角勾起笑來,緊繃的肌肉也徹底放松,他甚至覺得他可以坐下,心平氣和的與何競恩好好談一談。

    一個與自己志趣相投,對歷史鐘愛有加的學(xué)生淪落到這種境地,何競恩不怨嗎,不恨嗎?

    從堂堂星洲大學(xué)一院之長到人盡皆知的混子,何競恩又真的甘愿沉淪嗎?

    這滿屋子的植物,藏在抽屜里的老照片,提及Oliver時掩飾不住的驕傲,還有小心保存,已經(jīng)發(fā)舊泛黃的筆記本。

    這個人,每時每刻都在為無法拯救最喜愛的學(xué)生而痛苦。

    如此一來,反倒是他捏住了何競恩的七寸。

    “那你剛剛為什么說Oliver死了?”蘭斯好整以暇地打量他。

    何競恩望著屋內(nèi)的那幾盆植物,恍惚淺笑道:“因為他現(xiàn)在生不如死吧�!�

    何競恩依稀記得,厄迪夫死亡,是因為黑燈會放出了一份求助申請,上面將申請人與求助原因?qū)懙暮芮宄�,厄迪夫死有余辜,星洲大學(xué)也因此名聲有虧。

    如果Oliver有機會,大概也很希望能有這么一個強大的組織,來幫他結(jié)束生不如死的人生吧。

    所以,他放過了可能存在于新生中的黑燈會成員。

    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發(fā)出了那份申請,做好了準備,面對死亡。

    這世上的任何人或事,已經(jīng)沒有能夠在他心里留下波瀾的,他鐘愛的歷史,他未完的研究,都將隨著他的逝去成為縹緲的塵埃。

    但這樣也好。

    何競恩伸手去摸保溫杯,晃了晃才發(fā)現(xiàn)里頭沒茶水了,他嘆息一聲,直接從茶罐里抓了一把茶葉嚼著。

    Oliver,老師懂你,但老師卻救不了你,就連送別,也只能借他人之手。

    很久,何競恩才將口中苦澀的茶葉吞下去,那是真的好苦。

    蘭斯靜靜看著,何競恩的表情與鄧枝不同,鄧枝是撕心裂肺的絕望,而何競恩則是綿長恒久的平靜,沉到海底的平靜,那里深邃到,足以將所有情緒吞沒。

    老蘭設(shè)立黑燈會,就是為了讓他看到這些嗎?那他現(xiàn)在產(chǎn)生的情緒,該叫做什么呢?

    何競恩似乎被這口茶葉里的茶多酚喚起了精神,他又恢復(fù)了神采奕奕的模樣,好奇道:“黑燈會里都是像你這樣年輕的小朋友嗎?”

    他直接挑明了。

    蘭斯回神,但笑不語。

    何競恩見蘭斯根本不承認,有些頭痛地抓了抓泛光的腦殼,然后他猛的一拍:“哦,有件事我想起來了�!�

    何競恩將手往袖子里一插,肩背微微下駝,一副精明小老頭的模樣:“紅娑異能研究院新研發(fā)出一種,可以在死亡一小時內(nèi)提取死者身上異能信息素的設(shè)備,經(jīng)設(shè)備一分析,異體的信息素味道,等級,屬性就全出來了�!�

    說完,何競恩笑瞇瞇。

    蘭斯聞言稍稍色變,后知后覺的有些冒冷汗。

    當(dāng)今每個人的異能信息素都是獨一無二的,它幾乎已經(jīng)成了身份的象征,一旦鎖定了信息素氣味,屬性,等級,這個人也就基本被鎖定了。

    在聯(lián)邦政府治下,這個人除了萬里逃亡,別無他選。

    原來,藍樞已經(jīng)掌握了這么先進的技術(shù)。

    何競恩指了指自己,嘿嘿一笑,眼珠里有些狡黠的意思:“老師我呢,幫了個小忙,在藍樞的設(shè)備送來之前,添了一把火�!�

    蘭斯瞬間想到了那輛被燒焦的車,因為燒得面目全非,所以根本無法提取任何異能信息素。

    他明白,何競恩這不是炫耀的意思,而是在與他交換把柄。

    至少在刺殺波拉斯和克洛娃這件事上,他,湛平川,何競恩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那接下來的談話,就容易多了。

    果然,何競恩饒有興致地問:“那天咔嚓一個技能把波拉斯劈成兩瓣的,是你的人吧?”

    蘭斯的嘴唇極其微小地抽動了一下,表情變得相當(dāng)無語。

    當(dāng)然不是。

    可他又怕否認之后,何競恩再花心思去挖湛平川的身份。

    于是他只好硬著頭皮:“......是�!�

    “哈我就知道是你的人。”何競恩像老小孩一樣笑起來,對蘭斯的反應(yīng)頗為滿意。

    這相當(dāng)于蘭斯變相承認了,他確實是黑燈會派來的。

    蘭斯將拳頭攥了又攥,硬生生背下了本屬于八月份小傻逼的鍋。

    何競恩搓著手感嘆:“你們下手嘛,倒是挺利索,就是太招搖了,沒想到黑燈會是走這個路線的�!�

    蘭斯:“......嗯�!辈皇呛跓魰�,是小傻逼。

    何競恩:“Oliver呢,是個低調(diào)的人,喜歡唯美安靜的方式,血淋淋的不適合他,讓你那位愛劈人的朋友放個假吧。”

    蘭斯:“......嗯�!彼懔耍J了。

    “哦!”何競恩豎起一根指頭,在空氣中連抖三下,然后他悶頭翻箱倒柜,從筆筒里找出一支嶄新的鋼筆。

    他用干瘦的手指將鋼筆屁股旋開,然后捏著后面的吸囊,將筆尖對準自己的靜脈血管,狠狠扎了進去。

    蘭斯錯愕地抬起眼。

    鮮血很快涌了出來,沿著何競恩黝黑的皮膚下滑,滴答滴答掉落在地上。

    只見何競恩迅速在自己皮包骨的胳膊里抽取了一小管血,將仍舊淌血的手臂扔下不管,反而著急把鋼筆嚴嚴實實地封好。

    “忘了說,司泓掣是控制系S級覺醒者,他的三階能力是【令行服從】,他命令Oliver活著,Oliver就無法自殺。而我是梅花鹿形態(tài)動物系覺醒者,我的血有凈化能力�!�

    何競恩小心而珍重的將鋼筆交給了蘭斯,他的表情依舊是愉悅暢快的,仿佛送出的是一份精美的生日禮物。

    “為了降低你們行動的風(fēng)險,也讓Oliver能自己做個主�!焙胃偠髋呐奶m斯的手背,含笑道,“不如你替我把筆交給他,告訴他,師生一場,老師就送他最后一程啦�!�

    帶著血腥氣的鋼筆突然沉重得讓人有些托不住,蘭斯眉頭皺得很深,琥珀色的眼睛被復(fù)雜的情緒填滿。

    他如今總算知道,為什么Oliver要請求黑燈會殺死他了。

    原來這世上真有這么惡毒的異能,竟然讓人連求死都不能。

    蘭斯眸色一凜,用力將鋼筆攥緊。

    “十八年前,Oliver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已經(jīng)得到了他想要的,何競恩甚至給了他一個全身而退的好方法,他沒有必要再問這個問題了。

    反正Oliver的請求只是去死,不管他做過什么,又因何落到這種境地,都與這個結(jié)果不矛盾。

    然而蘭斯隱約感覺到,蘭聞道想讓他成為的,就是會問出這種問題的人。

    何競恩怔了怔,隨后望向屋角的一株橄欖,眼睛瞇起來,目光悠遠。

    “我并不知道太多內(nèi)情,他出事的時候已經(jīng)離開校園,事情傳到我這里時,平叛之戰(zhàn)就開始了,那時候首都城一片混亂,到處都是異能,戰(zhàn)火,廝殺,離散,所有人都在逃難,求救,通訊,機場,車站全部停擺,我也沒能及時聯(lián)系他�!�

    蘭斯一皺眉。

    又是平叛之戰(zhàn)。

    他幾乎有點反感這個名詞了,要不是無意間撕開了厄迪夫的死誓咒,不小心聽到了平叛之戰(zhàn)的秘密,他也不至于被困在星洲大學(xué)脫不了身。

    這段歷史發(fā)生在他出生之前,且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與文字資料,雖然在何競恩的口述里,這場戰(zhàn)爭發(fā)生的相當(dāng)慘烈,但蘭斯依舊沒有實感。

    這畢竟與他無關(guān)。

    “然后呢。”

    “Oliver,他......后來戰(zhàn)爭平息了,我才知道,他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了AGW特危死刑監(jiān)獄,刑期四年。據(jù)說那監(jiān)獄在洛塔西提冰原,埋在很深很深的地下,那里監(jiān)管嚴密,到處都是稀鉛礦,哪怕是S級也絕無逃脫的可能。他就在那種墳?zāi)挂粯拥牡胤�,與世隔絕地呆了四年啊�!焙胃偠鲪澣唬f著讓他耿耿于懷的事情。

    蘭斯還是第一次聽說,聯(lián)邦政府治下有這種地方。

    高層們連濫殺無辜都不聞不問,他還以為監(jiān)獄這種東西早就進化掉了呢。

    “我沒有什么人脈,當(dāng)時四處托人,最終才聯(lián)系到平叛之戰(zhàn)中的大功臣,彼時已經(jīng)是藍樞二區(qū)區(qū)長的司泓掣。一個鋃鐺入獄,一個平步青云,實在讓我這個做老師的悵然�!�

    何競恩說完,見蘭斯對司泓掣沒有什么反應(yīng),才后知后覺的解釋道:“出事之前,司泓掣是Oliver的未婚夫,他們大學(xué)......大學(xué)關(guān)系還不錯�!�

    饒是蘭斯已經(jīng)見過太多殘酷的場面,甚至他自己就經(jīng)受了不少精神污染,但聽到‘未婚夫’三個字,他還是生理不適地反胃。

    這三個字此時的荒誕,他幾乎無法形容,好像那雙空洞絕望的眼睛窮盡一生,也看不懂這一筆一劃。

    蘭斯嘲弄道:“你們的見面一定很精彩�!�

    何競恩微笑,語氣里是濃濃的嘆息:“確實是很精彩�!�

    因為他那時仍把司泓掣當(dāng)做Oliver唯一的愛人看待,以為司泓掣與自己同樣焦心著Oliver的刑期,于是在好不容易聯(lián)系上后,他甚至問司泓掣,有沒有可以幫忙的,能夠讓Oliver早些出來。

    他至今都記得司泓掣當(dāng)時的表情,仿佛他在開一個天大的玩笑,仿佛他說的話,是世界上最滑稽可笑的笑話。

    那是他第一次深刻的認識到,‘往事不堪回首’這句話的沉重。

    “Oliver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何競恩突然道。

    剛剛的邏輯被打斷讓蘭斯稍微有些不適,他更想知道司泓掣到底跟何競恩說了什么,但他并沒有插話,因為此時此刻何競恩不會跟他說一句廢話。

    “他哥哥叫Uriel(烏里爾),是紅娑異能研究院一名搞社會學(xué)研究的科學(xué)家,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個挺死板的小學(xué)究,唯一的愛好就是在世界各地到處跑,做人文研究,搞社會調(diào)查,撰寫批評文章,Oliver受他影響很深,十分敬仰愛戴他。”

    通過何競恩的描述,這位烏里爾的人物肖像已經(jīng)大致出現(xiàn)在蘭斯腦海中——

    一位固執(zhí)努力,不受待見的好人。

    何競恩頓了頓,正色道:“烏里爾醉酒失控,殺害了司泓掣四歲的妹妹�!�

    蘭斯沒有言語,只是瞳孔驟然縮得很緊。

    他剛剛對烏里爾的印象,還是個不受待見的好人。

    何競恩繼續(xù)說:“而Oliver利用職務(wù)之便,放走了烏里爾。”

    “烏里爾抓回來了嗎?”蘭斯問。

    何競恩搖頭:“他失蹤了�!�

    失蹤得徹徹底底,再也沒有出現(xiàn)。

    正因如此,Oliver才罪無可赦,他原本是要被處死的,是司泓掣以平叛之戰(zhàn)的功勛保下了他,只讓他坐了四年的牢獄。

    蘭斯盯著何競恩看了良久,才輕笑道:“你不信。”

    從何競恩的表述來看,他既不相信烏里爾會殺一個孩子,更不信他只是失蹤了。

    何競恩抬了抬松弛的眼皮,反倒把腦門擠出好幾道褶子。

    他哼笑道:“我信不信不重要,我認識烏里爾,也偏心Oliver,我說的話是有失偏頗的,十八年過去了,當(dāng)年的審訊資料,尸檢報告,早已經(jīng)封存在藍樞地下三層的數(shù)據(jù)庫里,誰也看不到了�!�

    第36章

    湛平川等到太陽落山都沒見著蘭斯,他簡直不可思議,這年頭想向下兼容都那么困難?

    一個屬性院有這么難轉(zhuǎn)嗎?

    他百無聊賴地趴在陽臺邊,偶爾想,自己當(dāng)年想要帶著越獄的人會不會真做了壞事,轉(zhuǎn)而又想,尸檢報告上到底寫了什么,讓司泓掣瘋癲成這樣。

    四歲,也就跟他當(dāng)年一樣大,怪不得司泓掣在攝像頭里像要吃人似的。

    ——你居然也知道保護孩子。

    難道是當(dāng)年那個人間接性的造成了司泓穗的死亡?

    湛平川隱約記得,電梯門閉合之前,他都沒有聽到那個人的反駁。

    是不是說明在他那里,對司泓掣的譴責(zé)也是默認的?

    可是一個溫柔到甚至不忍他被猙獰的傷口嚇到的人,真會做對不起孩子的事嗎?

    湛平川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這尸檢報告到底該怎么偷,藍樞大廈里到處都是攝像頭,這么多年過去了,還不得紅外感應(yīng),人工智能,權(quán)限密碼,虹膜掃描,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起加上?

    小紅狐貍一定還期待著和他的雙人浪漫實習(xí)之旅呢。

    本以為他們能在日常有序的工作中增進感情,卻沒想他實習(xí)是假,竊取機密是真,活脫脫在懸崖走鋼絲。

    湛平川拄著下巴,略感憂傷。

    任務(wù)一個比一個風(fēng)險大,稍有不慎就成了聯(lián)邦要犯,這種操蛋身份,他可怎么跟人正經(jīng)人家清清白白的漂亮小O表白�。�

    但是腺體都親了,小手也拉了,要是一直裝傻拖著不表白,蘭斯不會認為他是渣男吧。

    媽的他24K純純好男人。

    受不了了,先發(fā)個短信吧。

    湛平川掏出手機,頂著夜風(fēng),快速打了一行字——

    【還沒完?我買點吃的?】

    何競恩的辦公室里,蘭斯的手機適時震動了。

    他的情緒被打斷,從沉重?zé)﹣y的信息中掙脫出來,低頭一看,是湛平川那個扒著門鏡向外看的大白狗頭像。

    蠢的要命。

    但不得不說,這頭像在此時此刻,給蘭斯增添了一絲意外的樂趣。

    于是他抿住了唇,表情雖未大動,但眼底明顯有了笑意。

    何競恩笑問:“你的Alpha?”

    蘭斯快速回了一個“好”字,然后將手機揣起來,本能拒絕:“不是�!�

    他現(xiàn)在是以黑燈會白法老的身份在跟何競恩對話,他不想把湛平川牽扯進來。

    那小傻逼雖然出身一般,但天性正直,他做的這些與藍樞稽查隊乃至聯(lián)邦政府對著干的勾當(dāng),湛平川不一定接受得了。

    但蘭斯不會有什么負罪感,能瞞一時是一時。

    何競恩根本不信,低聲哼笑:“當(dāng)老師久了,這些事看得特別清楚,那面包那么小,屋里頭四個人,你怎么就給他掰了一半?”

    蘭斯敏感的反駁:“那是他給我的。”

    何競恩看著他,也不爭辯,只是笑著感嘆道:“還是大學(xué)好啊,什么都沒變,什么都純粹�!�

    蘭斯不想再跟何競恩討論湛平川,他將鋼筆揣進兜里,望著一只飛蛾悄然降落在白熾燈上。

    蘭斯微笑道:“我先走了,還有,你不用惦記著審訊記錄和尸檢報告,那上面如果有任何紕漏,Oliver也不會是今天的下場。”

    蘭斯知道,何競恩特意提起藍樞地下三層數(shù)據(jù)庫里的舊日資料,是希望能在他腦子里留下印象,讓他在實習(xí)期間,動手之前,忍不住追尋真相。

    何競恩怎么知道那些東西藏在地下三層呢,大概率他曾想過自己調(diào)查,可惜藍樞密不透風(fēng),他根本沒有靠近的機會。

    其實以司泓掣的心思縝密,斷然不可能沒懷疑過事件的真實性,人的本性都是趨利避害的,蘭斯也相信,至少在事件發(fā)生之前,司泓掣是喜歡那個活潑陽光的Oliver的。

    所以他當(dāng)時一定比誰都希望烏里爾并沒有殺他妹妹,一切都是誤會。

    但證據(jù),一定是毫無破綻的。

    一個證據(jù)做到了無懈可擊,那假的也就變成了真的,況且人性復(fù)雜,表面上是好人的未見得不會醉酒誤事。

    但蘭斯并不關(guān)心烏里爾是否真的殺人了,這遠遠超出了他該負責(zé)的范圍。

    他偶爾泛起的同情讓何競恩錯誤的以為,黑燈會真是什么慈善組織,他真是什么悲天憫人的大善人。

    “那個。”何競恩在最后一刻叫住他,搓手期待,“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學(xué)歷史?”

    “很遺憾,我不是�!碧m斯將門輕輕帶上,也將瞬間悵然的何競恩關(guān)在辦公室內(nèi)。

    這世上只有一個Oliver,對你所追尋的事情同樣充滿熱忱,所以他才獨一無二,所以這段師生情分讓你十八年念念不忘。

    但世間的人或事,總是可遇不可求的。

    走出何競恩的辦公室,蘭斯給小丑撥去通訊,他表情上的凝重消失殆盡,一秒切換到了工作狀態(tài):“我找到刺殺Oliver的辦法了�!�

    小丑:“噓,我們在高塔呢,塔斯曼海盜國想訂一批紅鸚晶礦石,報價很高,現(xiàn)在他們在抽簽誰去競標(biāo),肥差,公海郵輪上競標(biāo)�!�

    塔斯曼海盜國并不隸屬于聯(lián)邦政府,這是一個游離于規(guī)則之外的組織,由于他們的覺醒者絕大多數(shù)都是魚類形態(tài),所以很少踏足陸地。

    聯(lián)邦政府組建之初,他們便拒絕了邀請,當(dāng)年或許也爆發(fā)過幾場沖突,但他們的船只在公海中行蹤難辨,聯(lián)邦政府最后也只能束手無策。

    蘭斯對晶礦石交易不關(guān)心,直接問:“黑燈會都有誰在?”

    由于黑燈會是秘密成立于高塔公會內(nèi)部的,所以成員在高塔公會中都有正當(dāng)身份。

    比如小丑在黑燈會里是總愛涂著滿臉詭異油彩的瘋小丑,但在高塔公會中,也只得把臉洗得干干凈凈,以蘭聞道私人助理,Lukas(盧卡斯)的身份出現(xiàn)。

    小丑扭頭望了一眼奇奇怪怪的會議室:“你姐夢境女巫,不知道在哄哪個耍脾氣的小情人�!�

    “度瑪在地板上拼樂高,卡住快五個小時一動不動了,再這么下去要長蘑菇了�!�

    “法塔在鼓弄他那幾瓶藥膏,阿巴頓已經(jīng)被他毒暈幾次了,好在都救回來了不用擔(dān)心�!�

    “嗯......莉莉不在,她明年中考被她繼母抓去上補習(xí)班了,你也知道,十四歲的小蘿莉說自己其實是黑燈會的干部會把父母嚇壞的......哦,你爸也在,你爸在怒噴那個沙漠城來的傻逼�!�

    蘭斯眼神涼下來:“那不是基本都在?”

    小丑露出一個惡劣的壞笑:“嘖嘖,小少爺你真的好無趣啊,想不想知道你爸怎么說?我可是告訴他,那位還幫你解決了信息素紊亂哦�!�

    蘭斯根本不指望他背地里能做什么好事,直接吩咐道:“把非黑燈會的閑雜人等清空,用錨點把我?guī)Щ厝�。�?br />
    小丑瞬間垮起了臉:“多大的事還需要消耗我這么多異能啊......”

    蘭斯:“正事�!�

    沒辦法,黑燈會是蘭斯說了算,小丑只好發(fā)動能力,將蘭斯遠程拉回了高塔公會的總部。

    如此遠距離的【影子錨定】讓小丑的異能損耗大半,他耍賴似的倒在地毯上,哼哼唧唧:“可以說嗎,我現(xiàn)在仿佛被八百個A強壓了一遍。”

    度瑪放下樂高,捧著他的腦袋,低頭與小丑對視,認真道:“被八百個A強壓是什么感覺?”

    法塔將小丑從度瑪手里拉出來,取出一瓶藥膏,涂在小丑的太陽穴上,嗓音帶著被劇毒侵蝕過的嘶啞破碎:“好,了,別,帶,壞,孩子�!�

    小丑吸了吸鼻子,腦袋枕著法塔沒被毒物浸透的那邊膝蓋,賴著不起。

    “你這藥膏好用是好用,就是味道難聞了些,以后能不能添點香料啊�!�

    蘭聞道見縫插針怒罵:“受不了現(xiàn)在一些黃毛,也不看是誰家寶貝的腰就隨便亂摸!”

    夢境女巫瞥了蘭聞道一眼,嫌棄提醒:“冷靜點,人家是黑頭發(fā)�!比缓笏D(zhuǎn)頭,溫柔低笑著給手機對面的人發(fā)語音,“寶貝兒,別鬧脾氣了,我怎么會嫌你胖,肉一點才好摸,姐姐上次不是才夸過你嗎?”

    蘭聞道難受得渾身刺撓:“你這渾話就不能私下說?”

    夢境女巫微微一笑:“我們Alpha都是這么哄小O的,不然怎么給上�!�

    話音剛落,蘭斯就出現(xiàn)在會議室內(nèi),驟然出現(xiàn)的重力讓他重心不穩(wěn),連忙扶住了會議室里的沙發(fā)。

    等他睜開眼,目光逡巡一圈,才疑惑蹙眉:“不是說非黑燈會的閑雜人等清場,我爸怎么還在?”

    蘭聞道:“......”

    小丑攤了攤手:“因為是老板啊小少爺�!�

    夢境女巫隨手將手機中嬌里嬌氣的小情人扔在一旁,她單手拄著下巴,挑起嫵媚的眉眼看向蘭斯:“我聽說你在地下城里管別的Alpha叫哥哥?”

    “我是為了偽裝�!碧m斯無奈解釋,他得表現(xiàn)出第一次進地下城時的憂慮模樣,叫哥哥那純粹是為了維持人設(shè)。

    畢竟小傻逼比他還小三個月呢。

    夢境女巫唇邊的笑意淡了,咖色的長發(fā)隨著主人情緒的變化,逐漸褪去顏色,變?yōu)闇\棕。

    她暴怒地掐碎了一枚核桃,陰惻惻問:“我刀呢?”

    蘭聞道沒好氣道:“你也冷靜吧,還說我呢,摟來摟去你都不生氣,叫哥哥怎么了?”

    夢境女巫發(fā)絲的顏色褪得更淡:“Omega本來就是要跟Alpha摸來摸去,有什么可生氣的,但我是蘭斯唯一的姐!”

    “你是的,我唯一的姐�!碧m斯已經(jīng)習(xí)慣了家里的氛圍,他從夢境女巫手中把核桃仁取出來塞進嘴里,吐槽一句不好吃但還要,然后才甩手將地下城中帶出來的骨生花扔給法塔:“幫我配一份給植物系覺醒者的強力補劑�!�

    夢境女巫咬牙切齒的又掐碎兩枚核桃,喂給家里唯一的弟。

    法塔抬手接住那株植物,埋頭看了看中央的小黃花骨朵:“C級,異獸的,骨生花,最多,讓覺醒者,兩個小時,巔峰,狀態(tài),你做,什么?”

    蘭斯將核桃都搜羅進嘴里,微微一笑:“申請人精神恍惚,我怕他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

    小丑掀起眼皮,歪過頭去:“你說找到刺殺他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蘭斯把何競恩告訴他的簡明扼要地講了一遍,然后直起身,拍拍掌心的核桃碎,吩咐道:“行動定在兩個月后的黎明日實習(xí)期,由我去確定Oliver的具體位置,小——”

    他話還沒說完,蘭聞道卻突然站起身來,他不可置信地緊皺眉頭,表情遠比罵湛平川時更加嚴肅。

    蘭聞道此刻甚至沒有耐心去隱藏什么,他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直截了當(dāng)問:“你說Oliver是烏里爾的弟弟?”

    蘭斯的話被打斷,他稍抬了抬眉,饒有興致地看向蘭聞道,沒有說話,卻露出一個意外卻又了然的微笑。

    烏里爾。

    認識你的人還真多啊。

    “怎么了?”夢境女巫將核桃皮捏成粉末灑進煙灰缸里,顯然也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

    蘭聞道并不解釋,他刻意避開蘭斯的目光,眼睛凝視著屋內(nèi)的一塊地磚,下達命□□有變,刺殺取消,把Oliver活著帶回高塔公會�!�

    蘭斯挑眉,若有所思地盯著蘭聞道:“為什么?”

    他直覺烏里爾應(yīng)該與平叛之戰(zhàn)有關(guān)。

    哪怕蘭聞道已經(jīng)盡力隱瞞,不想在人前談及平叛之戰(zhàn)的任何事,但蘭斯還是敏銳地察覺到,蘭聞道其實非常非常關(guān)心這個事件。

    蘭聞道似乎有些頭痛,他用掌抵著額頭,敷衍道:“這件事跟你沒關(guān)系,是烏里爾與我有些淵源,我之前不知道他還有個弟弟,更不知道,他弟弟在藍樞的掌控之下,遭受了十八年的折磨。”

    牽強。

    蘭斯心道。

    如果真是熟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對方有個弟弟。

    蘭斯笑問:“爸,你是不是知道失蹤的烏里爾去哪兒了?”

    蘭聞道深吸一口氣,又沉沉地吐出來:“他沒有失蹤,他在十八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

    小丑一骨碌身坐起來:“所以他并不是灰溜溜逃了,讓自己的弟弟代為受罪?”

    一直沒說話的阿巴頓挪動笨拙的身軀,他抬起肥厚的手掌,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綠色光球,光球里散發(fā)出來自地獄的詭異陰冷的氣息,阿巴頓甕聲甕氣說:“這好辦,只要他是A級以下,給我一件屬于他的物品,我可以問問他的亡靈�!�

    蘭聞道嗤笑:“沒用的,他的靈魂早就已經(jīng)被撕的粉碎了�!�

    蘭斯瞳孔驀地縮緊。

    連靈魂都被撕碎,這是怕有能夠召喚亡靈的覺醒者,從他口中問出什么。

    或許何競恩真的沒有猜錯,烏里爾從頭至尾都是清白的。

    “先去做吧,至少看在烏里爾的份上,Oliver不能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碧m聞道嘆息道。

    度瑪仰頭望向蘭斯,像個小機器人似的沒有表情,但語氣卻很輕很認真:“蘭斯,他可以來和我一起拼樂高嗎?”

    蘭斯揉揉度瑪?shù)哪X袋,目光里藏著復(fù)雜的考量,半晌,他勾唇一笑:“好,計劃改變,綁也要把他綁回來�!�

    其實他更想知道,蘭聞道與烏里爾的淵源到底是什么。

    “想從司泓掣手中把人帶走并且全身而退,目前我沒有什么想法,時間太晚,小丑先把我送回去吧。”

    蘭斯朝小丑揚了揚下巴。

    小丑罵罵咧咧:“老子下輩子再也不給你打工了!”

    蘭聞道看了眼一旁的掛鐘,皺眉:“都這個時間了,干脆在家里吃完飯再走。”

    蘭斯表情些許微妙,眼神移到了離蘭聞道八丈遠的地方:“不行,有人等我。”

    蘭聞道對兒子成年后不愛著家這件事頗有微詞:“誰等你?”

    蘭斯頓了頓,淡定重復(fù):“......有人。”

    “......”蘭聞道看著他稍微發(fā)紅的耳垂,捂著胸口,有點想去世了。

    蘭斯被小丑瞬移回學(xué)校時,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距離他回復(fù)湛平川那個好字,已經(jīng)又過去了快一個小時。

    就當(dāng)他為小傻逼背鍋的報酬了。

    蘭斯默默想。

    然而他還是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感到焦躁,腳步不自覺就加到最快,他三兩步躍上樓梯,精準的將鑰匙插進門鎖。

    一推門,就看到書桌上擺著滿滿登登的食物,甚至還有兩瓶啤酒。

    湛平川靠在床上半夢半醒,聽見門響,才睜開眼,翻身而起:“溝通好了?”

    蘭斯看看已經(jīng)洗好澡的湛平川,又看看放到發(fā)涼卻沒動過的三明治和關(guān)東煮,喃喃道:“嗯,他說再想想�!�

    湛平川高高提眉:“是我跟不上時代發(fā)展了?歷史系畢業(yè)生即將一路高歌邁向聯(lián)邦頂級薪資了?”

    蘭斯被他逗笑了:“我餓了湛平川�!�

    湛平川瞥了一眼書桌,原本熱氣騰騰的關(guān)東煮袋子上浮了一層濃重的水汽,但熱氣已經(jīng)不冒了。

    “有點涼了,我想辦法給你熱一下?”湛平川說著就要披衣出門。

    “不用,這樣就好�!碧m斯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口。

    于是兩人坐在書桌旁,撕開三明治包裝,拽掉扣著關(guān)東煮的袋子,再擰開那兩瓶度數(shù)并不算高的啤酒,解決風(fēng)雨來臨前為數(shù)不多的一次平靜晚餐。

    蘭斯是真的餓了,關(guān)東煮很清淡可口,符合港譚的口味,他吃了大半,就連啤酒都喝的見了底。

    聯(lián)邦政府有嚴格規(guī)定,未成年人不許飲酒,蘭聞道對聯(lián)邦其他法律法規(guī)不屑一顧,唯獨對這一條格外推崇,所以至少在三個月前,蘭斯還滴酒未沾。

    一瓶啤酒喝下去,蘭斯的臉頰難以避免地浮起一層酡紅。

    他倒也不是醉,只是連日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弛下來,有些迷離和眩暈。

    他單手托著下巴,眼鏡從鼻梁上滑了下去,濃長的睫毛便從鏡片邊緣掙了出來,琥珀色的瞳孔映著宿舍柔亮的燈光,眼神里帶出不同往常的情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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