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曹輝彥臉一黑,“青天白日,那人又開始造孽。大家手頭的公文不處理了嗎?”
“噓噓噓!”
沈文給點(diǎn)了碎銀,“明白了,御史臺的人隨后就到�!�
對上青黛好奇的視線,沈文欲言又止,只輕聲道,“我們?nèi)プ邆過場就回來。千萬、千萬不要得罪人。尤其是……貴妃娘娘的人�!�
一路上,能見到的景象皆極盡奢華,青黛跟在沈文身后,聽他絮絮叨叨地介紹了許多。
那位貴妃姓陳,是輔國大將軍的妹妹。她盛寵不衰,近幾年干了不少荒唐事。三天兩頭讓百官罷工,流連御園,只算其中的一件。
但正因?yàn)橛谢实酆透绺�,她所出的五皇子才僅僅六歲,在朝中就已有了一派支持勢力。
青黛站得遠(yuǎn),遙遙望湖心亭中雍容華貴的女人,風(fēng)吹起輕紗,露出邊緣一塊眼熟的黑色衣袍。
……是他。
青黛觀望片刻,覺得自已該退場了。
身邊匆匆而過的宮女們激動,“啊啊啊是定遠(yuǎn)將軍!等下我過去奉茶,要好好瞧一眼!”
“他許久不來宮中了。最近倒常常往貴妃娘娘這邊跑。”
“聽說他還未曾婚配,房內(nèi)連暖床都沒有�?烧媸且晃浑y得的良婿�!�
幾位宮女走得急,又都很興奮,一下不小心撞上青黛的手臂。
青黛牢牢接住玉碟,輕聲,“小心。”
宮女臉頰緋紅,連聲道謝。
碟中的一顆紅桃滾落在地,咕嚕咕嚕滾到岸邊,直直砸進(jìn)湖面。
這樣微小的聲響本該淹沒在嘈雜的環(huán)境中,偏偏那塊黑袍一動,竟起身往這邊看。
對視的一刻,青黛清晰看到他在笑。
無關(guān)什么重逢的驚與喜,是一種“終于落到我手上”的嘲笑。
五皇子一派,官階正五品,定遠(yuǎn)將軍。
陳逢酒。
他提步這邊走。
御園小路的盡頭,恰時邁入一道紫衣身影。
毛子發(fā)出尖銳暴鳴:出!現(xiàn)!了!你的附加任務(wù)對象!你嘰已小心哦~
青黛:……
黑化權(quán)臣他心有初戀4
等那道紫衣身影徹底邁入御園,偌大的露天場地竟瞬間噤聲,宮女慌不迭地跪下行禮,一旁大聲談笑的武將們也面色陰沉。
陳逢酒原先往青黛這邊大步走,那神情活像見到了什么得趣的小玩意兒。
只是那點(diǎn)興味在目光觸及青黛身后的男人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逢酒一嗤,滿臉不悅。
眼見著要走到青黛身邊,他腳步更快,徑直越過青黛,往后走,“早知靳大人賞臉,該多準(zhǔn)備幾位貼心的美嬌娘才是�!�
他狀似貼心道,“聽聞大人依舊孤身一人,府內(nèi)連位照應(yīng)的人都沒有。高處不勝寒啊,我現(xiàn)在喚來如何?”
他對面男聲冷韻,似雪意涔涔,“不必�!�
青黛心下一顫,默默回頭。
來人一襲暗紋深紫官袍,腰間束金玉帶,除這套雍容官服外,只余頭頂一支寶相花紋木簪,別無其他配飾。
觀他長相,品貌非凡。一雙山嵐色丹鳳眼,內(nèi)勾外翹,像掩在深林薄霧后那點(diǎn)分外勾人的翠色。
只是氣質(zhì)過于冷淡,讓人不禁慨嘆,撥云見日后竟是了無生趣的刺骨冰雪。
廢太子一派,官階正二品,尚書令。
靳鶴濁。
陳逢酒自然曉得眼前人不近女色,就是樂意讓他心里不痛快。
“哈哈哈哈哈。靳大人是何等清風(fēng)朗月,定不愿與我等同流合污。今日過來,是為何事呢?”
靳鶴濁淺色的瞳孔從奢糜的酒色收回,“其他時候,我不管。前日韶州剛鬧了洪災(zāi),勞請貴妃娘娘將六部的人手……還我。”
“洪災(zāi)?”陳逢酒皺眉,一腳踹過旁邊嘻嘻哈哈的將領(lǐng),“確有此事?”
將領(lǐng)看看兩人臉色,點(diǎn)頭,“是……”
“百姓死傷如何?這種事怎么沒人告訴我?“
將領(lǐng)唯唯諾諾,“就……發(fā)了一場大水,淹掉幾塊農(nóng)田,死了幾個人而已……還……還沒咱們打一場戰(zhàn)死得多咧�!�
“將軍,咱們管的是領(lǐng)兵打仗,這種事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陳逢酒一把扯下他衣領(lǐng),劍鞘往人腦門頂,寒聲,“死了幾個人是多少?我問什么,你答什么,沒聽懂?”
“死了三百多�!�
陳逢酒暗罵一聲,左右看一眼,摔了宮女捧著的茶盞。
所有人齊齊向這邊看過來,陳逢酒大聲,“有事要做的快點(diǎn)滾!別賴在這礙眼。”
在荒唐奢侈的花園里滿臉抗拒的部分官員如蒙大赦,感激地看向靳鶴濁,紛紛往御園外跑。
沈文不知從哪鉆出來,一把拉過青黛,“快走快走,回去干活兒了。待在這可太難受了,什么時候被咔嚓了都不好說。”
“哦,好的�!鼻圜煦躲陡�。
與靳鶴濁錯身的那一瞬間,青黛好像看到了他的視線落在自已的臉上。
但僅僅是瞬息間,靳鶴濁面色如常,轉(zhuǎn)身離開御園。
毛子手動撒花,劃重點(diǎn):來了來了,他來了。你的一千積分他出現(xiàn)了~
青黛低頭,腦中和他有關(guān)的記憶自動蘇醒,一幕幕連成畫面。
當(dāng)年周太傅親自創(chuàng)辦拙行書院,在全國范圍內(nèi)親自招收十到十五歲聰明伶俐的孩子。
他頂下各方壓力,直言只有合格的學(xué)生能進(jìn)入他的書院。而且學(xué)生進(jìn)入書院后,得拋開身份階級,以假名代稱。無關(guān)貧賤富貴,以平等方式求學(xué)。
他本意是為朝廷輸送中堅力量,當(dāng)初容青黛能以女子身份進(jìn)入也算破格錄取。
十歲的容青黛第一次離開父母家人,卻不害怕,反而一路興奮不已。
拙行書院坐落深山內(nèi),容青黛沿著夾在竹林中的石階而上,哼哧哼哧走了半天,一位漂亮的白衣姑娘坐在盡頭,見到她,轉(zhuǎn)身欲走。
“哎哎哎!”容青黛當(dāng)機(jī)立斷往上跑,自來熟地攬過小姐姐的肩膀,“哼哼,夫子匡我,說什么我是書院內(nèi)唯一的女孩子,這不是還有一個嗎?”
白衣小姑娘拼命往遠(yuǎn)處躲,被容青黛抓得很緊。她掙扎片刻,默默放下手,腳步加快。
容青黛抬手比了比兩人的身高,發(fā)覺自已才到白衣小姑娘的胸口,“你比我高,所以你是姐姐嗎?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在家都是做姐姐的那個,想不到來這能有個姐姐。往后五年咱倆可以做個伴。”
“噢噢噢,你怎么對進(jìn)書院的路這么熟呀?你來很久了么?”
容青黛說了一路,直到那白衣小姑娘把她領(lǐng)到臥室門前,她一眨那雙山嵐色的眼睛,終于吐出幾個字,“這是你住的地方�!�
“另外,我是男子�!�
十歲的容青黛瞳孔地震。
對面那人白瓷一般的膚色透紅,還真像抹了胭脂的女孩兒,“笨蛋。下次別認(rèn)錯了�!�
這就是和少年靳鶴濁的初遇。
畫面一轉(zhuǎn),到五年后兩人從書院出師那天。兩人情思懵懂,誰也不敢先開口挽留。
少年靳鶴濁內(nèi)心狂跳,突然鄭重又珍惜地把額頭貼到她額頭,他說,“阿黛,若你愿意永遠(yuǎn)和我在一起,明日巳時,在書院門口等我�!�
“為何要等到明日?”
靳鶴濁但笑不語。
笨蛋阿黛。
一日之內(nèi)準(zhǔn)備聘書、禮書和迎書,已經(jīng)是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了。
“好吧。小禾,我等你!”
回憶的最后,容青黛等了整整一天,也沒能等到她的心上人。
她回去之后轟轟烈烈地發(fā)了一場燒,迷迷糊糊中是她的小禾怎么也喊不停的背影。
病好之后,容青黛就再也沒提過這件事。
當(dāng)年究竟是什么事情絆住了他,還把她的小禾變成如今厭世值高達(dá)95的樣子。
見青黛神色猶豫,沈文主動問,“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方才那位很有氣派的大人是誰?看他官袍,應(yīng)該是正二品的大官吧?”
沈文長嘆一聲,面上浮現(xiàn)敬佩,“那位啊,尚書令靳鶴濁大人。他……唉,總之也別惹他就對了�!�
他按下青黛的肩膀,已經(jīng)打心底把青黛當(dāng)作萬里挑一的寶貝后輩,很小聲,“別看他長得芝蘭玉樹的,實(shí)則他……哎!我不好多說。我只告訴你一件事�!�
“靳家上下除了他,全部被滅門了�!�
青黛渾身發(fā)冷。
黑化權(quán)臣他心有初戀5
當(dāng)初書院一別后的高燒似乎氣勢洶洶地卷土重來,青黛腦中迷糊,一下被擊得眩暈。
有年凜冬,容家過冬衣物送來的遲。少年靳鶴濁只多看了眼她凍紅的手,第二日就獨(dú)自把滿滿一箱暖爐、圍脖和裘皮搬到她房內(nèi)。
少年靳鶴濁站在雪地里,竭力作出一副冷淡的表情,頻頻往她臉上看的眼神卻破了功。
“拿去用。你不要凍傻了。”
容青黛趴在窗檐,仰頭看他,“那你怎么辦?我偷看到你的家書了,這是你娘親親手繡給你的,我不能用�!�
“笨蛋。你怎么不多看幾行�!苯Q濁鼻尖通紅,眼睫上沾了雪,眨眼時透出別扭的可愛,“……可以用�!�
最前面兩個字被咕噥在喉嚨里,容青黛沒聽清,“什么?”
靳鶴濁垂眼,“你可以用�!�
“可這是……”
靳鶴濁轉(zhuǎn)頭,看向家鄉(xiāng)的方向,他語氣淡淡,又隱含些許隱秘的期待,“等出了學(xué)院,我?guī)阏J(rèn)識我的爹娘。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十五歲的靳鶴濁。
學(xué)有所成,壯志將酬。
即將團(tuán)聚的親人在遠(yuǎn)方,情意相投的愛人在身邊。
散落的雪花融化在肩頭,靳鶴濁心中濕漉漉又沉甸甸。他眼底笑意比一地雪光更明亮,“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一定�!�
少女嗖得一下關(guān)上木窗,聲音悶悶,“我這么聰明,誰都會喜歡我的!”
雪地的身影靜靜佇立,過一會兒,他兀自露出一點(diǎn)笑容。
“嗯�!�
青黛抓緊沈文的衣袖,牙關(guān)顫抖,“滅……門?靳家怎么會………他們都是好人�。 �
沈文以為她是被滅門嚇到,拍拍她的背,“這件事不可以再說了。”
“我……”青黛忍下情緒,“我只問一個問題。是什么時候的事?”
轉(zhuǎn)眼間,兩人已經(jīng)走到御史臺殿門口,沈文再三確認(rèn)了一遍周圍沒人,低聲,“四年前。”
四年前……
他們離開拙行書院的那一年,也是靳鶴濁不告而別的那一年。
“靳家不是一般人家。靳大人的父親,是當(dāng)年的大理寺卿�!鄙蛭纳钌顕@,指了指腳下踩著的皇宮,再指了指天空,“這位的命令�!�
“所以容兄,你權(quán)當(dāng)聽過就忘,切忌過多猜疑此案。”沈文加強(qiáng)語氣,“蓋棺定論,沒有余地。”
殿門這時突然一聲響,沈文嚇得渾身一抖,臉都白了幾分。
門后卻是曹輝彥那張周正的臉,他不悅,“站那做什么?不干活�。俊�
“哎哎,來了�!鄙蛭氖疽馇圜旄�,自已提著官袍往上走。
邁入門檻,曹輝彥小聲,“敢提這件事,你活膩了?你自已活夠了,別拉上人家小輩�!�
沈文連連嘆氣,“明白。此事我做的不妥。容兄是位有分寸的,他有數(shù)�!�
青黛低頭邁上臺階,每踏一步只是身體本能反應(yīng),實(shí)則肢體冷得毫無知覺。
皇帝的命令?
靳家是犯了什么大錯,才遭到滅門之禍?
靳鶴濁又為何能夠死里逃生,還能扶搖直上官拜二品?
而這些在皇城民間竟然沒一點(diǎn)風(fēng)聲。
靳父是一位從三品的文官,涉及官吏的重大案件理應(yīng)記錄在御史臺。可她剛來御史臺主動請纓整理舊案時,卻沒發(fā)現(xiàn)這一案。
想必他高到可怕的厭世值的問題就出在這里。
毛子浮在她臉邊問:現(xiàn)在朝中分為廢太子和五皇子兩派,你要查案,就要有勢力。要選擇站隊(duì)嗎?是過去協(xié)助男主,還是潛入敵方陣營?
青黛翻開公文,落筆成鋒:我要升官,也要查案,但我誰也不站。
靳鶴濁受此重創(chuàng),不會輕易動情。就算有情,以他如今個性,大概會刻意抹去這段過去。
她不想成為跟在身后幫助靳鶴濁的人,她要做的,是一個不容小覷的合作對象。
中立的御史臺就是一個完美的選擇。
沈文雖對青黛為人處事很放心,但她初聞時反應(yīng)極大,而且靳家滅門案又是個容易引火燒身的案子。
他暗中惴惴,觀察了幾日。
青黛倒每日如常,照樣與他們同僚說笑,手下公文處理得挑不出一絲毛病。
沈文試探,“青奚?近日在忙什么?”
“自然是整理御史臺的公文。”青黛放下筆,看殿內(nèi)閑聊的同僚,“今日,孔太傅不是要來么?”
孔寧,官階正一品,御史臺的隱形老大。
所有人齊齊頓住,而后開始兵荒馬亂地翻書,著急者冷汗直涌,擺爛者已經(jīng)開始往膝蓋下、屁股等容易受刑的地方塞棉花。
沈文:“……”
青黛搖頭失笑。
一本書從門外飛進(jìn)來,直沖沖砸向塞棉花的那位,中氣十足的聲音緊隨其后,“死小子,我看你還是被罰得少了!”
孔寧鬢間黑白發(fā)交雜,目光炯炯,腰桿挺得筆直,“一群臭烘烘、鬧騰騰的渾小子,看見你們就糟心!”
青黛適時起身,恭恭敬敬道,“孔太傅,下官是前幾日剛?cè)氲顑?nèi)的侍御史容青奚,恭請德安。”
別處人仰馬翻,這道聲音像驟然滴落玉石的淅淅春雨,沁人心脾。
孔寧轉(zhuǎn)頭,再看身形相貌,又是一陣迎面清風(fēng),他心中火氣漸緩,盯著青黛的臉?biāo)妓鳌?br />
什么時候招進(jìn)來的人?他怎么沒印象了。
聽到“容青奚”三個字,孔寧出聲,“哦。我知道你�!�
“小文和輝彥同我說了,你把暗室的公文處理的很好�!�
青黛揚(yáng)眉,視線與曹輝彥相撞,“份內(nèi)之責(zé),不敢自大。”
曹輝彥沒料到孔老會說這個,低頭懊惱不已。
“我這兩個學(xué)生可不輕易夸人。”孔寧出其不意道,“那今日,就你先與我這老頭聊聊吧。”3902
沈文:“老師!青奚他剛來………”
“下官遵命�!鼻圜觳换挪幻�,暗中朝沈文使了個眼神。
兩人在書桌前一坐一站,孔寧問道,“你叫容青奚,是么?”
“考進(jìn)御史臺的人,我一般不會過問。但不巧,今年殿試的主考官是我。一共九百零三位考生,大概是我老頭子年紀(jì)大了,我怎么……不記得見過你�!�
他銳利的眼神鎖在青黛身上,寸寸盯過她的表情。
青黛沒露出慌張的神色,心底倒想笑。
遇上這種大佬,自家那個小混球確實(shí)該潰不成軍。
青黛摸著腰間銀帶,深深行了個跪禮,“孔大人,在下官回答您之前,下官心中有一事實(shí)在不解,勞請大人為下官解惑�!�
黑化權(quán)臣他心有初戀6
孔寧正在看幾日前青黛整理的記錄冊,聞言道:“你說�!�
“御史臺不入廢太子和五皇子兩方爭權(quán)之斗,是為君?為國?還是為民?”
這個問題很簡單。
她在試探孔太傅的立場。
是愚忠于當(dāng)今昏聵的皇帝,是穩(wěn)坐高臺等任意一位皇家血脈上位,還是……為天下百姓擇明主而棲。
孔寧默了片刻,眼角細(xì)紋綻開,“你問得很好。”
青黛攤平手掌貼上冰涼的地面,靜靜叩首,等待孔寧的回答。
孔寧一嘆,開口悵然,答道:“為民�!�
“下官亦是�!�
“恩澤百姓,為政之本�!碧幱谶@般境地,青黛不低聲下氣,也沒有奉承討好,字字明志,“下官出身商賈,幸而得此機(jī)緣。今進(jìn)入御史臺,不懼生死,只求無愧于心。”
青黛跪伏在地,脊背到腰腹一路筆直,宛如折不斷的蒼竹,“如此,若大人仍在意下官是如何進(jìn)來的,下官甘愿受罰。”
一番話下來,從確定孔寧的立場,到表明自已同樣一顆拳拳為民之心,又隱晦地攤開了未來升官路上的阻礙———這名額是買來的。
書房內(nèi)寂靜無聲,外殿同僚的腳步聲、說話聲、翻書聲不甚清晰,傳到這兒只余微弱的雜音。
孔寧啪得一聲合上記錄冊。
“哈哈哈哈哈哈�!笨讓幋笮Τ雎�,十分暢快,“你這小子如此緊張做甚?我又不是老周那等迂腐的家伙!”
“起來罷�!�
青黛沒動。
孔寧哼哼,“行了行了。對于買官,我雖不支持,但也不至于厭惡反對。”
“總歸你不是個硬塞進(jìn)來的草包。從今往后,就在御史臺看看你的本事吧�!�
青黛直起身,“多謝大人�!�
“嗯�!笨讓幒鋈惶ь^看她,“往后你就和小文他們一樣,叫我老師便好�!�
御史臺的官員眾多,但孔寧愿意認(rèn)作學(xué)生的少之又少。他掌管十余年,收下的學(xué)生不到十位。
正一品大官的親授學(xué)生,幾乎是朝廷升官路上一塊金閃閃的招牌。
深綠官袍的少年臉上難得的錯愕,“下官……”
孔寧滿意又嫌棄,“聽到了就趕緊下去,別站著礙事了�!�
“下去下去�!�
青黛不敢惹他嫌,行云流水地做了個三叩首的拜師禮,推門而出的瞬間,她說,“青奚,多謝……老師教誨�!�
合上房門,孔寧故作嚴(yán)肅的表情立刻褪去,洋洋自得,“那冷面小子有什么了不起?這回我的學(xué)生肯定比老周的強(qiáng)�!�
他口中的老周,廢太子的夫子周定弗,也是當(dāng)年創(chuàng)辦拙行書院的那位太傅。
同樣也是……尚書令靳鶴濁的老師。
毛子在一邊看得一愣一愣的,給青黛鼓掌:好!升官發(fā)財階段一完成!收服一位正一品大佬!積分近在眼前啦~
青黛邁出六親不認(rèn)的步伐。
有老大頂著,就算未來容家買官一事被揭發(fā),對她也不會再產(chǎn)生什么影響了。
孔寧會一力保她。
排除一大隱患,接下來幾天青黛在御史臺干得越發(fā)如魚得水,還得到孔寧提拔,跟在他身后協(xié)辦了幾個案子。
青黛直接從官階從六品下的侍御史晉升為正四品的御史中丞。
殿內(nèi)同僚又是心驚又是佩服,唯獨(dú)沈文與有榮焉,活像升官的是自已。
升官的詔書一下,孔寧便意味深長:“青奚,你今日就去吏部拿授官文書。”
“今日?學(xué)生手上還有……”
“就今日�!笨讓幜粝氯齻字,悠哉悠哉晃蕩出去了。
等青黛到吏部,看吏部人人自危的模樣,心里頓時明白了大半。
今日不巧,尚書令靳大人正在吏部當(dāng)值。
青黛:“……”
孔寧,不顧別人死活·單純愛炫耀愛徒的老師一枚。
青黛一腳邁入門檻,看見殿內(nèi)背對而立的紫衣背影,頭皮發(fā)麻,立刻悄無聲息地收腳。
窗邊身影一動,那道涼到心底的視線靜靜落在青黛低垂的發(fā)頂。
靳鶴濁沒說話,吏部眾人誰也沒敢先開口,紛紛放淺呼吸。
殿中一陣難以捉摸的死寂。
青黛拱手行禮,“參見尚書令大人。下官御史臺容青奚,今日特來取授官文書�!�
靳鶴濁異常冷淡,“嗯�!�
吏部官員之間小心傳遞眼神。
靳大人是不喜歡御史臺這位?
果然!御史臺的人不可輕易接近。幸好,他們那時互相推脫掉了容青奚的升職文書,扔給了官階次等的人來做。
這態(tài)度弄得吏部人心惶惶,生怕行差踏錯,下一個遭罪的就是自已,以至于無一人有動作。
他們不動,青黛也不覺尷尬,十分自如地站在門邊做模特。
逆光而立,光影挺好的,看她多擺幾個pose迷死對面的靳鶴濁。
毛子:……可憐的孩子�?磥磉@次任務(wù)真的太難,都把你逼瘋了。
在青黛換到第二個動作的時候,靳鶴濁出聲,不知是對誰說,“授官文書,需要我教一遍么?”
坐在角落的一位小官僵硬起身,拿著冊子一路小跑到青黛跟前,結(jié)結(jié)巴巴,“容大人,都…都在這了。早……早早就備好了。”
“多謝�!鼻圜祀p手接過,發(fā)覺對面的人仍在不停顫抖。
她一停頓,當(dāng)即翻開冊子,“哇喔。通篇用詞嚴(yán)謹(jǐn)流暢,字跡漂亮大方。多謝同僚,為在下授官文書增光添彩。”
吏部的那位年輕小官愣住,一時忘了害怕,眼珠子貼在青黛身上都不轉(zhuǎn)了。
青黛拱手行禮,朝吏部眾人告別,最后停在靳鶴濁的方向,“靳大人,下官告辭�!�
瘦削高挑的背影利落遠(yuǎn)去,靳鶴濁神情寡淡,指尖一點(diǎn)點(diǎn)陷入皮肉里。
負(fù)責(zé)青黛的文書的小官不敢抬頭,后怕襲來。
靳鶴濁沒甚反應(yīng),只淡聲,“自已去領(lǐng)賞�!�
小官:“?”
吏部眾人:“???”
驚!互相看不對付的御史臺后起之秀容青奚竟人俊心善!是塊天大的肥差!
此后青黛幾階升官路,吏部眾人:上班暫停,我去授官。
黑化權(quán)臣他心有初戀7
靳鶴濁在殿內(nèi)待了片刻,許久不曾感受的躁意與不安在皮下瘋狂亂竄,撞擊、啃噬他的陳年舊傷。
從楠木窗里望出去的皇宮,是一片刺目的紅。
是悲,是痛,還是恨?
他分不清。
靳鶴濁面無表情,輕撫身上質(zhì)地華貴的官袍,掌心比綢緞更涼。
別靠近他。
那人明明該一生順?biāo)鞜o虞。
而不是與他這種從里到外都爛透了的人混為一談。
靳鶴濁難得提早放值。剛走出吏部,一道清亮的嗓音在背后緩緩響起。
“小禾。”
靳鶴濁立在原地。
他回身,目光凝住,似乎在辨認(rèn)眼前人。半晌之后,他才道,“容大人,你在叫誰?”
他眼中毫無慍色,但任誰也該品出這位六部掌權(quán)人的不悅。
見到是靳鶴濁,青黛眼中盈盈笑意轉(zhuǎn)為錯愕,懊惱垂眸,“是尚書令大人?我方才以為見到了我姐姐的同窗摯友呢。有所冒犯,下官知錯。”
幾個時辰前剛剛見過面,甚至連昭示身份的官袍都沒換,究竟是怎么“認(rèn)錯”的?
靳鶴濁:“……”
毛子目瞪口呆:不是,不是,姐姐你硬試探啊!就硬來唄!
青黛:你不懂,聰明人尤其會打太極。^_^我就不給他裝聽不懂的機(jī)會。
靳鶴濁抿唇,呼吸變得又慢又沉,明顯不愿與青黛繼續(xù)交談。
可他不邁步,只背過身,開口如冷水迎頭澆下,“認(rèn)錯人了還不走?”
青黛目光游離,停在寬闊的紫衣背影,最后鼓足勁,“或許,靳大人認(rèn)識我說的小禾嗎?我……我姐姐找了他很久。”
靳鶴濁一言不發(fā)。
“靳……”
“不認(rèn)識�!�
靳鶴濁嘴角上揚(yáng),透出難以言喻的冷淡,“容大人,杳無音訊的舊人有什么好找的。他也許是狼心狗肺,也許……早死了�!�
“失禮了,下官告退。”青黛嘆氣,先前以官威壓迫也沒趕走的人,聽到這句話立馬轉(zhuǎn)身。
“他失了一次我阿姐的約�!�
純凈悠揚(yáng)的嗓音刻意壓低,惡聲惡氣地恐嚇,“我無論如何也會把他抓回來的�!�
青黛走得快,一回頭,那道身影依舊停留在原地。
像永遠(yuǎn)也走不出十五歲的少年鶴濁。
“�!蝿�(wù)達(dá)成進(jìn)度2%”
“�!獏捠乐瞪仙�1點(diǎn),當(dāng)前厭世值96”
毛子尖叫:啊啊啊啊啊你怎么還把人家弄的更加自閉了!
青黛:哦喲,親愛的毛子,你們系統(tǒng)升級啦?居然還有厭世值播報了。好厲害哦。
毛子炸毛:你你你別扯開話題!我看你蹦跶得歡快,這么高的厭世值不播報,我倆一起完蛋嗚嗚嗚嗚。你說你,惹他干嘛!
青黛:嘻嘻。至少我確認(rèn)了一件事。
毛子:什么?
青黛:他一直知道我是容青黛,從第一眼開始。
從御園重逢開始,靳鶴濁就認(rèn)出了她。
當(dāng)然,靳鶴濁也看懂了方才青黛故意且生硬的“試探”。
毛子:hello?你說的是普通話嗎?我怎么又聽不懂了?
青黛:他知道我是容青黛,他也知道我知道他是小禾。我知道他是小禾,我也知道他知道我是容青黛。
毛子:……聽不懂,下線了思密達(dá)。
一句話解釋,兩個心知肚明聰明人的極限拉扯。
青黛:刺雞。
從晉升為御史中丞后,青黛的公務(wù)日漸增多�?滋档靡忾T生“容青奚”在朝廷中也漸漸有了些名聲。
容父容母喜淚交加。
容青奚本人瑟瑟發(fā)抖、涕泗橫流。
阿姐她珠玉在前,讓后面自已這頭真正的蠢豬很難做��!
容青奚伏案,淚水浸濕了半頁練習(xí)冊———合上書冊,首頁八個大字,正是姐姐親自編纂的《十年寒窗,三月模擬》。
一日,孔寧滿面笑意,春風(fēng)拂面地單獨(dú)叫來了青黛,“青奚啊,為師知曉你才華橫溢,每件案子處理得心應(yīng)手。外頭都在傳,御史臺有了你,真是如虎添翼�!�
青黛:“……老師,您有話不妨直說?”
孔寧一拍書案,“好!爽快!不愧是我的徒弟。那近日鬧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奉州書院受賄案,就由你去協(xié)辦了�!�
不祥的預(yù)感一閃而過,青黛道,“協(xié)辦?”
一般來說普通的書院受賄案,一位正四品官員主辦就足夠了。但孔寧說這次由她協(xié)辦,那就證明在她之上,還會有一位大官。
孔寧裝作若無其事,“啊,我的乖徒,你真是太敏銳了。”
青黛靜靜地看他。
“咳咳。這個奉州書院呢,不一般。奉州緊鄰皇城,在里頭求學(xué)的,大半是朝中官員武將或富商的孩子,牽連面深廣�!�
孔寧無奈攤手,“很明顯,單獨(dú)派朝中哪一方去,都不能服眾。三方各執(zhí)一詞,爭辯不休。”
“最后,三方只能決定各出一位。而我方,當(dāng)然是派出御史臺的頂梁柱,我的愛徒青奚。”
“老師,你聽�!�
“什么?”孔寧豎起耳朵。
“頂梁柱,咔嚓一聲折斷的聲音�!�
“咳咳咳咳。青奚啊………”
青黛突然想起孔寧對周太傅暗戳戳的勝負(fù)欲,瞬間了然。
她問,“廢太子一派,派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