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現(xiàn)在該稱江橘白為男人了,因為過了這個夏天,他就28歲了。
還沒到盛夏酷暑,首都不算熱,男人穿著衛(wèi)衣,抖了抖帽子,他身形還是少年意味的單薄。
他神態(tài)從容不迫,棱角分明的臉冷感十足,帶著不常接觸人群的疏離感。
把車停好后,他伸手從副駕駛把自己提前畫好的一幅紋身圖紙拿到手里。
很丑。
不過他又不是學美術(shù)的,能理解。
他只能涂出一個大概的形狀,憑著記憶。
江橘白低頭看著干干凈凈的左手無名指,那幾朵柚子花在徐欒消失后幾天就跟著一起消失了。
跟徐欒有關(guān)的一切,都消失得一干二凈,對方像是從未存在過。
他跟徐欒沒留下照片,攝像頭也拍不下來對方。他在大學有一年的暑假回去的時候,祭拜徐欒后,他還拜訪了徐美書和江泓麗,從他們手里拿到了好幾張徐欒在世時拍的照片。
他怕自己真有一天把徐欒的樣子給忘了。
但江橘白就算忘得了徐欒的樣子,也忘不了這個人……鬼。
這些年,他生過不少病,大大小小的事同樣遇到不少,他自己都解決了,然而不管伸出多么危險的時刻,徐欒都未曾像十年前那樣突然出現(xiàn)過。
江橘白幻想過一次又一次。
他故意把頭頂?shù)南渥优雎�,吃讓自己過敏的食物,摔下樓梯,用還沒熄滅的煙頭按在手腕上,他甚至直接從二樓窗戶跳下去
徐欒一次都沒出現(xiàn)過。
江橘白知道徐欒不會回來了。
男人深吸一口氣,拿著圖紙下了車。
寧雨靠在吧臺,目光穿過櫥窗,看著正在過馬路的江橘白。
還是那樣的帥,那樣的好看,比大學時候更好看了。
工作室那些人他認識幾個,大學時候頭發(fā)還挺多,現(xiàn)在禿了不少。
這些人里面,就江橘白沒怎么變,年齡是大了,外形愣是半點沒變化,頭發(fā)也沒少。
“我等你好久了”寧雨往桌子上一趴,像骨頭沒了似的。
江橘白:“這就是你說的紋身店?”
“里面呢�!睂幱曛噶酥赴膳_旁邊那道深藍的門簾。
指了方向,寧雨從高腳凳上跳下來,很自然地攬住江橘白的肩膀,“這是大師,拿過不少獎,你說要紋身,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他,不過你要自帶圖,這有點麻煩,不少紋身師不接這種單子�!�
“看看再說吧,不行我們換一家。”
寧雨比江橘白稍微高了點兒,他撩開簾子,“你還沒開始戒煙�。慷颊f多久了�!睂幱曷勔娏私侔咨砩系臒熚叮虏鄣�。
“抽抽抽,抽不死你�!睂幱暾f。
“我無所謂�!�
寧雨一怔,別人說這樣的回答只會讓他覺得這人裝死逼,可這樣的回答從江橘白口中說出來,卻多了一分認真。
寧雨知道江橘白是真不怕死。
他們?nèi)ツ暌黄鸪鋈敉馀蕩r,在山腰上,腳下是浮動的云霧,江橘白腳滑了,卡著繩子的滾輪唰唰作響,寧雨知道有安全繩,但還是嚇出了眼淚。
反觀處于危險當中的江橘白,卻一臉淡定,臉色甚至是平靜。
從那時候,寧雨便知道,江橘白一定覺得活著沒什么意思,他也知道,江橘白不開心。
但是,為什么?
昏暗的店內(nèi)沒有客人,紋身師在打著電話。
聽見身后的腳步聲,他回過頭。
朦朧的昏黃光線下,青年垂著眼,眸光冷淡,唇線平直。
對方只給了半張臉,江橘白呼吸一滯,他幾乎是直接甩開了寧雨,大步走到了紋身師面前,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徐……"
“你好?”紋身師通話已結(jié)束,他把手機放到桌子上,看著眼前這個情緒明顯失控的人,“我是夏肆�!�
“抱歉。”江橘白驟然松開了對方的手。
寧雨走過來,他歪著頭去打量江橘白,看見對方通紅的眼睛,臉上的調(diào)侃消失,“怎么了?”
“沒事,認錯人了�!苯侔渍{(diào)整好情緒。
這個紋身師的側(cè)臉跟徐欒有點像,徐欒也愛漫不經(jīng)心地跟人說話,但眼神卻沒什么情緒,甚至有些發(fā)冷。
剛剛,光線也特別暗,所以才會認錯。
面對面一看清,江橘白才發(fā)覺自己認錯了人,而且對方跟徐欒也并沒那么像。
夏肆聳聳肩,他認識寧雨,跟寧雨說話,“你朋友?”
“我哥們兒�!睂幱暾f,“把你圖紙拿出來給他�!�
“你想壞我規(guī)矩?”夏肆挑眉,分明不悅。
他話音落了,垂眸看見了遞到自己面前的圖紙,他表情僵住,“這就是你們的圖?”
夏肆接過去,笑得前仰后合。
“這也叫圖?”
“你自己畫的?”
江橘白:“......”
寧雨一把奪過去,“這不挺好?你笑什么笑?”
夏肆從筆筒里抽了支鉛筆,他知道顧客是表情酷酷的這位,將紙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我們先把圖確定了,但你得告訴我,你這是什么東西?”
“......花,柚子花�!�
見夏肆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寧雨走到一邊等待,江橘白認真地看著筆尖在紙上涂抹,不時出聲給夏肆提示。
“你想法挺好的,”夏肆看著已經(jīng)有了基本形狀的圖,“成品應(yīng)該很漂亮�!�
看著記憶中徐欒給自己的刺青逐漸顯現(xiàn)在圖紙上,江橘白心跳有些快。
夏肆有發(fā)現(xiàn),顧客的聲音微微發(fā)抖。
他忍不住抬眼,很快地將對方看了一眼。
能是寧雨的朋友,年齡估計差不多,可看著卻像個二十歲出頭的大學生,眼神干干凈凈的,沒什么欲望。
他頭發(fā)烏黑,眼珠跟頭發(fā)一個色,冷白的膚色襯得發(fā)色與睫羽更深,唇色粉潤。臉上線條流暢又凌厲,整張臉,巴掌大。說是明星好像也不過分。
“好了,就這樣,對吧?”夏肆把筆放了回去。
江橘白很是認真地確認。
夏肆在一旁道:“先說好,未成年的單我不接,我這兒也是一口價,不過看在你是寧雨帶來的人,我可以讓你插個隊,現(xiàn)在就能給你紋。”
江橘白:“紋吧。”
他連位置都有要求,夏肆拿著工具,頭一次碰見要求這么多這么明確的客人。
“你以前紋過?”
“嗯,”江橘白說,“就在這個位置,不過紋得太淺了,掉了。”
夏肆聽出來這是編的,撇撇嘴,心想,有故事。
寧雨在沙發(fā)上躺著玩手機,不解,“為什么要是柚子花呢?你的名字不是橘子的橘嗎?”
“我喜歡柚子花�!苯侔椎吐暤�。
這個紋身總共紋了五次,才算完成,主要是江橘白要求高,不然兩次就能完工,但最后效果很好,跟真在手指上綻開了似的。
要不是怕家里人挨揍,寧雨也想紋。
“能加個聯(lián)系方式嗎?”夏肆把手機遞過去,“你不愿意就算了。”
寧雨心底開始尖叫,死同性戀想搶人!
江橘白剛要開口拒絕,夏肆把手機又往前送了送,“要是紋身掉色,你方便聯(lián)系我售后�!�
寧雨眼睜睜地看著夏肆加上了江橘白的微信。
他要暈倒了。
江橘白這次長假是真正的休息,他接來了同樣也放假了的抱善過來過暑假,還有家里的留守夫妻吳青青江夢華和留守老人江祖先。
江橘白本來要給他們幾個在市里買套房子養(yǎng)老,但他們不肯,吳青青說家里不缺這個錢,讓江橘白攢著錢,在首都整上一套。
江橘白在去年就已經(jīng)付下了一套三居室的首付,他買時也糾結(jié)了一陣,覺得一個人住買個七八十平米的就足夠,但他總抱有那么一點微渺的期望,于是咬著牙,買了三居室。
吳青青聽了也說好,說一間當主臥,一間當客臥,一間當嬰兒房。
所以。
他們這次前來,也不僅僅只是為了過來玩,而是提醒江橘白,該結(jié)婚了,村里誰誰都抱上孫子了,誰誰的孫子又能打醬油了。
“哥哥想結(jié)婚自然會結(jié)婚的啊,不要催他嘛�!毙毂普f道。
吳青青瞪了一眼徐抱善,“要不是你哥那個......”
江夢華眼疾手快捂住了吳青青的嘴巴。
江橘白摸了摸徐抱善的腦袋。
徐抱善今年十歲,跳級讀完了小學,聰明得令老師咂舌,同時,因為長得像個洋娃娃,學校里因為她起來的男生多不勝數(shù),讓無畏子一個山中老道變成了隔三岔五因為她往返學校與道館的倒霉家長。
無畏子前段時間來電話:你趕緊的,把她接走,心眼壞啊這丫頭。
徐抱善知道后,理直氣壯,“雌性只喜歡強壯的雄性,我說我喜歡拳王,他們就為了舉辦拳王爭霸賽,這怎么能怪我呢?”
吳青青三人沒在京城久住,買了大包小包的衣服和吃食后便要回去了。
臨走時,吳青青拉著江橘白,欲言又止。
江橘白看出來她想問什么,直接道:"就是你們想的那樣。"
接著,吳青青看見了江橘白手上的紋身。他今天沒戴手套。
跟橘子柚子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吳青青,一眼就能分辨柚子花和橘子花,而更讓她印象深刻的是江橘白高中時手指上的紋身,和如今的一模一樣。
吳青青氣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你不找,行吧,那男人,男人也行,他總得是個人啊小白!”吳青青差點崩潰。
“你知道那是鬼吧?”
江橘白默然許久,“知道。”
“你不害怕?”
害怕?
當然是害怕的,當初的恐懼歷歷在目,甚至在太陽底下都能感到渾身冰寒。
但又不止是恐懼和害怕,因為還有別的。
“好好好,那就算不是個人,可他總得在吧!“
“可他現(xiàn)在在哪兒呢?啊?”
當媽的最知道戳哪兒能戳疼自己孩子。
是啊,徐欒在哪兒呢?
吳青青是哭著走的,江夢華和江祖先哄都哄不好,走時,她丟下一句“不管男的女的,要是明年你還帶不回來人,我就喝農(nóng)藥,死給你看!”
抱善撐著一把小花傘蹲在陰涼處,像只蘑菇。
江橘白眼睛還有些紅,她站起來,不知所措,“哥哥你舍不得爸爸媽媽嗎?”
她一直都叫吳青青和江夢華為爸爸媽媽,叫江祖先阿爺,無畏子教的,但吳青青一聲都不應(yīng),江夢華和江祖先會應(yīng)她。
在抱善眼里,江橘白就是她親哥哥。
抱善眉眼跟她哥是真的像,做一些小表情時,江橘白總能在她臉上看見她哥的影子晃過。
“抱善,想不想來首都讀書?”江橘白在路邊,給抱善買了一支冰淇淋。
抱善仰起頭,"需要很多錢吧?媽媽說你買了車,還買了房,房要還房貸,你還要吃飯啦,現(xiàn)在還要交房租,你沒有錢的。"
“……”
抱善從自己小布兜里掏了幾百塊錢,“媽媽給我的,讓我不要花你的錢,要吃什么自己買,看�!�
“那你喜歡首都嗎?”江橘白問道。
“喜歡,”抱善狠狠點頭,“這里的男生臉上都沒有鼻涕!”
江橘白打開副駕駛的門,看著小姑娘爬上駕駛座,他俯身給她系上安全帶,心情復(fù)雜,“那來首都讀書,來陪陪我�!�
作者有話要說:
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徐欒稍微給點風吹草動,小白第二天就搬家然后洗紋身:)
評論發(fā)30個紅包
徐欒是真被傷到了,他要不喜歡小白,這回真活不了
第74章
搬家(上卷)
江橘白現(xiàn)在所住的地方是公司宿舍,他獨自住,抱善如果來的話,他就得挪地兒了。
“首都房子貴死了,你去我那兒住唄�!睂幱晏嶙h。
“不用�!苯侔撞皇遣恢缹幱甑男乃�,但他對寧雨確實沒那想法,現(xiàn)在也沒那精力。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喜歡男的,畢竟當初跟徐欒做那些事情都處于稀里糊涂的狀態(tài)。
“抱善真可愛�!�
被拒絕了,寧雨也不尷尬,他逗著抱善,逗貓一樣,“那你好好找,搬家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來幫你。”
抱善的學籍要轉(zhuǎn)來很容易,因為江橘白已經(jīng)落戶首都了,她只用跟著江橘白就行。
她很乖,很害怕花很多江橘白的錢。
她從自己的小行李箱里將無畏子給她的那塊玉拿了出來,捧給江橘白。
“這個很值錢吧�!�
江橘白還沒來得及伸手,寧雨一把拿了過去。
“喲,好東西!”
“但是,怎么這么涼?”寧雨覺得有些冰手。
鬼的東西,不涼才不正常。
江橘白把玉牌放到一邊,只是過了一遍手,那種潮濕黏膩的感覺就爬滿了全身,他甚至一下冒出了冷汗。
“哥哥?”抱善發(fā)現(xiàn)江橘白臉色忽然變得不太好了。
“沒事�!苯侔滓话褜⒂衽谱ピ诹耸掷�,他走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擰到熱水那一邊,用熱水沖洗著冰涼的玉牌。
他知道徐欒回不來了,消失得徹底。
這個世界上,若再出現(xiàn)不對勁的東西,那一定不是徐欒。
他想到自己奇異的體質(zhì),想到除了徐欒以外,那些有所圖謀的東西,什么旖旎的心緒都沒了,消失得一干二凈。
他甚至覺得手指上的紋身都發(fā)起疼來。
不該紋的。
太沖動了。
鬼知道會不會招來什么。
可他也沒想過去把紋身洗了。
他現(xiàn)在忙著跟著房產(chǎn)中介看房子。
“這雖然是個老小區(qū),但是離附中多近啊,你看,這兒還能看見他們升旗呢。”
“而且綠化也好,那金彈子樹,多好看吶。”
“交通也方便……冒昧問一句,那是你女兒嗎?”
“妹妹。”
總共十套房子,江橘白看得眼花繚亂,最后跟著抱善一起閉著眼睛抓鬮,抓中了一套二居室公寓。公寓距離抱善即將就讀的附中只有三公里,江橘白通勤時間也就半個小時。
而且房子還很新,上一任租客剛搬離沒多久,留下了不少還能用的東西。
房東人在國外,租房事宜全權(quán)交給了房屋中介。
公寓分上下兩層,上下層面積加起來有一百平,裝修風格清淡雅致,小區(qū)綠化安保等都做得不錯。
“我喜歡這里!”抱善抱著洋娃娃,開心道。
抱善在江家村時,基本都住在道觀里,她的房間破破爛爛,還要余出放道觀工具的空間,房間里每天都煙霧繚繞,熏得她吃不下飯。
她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房間。
抱善在房間里挨著邊轉(zhuǎn)悠,她打開衣柜。
“欸?”
“哥哥!”
聽見抱善的叫聲,江橘白和寧雨一齊跑過去,小姑娘死死抓著洋娃娃,盯著衣柜里那只銅色香爐。
香爐倒著,不知道多久沒用了,香灰灑了一柜子,但沒有香,也沒有紙。
“什么玩意兒?”寧雨拎著垃圾桶拿著抹布就要給擦了。
“先別碰�!苯侔装杨A(yù)備沖上前的寧雨往后面拽,跟著拽了一把抱善,“你們先出去�!�
把兩人使出房間后,江橘白掏出手機,給江祖先打去一個電話。
聽完江橘白說的,江祖先沉吟幾秒鐘,問:“還有沒有別的?”
“我看看�!�
江橘白沒掛電話,他先是將窗簾徹底拉開,以讓陽光鋪滿整個次臥。
之后,他將衣柜和抽屜,床底,床頭柜,還有書桌柜子和抽屜,整個房間大大小小的角落都被他檢查了一遍。
江橘白氣喘吁吁。
“就一個香爐�!�
“哦”江祖先沒放在心上,“估計是上一任租戶信佛,忘帶走了,香爐沒什么要緊,你們把它丟了把衣柜擦干凈就是。”
江橘白松了口氣,但后背已經(jīng)被汗水打濕透了。
“拜佛在衣柜里拜?”
江祖先說:“只有爐子,拜什么佛?說不定就是懶得帶走了,直接往衣柜里一丟。”
“你弄完了把你租的房子完完整整地給我拍個視頻,我?guī)湍憧纯础!?br />
寧雨在一樓,像個大爺似的指揮著他叫來的人挪放東西,抱善想幫忙,被他拉住了。
樓上傳來腳步聲,一大一小共同將腦袋仰了起來。
“怎么個事兒��?”寧雨大聲問。
江橘白在拍視頻,一處都不落。
“給我阿爺拍個房子的全景,他要看。”他淡淡道。
寧雨點了幾下頭,他聽江橘白說過,他爺是個水平不怎么高的神棍。
等江橘白拍完了二樓,下一樓了,寧雨伸長腦袋,“你爺還會看風水啊?”
“不會,”江橘白言簡意賅,“我怕有鬼�!�
“......”
“什么年代了,你搞這些……”寧雨無言半天,擠出了這么一句話。
江橘白不想跟寧雨爭辯,他是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他原諒寧雨的無知。
徐欒已經(jīng)消失了。
那再出現(xiàn)的東西,會是什么?
江祖先看完了江橘白發(fā)來的視頻。
[可以住,很干凈。]
[無畏子給你的符,可以給入戶門上貼一張,辟邪。]
各式各樣的符,江橘白有許多,只是許久沒用過了,之前畢業(yè)進公司工作,他從研究生宿舍搬進公司員工宿舍,他本想給門上也來上兩張,只不過那宿舍是三室一廳,有室友來往,與在學校相比沒有不同之處,以至于他的符也一直沒有派上用場。
如今總算是有用了。
寧雨卻覺得這樣嚴陣以待的江橘白很可愛,以前很少見。
“我下個月去意大利,你去不去?”寧雨趴在沙發(fā)上,問道。
“不去,這個月假休完,我就要上班了�!�
“那你不許和夏肆聯(lián)系�!�
“......”
“我跟他沒聯(lián)系�!苯侔柞久嫉馈�
寧雨特別喜歡這一段對話。
從宿舍里搬出來后,江橘白請之前的室友吃了頓飯,畢竟共處一個屋檐下好幾年。
飯間,抱善乖巧地給哥哥們倒啤酒。
“抱善,在首都要繼續(xù)好好學習啊。”
“抱善,你哥一直單身,你要好好說他�!�
抱善依偎著江橘白,“我哥哥想找女朋友隨時都能找得到哦,你們自己有女朋友了嗎?”
“跟你哥一樣嘴毒�!�
“江橘白?”一道略顯疑惑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江橘白和抱善一齊回頭。
夏肆跟著幾個年齡相仿的年輕男女剛走入飯店,他身后的幾人見是夏肆認識的人,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回頭的男人臉上時,愣了一下。
靠,帥。
“這是……”夏肆看見了趴在江橘白肩膀上的小姑娘。
“我妹妹,”江橘白介紹道,“這兩位是我室友�!�
室友1:“以前的�!�
室友2:“現(xiàn)在不是了,他叛變了�!�
“我剛搬來這邊。”江橘白從桌子底下隨便挑個室友踢了一腳。
夏肆了然,他回頭,“你們先去找位置坐,我等會過來�!�
那幾人也反應(yīng)了過來,其中一個女人搭著夏肆的肩膀,意味深長,“一定要過來哦�!�
“我也住在附近,”夏肆很自然地在空位坐下,“你手上紋身感覺怎么樣?”
“挺好,”江橘白看向室友,“紋身師,夏肆�!�
三人在對面問起好來。
“我那邊還有朋友,先走了�!毕乃链蛲暾泻艉蟛]直接留下來,他朝江橘白笑了笑,起了身。
“超酷,比你還酷。”室友豎著大拇指夸贊道。
江橘白挑眉,“比我酷?”
“行了你最酷,吃飯!”
江橘白請客吃飯,江橘白結(jié)賬,收銀員彎腰給抱善遞了兩塊巧克力,抱善笑容地甜甜地說了聲謝謝。
直起身來時,收銀員看向抱善身后,抱善轉(zhuǎn)過身,看見了剛剛來給哥哥打招呼的哥哥。
夏肆從褲兜里抽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
此時,江橘白結(jié)完賬,他拿著發(fā)票,看著上面的金額。
“靠,真能吃。”
他抬起頭,看見夏肆漫不經(jīng)心地正看著自己。
“一塊兒回去吧�!�
江橘白把發(fā)票放進兜里,“你不是剛來?”
“還有點工作要處理,吃不了了�!�
走出飯店,夏肆說出自己住的地方,江橘白才發(fā)覺他現(xiàn)在租的房子,跟夏肆所住的房子在同一棟樓。
不同的是,夏肆是買的,他是租的。
江橘白跟相熟的人話都很少,更別提他跟夏肆完全不熟。
雖然一路走,但兩人都沒有主動說話。
反而是抱善搶著搶著說。
夏肆看了她一路,又看了幾秒鐘江橘白,“你們長得不像�!�
“不是親的,她……”
抱善是她哥從他媽肚子里挖出來的。
時至今日,江橘白回想起徐欒把渾身是血的抱善遞給自己的那一幕時,都仍后脊發(fā)涼。
“不是親妹,勝似親妹。”抱善不悅,拉著江橘白的手,嚴肅道。
繼續(xù)朝前走去。
路上要經(jīng)過一條胡同,前后都是熱熱鬧鬧的,他們住的地方光芒耀眼,幾乎沒有空房。
垃圾桶上蹲著翻食的野貓,聽見腳步聲,立馬就跳到地面竄走了。
江橘白一只手牽著抱善,一只手回著工作群里的消息。
“柚子花對你來說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夏肆出聲問道。
江橘白一心二用。
“沒什么意義,硬要說的話,要不是它,我考不上首都大學�!�
“這么厲害?”
江橘白說不清自己對徐欒的感受,反正挺復(fù)雜的,感激愧疚恐懼都有,不舍也有。
他總是頻繁想起對方,好的,壞的,喜歡的,不喜歡的,主動的,強迫的。
他跟惡鬼不共戴天,可跟徐欒之間又說不清道不明。
那些畫面揮之不去,那些感覺也是。
盡管他如今完全擺脫了當年,看似重獲新生,殘留在他精神上或者□□上的損害看似愈合。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經(jīng)被戕害得永遠無法變成一個正常人。
恐懼嗎?當然。
想念嗎?想的。
但再給江橘白一次機會,他大概率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會殺了徐欒,然后用十年來恐懼和懷念。
再對不住,也對得住了。
短短一段路,夏肆從江橘白臉上看見了許多表情,痛苦的、糾結(jié)的、害怕的、戰(zhàn)栗的、決然的、又遺憾的。
走進樓里電梯,夏肆按了電梯,他手指沒收回去,懸空,“你在幾樓?”
但他沒給江橘白回答的機會,接著說:"去我家坐坐?"
他黝黑的眼睛盛了一些笑意,看著大眼睛抱善,“我家有很多故事書�!�
江橘白看了眼夏肆,他指甲掐疼了掌心。
他好像從來沒主動拋下過那些東西,他以為易如反掌。
但他現(xiàn)在卻連點個頭都無法做到。
不想,還是根本不敢?
“好�!�
話音剛落,電梯里的燈忽然滅掉了,抱善小聲地低叫一聲,抱住了江橘白的手臂。
夏肆也幾乎是立馬就攥住了江橘白,將他拽到了自己旁邊。
同時,夏肆伸手去按按鈕,想要電梯門打開。
但是電梯門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下一秒,電梯轟然往下降。
抱善被突然發(fā)生的意外嚇到了,發(fā)出了尖叫聲。
江橘白一把將抱善按進了懷里,自己伸手握住了身后的欄桿。
幸好他們本來就只是在一樓,底下只有兩層,睜眼閉眼,腳下轟隆一震,電梯便觸底了。
電梯里漆黑一片,只有三人急促的呼吸聲,抱善悄悄地哽咽了一聲。
“沒事吧?”夏肆拿出手機,打開手電。
他照見江橘白臉上慘白的恐懼。
“你有幽閉恐懼癥嗎?”夏肆皺起眉,拍了拍江橘白的臉。
“沒有�!苯侔讚u頭,他只是害怕一些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或者異常的現(xiàn)象。
片刻后,幾個保安帶著工作人員跑來,打開電梯門。
一邊道歉一邊詢問著是否受傷。
“沒事�!苯侔子靡滦洳恋舯颇樕系难蹨I,把她抱了起來。
抱善趴在他的肩膀上,小聲抽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