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在鈴聲響了三遍以后接起來，路白菲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陌生而遙遠。

    祁嘉一如既往地叫他，“哥。”

    路白菲說，“我在你樓下，你如果想和我聊，我們就找個地方吧�！�

    路白菲就是這種人，把界限劃得很清楚。既已和祁嘉分手了，就不會再隨意登門。

    祁嘉放緩了聲音，同他說，“怎么這么見外，在我家見面不是一樣的么？”

    但路白菲不為所動，“祁嘉，你不是那種會為了誰而自殘的人，我也不值得你這么做�！�

    他停頓稍許，又說，“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想好了，要和我說什么。我就在樓下停車場，等你十分鐘�！�

    說完，路白菲掛斷了電話。

    祁嘉面對中斷的通話頁面，突然沒來由地笑了。原來強勢起來的路白菲是這么決絕的。

    祁嘉拿起了皮夾和外套，走出公寓前門，乘坐電梯下到車庫。

    還是那個固定的停車位，路白菲的越野車就泊在那里。祁嘉慢慢的走過去，停車場燈光明亮，而路白菲坐在一團暗影里。

    他近來消瘦了不少，側(cè)臉線條愈顯瘦削深刻。等待祁嘉的間隙，他低頭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祁嘉的腳步放緩了，心里很空很冷，覺得這或許是最后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著路白菲。

    原來路白菲也可以是一個這樣冷靜而淬利的人。原來他曾經(jīng)為祁嘉做過那么多的改變，原來...

    原來他從頭到腳每一處，從里到外的每一面，都讓祁嘉愛得不可自拔。

    祁嘉屏住了呼吸，站在距離車身三四米的地方。直到路白菲慢慢轉(zhuǎn)過頭，視線落在他身上。

    40

    你只想到此為止，重獲自由

    作者有話說：看到很多讀者留言，很感動。下一章開始重逢了，他們都會變得更成熟可靠。

    也就兩三秒的對視吧，祁嘉覺得坐在車里的路白菲仿佛還愛著自己。

    這種幻覺沒有任何甜蜜可言，只讓人感到疼痛如芒在背，就連祁嘉都不愿多想。

    路白菲一只手肘撐著車窗，對他說，“上車吧�！�

    祁嘉走過去，這一次沒人替他開門，也沒人為他系上安全帶。他坐在副駕時，恍恍惚惚地想，再過一些時間，這個帶有專屬含義的座位是否就要易主了。

    路白菲沒有立刻發(fā)動車，而是問他，“去哪里？”

    祁嘉想了想，就在剛才乘電梯下到車庫的短短半分鐘里，他用手機搜索過一次機場附近的酒店，當(dāng)時跳出來了很多關(guān)聯(lián)的條目，他也沒能記得那么清楚。

    片刻后，祁嘉隨口報出一個印象中的五星級酒店。路白菲聽后略感詫異，但也沒有多問，用車載導(dǎo)航搜到酒店方位，又跟祁嘉確認一次，“是這里么？”

    祁嘉說

    “是”。

    這個地方距離祁嘉所住的公寓比較遠，然而路白菲還是開了過去。

    棠城的冬天充斥著一種干燥的冷，加之車里又開足了暖氣，空氣里的水分似乎都被蒸發(fā)殆盡了。祁嘉坐在副駕上，隱隱地感到嗓子疼。

    其間他轉(zhuǎn)頭去看過幾次坐在一旁的路白菲。路白菲神情淡然，不受祁嘉視線的干擾，扶著方向盤，平順地駕駛車輛。從他的臉上似乎連一點戀舊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越野車根據(jù)導(dǎo)航指示，穿過城區(qū)，朝著機場高速的方向駛?cè)�。到了這時，路白菲也就有些明白祁嘉帶他來到這里的用意了。

    距離酒店越近，就能看到越多深夜起降的飛機從低空掠過。

    他們二人的初見是在棠城機場，此刻雖說不上是故地重游，畢竟酒店距離機場還有兩三公里，但那種物是人非的意味已經(jīng)令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路白菲停好了車，和祁嘉一同上到酒店頂層的一間旋轉(zhuǎn)餐廳。

    祁嘉要了一處靠窗的卡座，服務(wù)員把他們領(lǐng)過去，留下兩份餐單。

    他們都沒有翻看，打算等一會兒服務(wù)員再來，就要一杯檸檬水應(yīng)付過去。

    祁嘉先看了看窗外，這個卡座的視野很好，將不遠處的棠城機場盡收眼底。

    當(dāng)他轉(zhuǎn)回視線，發(fā)覺路白菲正看著自己，于是笑不由衷地牽了牽嘴角，說，“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是什么想法嗎？”

    路白菲發(fā)出一個表示附和的單音節(jié)，等待祁嘉說下去。

    “我當(dāng)時手機里有一張你的學(xué)生證件照，總以為是過度

    P

    圖了。見到本人才發(fā)覺，原來比照片還好看。”

    路白菲沒法接這個話，只能沉默地看著祁嘉。

    這個時間段的餐廳，已經(jīng)沒什么客人了。祁嘉出門時穿得不多，現(xiàn)在他脫了外套，就剩下一件低領(lǐng)的薄毛衣。他的兩只手都放在桌上，衣服的袖子較長，遮住了手掌，露出細白修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扣著桌面。

    路白菲今晚的話很少，周圍又那么安靜，祁嘉終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對他說，“這才短短幾天，你對我就這么無話可說了？”

    路白菲的態(tài)度還是溫和的，“你想聊什么�！�

    他問祁嘉。

    祁嘉的一只手抬起來，小幅度地擺了擺，說，“算了，我知道你在等我開條件，那我就直說吧�！�

    祁嘉的笑容沒有落下去，眼神卻黯淡了些。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也知道照此下去，只會把路白菲心里殘存的一點愛意全部耗盡。

    可是祁嘉已經(jīng)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tài)，覺得最壞就不過如此了。他對路白菲說，“我的要求不多，就兩點�！�

    說著，停頓了一下，看著桌子對面的人。

    路白菲猜不到祁嘉的要求，直覺會很棘手，但也沒有太多猶豫，“好，你說。”

    “第一，我們要再約會三次，去哪里，做什么，由我決定�！�

    祁嘉一面說著，一面看著路白菲似乎不太贊同地微搖了搖頭。

    祁嘉好像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么，旋即笑了一下，補充道，“不會發(fā)生身體接觸，你可以放心。”

    “......

    第二呢？”

    路白菲沒有接他的話，又問。

    這一次祁嘉沉默了比較長的時間，才繼續(xù)道，“第二，以后你不能出現(xiàn)在舞臺上，不能讓很多人看到你。”

    他說到這里，轉(zhuǎn)開了視線，好像不是很能面對路白菲，聲音也隨之小了，“如果同意這兩點，我就同意分手。以后不會再打擾你�！�

    祁嘉垂著眼，兩手交握著，在路白菲看不到的掌心里，指甲一點一點摳陷下去，自己卻渾然不覺疼。

    服務(wù)員這時走過來詢問他們要喝點什么，祁嘉也沒抬頭。路白菲替他要了杯熱可可，又要了一杯檸檬水，把服務(wù)生打發(fā)走了。

    “祁嘉，這是你想要的么？”

    路白菲仍然保持了相當(dāng)?shù)睦潇o。

    祁嘉抬起眼來，直視著路白菲，說，“是�！�

    然后是他們之間長達半分鐘的靜默。

    祁嘉當(dāng)然知道這兩點要求自私又任性。其實他沒想過路白菲會答應(yīng)，他也不是真的要毀掉路白菲的前程。只是祁嘉有太多的意難平，在剛剛分手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有種迫切而幼稚地沖動，要給路白菲留下點什么，哪怕是對自己的怨恨都好。

    當(dāng)路白菲說，“可以，我答應(yīng)你”

    的時候，祁嘉一時間都沒有回過神來。

    “我還有幾項工作合約要履行，完成合約以后我會按照我們說好的去做�！�

    路白菲又補充道。

    祁嘉分明是在胡攪蠻纏，路白菲為什么會這樣予取予求？就連祁嘉一下也想不明白，所以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內(nèi)心的空洞持續(xù)擴大，像一座曾經(jīng)輝煌過的大樓，因為地基損毀，慢慢地往下塌陷，直至變?yōu)橐坏貜U墟。

    他甚至想告訴路白菲，這種無理取鬧的要求你不答應(yīng)也沒關(guān)系，但他又說不出口。他覺得自己宛如一個笑話。

    其實一切早已結(jié)束了。也許從祁嘉讓路白菲在圖書館門前淋雨，也許從祁嘉刪掉路白菲家人的短信，也許從更早的時候開始，就連他們在機場初見的那一面，都注定是個錯誤。

    路白菲已經(jīng)認清了祁嘉的真面目，而祁嘉呢，寧愿被分別的荊棘握得滿手是傷，也執(zhí)意要路白菲履行最后三次約會的約定。

    他以為路白菲只是帶著一種打發(fā)麻煩的心理對自己應(yīng)付了事，卻不知道他們的每見一次，路白菲都在承受著和他同等的煎熬。

    一個真正愛過的人，怎么可能若無其事地和剛分手的前任坐在一起聊天。路白菲的話少、有求必應(yīng)，都是一種偽裝。

    他那么認真地愛過祁嘉，為他拋下過一切，他也害怕自己多說一句，就要在祁嘉面前潰決，甚至毫無原則地求他立即和好。

    祁嘉把第一次約會地點定在了鬼屋。這時已到寒假，路白菲的工作量和培訓(xùn)課程都隨之激增，但他還是在結(jié)束節(jié)目錄影后，用那唯一休息的半天時間，陪著祁嘉去了。

    祁嘉大約是還未進門，便已開始后悔。

    路白菲本想勸說他，游樂場這么大，換個別的項目也不是不行的。但祁嘉突然站起來，壯士斷腕一般，說

    “現(xiàn)在去吧”，路白菲只得隨他入場。

    他們曾經(jīng)在密室逃脫里因為相似的情境而拉進關(guān)系，現(xiàn)在一同進了鬼屋，卻連牽手都做不到。

    祁嘉走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路白菲在黑暗中反而放下心來，不必多加掩飾地一直看著他，也替他照顧著周圍的環(huán)境。

    前后幾撥客人都在頻頻尖叫，唯獨路白菲和祁嘉這兩人安靜得像是在演默片。其中要經(jīng)過一條空間狹小的幽靈船，途中連續(xù)跳出來兩三個斷手斷腳的

    “鬼”。路白菲總是在對方接近祁嘉前，盡量擋住那些伸向祁嘉的骷髏狀的假手道具，以免將他嚇壞。

    最后祁嘉幾乎是全程閉著眼，哆哆嗦嗦摸出了鬼屋，腳步虛浮地走到室外的陽光下。

    冬天的日照是沒有溫度的，祁嘉臉色發(fā)白，摁著胸口的位置，分不出到底是什么讓自己這樣呼吸困難。

    后來路白菲給他買了一杯熱奶茶，開車把他送回家。

    祁嘉在下車前，對路白菲說，“下一次我想去看電影，然后去望江樓吃飯�！�

    那是他們尚在關(guān)系曖昧?xí)r期去過的一間餐廳，還在朋友的起哄聲中半真半假地掰過手腕，路白菲當(dāng)場輸給了祁嘉十元錢。

    路白菲沒有明確拒絕，只是說，“看電影外加吃飯，至少要半天，我不一定馬上就能找到時間�！�

    祁嘉說，“沒關(guān)系，等你有空再聯(lián)系我�！�

    路白菲有點沒辦法地看著他，最終還是答應(yīng)下來，他們便都無話可說了。祁嘉推門下車，帶走了路白菲給他買的那杯奶茶。

    大約在一周后，一個工作日的中午，祁嘉收到了路白菲發(fā)來的信息，問他當(dāng)晚有沒有空，說可以先吃飯再去電影院。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jīng)過了整整十天，祁嘉心里很想念路白菲，立刻回復(fù)說自己有空。

    此時的他還不敢去想，等到三次約會用盡后又該怎么辦，能不能真的做到不再打擾。他無暇顧及以后，眼下只有一種過得一日算一日的茍且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