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晚發(fā)生的每件事，其實都在他意料之中。

    一開始撞見閔杭的確是個意外，他本來還在考慮該怎么讓路白菲發(fā)現(xiàn)自己與李頌之的關(guān)系，閔杭一出現(xiàn)，反倒替他省了不少事。路白菲發(fā)信息問他在哪兒時，祁嘉已經(jīng)猜到他十有八九是從閔杭那里聽到消息了。

    以祁嘉的脾氣，除了路白菲，沒有誰值得他親自送下樓�？墒锹钒追茍蟪龅臅r間差讓祁嘉起了疑心，推測他或許已在樓下等著。

    既然路白菲想要一個

    “捉奸”

    現(xiàn)場，祁嘉便演給他看。此時的廚房里還留有他和李頌之用過的成雙的餐碟和酒杯。祁嘉有些肆無忌憚了，他根本不加掩飾自己對路白菲的背叛。

    他想要路白菲的嫉妒吃醋，也想要路白菲表現(xiàn)出的占有欲。

    路白菲是來向他提分手的，他卻從這番話里聽出了對方的不舍。

    說得這么委婉也就算了，竟然一再地用到

    “我們”，分明是不能沒有祁嘉的。

    客廳里安靜下來，他們之間相距不過一米。路白菲沒有急于說什么，似乎在等祁嘉的回答。

    祁嘉臉上的神情看不出變化，他像過去的很多次一樣，裝作無辜地問，“怎么了，哥，我做什么惹你生氣了？”

    他想聽路白菲的質(zhì)問，也想看他在乎自己的表情。

    可是祁嘉千算萬算，有一點卻是他算錯了。

    路白菲把一腔熱愛全部付給了他，到了提出分手時，這些燃燒過的熱愛逐一冷卻，也便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祁嘉像過去一樣，嘗試用一些迷惑人的伎倆、有意無意地激怒對方。而路白菲面沉如水，不為所動地看著祁嘉靠近過來，然后伸手扳住他的肩，對他說，“祁嘉，我生不生氣其實不重要。希望我們冷靜以后，有機會重新審視這段關(guān)系。再這樣繼續(xù)下去，只是徒增傷害�！�

    他說話的聲音冷淡了許多，褐色的眸子里褪去了溫柔，不再與祁嘉計較對錯，甚至不屑于提起祁嘉的那些荒唐行徑。

    路白菲由始至終都是問心無愧的那一個，而祁嘉則從相識最初就費盡心機。就算路白菲不和他清算，也不要他償還，他也注定是個一無所有的失敗者。

    祁嘉張了張嘴，卻什么聲音也沒發(fā)出來。

    長袖善舞如他，在觸及戀人那雙失去溫度的眼神時，忽然明白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路白菲又道，“過幾天我讓助理來收拾一下東西，會事先和你聯(lián)系，選在你方便的時間�！�

    他停頓了幾秒，看著逐漸慌張起來的祁嘉，做了一個結(jié)語，“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說完，松開了祁嘉，站起身，沒再回頭，就這樣穿過客廳一直走到了玄關(guān)。

    祁嘉恍然回過神來，從躺椅一下翻到地上，踉踉蹌蹌去追他。

    路白菲穿著御寒的大衣，正在拿取衣架上的圍巾。祁嘉一把抓向他的手腕，將他拖住，嘴里喃喃地說，“哥，哥，你去哪兒？這么晚了......”

    路白菲蹙了蹙眉，在祁嘉試圖抱住自己的一瞬，將他制止，對他說，“外面冷，你好好待在家里。”

    可是祁嘉緊緊拽著他不肯松手，路白菲一時也有點沒轍。但他這次是非走不可的，不管祁嘉怎么裝可憐也沒用。

    祁嘉的睡袍在拉扯中有些松開了，系帶垂落下來，他光腳踩在地板上，呼吸變得凌亂，微喘著說，“你留下來陪我......

    你不能走，你說好了要陪我過周末的，你不能食言......”

    路白菲對此沒有任何回應(yīng)，祁嘉整個人好像都燒灼了起來，每一寸皮膚都開始生疼。他不知道路白菲在被他肆意折磨傷害時，也曾有過這種瀕臨窒息的感受。現(xiàn)在這種痛苦要由祁嘉來承擔(dān)了，他有些語無倫次，面對那張漂亮而冷淡的臉，頭一回感到驚慌失措。

    “是不是因為，因為你看到李頌之了？”

    他說著，試圖做一些無謂的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只是主動來找我，我就隨便利用他一下......”

    “還有聊天軟件，我也只是想找個人聊聊，看看你的反應(yīng)......”

    “我不是有意不帶手機，我知道你總會找到我的......”

    祁嘉說得越多越亂，路白菲臉上的神情卻有了微妙的變化。他一直以為祁嘉還小、缺少家庭關(guān)愛又害怕寂寞，替他找各種理由，說服自己包容祁嘉的出格舉動。

    但他似乎把祁嘉想錯了，所有的那些意外，都是祁嘉親手造作出來，且有意要做給他看的。

    當(dāng)路白菲聽祁嘉說到，“你媽媽發(fā)短信說要給你介紹女朋友，還說要安排你接受家里的生意，我不想讓你受制于他們，我是為了你......”

    路白菲腦中靈光一閃，一把反扣住祁嘉的手腕。

    祁嘉一下噤聲，路白菲眼中的震驚和憤怒清晰可見，這一瞬已然明白了曾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

    被父母撞見與祁嘉親密那一次，原來是祁嘉設(shè)計在先。祁嘉先看過短信，又刪除了內(nèi)容，才會讓路父路母恰好出現(xiàn)在那個尷尬的時間點。

    家人無疑是路白菲最后的底線。他自小長于敦睦之家，為了祁嘉而與父母失和的內(nèi)疚一直壓在心底，祁嘉萬萬不該在這上面玩弄心機。

    路白菲一下鉗緊了祁嘉，將他反抵到墻上，很慢地，一字一句地問，“是你故意讓他們發(fā)現(xiàn)的？......

    看到我和父母決裂，就讓你這么開心么？”

    那個很愛祁嘉的人徹底消失了。恨意一點一點浮現(xiàn)起來，推翻了往日所有的溫存與留戀，也撕去了祁嘉長久依賴的最后一絲庇護。

    39

    可能不會這么慣著你

    作者有話說：下一章就徹底分了。

    路白菲把祁嘉抓得很痛，壓在墻上的力道也沒有多加收斂。祁嘉沒有見過他這樣發(fā)怒的樣子，起先是因為驚愕而失語了幾秒，而后又被一種尖銳抵觸的情緒所取代。

    把分手都說得那么冷靜的路白菲，在提及家人時卻變得如此激動，這讓祁嘉接受不了。

    路白菲的溫柔是專屬祁嘉的，熱情是專屬祁嘉的，就連嫉妒和憤怒也只能因為祁嘉而起。

    祁嘉突然不合時宜地笑了，他仰頭盯著路白菲，也很慢的、一字一句地說，“是，看你跟他們決裂，讓我開心�！�

    “你從認識我最初，就該知道我是這種人，是么，路白菲？”

    祁嘉用另一只沒被制住的手，指了指路白菲胸口的位置，“是我刪了你的短信，也是我讓你爸媽看到我們上床。你難道就從來沒對我起過疑心嗎？......

    你也太好騙了�！�

    路白菲只是來求一個好聚好散，祁嘉卻可以把一切都撕碎得血腥不堪。路白菲被他氣得幾乎發(fā)抖，祁嘉卻從方才的慌亂里脫身出來了，帶著一種魚死網(wǎng)破的決絕，繼續(xù)道，“我做過的還不止這些，要是你今晚留下來，我就一件一件講給......”

    “祁嘉，夠了！”

    路白菲打斷他，同時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他不再那么用力地握著祁嘉的手腕，薄唇繃緊了，再開口時聲線變得低沉，“不管你做過什么，現(xiàn)在全部到此為止�！�

    “不要讓我恨你。”

    路白菲說完，拿開了手，又退了一步。

    他們一個靠著墻，一個站立著，屋子里太靜了，靜得落針可聞。

    祁嘉猶不死心，因為不由自主地腿軟，被迫反手撐著墻壁，說，“......

    我沒有同意分手。”

    路白菲看著他，沉默片刻，滴水不漏地回應(yīng)，“祁嘉，可能你不明白。談戀愛是需要兩個人相互喜歡的。但是分手，可以是單方面的決定�！�

    在他們的相處中，一直是祁嘉占據(jù)著上風(fēng)。

    他肆意妄為地行事，指鹿為馬地占理，顛倒黑白地欺瞞。仗著路白菲的寵愛，以為自己在這段關(guān)系里無往而不利。

    可是現(xiàn)在路白菲準(zhǔn)備收回一切了，他那顆因為戀愛過熱的大腦恢復(fù)冷靜，可以做足夠理性的判斷，也不會再被祁嘉輕易影響。

    祁嘉反而成為最不堪一擊的那一個，一時間甚至想不出任何反駁的話，眼睜睜看著路白菲走近了自己，將一條滑落的腰帶有條不紊地系回他的腰間，又替他整理好散開的睡袍前襟。然后用一雙不帶多余感情的眼睛看著他，對他說，“祁嘉，也許有一天，你會再談戀愛的。”

    “那些人不是路白菲，可能不會這么慣著你�！�

    “不要太任性了，也不要輕易作踐別人。沒有什么感情是堅不可摧的�！�

    路白菲從來沒有這樣對祁嘉說過話。

    也許是因為愛得太早，愛得太年輕，路白菲沒有機會在這場關(guān)系里表現(xiàn)出足夠強大的掌控力。他被祁嘉迷惑了很久，也曾被無數(shù)次地傷害過，忍耐著祁嘉與他人曖昧，寬容著祁嘉的偏執(zhí)和猜忌。

    到了分別這一刻，當(dāng)他說出

    “那些人不是路白菲”

    這句話時，祁嘉當(dāng)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路白菲太好了，好到無法取代。

    祁嘉想象不出沒有路白菲的生活會是怎么樣的，祁嘉也許連一天都熬不下去。

    他那顆脆弱的心臟被最鋒利的箭一下刺穿了，恐懼和疼痛變作眼淚不斷滑落，根本不受控制。

    可是路白菲不再對此心軟，他替祁嘉整理好衣物，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一袋餐巾紙放在祁嘉手里，然后轉(zhuǎn)身拿起圍巾，推開門走了出去。

    祁嘉捂著臉，滑坐到地上。

    門也在同時關(guān)上了，盡管祁嘉用盡各種手段，最終還是沒有留住路白菲。

    祁嘉這一晚哭了很久，哭到很累，最后趴在客廳沙發(fā)里胡亂地睡了過去。

    此后一連幾天，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路白菲。

    祁嘉是個心高氣傲的人，盡管不愿承認，但他的確還心存一絲幻想，覺得這或許只是一場爭吵的后遺癥。只要路白菲冷靜幾天，慢慢消了氣，便還會再回來自己身邊的。

    可是祁嘉錯了。不同于他多次的、口是心非地提分手，路白菲走得很徹底。

    大約在五天后，祁嘉接到一通助理的來電，說想在合適的時間上門取些東西。就像說好的那樣，路白菲要把他的痕跡從祁嘉的世界里徹底抹去。

    祁嘉在電話里沒有答應(yīng)助理的要求，掛斷通話后，他給路白菲撥去電話。長久的忙音過后無人接聽，他又一連撥打了多次，直到半天以后，路白菲才給他回復(fù)了一條信息，“今天在工作，有事嗎？”

    祁嘉面對信息，愣了愣，似乎還不敢相信這種仿佛陌生人的口吻，會出現(xiàn)他與路白菲的對話中。

    短暫的失神后，他感覺自己被推到了一個無可逃避的現(xiàn)實面前。他們真的分手了。

    祁嘉握著手機，呆坐了幾分鐘，當(dāng)他再度摁亮屏幕，眼神變得銳利了，他摁下語音鍵，以一種輕軟的音調(diào)，說，“哥，要拿東西，你自己來拿。”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好呀，我給你一個機會�！�

    “你親自來見我，我們聊一聊。聊好了，我就讓你走。”

    祁嘉發(fā)出去三條語音，而后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衣袖撩起來，露出那個經(jīng)過一個月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刻字的傷口。

    他用手機對著自己細白的胳膊拍了一張照片，裁成正方形的大小，那個結(jié)痂的

    “路”

    字就置于圖片正中。然后祁嘉將這張照片發(fā)送給路白菲。

    他不必再說什么，路白菲是了解祁嘉的，畢竟他們那么真切地愛過。

    祁嘉賭路白菲會來，賭他遲不過今晚。

    就算路白菲可以忽視掉祁嘉的乞求和眼淚，但他不會置祁嘉的安危于不顧。

    那張照片是一個信號，如果路白菲不給祁嘉見面的機會，或許他就永遠見不到祁嘉了。

    信息發(fā)出以后，祁嘉收拾了屋子，換上一套看似簡單實則色澤搭配的衣服，自如地過了一個傍晚。果然在這天深夜，他接到了路白菲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