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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桌下,尹明毓踢了踢謝欽的靴子。

    謝欽便放下筷子,對謝老夫人認真道:“祖母,只你和策兒留在此處,孫兒不放心,教二娘留下照看�!�

    謝老夫人滿臉拒絕,“她能照看我什么?還得我個老太太照看她和策兒,教她回去�!�

    尹明毓面上露出一個有些委屈的神情,桌下繼續(xù)踢謝欽。

    謝欽神情嚴肅,警告地看一眼尹明毓,而后轉(zhuǎn)向老夫人,“祖母……”

    謝老夫人見孫子的冷臉,也憷啊,便轉(zhuǎn)向兒子兒媳,“我不用尹氏照看�!�

    其實謝夫人也不是很放心老夫人單獨和謝策留在莊子上,也有幾分贊同謝欽的提議,但她不愿意惹老夫人不快,便看向謝家主。

    謝家主對老夫人道:“母親,讓尹氏留下吧�!�

    尹明毓馬上表明心跡,“祖母,您放心,我絕對不會麻煩您�!�

    然后又轉(zhuǎn)向謝家主和謝夫人,保證道:“父親、母親,我會照顧好祖母和策兒的。”

    謝家主低沉地“嗯”了一聲,便是信任她的意思。

    謝夫人倒是多叮囑了幾句,還未完,又叫尹明毓明日去她院子,要細細交代。

    尹明毓?jié)M口答應下來。

    膳后,謝欽與她說要去行宮,尹明毓笑瞇瞇地叮囑他“路上小心”。

    謝欽冷漠地轉(zhuǎn)身離開。

    第二日,尹明毓神清氣爽地起床,見三娘四娘她們還沒來,便帶著金兒銀兒去了謝夫人的院子。

    謝夫人見到她來這般早,微微一怔,隨即才道:“你且先坐吧,我稍后要見幾個莊子的管事�!�

    秋獵也不得閑,需要交際,還得見管事……

    尹明毓看謝夫人在那兒翻賬本,忽然想到,她這位婆婆親自過來,該不會本就是為了這些吧?

    而謝夫人無暇分心,讓人給她上了茶點,便專注地看賬本,直到管事們到來。

    她先給那些管事介紹了尹明毓,待到他們恭敬地向尹明毓見禮后,方才開始問莊子上的事,賬本上的紕漏她要處置,莊子上盈收好的,也會稱贊獎勵。

    就像她先前對尹明毓說的,恩威并施。

    尹明毓先前還在吃點心,越是聽神情便越是認真,謝夫人確實有許多她能夠?qū)W習的地方。

    金兒和銀兒在她身后,也都聽得認真,待到離開的時候,主仆三人皆有所得。

    回到她們自個兒的院子,銀兒感嘆:“婢子原先以為您是最厲害的,如今看夫人,簡直像是有三頭六臂一般�!�

    尹明毓認可她的說辭,不過,“母親有三頭六臂的神通,我卻是有左膀右臂的�!�

    金兒和銀兒一聽,臉上全都笑開了花。

    然而緊接著,尹明毓便故意逗她們:“幸虧有青玉和紅綢……”

    金兒和銀兒皆使小性兒,“娘子!”

    “哈哈哈哈……”尹明毓笑過后,才慢悠悠道,“瞧你們這急性子,我還未說完呢�!�

    金兒和銀兒緊緊盯著她,要聽自家娘子說些好話才行。

    尹明毓笑道:“有青玉和紅綢紅袖添香,有你們兩個左膀右臂幫我分擔,我日后的日子,賽過活神仙�!�

    她說完,輕輕點兩個婢女的鼻尖,“醋罐兒~”

    兩個婢女也不反駁,沒多久又露出笑臉來。

    三娘和四娘來之后,尹明毓帶她們向老夫人和謝夫人請安,便在她自個兒的院子里招待兩人用膳。

    謝夫人忙,謝老夫人有曾孫便萬事足,沒人管她們,尹明毓還領(lǐng)著兩個妹妹去莊子外頭轉(zhuǎn)了轉(zhuǎn),一同去挑鴨子。

    小溪里撲通撲通跳水的鴨子,在她們眼里,都不是普通的鴨子,是肉質(zhì)緊實、肥瘦勻稱的鴨子。

    尹明毓手一揮,隨她們兩個選,尹明芮和尹明若對著鴨子指指點點,終于選中一只。

    左右無事,她們便又在小路上看仆人趕鴨子,抓鴨子,沒多久童奶娘也抱著謝策過來跟她們一起看。

    謝策一看見撲通入水的鴨子便極開心,伴隨著笑聲,小手啪啪地拍。

    尹明芮瞧他可愛,指著小溪里的鴨子問他,“小郎君,你知道小溪里游的是什么嗎?”

    謝策脆生生地回答:“烤鴨!”

    尹明芮懵住,“什么?”

    謝策又理所當然地答了一遍:“烤鴨!”

    尹明毓忽然哈哈笑起來,贊同道:“沒錯,就是烤鴨�!�

    謝策看著鴨子,目露渴望。

    第31章

    謝策盯著鴨子的眼神像是已經(jīng)快要將它囫圇吞下去,尹明毓便招呼眾人回去。

    然還未走幾步,便瞧見一極惹人發(fā)笑的畫面。

    他們謝家的清雋郎君打馬而來,后頭跟著一個風流倜儻的郎君便是探花郎褚赫,褚赫也騎在馬上,但手里拽著一根長長的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拴著一只羊羔。

    小羊羔很倔強,四只腿崩的溜直,四個蹄子和地面摩擦,被拽的厲害抵抗不了,才抬幾下腿,勉勉強強地走幾步,然后繼續(xù)繃直反抗。

    “咩——咩——”

    小羊羔細嫩的叫聲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似乎很有脾氣。

    那頭羊叫,仆人手里的鴨子忽然也跟著凄厲地叫起來,“嘎嘎嘎——”

    謝策嚇了一跳,連忙回身抱住尹明毓的腿。

    尹明毓很平靜,“烤鴨有什么好怕的�!�

    長輩對“可怕”事物的反應會直接影響到孩子,謝策見她這般平靜,嘴巴開始一動一動,又咽口水。

    “誒呀~”

    他們身后,有一個婢女忽然小聲驚呼。

    眾人看過去,那婢女立即害怕地說:“婢子知錯,婢子是看那鴨子……那鴨子要下蛋了……”

    眾人又一同看向鴨子,果然見它那隱□□……在動,一邊兒嘎嘎叫一邊兒使力,沒多久就露出一點點青白色。

    “……”

    拿著鴨子的仆人慌張,“少、少夫人,小的這就拎走�!�

    按理來說是有些有礙觀瞻,但是……鴨子下蛋誒,有幾個親眼見過的。

    不止謝策好奇地盯著,連三娘和四娘都忍不住一下一下瞄過去,眼睜睜看著指甲大小的青白色擠出一個圓潤的蛋尖。

    然后越來越大,卡住了……

    “嘎嘎——”

    仆人要走開,鴨子在使力,他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著走,緊張。

    尹明毓……也好奇,決定做那個滿足大家好奇心的善良的人,便制止那仆人,“勿動,莫要摔碎了蛋。”

    仆人便不敢再動,又怕鴨蛋真的摔碎,便蹲下來,讓鴨子的腳掌沾地。

    不遠處的兩個男人瞧見他們的異狀,皆有疑惑,便驅(qū)馬走快了些。

    兩匹馬噠噠噠地跑過來,停在尹明毓等人前方丈余遠,馬被勒住的時候打了個響鼻兒,與此同時,鴨子像是受到刺激,一縮一吐,一只鴨蛋便滾落在地。

    完好無損。

    “啪啪啪……”謝策莫名其妙激動地鼓掌。

    四娘尹明若含蓄,三娘尹明芮卻是直接笑出聲來,抬起帕子掩唇側(cè)身笑不可抑。

    褚赫昨日瞧見尹家三娘子在蹴鞠場上似風一般的模樣,對她印象更深些,騎在馬上見她笑得眼尾都是淚,便多看了兩眼。

    而謝欽并未關(guān)注旁人,直接翻身下馬。

    尹明毓拍拍謝策的小腦袋瓜,“這顆蛋,就給小郎君你,不給別人�!�

    謝策一聽,就伸手要拿。

    童奶娘哪能教金貴的小郎君去拿剛下出來的蛋,向謝欽行過禮,連忙讓婢女拿了蛋去溪邊洗干凈。

    謝欽目光掃過仆人手里撲騰的鴨子和……鴨蛋,問尹明毓:“你又惦記鴨子了?”

    尹明毓當著外人的面對謝欽十分尊重,道:“郎君,回來了�!�

    謝欽頷首,介紹身后友人給她認識:“二娘,這便是褚赫,褚遙清�!�

    而后又對牽著羊的卻一派風流的褚赫道:“遙清,這是我夫人尹氏,還有尹家三娘子和四娘子�!�

    兩方互相見禮,褚赫沖尹明毓拱手,笑道:“弟妹,我與景明乃是同科,交好幾年,景明說不必帶拜禮,但我不能失禮,聽聞弟妹喜愛美食,便投其所好,帶一只羊羔來親自烤,教弟妹和兩位娘子皆嘗嘗�!�

    他說著,收繩,拽著倔強的羊羔到身前。

    “咩——”

    沒見有人送禮直接送一只羊的,還要親自烤,尹明芮和尹明若皆稀奇地看褚赫和他手中的褚赫注意到尹家兩位娘子的視線,十分泰然。

    尹明毓也算是見多識廣,淡定地道謝,示意銀兒接下“禮”。

    銀兒向褚赫一福身,接過牽羊的繩子,也是拽了一下沒拽動,便又使了更大的力氣,硬拖著羊羔回去。

    謝策好奇地看,又害怕地不敢過去,抱著尹明毓的腿躲在她身后露出眼睛。

    謝欽對友人早已習以為常,能容忍他牽著羊來,自然是預想到會有怎樣的反應,也是知道尹明毓不會介意。

    此時禮過了手,他看見躲在尹明毓身后的兒子,道:“策兒,行禮�!�

    謝策害怕地收回腦袋,整個小身子都藏在尹明毓襦裙后,遮的嚴嚴實實。

    褚赫為他解圍,“景明,賢侄還小,無妨。”

    謝欽微微皺眉,“策兒,不可失禮�!�

    謝策不敢任性,慢慢又露出來,先是頭,而后是半邊身體,整個身體。

    他不知道要叫什么,便只高舉起兩只小手交疊,拜下。

    尹明毓沒管他們父子之間的交流,待到謝策問過好,方才看著那只羊羔,笑道:“褚郎君一番心意,便讓膳房去處理了,稍后架火烤上。”

    小羊羔不知是否感覺到了即將面臨的命運,掙扎的厲害。

    謝策繞到尹明毓另一側(cè),躲得遠了些,攥緊尹明毓的襦裙看它被拽遠,忽然眼淚汪汪,哽咽:“母親……不吃……”

    尹明毓低頭,問他:“那烤鴨呢?還吃嗎?”

    謝策嗚嗚哭道:“吃~”

    “……”怎么這么讓人想笑,尹明毓忍著笑意,又問,“不吃這只羊羔,換一只羊,可好?”

    謝策微微收了淚,吸吸鼻子,點頭,“好�!�

    行吧……可能小孩子心里,它們是不同的。

    尹明毓便對褚赫有些歉意地說:“褚郎君,莊子里應是也有羊的,可否換一只?”

    褚赫眼含笑意,輕搖折扇,不以為意道:“弟妹隨意。”

    于是尹明毓便吩咐婢女去膳房交代,這一只羊羔則是被銀兒牽著,綁到樹上。

    小羊羔不再掙扎,乖巧地跟著,“咩咩”的叫聲也輕了許多。

    謝策收了淚,露出笑臉,又拽尹明毓要去看小羊羔。

    尹明毓教他自個兒去,還嘲笑他:“它是才出生沒多久的羊羔,你是兩歲的孩子,還比它高,竟然害怕?”

    謝策嘟嘴,不承認,“不怕�!�

    尹明毓漫不經(jīng)心地說:“不怕便自個兒去啊�!�

    謝策腳步躊躇,一點點蹭著靠近小羊羔,而小羊羔并不怕他,十分溫順地任由他靠近。

    謝策發(fā)現(xiàn)了,漸漸膽大起來,又走近了些,見小羊羔還是很安全,回頭沖尹明毓得意地笑。

    還真是小孩子,這也能驕傲起來。

    尹明毓對天真的小孩兒扯出個的笑臉,便去安排野炊。在野外烤羊,比看小孩子和小羊羔互動更讓她感興趣。

    三娘子對小羊羔倒是感興趣,讓婢女去薅了兩把草,和謝策一人一把,喂小羊羔。

    四娘子則是跟著尹明毓忙活,還像在尹家似的,尹明毓說什么,她都聽。

    而謝欽從始至終只看著尹明毓的所作所為,并不置喙。

    褚赫席地而坐,邊喝茶邊感慨:“我也聽聞過不少繼室的傳聞,倒是少有如弟妹這般的,景明你好福氣。”

    謝欽不言,視線跟隨尹明毓,確是福氣,只是也教人不知該如何討她歡喜……

    待到火架起來,膳房的仆人搬著一只比方才那只小羊羔大些的全羊出來,架在火堆上,調(diào)料備好放在一旁。

    褚赫不拘小節(jié),取了兩塊布纏好袖子,便沾上各種調(diào)料抹在羊身上,一層又一層。

    尹明芮和謝策被吸引了目光,她便想帶著謝策一同過來瞧。

    謝策又好奇又舍不得小羊羔,非要拉著小羊羔一起過去。

    尹明芮:“……”這事兒她干不出來。

    謝策就叫婢女幫他,硬是拽著再次僵直腿、掙扎后退的倔強小羊羔來一起看給另一只羊涂調(diào)料。

    還是尹明毓,取走繩子,牽著羊羔回方才的樹邊,蹲在它旁邊兒,喂了一把草,看它吃完方才再過去。

    謝策小孩兒心性,忘性大,注意力很快便被褚赫的手吸引。

    待到烤羊的香味散開來,謝策的小鼻子一動一動,不住地吞口水。

    羊肉烤好,片下來最嫩的一盤肉,送去了莊子里,而后,褚赫又片了一盤,端給謝欽。

    謝欽沒有吃,先端給尹明毓。

    尹明毓見謝策饞的眼睛發(fā)直,沖他微微一笑,碟子放到身后,然后手在身后擺了擺。

    金兒立即遞上一碟烤好的鴨肉。

    尹明毓拿到身前,遞給謝策,一本正經(jīng)地說:“吃吧�!�

    謝策兩只手握著碟子,滿眼困惑:“烤尹明毓極肯定地點頭,“是啊,就是烤謝策看著碟子里和剛才長得不一樣的肉,滿臉的茫然。

    尹明毓夾起一塊兒,塞到他嘴里,謝策吃著好吃,立時便不再深究,眼一轉(zhuǎn)瞧見小羊羔,便端著碟子過去分享美味。

    小羊羔一反先前的溫和,對著謝策咩咩叫了幾聲,蹄子在地上蹭了蹭,頭頂謝策的胸口,將他頂出去。

    謝策倒退幾步,還是沒有穩(wěn)住身體,向后栽去,肉灑了一地,他則是像只四腳朝天的小烏龜一樣,劃拉四肢。

    童奶娘趕忙上前扶,謝策站起來委屈極了,噠噠跑回來找尹明毓。

    “給我拿壺酒�!�

    金兒拿來的酒壺,尹明毓饒有興趣地邊看邊樂呵,自斟自飲。

    火堆處,羊還在繼續(xù)烤著,褚赫再片下兩碟肉,一碟端給尹明芮,一碟交給婢女,婢女送到四娘手中。

    而后褚赫凈了手,和謝欽一同飲酒撫琴吹簫。

    褚赫的簫聲就像他的人一般,十分歡暢,謝欽的琴聲相和,亦是漸漸輕快起來。

    秋日正好。

    第32章

    傍晚,客人們伴著夕陽余暉各自離去,尹明毓和謝欽父子目送他們離開。

    謝欽道:“回吧�!�

    尹明毓點點頭,轉(zhuǎn)身便往宅子走,有仆從收拾殘局,他們可以做甩手掌柜。

    “咩——咩——”

    “咩!”

    小羊羔叫聲越來越大,甚至有些聲嘶力竭。

    謝策聽到聲音,這才想起小羊羔來,拉住尹明毓的襦裙,“母親!尹明毓停下腳步,側(cè)頭去看,就見那小羊羔不知怎么把自個兒的繩子全都繞在了樹上,四只腿兒一起使勁兒也掙不脫,低頭也低不下,正沖著他們直叫喚。

    “險些忘了它。”

    尹明毓轉(zhuǎn)身往羊那兒走,謝策也顛顛兒跟在她身后。

    謝欽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兩人。

    尹明毓和謝策走回到它身邊兒,伸手扯了扯它的繩子,嘲笑它:“你也是個傻的,活物還能教死物給吊住�!�

    金兒怕她臟手,便道:“娘子,婢子來吧。”

    尹明毓擺擺手,提著跟它脖子連接的那一截繩子,半拖半引地解救了它,然后親自牽著羊進大門。

    謝策亦步亦趨地跟著,小手也抓在繩子中間,進到中庭,便要往謝老夫人和他住的院子拉,但他和大人的力量自然不能比,根本拉不動。

    尹明毓察覺到繩子有滯澀,回頭便瞧見謝策的動作,問他:“想做什么?”

    謝策小手指向正院,“那兒,羊,那兒。”

    童奶娘面上有些難色,謝老夫人絕對不會同意。

    而尹明毓根本沒有松手,干脆地拒絕:“不行,這是我的,自然要由我?guī)ё��!?br />
    謝策還是一臉想要,軟軟地求,“母親~”

    尹明毓依舊堅定拒絕,“你可以明日來找它,但是不能強要我的東西。”

    她一個長輩,這般跟孩子計較,教周遭下人,尤其是謝策的下人看來,是有些不夠慈愛的,但她實在太過理直氣壯,且謝欽這個父親看起來沒有任何異議,下人們便也不敢表露出來。

    而謝策跟她對視一會兒,終于確定她肯定不會讓著他,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反復說道:“明兒~來。”

    尹明毓點頭,“你回吧�!闭f著,邁開步子,拽著繩子向前走。

    和謝策分開后,尹明毓牽著羊羔回到她的院子里,四處打量了一圈,將羊拴在離寢室較遠的廊下。

    她邊拴還邊跟羊羔說話:“若是將你忘在宅子外面,許是夜里就被野獸叼去了,還不如我們吃了你呢。”

    小羊羔咩咩兩聲,轉(zhuǎn)了個個兒,尾巴對著她,就像是生氣一樣。

    尹明毓被它逗笑,也不嫌臟,手指一下一下地戳它的背,“還敢跟我鬧脾氣,等你多長些肉,就解了你,做全羊宴�!�

    “咩!”

    尹明毓挑眉,揪住它軟軟的耳朵,“就要吃你�!�

    “咩!”

    謝欽站在廊下安靜地瞧她,眼里泛起極淺的一絲笑。

    尹明毓余光瞥見他,一頓,不是錯覺,謝欽身上似乎確實有些古怪的生硬感。

    而謝欽見她看過來,瞬時恢復如常,道:“你先前想要的地圖,我?guī)Щ貋砹��!?br />
    尹明毓起身,隨他進去,瞧見桌上多了一張紙,便拿起來看。

    地圖上,只有龍榆山獵場外圍畫得細致,獵場內(nèi)只大致標了幾處地方,沒有具體路線。

    謝欽道:“這里是皇家獵場,細致的地圖不便外傳,我便給你畫了此圖�!�

    “郎君親手畫的?”尹明毓驚訝了一瞬,又低下頭看,“昨日方才說了,這么快便畫好了?”

    謝欽轉(zhuǎn)開眼,沒回復,只起身道:“早些梳洗就寢吧�!�

    尹明毓埋頭在地圖內(nèi),研究過兩日先去哪里為好,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謝欽吩咐婢女準備水,轉(zhuǎn)頭見她還在看,走過去抽走地圖。

    尹明毓不敢扯,眼睜睜看著地圖被抽走,抬頭疑惑地看著他。

    謝欽淡淡地說:“你身上有些羊膻味,莫要沾到地圖上�!�

    尹明毓立時側(cè)頭嗅了嗅,是有些淡淡的味道,便去內(nèi)室洗澡換衣服。

    待到兩人都躺在床上,謝欽放下床幔,側(cè)身攬住她的腰,慢慢壓下。

    尹明毓抵住他的胸膛,“方才發(fā)現(xiàn),月事來了。”

    “……”謝欽頓住,片刻后翻身躺回去,一本正經(jīng)道,“我會多留些護衛(wèi)在莊子上,你若是出去游玩,多帶些人,莫要走遠�!�

    尹明毓:“……”果然,處處都很生硬。

    第二日,尹明毓醒過來時,謝欽照舊已經(jīng)不在屋里。

    謝夫人昨日還未交代完事情,用過膳后便叫尹明毓去她的院子里說話。

    尹明毓今日也不打算去獵場,然而獵場里卻有好些小娘子惦記她,想要與她結(jié)交。

    三娘子尹明芮和四娘子尹明若為了不惹麻煩,也都沒有出現(xiàn)在獵場,與尹明毓一同蹴鞠的幾個娘子沒處問謝少夫人,便找上了姜七娘姜合。

    姜合因著那日和尹明毓不歡而散,頗有幾分煩悶,沒有多少心情應付她們的追問,勉強敷衍兩句,便離開人群,往偏僻處走。

    而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容易碰見些見不得人的人和事兒。

    她初時分神,沒注意自個兒越走越遠,等到發(fā)現(xiàn)的時候,周圍除了她和她的婢女,已經(jīng)沒有了別的人。

    周圍全是茂密的樹木,看過去只覺得粗壯的樹木后陰森森的,不知道有什么未知的危險會突然竄出來,姜合心里犯怵,便要原路返回。

    往回走時,她左右觀望,打眼便瞧見了一對熟悉的狗男女,只一眼,馬上惱火起來。

    但她才因為尹明毓的話反省過,謹記著不該沖動行事,便強制壓抑下怒火,狠狠瞪了那兩人幾眼,而后轉(zhuǎn)身就要從別處繞開。

    可她走得急,沒注意腳下有根樹枝橫在那兒,腳直接絆在樹枝上沒抬起來,整個人瞬間便向前傾去,嚇得驚呼一聲。

    那頭,姬三郎和柳二娘聽到聲音,四處張望,便看見了姜合的婢女,皆是一慌,連忙匆匆離開。

    “娘子,您沒事兒吧?”婢女緊張的詢問。

    姜合抬起的兩只手,從手掌到手腕,全都劃出一道道地紅印,嚴重的地方,甚至還冒出一點血。

    婢女瞬間驚慌,忙要扶她起來。

    而姜合一動彈,立即面露痛苦,“腳扭傷了�!�

    婢女一聽,滿心都是回去被夫人知道,定然要被重罰,慌亂極了。

    她強自鎮(zhèn)定下來,問道:“娘子,您可能忍忍,婢子先扶您出去吧?”

    姜合稍一動便是一陣鉆心的疼,便將重心放在一只腳上,捂著手腕,搖頭道:“你先去前頭看看,能不能找個人來幫忙�!�

    她尋常身邊都要帶幾個婢女,今日是不愛人跟在身邊兒煩著,這才只帶了一個出來,此時有麻煩,卻是有些懊悔起來,可惜也于事無補。

    婢女其實不敢放主子一個人在這兒,但她若是不出去,也帶不走主子,只能忐忑地暫時走開。

    姜合一個人,聽著周圍的樹葉簌簌聲,腦子里忍不住幻想種種可怕的場面,自己嚇得抱緊自己。

    忽地,身后傳來一陣極大的簌簌聲,她整個人一僵,緩緩轉(zhuǎn)頭,緊緊盯著聲音來源處,害怕地咬緊嘴唇。

    片刻后,一個深紅色衣袂出現(xiàn),姜合吊起的心瞬間落地,這才發(fā)現(xiàn)她滿頭大汗。

    來人正是韓旌,手里提著兩只獵物,一瞧見有娘子在這兒,下意識把帶血的獵物挪到背后,免得嚇到姑娘。

    待到瞧清楚她的臉,韓旌認出她是跟尹明毓一同蹴鞠的姜七娘子,且看著似乎有些狼狽,便客氣地詢問道:“姜七娘子,不知是否需要韓某幫忙?”

    姜合此時已經(jīng)平靜下來,聽到他詢問,馬上點點頭,“勞煩這位郎君了。”

    韓旌走近,又仔細問了下她的情況,到底顧忌著男女大防,又聽她說她的婢女去找人了,便沒有其他動作,而是遮好獵物,站在不遠處陪著她。

    有郎君在,姜合心里安定,瞧他那般有禮又細心,便主動問起他的姓名。

    韓旌答了,眺望著路口,見到有人來,便道:“想必是你婢女帶人過來,不便教人知道娘子與男子單獨待在一處影響名聲,韓某先走一步�!�

    他說完抬腿便走,姜合叫了幾聲,也沒叫住人。

    這時,婢女帶人返回來,見她朝著一個方向張望,便問道:“娘子,那頭有什么嗎?”

    姜合收回視線,搖頭,“沒有。”

    婢女也沒多問,和人一起扶著她離開。

    她們走出這里之前,姜合又回頭看了一眼,什么都沒瞧見,只得有些遺憾地收回視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韓旌的名字,記住了他。

    第33章

    渭陽郡主嫌那些假模假樣的小娘子們煩,便難得“安分”的待在自個兒的莊子里,沒有出去招搖。

    柳二娘柳月神色略有些慌張地跑回來,瞧見地便是她靠在俊秀溫柔的郎君懷里,郎君一雙纖長好看的手,慢慢剝掉葡萄皮,送到渭陽郡主口中,抽離時手指流連地撫了一下渭陽郡主的嘴唇。

    渭陽郡主眼尾上挑,旖旎風流,眼神交纏、黏連,曖昧至極。

    柳二娘看一眼,便羞恥的連忙低下頭。

    渭陽郡主瞥了她一眼,嗤道:“瞧你這作態(tài),呵~又去找那姬三郎了?”

    柳二娘霎時又扭捏慌張起來,“郡主,方才我們被姜七娘子撞見了,她那個性子,萬一不管不顧地鬧起來,我……我和三郎的婚事還能成嗎?”

    “不想被人撞見,不去幽會便是了�!奔认胍┳〖�,還擔心被太多的人瞧見沒有退路,“做都做了,瞻前顧后的�!�

    渭陽郡主從俊秀郎君懷里起來,“什么寶貝似的,無趣�!�

    她說完便牽著那俊秀郎君進去,留柳二娘在原地深深地垂著頭。

    誰不想無所顧忌呢?只是不能罷了。

    謝家莊子——

    尹明毓、謝老夫人、謝策要留在莊子里,謝家另外三人雖是同意了,需得安排的事情卻比全都離開更多。

    尹明毓給謝夫人留下的印象太特別,謝夫人一方面認識到她并非真正蠢笨的,一方面又覺得她行事有些不同尋常,教人無法完全放心。

    是以她思索再三,沒有將莊子全權(quán)交給尹明毓和莊子上的管事們,而是留下她身邊一個管事嬤嬤。

    晚膳結(jié)束后,謝夫人叫尹明毓到跟前,仔細交代:“有事兒便找常嬤嬤,母親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年紀尚輕,需得有人從旁協(xié)助。”

    尹明毓絲毫不在意,婆婆只是不放心就送能干的嬤嬤來為她提供吃喝玩樂、游手好閑的條件,若是再不信任一些,她是不是會被能干的人們環(huán)繞?

    她想到那樣的畫面,實在太過快樂,真心實意地認為謝夫人就是世上最好的婆婆,看著謝夫人的眼神都帶著濡慕之情。

    最能干的就是謝夫人,尹明毓依依不舍道:“兒媳真是三生有幸,才有您這樣寬和的婆母,兒媳一定倚重常嬤嬤�!�

    她的眼神太熱烈,話說的也直白,謝夫人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認真道:“你是主子,便是信任,也不能教仆人爬到頭上�!�

    尹明毓點頭,“您放心,若是有誰膽敢怠慢,兒媳就記下來,回去請婆婆做主�!�

    謝夫人:“……”

    她不是這個意思……但是……這般說好似也沒什么問題,便只能敲打莊子上的管事們,“若是伺候不好老夫人、少夫人和小郎君,唯你們是問�!�

    管事們哪敢對主子不敬,連連恭敬地表示“不敢”。

    謝夫人再轉(zhuǎn)向尹明毓,欲言又止。

    尹明毓乖巧端坐,等著聽她說。

    謝夫人沒少說了,看她這樣,一時真是不知道該再如何說,只能道:“大郎許是也有些事要與你說,你先回吧�!�

    尹明毓便起身告辭,臨走前,真心實意地關(guān)心道:“母親,您注意身體,莫太過操勞。”

    謝夫人欣慰一笑,點點頭,“去吧�!�

    尹明毓腳步輕快地回院子,瞧見那只羊羔有了專門的槽子吃草,旁邊還有一個瓷盆裝滿清水,不止如此,還多了一個規(guī)整的厚實的草墊放在廊下供它趴臥。

    它一只羊愜意的完全不像是普通羊,這全都因為她。

    不過也不完全在于她,是這只倔強的小羊羔先救了自己。

    尹明毓壞心眼兒,瞧它這般,便走過去,端走它的水盆,放到它繩子能夠夠到,但是要喝就得來回跑的地方。

    小羊羔站在食槽邊兒上,兩只豆圓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的動作,還不明白她在干什么。

    尹明毓拿出帕子擦擦手上濺到的水,拂衣而去,深藏功與名。

    金兒和銀兒習以為常,視若無睹。

    但屋內(nèi)全程目睹的謝欽:“……”

    他這樣自律,所行皆有所向的人,實在不明白為何會有尹明毓這樣無聊的人,樂此不疲地逗弄孩童,還為難一只而小羊羔埋下頭吃了一會兒草,轉(zhuǎn)頭要去喝水的時候,終于意識到……水沒了,水在院子中間。

    “咩�。。 �

    謝欽:“……”

    尹明毓聽到羊叫,走到窗邊一看,果然見小羊羔邊叫邊往院中走,喝完水就趴在瓷盆邊兒上,過會兒又想吃草,便又起來往廊下走。

    就這么來來回回,邊走邊叫個不停。

    尹明毓的快樂非常簡單,看著它奔波,就笑不可抑。

    謝欽無法理解,但也包容,沒有指手畫腳,只等她笑完了,方才說起正事:“此番回京,父親便會升任右相一職�!�

    尹明毓驚訝,“右相?!”

    “嗯�!敝x欽淡淡地說,“你這次蹴鞠倒是歪打正著,否則待到父親正式升任,風口浪尖,咱們?nèi)医砸斞陨餍�,你這謝少夫人的威也只能從謝家來了�!�

    那時旁人肯定更加不敢輕易得罪,但忌憚的是謝家,不是尹明毓。

    所以她蹴鞠場上雖說做的不算多周全,確實也是立了謝少夫人的威,教人知道她的脾性。

    尹明毓沒多關(guān)注他后一言,猶自感嘆:“父親和母親……可真是家中的中流砥柱啊……”

    謝老夫人一心含飴弄孫,她又是個懶得,可謂是上下皆在啃中間,府里若是沒了他們二位,簡直舉步維艱。

    想到這里,尹明毓道:“回頭我教人多尋摸些山珍送回府,讓父親母親補補身體�!�

    她這般孝順上心,定是好意,但謝欽觀她心性,細思默然。

    而尹明毓心念一轉(zhuǎn),又問謝欽:“父親若是升官,郎君定然也不得閑吧?”

    謝欽頷首,“我自然得為父親分擔一二。”

    尹明毓目光溫柔下來,柔聲道:“郎君,保重好自個兒身體,家里祖母、母親、小郎君全靠你們呢�!�

    謝欽眼神也緩和些許,“父親與我會萬分小心,不必掛念。”

    尹明毓輕聲應,催促他早些休息。

    謝欽離開窗前,尹明毓看向外頭小羊羔,眼神越發(fā)溫柔。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它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羊,很快便要飛黃騰達,變成右相家的羊了,需得更大的水盆和更長的繩子才能符合身份,也就能有更大的活動范圍

    瞧,她絲毫沒飄,還是這般善解人意。

    第二日一早,尹明毓和謝老夫人、謝策一同為謝欽他們送行。

    謝夫人仍有些憂慮之心,然只對常嬤嬤細細叮囑,并不與尹明毓交代什么。

    尹明毓老實地站在旁邊聽著,間或插一言兩語,也都是真誠地叮囑長輩們注意身體,十足的好兒媳。

    謝夫人頗受用,難得抓起她的手,親近的拍了拍,隨即對她溫和道:“去與大郎說說話,不必在我這兒陪著。”

    尹明毓乖巧地應聲,小步走到謝欽跟前,“郎謝欽已經(jīng)透過表象,看到了她的雀躍,沒有旁的需要說,只道:“二娘,莊子上若有事,隨時可送信給我�!�

    他極不明顯地停頓一瞬,又道:“京里若有事,我亦會送信予你�!�

    他的重點,在信,一來一回。

    尹明毓聽到的重點,在是否有事,溫聲回道:“郎君放心,我既是答應要照看老夫人和小郎君,必定會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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