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謝玄惡意撞云叔的馬
“糊涂!”沈益氣得兩眼發(fā)黑,“這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使絆子,美名有屁用!”
沈妙儀悄悄抬眸,小聲道:“爹現(xiàn)在說有人使絆子了,方才還怪我呢�!�
還敢頂嘴,沈益再次揚(yáng)手,“要不是你惹是生非,誰會使絆子,你還不服氣!”
“老爺!”
柳氏再攔。
這一家子雞飛狗跳,外頭下人還在問管家,打胎藥究竟還煎不煎。
……
“阿嚏�!�
車廂外傳來打噴嚏的聲音。
沈桑寧打開車窗,看向與車馬齊平的鐵面,“云叔,你要不要添件衣裳,天涼了,容易感染風(fēng)寒�!�
“不必�!彼呃涞�。
然而,車廂內(nèi)的手已經(jīng)伸了出來,拎著一件淺色的厚披風(fēng)。
她特意道:“這披風(fēng)沒有男女之分的,您快穿上吧�!�
云叔的鐵面具微低,對著她手中之物,遲疑時,她也一直舉著,最終還是接過了。
他不曾說話,只是迅速地將披風(fēng)披在了身上。
就在快至城門時,后方響起豪邁的男聲,“駕!”
伴隨著數(shù)馬疾馳的聲音,“讓開,讓開!”
國公府的車馬慢慢行駛著,占據(jù)了一半的道,即便此時再來一隊車馬也是能過的。
偏偏身后疾馳而來的人馬,就愛并行。
“宣王出城,閑人避讓!”
寬闊的街道上,行人迅速往兩側(cè)躲閃。
就這沖來的速度,護(hù)衛(wèi)隊長根本來不及問主子的意見,直接抬手讓車隊避讓,以免相撞。
外頭嘈雜的聲音,車廂內(nèi)的沈桑寧自然聽見了,避讓王爺是應(yīng)該的,只是宣王這作風(fēng),即便再多捐些銀子也很難改變百姓對他的印象啊。
群馬的疾馳聲,愈來愈近,卻驟然停下。
“吁——”謝玄停下馬,嘴角微揚(yáng),帶著些挑釁,“喲,裴夫人也出城呢�!�
又不熟,特意打招呼準(zhǔn)沒好事。
沈桑寧卻不能不回應(yīng),掀開窗,發(fā)現(xiàn)謝玄在云叔后頭,“宣王殿下。”
謝玄嘴角笑意不減,眼中卻如藏針般,想到因為裴如衍幾句話,他就輕易雙手奉上的一百萬兩,肉疼得很,偏偏這氣沒處撒!
突然,他的視線望向前面不讓行的“護(hù)衛(wèi)”,“本王要出城打獵,什么狗都敢擋在本王面前,不過得了主人幾分青睞,就敢以下犯上,分不清誰是主誰是仆,裴夫人,你說這怎么辦?”
捐了一百萬兩后,這人指桑罵槐的功夫見長,街道那么寬,便要叫別人讓道。
沈桑寧面上的笑淡了些,裝傻道:“這哪有狗呀,殿下意氣風(fēng)發(fā),馳騁而來,狗可不敢在您前頭,后頭倒有可能。”
謝玄笑容收斂,咬了咬腮幫,冷笑一聲,沈桑寧保持無辜模樣。
而擋在謝玄身前,莫名其妙被罵成狗的“護(hù)衛(wèi)”云叔,即便在他罵完人后,依舊氣定神閑地坐在馬上,沒讓路。
謝玄見國公府的人都和裴如衍一樣可氣,不長耳朵似的,他透著惡意道:“裴夫人,本王先行一步�!�
說著,駕馬朝著前方的馬屁股撞了一下。
前馬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好在云叔拉緊韁繩,控制著馬,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懟得上前去了些,看著像是給后方讓行了一般。
“嘖�!敝x玄似找回面子般,帶領(lǐng)同伴朝著城外馳騁而去,經(jīng)過前馬時,唇齒微動。
若有若無的一聲“狗東西”傳進(jìn)云叔耳中,他握著韁繩的手緊成拳頭。
謝玄縱馬朝前的同時,扭過頭,不屑地望向?qū)巼鸟R車,如此,那一聲“狗東西”就仿佛落實到了裴如衍夫婦身上。
然而,沈桑寧的臉卻被那個帶著面具的護(hù)衛(wèi)擋住。
謝玄微微擰眉,方才一直沒仔細(xì)注意一個護(hù)衛(wèi),現(xiàn)在才發(fā)覺對方帶著面具,是國公府護(hù)衛(wèi)隊里唯一帶著面具的人,還挺特別。
他能感覺到,鐵面也一直看著他,上頭兩個黑窟窿,似深不見底,不知為何,謝玄覺得怪異,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差點撞到城門牙子上,才回神跑出城。
沈桑寧隔得遠(yuǎn),自然沒聽見“狗東西”,但她一直關(guān)注著謝玄與云叔的距離,因為云叔曾經(jīng)“偷拿”過謝玄的雞腿,她怕他被謝玄認(rèn)出。
不過現(xiàn)在看來完全多慮,謝玄沒辦法因為一雙腿就認(rèn)出云叔,更何況,謝玄真的是狗眼看人低,若非回頭,哪里會正視云叔。
直到謝玄一行人走遠(yuǎn),國公府的馬車才重新行駛在路上,方才躲避的路人也走出來了。
沈桑寧見云叔沒什么異常,還是安慰一聲,“叔,宣王這人就是這樣,您別往心里去�!�
就算往心里去,也沒辦法。
她都往心里去好幾次了,可誰叫人家是皇帝的兒子。
云叔低低“嗯”了一聲,或許是有面具的緣故,聲音比平常更沉,自帶神秘感。
沈桑寧又問他,“叔,你為何要戴面具,那么重,就算要防疫,也為時過早了。”
提到防疫,小宋忍不住插話,“那可防不了啊,危言聳聽,誰防疫會露鼻孔出氣的�!�
許是云叔不想聽小宋講話,劍柄朝著擱著窗的木架頂了一下,車窗便自覺關(guān)上了。
馬車內(nèi),幾人面面相覷。
云昭摸摸耳下,對此司空見慣,“我爹不善言辭,瘋的時候話還稍多些�!�
沈桑寧點點頭,出了城,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車廂外頭敲了敲,云叔言簡意賅道——
“我去獵些野味,你們先行。”
語罷,也不等車?yán)锶嘶貞?yīng),調(diào)轉(zhuǎn)馬兒朝著另一方向而去。
半道上,將披風(fēng)、利劍與面具取下放于馬背,將馬兒綁在一棵樹上,他抬手將黑色中衣撕了一角以作蒙面,再將外衣反穿,朝著鷹叫的方向飛去。
另一邊叢林中,謝玄正與人賽馬打獵,他跑在最前頭正得意,忽聽身后同伴追趕上來,他抽空轉(zhuǎn)頭一看,馬還是同伴的馬,人卻不是同伴的人了!
一個蒙面人,正以飛快的速度追趕上來。
有刺客?!
謝玄大喊,“駕!”
身下的馬沒有加速,反而對方的馬更快了。
第320章
殿下,您的褲子呢?
眼看著刺客越來越近,謝玄心生恐懼,“來人!救駕!”
放聲大喊,卻并無回音,林中唯有馬蹄聲。
難不成同行之人與下屬全被刺客干掉了?這個念頭自腦海中一閃而過,謝玄更加沒法冷靜了。
對啊,要不然刺客怎么可能搶了同伴的馬!
完了。
謝玄的手微微發(fā)抖,仍舊緊握韁繩,“駕!”
身后的馬蹄聲一直在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緊追身后足足有一刻鐘,偏就是還沒追上他。
謝玄身側(cè)沒有武器,就算有,以他的功夫也難保命,但他手中有弓箭��!
想著,他單手從馬背取下一支箭,在馬狂奔時松開馬繩,快速轉(zhuǎn)身,弓箭對準(zhǔn)身后。
還未瞄準(zhǔn),蒙面人突然加速,朝著馬屁股撞上了上去。
馬屁股被懟,不僅馬受了驚嚇,謝玄也受了驚嚇。
“啊!”朝前一個晃蕩,弓箭落地,他回身趕緊抓緊馬繩,才得以不掉下去。
身下的馬開始瘋狂亂竄,謝玄一時控制不住,急的滿頭大汗,可謂是下有狼后有虎,危險重重。
“殿下!”遠(yuǎn)處傳來天籟之音。
謝玄一喜,終于有人來抓這放肆的刺客了!
蒙面人扭頭,見遠(yuǎn)處謝玄的下屬追趕上來,不宜再嚇唬謝玄了。
于是,他縱馬飛馳,頃刻間與謝玄平行,朝左側(cè)傾身,一把扯住謝玄的腰帶。
謝玄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只聽“刺啦”一聲,腰帶被扔出視線范圍內(nèi)。
太侮辱人了,這刺客意欲何為?!
“大膽!你——”
話未畢,見蒙面人從馬背跨越,整個人踩在單側(cè)的馬蹬上,謝玄驚駭?shù)卣f不出話來,背后無用的下屬離得太遙遠(yuǎn),眼下蒙面人似要對他不利!
他猜的沒錯。
緊接著,蒙面人再次伸手撈住他的下擺,他倒是想躲,可根本躲不掉。
但這次,蒙面人沒有像扔腰帶一樣撕掉他的衣裳,而是——
“狗仗人勢的東西�!�
他低罵一句,謝玄看不見他的臉,只見那一雙細(xì)長的眼眸中寒意與怒火交雜。
剛想記下這眼睛的特征,豈料對方長腿一伸,一腳踹在他的腰上。
力道十足,謝玄腰腹一痛,被踢飛出去。
“殿下!”后頭的人只能干看著,繼續(xù)追趕,并試圖用弓箭射蒙面人。
好不容易瞄準(zhǔn),利箭勢如破竹朝蒙面人的后腦勺射去。
奈何對方似有所覺,動作輕松地往左一偏頭,箭矢從耳旁劃過,僅僅只差一寸距離。
謝玄滾到平地,顧不上疼痛,“射死他!”
手下們當(dāng)即聽命,十幾支亂箭朝前射去。
“廢物成堆�!泵擅嫒搜壑虚W過輕蔑之色,無需回頭看,耳朵微動,方圓數(shù)十丈之內(nèi)的動靜全收入耳中。
一二三……十二支箭,刺破空氣發(fā)出咻的聲音,待距離再近些,周圍的風(fēng)也因之變形,便可判斷出每一支箭的準(zhǔn)確方位。
雙馬仍并行疾馳著,馬背之上的男人利落地翻身,跨越到原先謝玄那匹受驚的馬上,他俯身似趴在馬背上順順馬毛,不僅躲過了十二支箭,也令馬恢復(fù)了正常。
不幸的是,剛才騎的馬被箭射中,嘶吼哀鳴,正好擋住后頭的廢物們。
“殿下,您沒事吧?”一部分人跑下小坡去查看林中的謝玄。
謝玄氣急敗壞,“你們?nèi)プ匪�,管本王作甚!本王的獵物還在馬上呢!”
“殿下,另一隊已經(jīng)去追了,獵物丟了是小,您的貴體要緊��!”
此刻談到“貴體”,只會讓謝玄更憤怒生氣,
他的貴體一點都不好。
方才從小坡滾下來,各處骨頭和皮肉都泛著疼,疼還是小事,重要的是——
謝玄低頭,看著自己小腿光著的不得體的樣子。
他下身只有褻褲了!
“殿下,您的褲子呢?”一個沒眼力見的手下天真地問。
謝玄咬牙切齒地望著蒙面人消失的方向,“去,掘地三尺,也要將人給本王找出來�。。 �
這刺客——不對,這哪里是刺客,這根本,就不是來刺殺他的,是來羞辱他的!
天子腳下,堂堂皇子,哪有受過這么大的侮辱!
幾個下屬面面相覷,“殿下,對方蒙著面,這無異于大海撈針啊!”
謝玄臉色鐵青,指節(jié)咔咔響,“本王記住他那雙眼睛了,死都不會忘記,本王定要將他找出來!”
語罷,他看向噤聲的手下,“愣著干什么,去給本王尋條干凈的褲子來!”
像謝玄這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子,哪里愿意屈尊降貴穿手下的褲子,原地糾結(jié)了很久,最終為了面子,還是妥協(xié)了。
總不能不穿褲子回城吧!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心理被人完全拿捏。
扯掉他的褲子,就是為了讓他無法親自去追尋。
那廂,云叔甩掉了所有尾巴,才朝著先前安置面具和馬的地方奔去。
一邊駕馬,一邊查看馬背上筐簍中的獵物,竟然只有兩只野雞和一簍子箭。
好笑。
他扯掉遮臉的布,無語極了。
正好附近有野兔竄過,云叔取出一支箭,因為沒有弓,只能徒手將箭對準(zhǔn)野兔投射過去。
野兔當(dāng)場被刺穿,于是兩只野雞便有了一個小伙伴。
等他將外衣正穿、披上披風(fēng)戴好面具,騎著原本的馬追上隊伍時,距離他離開已經(jīng)有一個多時辰了。
正逢正午,沈桑寧也肚子餓了,于是讓隊伍原地停下休息。
“阿昭,出來拔毛�!痹剖謇涞瓱o波的聲音響起。
云昭聽聞直接下車,小宋緊跟著也下去了。
“阿姐,我們呢?”齊行舟抬頭。
沈桑寧牽著他下車,“我們也去看阿昭姐姐拔毛,你走慢些,小心背上疼�!�
“嗯�!彼〔阶舆~得極慢。
沈桑寧吩咐護(hù)衛(wèi)去存放干糧的馬車上將吃食取下來,煮粥蒸包子。
隨后帶著阿舟朝云叔他們走去。
云叔與云昭顯然是經(jīng)常在野外烤東西,動作嫻熟,幾下就放了野雞的血,拔了毛。
站在云昭身邊的小宋閉著眼睛,一張微笑臉。
云叔已經(jīng)用附近的細(xì)枝干架成三角形,準(zhǔn)備點火烤雞。
這樣烤出來的雞哪里能好吃?沈桑寧當(dāng)即阻止:“叔,您等我一下�!�
說著,她轉(zhuǎn)身朝護(hù)衛(wèi)長喊道:“再拿個鍋子和支架來�!�
紫靈跟在護(hù)衛(wèi)長身后,手里拿著一個鍋鏟。
等廚具都齊全了,護(hù)衛(wèi)又去湖邊打來水,將野雞放進(jìn)煮熱的水中清洗處理一遍。
云叔低頭看著一毛不掛的野雞,沉默一會兒,看向沈桑寧,“還要等你嗎?”
第321章
云叔對央央的冷漠
“嗯,再等一下。”她道。
護(hù)衛(wèi)將鍋清了一遍,才將鍋交給云叔。
“好了,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馬車?yán)镞有鹽和醬油。”
云叔將原本的樹枝架在鐵鍋下燒火,取劍將雞肉割開放進(jìn)鍋里。
沈桑寧看著他,張嘴欲說話,他似有感地扭過頭來,厚重的鐵面具對著她,問道:
“還要等嗎?”
“不是,”她忍不住莞爾,“我是想說,您對著火堆,面具不會燙臉嗎?要不要摘下來?”
云叔搖頭,豈料綁著面具的細(xì)繩掉開了,鐵面具直接掉在地上,露出了那張英俊不失氣場的臉。
掉都掉了,干脆晚些時候再戴,他將面具掛在腰側(cè)。
沈桑寧直視著他的臉,想起畫像的事,“云叔,我原本想讓畫師給您畫肖像,以便尋找家人的,若是您方便的話,去金陵也可以找畫師畫�!�
“不必,”他都未曾考慮一下,朝著鍋里加入適量的鹽,“不用找�!�
沈桑寧不曾想過他會不愿意,“可是您記不起往事,這么多年過去,說不準(zhǔn)您的家人在等您回家呢?”
“你很關(guān)心嗎?”他面無表情地朝她看過來。
明明很平靜,卻又像是質(zhì)問,就仿佛是在說與你何關(guān)。
沈桑寧啞口無言,站在別人的角度是多管閑事,而她是想盡力彌補(bǔ)。
只是沒想到,她想彌補(bǔ)的,是別人不愿做的事。
于是便也不堅持了,“您不愿意就罷了。”
云叔看著她強(qiáng)顏歡笑的模樣,皺了皺眉,沒再說什么,專心地煮雞了。
場面冷了下來,顯得異常尷尬,云昭破不來冰,倒是小宋突然開口:“裴夫人,我問你個問題唄。”
“你問�!鄙蛏帓亝s心里那點小尷尬。
“裴世子不是去揚(yáng)州了嗎,你要去金陵,你們?yōu)楹尾灰坏溃渴遣皇撬蛔屇闳グ。磕侨f一他知道你去了會怎么樣?”小宋眼里閃著求知的光。
沈桑寧還未答,忽被身側(cè)拉了拉衣角。
只見齊行舟捂著臉頰,“阿姐,我牙疼�!�
聞言,沈桑寧擔(dān)憂道:“宋神醫(yī),不如你再給我弟弟瞧瞧?”
宋神醫(yī)扶額,“小子,你掉的是門牙,捂臉干什么�!�
隨后,是紫靈一聲傻笑。
圍成圈的幾人里,除了云叔外,幾人的心情都得到放松。
待鍋里的雞煮好了,另一頭的粥和饅頭也煮好了。
護(hù)衛(wèi)將粥與饅頭送過來,一圈人每人捧著一只碗,眼巴巴地看著鍋里的兩只雞。
云叔起身,將第一只雞腿放進(jìn)云昭碗里,當(dāng)夾起第二只雞腿時,小宋的碗主動伸了出來。
結(jié)果卻見雞腿掠過他的碗,放進(jìn)了另一只碗。
齊行舟看著碗里多出的雞腿,下意識要言謝,但突然想起剛才他對阿姐說話的態(tài)度,便不滿得很,可是對方偏偏又救了自己命,這一番糾結(jié)下來,道謝就遲了,禮貌且生疏地開口,“謝謝伯伯。”
沈桑寧倒是很自覺地沒有伸出碗,雞腿一共就四只,她既沒有動手,也不是小孩了,怎么好意思伸手要。
饅頭和餅也挺好吃的。
頭頂前方屬于云叔沉穩(wěn)的聲音傳來——
“碗遞過來。”
沈桑寧不認(rèn)為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她連頭都不抬。
周圍沉默著,齊行舟扯扯她,她才抬頭,發(fā)覺云叔正看著自己。
她忙道:“我不愛吃,給宋神醫(yī)好了,他今日也辛苦了�!�
小宋詫異地看她一眼,嘴角露出感激的笑,再次將碗遞了出來。
云叔卻沒看小宋,催促她道:“快點。”
仿佛她再慢些,他就要不耐煩了,礙于這壓迫感,沈桑寧手比腦子快,碗遞出去,雞腿就在碗里了。
鍋里還有最后一只雞腿,云叔留給了自己,然后對小宋道:“想吃什么自己夾。”
小宋吃不上雞腿,只能吃雞身子。
“宋神醫(yī),”齊行舟拍拍他,“我牙疼,雞腿給你吧。”
小宋愣住。
吃飽后,便是接著趕路,沒有多做停留。
此時,謝玄已經(jīng)回到宣王府,腦海中不停地閃過今天被扯掉腰帶和褲子的畫面,又從去追蒙面男的那批下屬口中得知沒追上,他氣得連午飯都沒吃,發(fā)誓一定要找出這個男人!
對方這般戲耍他,必然是有原因或者過節(jié)的,也或許是聽了誰的命令,總之決不可能是個路人。
所以對方一定還會再出現(xiàn)!
謝玄召來京中有名的畫師,將那雙眼睛仔細(xì)描述,讓畫師根據(jù)描述畫出來。
畫了好幾幅,最終選出他認(rèn)為最像的那個,再交給手下的人看,讓他們記住并在京城內(nèi)外仔細(xì)搜尋。
謝玄給手下施加壓力,手下的人便加大搜尋力度,于是謝玄似乎在找人的事,只一個下午,便不可避免地傳進(jìn)宮里。
如今晉元帝無一日不為水災(zāi)憂愁,怕這新橋沒造好,再來一場水災(zāi)……可是小兒子不僅不能解憂,還根本不放心上,這個節(jié)骨眼上還有心情去打獵。
于是將謝玄召進(jìn)宮里,一頓痛批。
謝玄委屈啊,損失了一百萬的苦無處發(fā)泄,這才想著出城打獵放松一下,奈何城外遇到那么個人,被羞辱一番,他也不好意思往外說,還被父皇痛罵!真是有苦難言!
但再難言,他也忍不住不言了,“父皇!您根本不知兒臣經(jīng)歷了什么!”
他能經(jīng)歷什么?整日里吃香喝辣!晉元帝眼皮微抬,“今天吃太辣了?”
謝玄從中聽出諷刺,愈發(fā)委屈,“兒臣遇到刺客了!”
“朕瞧你也沒受傷�!�
“兒臣,兒臣……那刺客把兒臣褲子搶走了,士可殺不可辱!”
晉元帝略有驚訝,但并不憤怒,“那你遇到的不是刺客,是采花賊�!�
“父皇你——”謝玄臉色漲紅,心中的苦根本無處可說!
他不說了。
但御書房外來尋謝玄的李皇后聽聞,大驚失色,“遇到采花賊了?他有沒有拿你怎么樣?真是豈有此理!必要將此人找出來狠狠懲戒!”
“母后!”謝玄終于有懂他的人了,于是從袖中將那雙眼睛畫像取出來,“兒臣讓人畫了,來日定能將他繩之以法!”
第322章
李皇后想到了謝歡
“這是何物?”李皇后看著兒子將宣紙慢慢攤開。
謝玄道:“這是一雙眼睛�!�
一雙漠然中透著恣意的、可恨的眼睛。
畫師也畫不出謝玄口中的可恨,便將眼眸光芒中多添了幾分攻擊性。
李皇后只是淺看了一眼,心臟驟然一停,隨即愣在原地。
這雙眼睛,似曾相識。
是她想忘,卻從不曾忘記的人。
還沒來得及將畫紙奪過來,謝玄就一個轉(zhuǎn)身,“父皇,您看�!�
晉元帝眉頭緊蹙,抬手一個奏折扔了過去,“你給朕滾出去!”
看什么看!
整日里正事不做!
謝玄被奏折砸了下,畫紙也沒能順利遞出去,心靈大受打擊,還欲為自己說幾句話,卻被李皇后一把攥住手腕。
李皇后搶過畫紙,溫柔道:“玄兒,你父皇正為災(zāi)區(qū)憂愁呢,你就不要拿這些小事打擾他了�!�
啊這……謝玄沒話了,不明白母后為何前后變化這么大,前面還說要將采花——不對,是刺客,差點被帶過去了。
剛才還說要將刺客找出來狠狠懲戒呢!
李皇后使了個眼神,謝玄似懂非懂,順著她道:“是,兒臣不該拿此事干擾父皇�!�
話落,御書房中響起晉元帝一聲冷嗤,“你要是有空,就思考思考,能為百姓做些什么�!�
謝玄低頭,聲音細(xì)若蚊蚋,擠出話來為自己辯解,“兒臣捐了一百萬兩了啊�!�
晉元帝聽見了,反問,“你很不情愿?”
“沒有啊,兒臣自愿的�!敝x玄忙道,然而面對父皇滿是威壓的神色,他的話顯得蒼白。
李皇后打圓場,“陛下,玄兒是想為您分憂的,只是不如朝臣們圓滑,不善表達(dá)�!�
晉元帝無奈地嘆了口氣,扶住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見狀,李皇后拉著謝玄告退。
出了殿,謝玄頭頂似籠罩陰云,憋屈得不行,“母后,你為何——”
李皇后將食指放于唇前,暗示他閉嘴,“你隨我來�!�
謝玄不明所以,跟著李皇后走上宮道。
宮墻高高,長長的宮道上,李皇后很珍惜母子相處的時光,她與兒子慢慢走著,也不急著開口說話。
仰著頭看不見宮外的天,她腦海中忍不住想起二十年前入宮的情形。
她被當(dāng)做家族棋子,當(dāng)做與皇室的橋梁,成為中宮皇后。
這是多少人渴望不可求的位置。
沒有人問她愿意否,因為必須愿意,她自小就被家中當(dāng)做未來皇后培養(yǎng),即便改朝換代,父兄還是有辦法讓她成為皇后。
立后大典的那日,花轎從正宮而入,當(dāng)時也是這條宮道上,她掩著面,轎子的紅簾被風(fēng)拂開,她抬眸一瞥,窺見那人容顏,饒是暖光灑在臉上,依舊遮擋不住他的冷漠。
他不滿的,是晉元帝立后。
而她落寞的,是所嫁之人并非心儀之人。
“母后,您怎么不說話?”謝玄稍微等了等,就有點著急了。
“玄兒,這畫像切記不要讓你父皇看見了�!崩罨屎蠡剡^神,語氣冷下。
謝玄憋屈道:“兒臣就算想讓父皇做主,父皇也不會看,他根本不關(guān)心這些�!�
李皇后知道兒子委屈,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問,顧不得他的情緒,“你今日所見的這賊人,多高多壯?武功如何?他可有說話?”
“他坐在馬上,看不出,至于武功……我們都不曾打過,也看不出,雖然看似一無所知,但兒臣記住了他這雙眼睛,勢必會找到他的�!敝x玄篤定道。
李皇后脫口道:“不,你不能找他。”
“為何?”謝玄不解。
李皇后猶豫思忖著開口,“這畫像上的眼睛,與太子很像。”
聞言,謝玄驚訝地張嘴,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母后,這不可能,兄長若還活著,不可能二十年不回來,放著堂堂太子之位不要,難道是瘋了不成?”
素未謀面的太子兄長,大概早就死了,今日遇到的刺客根本不可能是太子。
至少謝玄覺得不可能。
李皇后卻堅持己見,“玄兒,你莫要以你的想法去揣測別人�!�
好了,現(xiàn)在謝玄認(rèn)為瘋的另有其人,“母后,您是魔怔了吧,這人若真是謝歡,他圖什么,放著太子位不要,時隔二十年出來戲弄我一下?”
語罷,似覺得這樣和母后說話不太禮貌,謝玄緩和語氣道:“何況二十年過去了,您的記憶有偏差,他不可能還和二十年前長得一樣,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多了去了,這人不可能是謝歡�!�
李皇后說服不了他,反而被他說得動搖了,“這……”
動搖的不是記憶,李皇后自認(rèn)不會忘了謝歡的模樣,動搖的是謝玄的后一句話。
一個人的模樣是會變的。
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只是和曾經(jīng)的謝歡有些像?
“母后,我看您今日情緒不佳,您回宮歇會兒吧,兒臣先出宮了,改日給您找個戲班子來宮里唱戲�!敝x玄拱了拱手,大步流星而去。
李皇后看著兒子的背影,糾結(jié)得很,還是怕某種可能性,愁著眉道——
“玄兒,你莫要找那人了,一條褲子罷了,算了吧!”
一條褲子……
啊,謝玄腳步頓住,但沒有轉(zhuǎn)身,面上陰霾更甚。
遠(yuǎn)去的記憶再次襲來,他閉了閉眼,這可不只是一條褲子的事。
還有一條腰帶。
雖然,扯腰帶,刺客不是第一人。
但扯褲子!從小到大,還沒人敢扯他的褲子!
“知道了,母后。”謝玄嘴上隨意應(yīng)下,可心里不是這么想。
謝玄出宮了,然而畫像還在李皇后手中,這倒不算什么事,再讓畫師重新畫就是了。
方才還是青天白日,等李皇后回到鳳儀宮的時候,已經(jīng)日落黃昏,因為她并未用鳳輦,一路走走停停回了宮。
她屏退宮人,獨自走進(jìn)了殿內(nèi),走到床榻邊,將被褥挪開,床榻上出現(xiàn)一個暗格。
李皇后盯著暗格,遲疑許久,還是打開了暗格,取出里頭存放二十載的陳舊畫像。
第323章
謝歡,求你不要回來
取出后,將床榻合上,畫像攤開放在被褥上。
若有人在此,不難看出,畫中背景是京城東大街,男子率軍而來,男子高坐馬上,冷著面,一柄銀劍指向馬前兇惡之徒。
男子身側(cè)是一位英氣的女將軍,手握銀槍,同樣穩(wěn)坐馬上,冷眼睥睨。
除了這兩人外,身后一應(yīng)人的臉都是模糊的。
那名兇惡之徒下跪求饒,也沒有露臉,馬前跌坐在地的女子,也只有一個鵝黃色的背影。
女子仰著頭,似望著馬背上的男人,也可能是望天。
究竟望著什么,恐怕只有李皇后自己心里清楚。
她將手中宣紙上的眼睛與男人的模樣細(xì)細(xì)比較,太像了,這雙眼睛,與年輕時候的謝歡太像了。
尤其是那神韻。
他總是冷著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多么冷漠,其實不然。
他是天生將才,少年時便立下威名,是令前朝君主與將士聞之膽寒的人物,從不曾吃過敗落之苦,有些驕傲是正常的。
但這驕傲,不曾讓他自大與冷漠,他是心腸最軟的,即便見慣生死,也不會忽視任何一條生命。
他恣意,他張揚(yáng),他驕傲,他是個英雄。
他不曾玩樂過一日,即便做了太子,也不挑食,或許是在軍營里養(yǎng)成的習(xí)慣,能吃個雞腿就是好菜,根本不會浪費一點。
所以,御膳房給他一人上了五個菜,就被罵了一頓。
打那以后,全宮上下提倡節(jié)儉,李皇后遵守得很好。
這皇宮里,思念謝歡的,從不止晉元帝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