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寧國公府在京城中,就像世族勛貴中的一縷清流,老寧國公有原配和繼室,沒有妾室和庶子女,寧國公目前只剩她一個妾室。
裴二爺也有原配和繼室,但不納妾。
世子看著就是生人勿進(jìn),更沒有納妾的心,連娶妻都挺晚。
這一大家子,且不論專情與否,但多是潔身自好的。
“遇到老爺,是我的幸運(yùn)�!倍我棠镂⑿Φ赝ァ�
寧國公古板的老臉扯出一抹笑,愉快但不說,“嗯�!�
段姨娘放下鞋,忽然正色,“老爺,我想著,給煙兒相看人家,不求什么富貴名門,只要身家清白,對她好就成。”
寧國公收斂了笑,“我也不是媒婆,回頭你同夫人商量吧。”
語罷,就重新躺了下去。
還無困意,屋外忽然有了響動,小廝隔著一道門在外通稟——
“公爺,二爺在院外說要見您�!�
這會兒都一更天了。
寧國公不解,“大晚上的,什么事?”
小廝含糊道:“好像是有急事,關(guān)于四小姐和段姑娘的,二夫人也去找夫人了。”
若不是急事,也不可能大晚上找來,失了分寸。
段姨娘聽聞坐立不安,“煙兒是出了什么事嗎?”邊問,邊起身想隨寧國公出去。
寧國公穿上衣物,抬手將她按坐回床上,“你安心待著�!�
待寧國公離開,段姨娘也沒真的安下心來,哪還有心思縫鞋,生怕侄女跟著四小姐惹什么禍了。
在房中待著一盞茶功夫,還不見寧國公回來,忍不住出去打探消息。
從院里出來,逮著個下人便問寧國公去了哪兒,但轉(zhuǎn)念一想,她擔(dān)憂的根本是在侄女,于是換了個問法,開始問侄女的下落。
正常來講,隨意抓著下人問,對方是不可能提前知道答案的,因為沒人會天天關(guān)注誰去了哪里,而且還不是主人家。
段姨娘問出口,就有些后悔,應(yīng)該直接去煙兒的廂房找她才對。
然而,被問話的丫鬟臉上閃過微妙隱晦之色,這沉默仿佛是不好說,而不是不知道。
段姨娘被她看得心急如焚,“你若知道煙兒在哪兒,就告訴我,這么看著我是什么意思?”
丫鬟低著頭,想到剛才聽來的傳言,偷偷瞥了段姨娘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姨娘,段姑娘她……她好像去了世子那里。”
“她去世子那里做什么?”段姨娘面色微變,“胡說,他們二人素?zé)o交集�!�
八竿子打不著的,煙兒怎么會去找世子。
丫鬟面露尷尬,難以言說,雙手絞著衣角,“奴婢也是從廚房道聽途說,未必是真,姨娘不信就罷了。”
欲語還休的模樣,卻不似作假,段姨娘見狀眉頭緊蹙,“廚房那邊傳出什么話了,你倒是說呀,別只說一半�!�
丫鬟惶恐道:“段姑娘去廚房熬了湯膳,里面加了些特殊食材,就是,就是牛鞭什么的,端去世子的書房了�!�
提及牛鞭時,小丫鬟的聲音細(xì)若蚊蚋,漲紅了臉。
段姨娘越聽越心驚,難以置信,“不可能!煙兒才不會這樣!”
煙兒斷不會做出不合禮數(shù)的事!
只是反駁完,腦海中倏然記起剛才寧國公被喊走時,小廝說的話,她突然就不確定了。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是真的還是誤會。
難道煙兒真的做了不好的事?全府都知道了?
段姨娘胸口那股壓抑的悶痛明顯,打定主意要親自去瞧瞧。
想著,快步朝著前院的書房而去,一刻不敢落下。
段姨娘還沒走到書房,遠(yuǎn)遠(yuǎn)地,玉翡就瞧見了,提前告知了沈桑寧。
沈桑寧理了理衣衫,率先走出草垛中,進(jìn)了庭院。
守著庭院的護(hù)衛(wèi)要開口,被她低聲阻攔——
“今晚不要說話�!�
護(hù)衛(wèi)聽話地閉了嘴,只當(dāng)守門的背景板。
沈桑寧一路走至?xí)客�,跟在身后的紫靈玉翡都是再親近不過的親信。
隔著一道門,里面沒什么聲。
書房中,裴如衍瞧見站在窗戶外的影子側(cè)了個身,就知夫人終于來了。
屋外一點聲音都沒有,要不是陳書的影子給他傳遞消息,他還真不知道。
影子陳書完成了使命,就離開窗前。
此時,裴如衍的袖子還被段湘煙抓在手中擦拭,他一直沒有推開,故而對方得寸進(jìn)尺地開始試探。
試探的方式并不是去脫他的衣裳,而是脫她自己的。
第274章
世子等不及想被抓奸(加更章)
她腰間的系帶不知何時斷了,突然散落在地上,衣襟悄悄散開,露出了里面的鴛鴦戲水的艷色肚兜。
“呀!”段湘煙一驚,忙摟住自己,羞赧地朝裴如衍望去,卻發(fā)現(xiàn)對方在看窗戶。
她眉頭皺了一皺,難道他沒看見她的肚兜?
那豈不是白露了?
段湘煙思忖著,咬著唇瓣,小聲喃喃,“世子,我的衣帶斷了,可不可以借用您的腰帶?”
裴如衍視線從窗前收回,嘴角小幅度地勾了勾,落在段湘煙的眼里,還以為是自己脫衣讓對方愉悅了。
她垂下的眼眸中劃過精光,果然男人就是男人,她的美貌對大多數(shù)男人都是有用的。
或許花園那次,真如裴四所說,是因為還不熟悉的緣故。
只要今天成功拿下世子,將來做了世子寵妾,她根本不用再捧著裴四,也不用再忍著裴四。
一個二房的傻小姐,靠著溺愛才能這般囂張。
段湘煙憧憬著,不忘盤算眼下怎樣寬衣解帶能更合理。
正想著,體內(nèi)漸漸有了幾分燥熱,她嘴角一彎,是藥效來了!
以前倒是沒吃過春藥,未曾想,春藥的藥效也就一般,并沒有太多難耐,只是熱而已。
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時候起藥效,現(xiàn)在看著他好像沒什么異常。
抱著再等等的想法,段湘煙雙手摟著胸口,雙頰覆上羞澀的兩朵紅云,不安地懇求,“世子,我衣帶壞了,可以借我一條衣帶嗎?”
裴如衍目光掠過眼前那張泛紅的臉龐,語氣平和,“你的衣裳,質(zhì)量都那么差嗎�!�
她面色一白,怯怯道:“我,我家貧,讓世子見笑了。”
他不語。
段湘煙悄悄抬頭確認(rèn)他沒有生氣之色,環(huán)抱衣襟的雙手緩緩松開些,試探地朝他的腰帶探去。
見他沒動,她按捺住即將勝利的喜悅,更大膽地將手放到他的腰帶上。
裴如衍眼皮低垂,眸中幽冷的光落在那只毫無自知之明的手上,他仍是沒動,“你在做什么?”
他明知故問,惹得少女愈發(fā)嬌羞。
段湘煙根本沒找到暗扣,秋波流轉(zhuǎn)的水眸中藏著欲說還休的柔情與羞澀,“我想借一條腰帶�!�
而她沒有護(hù)著的胸口,衣領(lǐng)再次散開,這次,她沒有再去遮蓋。
滿臉,都寫著勾引兩字。
裴如衍再度朝門外望去,門外還是沒有聲音,口中已有幾分苦澀,為何夫人還不進(jìn)來。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讓別人勾引他么?
若再不進(jìn)來阻止,他……真的要生氣了。
裴如衍氣悶地深吸一口氣,刻意提高聲音,“借我身上這條衣帶?”
段湘煙羞怯地點頭。
裴如衍語氣生硬,目光冷冷地落在門上,“別亂摸。”
段湘煙的指腹最多只是落在腰帶上,這會兒都沒找到紐扣,聽聞他這話,有些茫然。
何出此言,她還沒亂摸呀!
難道是在暗示她亂摸?
門外,沈桑寧原本還想等一下段姨娘的,結(jié)果被裴如衍這句話擾得心神不寧。
段湘煙摸他了?真摸他了?
摸他哪兒了?
站在門外也看不見呀!
沈桑寧這會兒知道什么叫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了,再等不住,一把推開門,沖了進(jìn)去。
只見房中男女離得雖近,但除了手碰到腰帶外,沒別的親密接觸。
朝裴如衍望去,他面色如常,目光落在她臉上,微微莞爾。
……
此刻房門大開,玉翡和紫靈都寸步不離跟了進(jìn)來。
陳書跟在最后,喊了兩句,“少夫人,您不能進(jìn)��!”也只是喊了兩句。
衣襟敞開的段湘煙怔在原地,顯然沒意料到會被打擾,再看見陳書的瞬間,意識到自己還露著肚兜,羞憤至極,“�。 �
她驚呼一聲,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投進(jìn)裴如衍的懷抱,緊緊抱著他。
沈桑寧眉頭擰起,一下子火上來了,正要斥責(zé),忽聽身后響起一道尖叫。
“煙兒,你在做什么?!”段姨娘急趕慢趕,瞧見了這一幕,在視覺和思想的雙重沖擊下,差點要暈死過去。
與段姨娘發(fā)出質(zhì)問的同時,段湘煙已經(jīng)被裴如衍一把推開,重重地跌到在地。
她刻意弄壞的衣帶,在這時讓她毫無尊嚴(yán)。
因為跌坐在地時,淺色的外衣再次敞開,露出了她故意穿來的艷色鴛鴦肚兜,她來不及遮掩,不可置信地仰頭看著推她的人。
國公府不近女色的世子爺,神情冷漠得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剛才的一切如夢幻影。
現(xiàn)在她衣衫不整,他衣冠楚楚不染塵埃,愈發(fā)顯得她像個笑話,所有人看見這一幕,都會揣測她的妄想和寡廉鮮恥。
屬于紫靈的嫌棄響起,“段姑娘,你怎么衣衫不整地出現(xiàn)在這里,是夢游了嗎?”
段湘煙知道自己夢要碎了,恨恨地瞪一眼紫靈,視線中,陳書突然擋在了紫靈的身前,回以不善的目光。
段湘煙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現(xiàn)在哪里是跟丫鬟計較的時候,她還是想賭一把,爭取一次。
正欲開口,沈桑寧兩步靠近,直接走到裴如衍身前,掃了眼他的腰帶,若有所思地移開眼,把他擋在身后。
兩人站在一起,引得紫靈探出頭,突然就覺得畫面養(yǎng)眼了。
段湘煙干脆看向沈桑寧,柔聲帶剛,“少夫人,這么多人都瞧見了,我與世子有私情,還請成全我們�!�
有私情,成全?
比起生氣,沈桑寧的內(nèi)心里,更多的是可笑,“段姑娘,你姑姑也在這里,這些話,你是如何說得出口的?”
段湘煙抿緊唇瓣,偏偏就是不扭頭去看段姨娘,倔強(qiáng)地懇求道:“事已至此,若少夫人不成全,我也活不下去了�!�
可惜,威脅對于這對年輕夫婦來說,根本毫無作用。
“你以為,誰會在乎你的生死。”裴如衍譏諷道。
妻子的身板,不足以擋住他,他只是愿意站在妻子身后,這種被護(hù)著的感覺,令他身心愉悅,前一刻的不滿煙消云散。
沈桑寧背對著他,明面沒有反駁,但心里知道,是有人在乎的,比如段姨娘。
想著,她朝段姨娘望去。
除了最開始發(fā)出質(zhì)問之后,段姨娘一直沒有說話,一直處于不可置信中,默默地消化和傷心。
段姨娘被玉翡撫了撫,穩(wěn)住心神,顫顫巍巍地朝著侄女走了兩步,蹲下身,替侄女?dāng)n好衣領(lǐng),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也不說話,以此來遏制住即將洶涌而出的慌亂。
衣帶雖然斷了,但是打個結(jié),就能好。
一切,都太過清晰明了,甚至不需要多問什么,論誰看到都是門清。
段姨娘將段湘煙的衣裳穿好,還是想問那一句,“煙兒,你,為何要這么做?”
第275章
認(rèn)清
段湘煙看著段姨娘的動作良久,眼底有動容的、苦澀的、傷悲等情緒,唯獨沒有后悔。
她明知故問,仍不承認(rèn),“姑姑,我做什么了?”
段姨娘看著她,“為何要勾引世子。”
“勾引?”段湘煙無辜道,“我沒有勾引啊,是四小姐讓我送湯膳來給世子,凡事我都要聽從她的,她知道惹了世子不快,讓我今夜來給世子賠罪,我明明什么都沒做啊�!�
紫靈撥開陳書,鄙夷地“切”一聲,“你什么都沒做,衣帶自己壞的?”
段湘煙不理會她,楚楚可憐地朝段姨娘看去,“姑姑,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切都是四小姐讓我這么做的,我若不這么做,她就要趕我走,我好害怕,我怕回了家,爹就要將我賣掉,我不敢不聽四小姐的�!�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段湘煙眼眶濕紅,段姨娘聽得一愣一愣的,方才還失望至極,這會兒不需要證據(jù),就愿意多信她兩分,于是轉(zhuǎn)頭就請求道——
“世子,世子夫人,這件事,不是我家煙兒自愿的,還請你們原諒她這一回,我一定看好她,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沈桑寧微微蹙眉,“段姨娘,我體諒你對親眷有偏信,但此事,不是一句兩句辯解就能搪塞過去的,這湯里加了何物,段姑娘最清楚了,段姑娘,你何不坦白一下?”
段姨娘想起路遇的丫鬟所說的牛鞭,幾欲張口想替侄女辯解,卻說不出理由來。
是啊,牛鞭啊,就算是聽了四小姐的吩咐,難道就沒有想過,世子比四小姐更可怕嗎?得罪了世子,難道會比得罪四小姐輕松嗎?
段姨娘一下子想通,更是說不出話來。
而對于段湘煙來說,湯盅里可不止有牛鞭,還有春藥,此刻就算不坦白,等世子藥效上來,或者找個大夫一驗,還是能驗出來。
那還不如早些坦白,趁現(xiàn)在人少,還能繼續(xù)推到裴寶珠頭上,裴寶珠那個蠢貨,事后肯定連辯駁都辯駁不清楚,只會哭鬧。
思及此,段湘煙閉了閉眼,掙扎后顫著聲道:“是,我是下了那種藥,但藥也是四小姐給我的,是她讓夏香去買的,這些都能追根溯源,證實我沒有說謊�!�
“下藥?”段姨娘痛心疾首,原以為牛鞭就夠離譜,沒想到事實更令人不齒,震驚、憤怒、失望多道情緒夾雜,“煙兒,你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
“姑姑,都是四小姐逼我的!”段湘煙哽咽著,還是那句話。
段姨娘卻是不信了,剛才就已經(jīng)想通,侄女已經(jīng)被榮華富貴迷了眼去,一心想進(jìn)公府不惜使用腌臜手段,若再為侄女辯駁一句,怎么對得起世子!
想通歸想通,傷心仍是傷心,也分不清侄女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段姨娘頭回替別人覺得羞臊,臉都沒地方放,看向一語不發(fā)的裴如衍,“世子,是我不該將煙兒帶進(jìn)府里,給你們造成了困擾,待天亮我就讓她回家去�!�
“姑姑!”段湘煙百般不愿,拉著段姨娘的袖子不肯松開,不愿離開。
段姨娘硬生生把她從地上拽起來,“鬧得這么晚了,我?guī)貛渴帐皷|西,明日一早就走�!�
紫靈和玉翡擋在門邊,不讓人出去。
沈桑寧適時開口,“姨娘,此事還未揭過�!�
段姨娘駐足,松開段湘煙的手腕,“是,要怎么罰,我們都認(rèn)的�!�
“倒不是罰,而是讓一些事更清楚,明了些。”沈桑寧在等,等下一波人來。
方才進(jìn)書房前,秋葵已經(jīng)給她傳來了消息,許氏帶著裴寶珠去找虞氏認(rèn)錯了。
她和阿衍整這一出戲,可不止是為了讓段姨娘認(rèn)清段湘煙,同時也是為了讓裴寶珠成長些。
雖然裴寶珠很難快速成長,但也不能一直胡鬧下去,既然姓了裴,一舉一動都關(guān)乎了裴家臉面。
只要沒死,這規(guī)矩就必須得學(xué)會,人也必須要懂事。
否則,真是枉費了阿衍今天的犧牲,他哪忍過這種是非,別說他,她都忍不了。
想著,沈桑寧回眸看他一眼,沒意外地,他又盯著她后腦勺看。
見她回眸,他還牽動起嘴角,在這緊張怪異的氛圍中,露出一抹令人心安的笑。
彼時,讓沈桑寧惦記著的婆婆虞氏,正在榮和堂大發(fā)雷霆。
陣仗可比書房要大多了。
虞氏用慣了半輩子的心愛茶具,都因震驚和憤怒沒拿穩(wěn),掉在地上摔個稀碎。
許氏帶著裴寶珠都沒敢坐下,大致坦白完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待發(fā)落。
虞氏哪有空處置裴寶珠,趕緊讓人去請大夫,步履匆匆地朝書房趕去,許氏拽著女兒趕忙跟上。
許氏心中忐忑,像被巨石壓著,努力維持著體面的鎮(zhèn)定,緊跟在虞氏身后還不忘出言安慰,“大嫂,寶珠說了,那藥不傷身的,她也是愛護(hù)他大哥的,不會害人的,頂多就是帶些壯陽之效,給衍兒找個女子不比找個大夫強(qiáng)?”
第276章
在世子身邊為奴為婢也好
原以為這樣能安慰到虞氏,豈料虞氏步子不停,不禁面色沒有緩和,回頭瞪裴寶珠一眼,厲聲對許氏道:“若是什么女人都能進(jìn)衍兒的眼,他能挨到二十二歲連個通房都沒有?許氏,你們夫婦將女兒教成了什么樣子,平日我多說一句你也聽不進(jìn)去,但今日我兒子要是出什么事,你給我記著!”
裴寶珠被虞氏“惡毒”的模樣,嚇得眼角出淚,但這次根本不敢發(fā)出哭聲,腳步變得沉重,走不動道,全靠許氏拖拽著。
“哭什么哭!”虞氏陰著臉,快步朝書房過去。
半路遇到了同樣急匆匆的寧國公和裴二爺。
一對兄弟,一對妯娌,正好是兩對夫妻,紛紛交換神色,但都默契地沒說話,朝書房去了。
書房外那個護(hù)衛(wèi)一直不講話,眼下剛過一更天,感覺書房里熱鬧得很呢,但他不好奇也不講話。
剛才前后腳少夫人和段姨娘進(jìn)去了,現(xiàn)在全家都來了。
寧國公和虞氏走在前頭,兩手一揮讓護(hù)衛(wèi)退下,但護(hù)衛(wèi)其實也沒想過攔,今夜的規(guī)矩跟平日相反,來一個進(jìn)一個。
虞氏還沒走進(jìn)書房,遠(yuǎn)遠(yuǎn)就瞧見書房的門敞開,兒子兒媳的幾個心腹都站在門內(nèi)。
待離得近了,房中少女柔柔的懇求聲就傳出來了,“姑姑,我不要回去,求求您了,我爹會賣掉我的,世子,世子夫人,我不敢奢求什么名分,只求你們發(fā)發(fā)善心,哪怕在世子身邊為奴為婢,我也心甘情愿的�!�
聽得虞氏滿腔怒火蹭蹭蹭地涌上心口,加快腳步,率先沖進(jìn)了書房,“府中何時缺過奴婢,要你一個臟了心的東西!”
話一出口,房中幾人都朝著虞氏望來,虞氏第一眼就瞧見了兒子,看兒子白皙自然的臉龐,就知他沒有被算計了去,暗暗松了口氣。
兒子兒媳站在一處,從容地同仇敵愾。
而兩人的對立面,是段氏姑侄,段湘煙捂著衣領(lǐng)垂著頭,那可憐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成事了。
虞氏最見不慣,視線移開看到了段湘煙身邊的段姨娘,好在是段姨娘從不裝可憐,這會兒也沒有。
“夫人……”段姨娘欲言又止,看見一下子涌進(jìn)這么多人,羞臊了老臉。
她向來是將侄女當(dāng)做很親近的人,侄女也是她親自懇求了夫人才帶進(jìn)府里來的,現(xiàn)在侄女做出這種事,段姨娘自知無法撇清,不僅為侄女丟臉,自己的臉也是丟完了。
做妾這么多年,不曾被公府虧待,只有此刻,在老爺夫人的審視中,她仿佛沒了尊嚴(yán),尊嚴(yán)是被侄女親手摔碎的。
門邊,許氏緊跟虞氏身后,跨進(jìn)門檻,沒有看見想象中的畫面,也是松了口氣。
轉(zhuǎn)頭就朝裴二爺遞了個安心的神色,輕拍了拍女兒的手。
裴寶珠不敢發(fā)聲,含著淚探頭瞧了眼,然后埋在了許氏懷里擦眼淚。
原本房里站的人就多,這會兒更是烏泱泱擠在里面,虞氏心有擔(dān)憂,朝兒子走去,“這個禍害可有傷到你?”
雖然明面上,看著沒事,但虞氏畢竟沒看見整件事的全貌,就怕兒子受了一點傷害。
裴如衍搖頭,“讓父親母親擔(dān)憂了�!�
虞氏:“你無事就好,”隨即將目光投向桌上那碗雞湯,“這便是段姑娘送來的東西?”
段湘煙咬著唇瓣,不敢說話了。
門邊的許氏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嫂,既然衍兒沒有受到什么傷害,段姑娘也不是咱們府里的人,將她趕走不就成了嗎?”
虞氏冷眼掃過去,“段姑娘不是裴家人,但她要害的是裴家人,許氏,你別想著寶珠能這樣蒙混過去�!�
這一通嚴(yán)厲訓(xùn)斥,哪里像妯娌,許氏覺得自己也像是被管束的小輩,尷尬地閉了嘴。
一旁的裴二爺也沒臉,打圓場,“大嫂,有話好好說,寶珠有任何錯處,都是認(rèn)罰的�!�
此語出,裴寶珠從許氏懷中抬頭,幽怨的目光望了親爹一眼,又朝堂兄堂嫂的方向看去,無聲地重新埋頭進(jìn)許氏懷里,許氏沒有話語權(quán),只好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寧國公看著書房內(nèi)一大家子,鬧成這個樣子郁悶得很,粗聲道:“出來,都出來!”
語罷,他率先轉(zhuǎn)身抬步出門,二房的人默默跟上,所有人朝跟著去了前廳。
沈桑寧不忘罪證,“紫靈,把這個端上。”
紫靈點頭,將湯盅端上,不給段湘煙毀滅證據(jù)的可能。
段湘煙雙手握緊,指甲幾乎嵌入掌心,比裴寶珠更不情愿去前廳,這一去,無疑就是審問。
這一大家子憑什么審問她?
無奈被段姨娘推著走,不去也得去。
前廳的幾排蠟燭被點燃,火光跳躍,燭影婆娑,將一眾人神采紛呈。
寧國公夫婦穩(wěn)坐高堂,二房與世子夫婦各站兩側(cè),倒不是不能坐,而是不想坐下。
段氏姑侄站在中央,接受目光洗禮。
“段氏,你不必陪著她�!庇菔险Z氣平和,不怒自威。
段姨娘無地自容,“夫人,當(dāng)初是我要讓煙兒進(jìn)府,現(xiàn)在她犯了錯,我哪能置身事外�!�
虞氏點頭,“你侄女心思大著,國公府往后是容不下她了,先前你還想替她找個好人家,就她的品性,我和老爺是絕無可能替她覓得良緣的�!�
段姨娘忙道:“不敢,不敢再讓夫人費心,待天一亮,我就讓她回家�!�
段湘煙面上血色全靠牛鞭湯的燥熱支撐著,聞言,拉緊段姨娘的胳膊,“姑姑,姑姑,我不要回去�!�
她想著,啜泣起來,朝地上跪了下去,向國公夫婦磕頭,“國公爺,國公夫人,我若回去,會被我爹賣掉的,求求你們,別讓我回去�!�
虞氏沒有絲毫憐憫,“你被賣了,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段湘煙含淚抬頭,目光朝裴寶珠的方向望去,正好和偷偷抬眼的裴寶珠對上眼。
裴寶珠站在裴二爺和許氏中間,很有安全感,偷偷看了一圈人,自以為自己安全了,瞧見段湘煙的可憐樣,忍不住對許氏道:“娘,她要是被賣給傻子做媳婦怎么辦?”
第277章
互撕(加更章)
這突然開腔,嚇了本就精神恍惚的許氏一跳,恨不得塞住女兒的嘴,“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我看她沒被賣,你被人賣了都不自知!”
裴寶珠不懂,“我才不會被賣,段湘煙是給大哥下了藥不錯,可大哥也沒事呀!”
殊不知,身后虞氏的視線都冒了火星。
沈桑寧心知肚明,“四妹,可據(jù)段姑娘所說,她今日所為都是你指使的�!�
裴寶珠瞪圓了眼睛,“你當(dāng)真這么說的?”
段湘煙還跪在國公夫婦面前,心里恨極了沈桑寧的多嘴,硬著頭皮道:“本就是四小姐指使的我,就算對峙我也不怕�!�
裴寶珠不可置信地看向段湘煙,“又沒有人對你嚴(yán)刑拷打,你為何要出賣我?”
質(zhì)問就罷了,腳步還朝前去了,被許氏拽著不讓其上前。
虞氏一瞥,“許氏,你松開寶珠,讓她們好好分辨?zhèn)明白�!�
許氏還不肯放手,被裴二爺勸了句才緩緩松手。
裴寶珠剛走到段湘煙身邊,就被虞氏一聲呵斥——
“跪下!”
原是不想跪的,被這一嗓門嚇跪了。
裴寶珠跪在段湘煙身邊,安靜極了。
段湘煙還想極力證明自己清白,“夫人,這一切都是四小姐指使的我,我是不得已的�!�
裴寶珠還沒想好怎么狡辯,只聽廳堂外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夫人,奴婢在段姑娘的屋子發(fā)現(xiàn)了這個�!�
此時,玉翡手提布袋,在眾人的注視下,走進(jìn)廳堂內(nèi),將布袋攤開放在地上。
里面赫然是被段湘煙扔了的煮熟的牛鞭!
裴二爺和許氏看見,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尷尬。
“你,你們……”段湘煙擰起眉,“怎么可以私自進(jìn)我的廂房!”
玉翡回以微笑,“段姑娘,你不是公府的主人,這公府的每一處,你都無權(quán)做主�!�
段湘煙死死地盯著玉翡,一個下賤的丫鬟,都敢騎到她頭上來了!這就是她為什么要努力往上爬的原因!
想要往上爬,就必須先留在公府。
段湘煙繼續(xù)推脫,“這東西,都是四小姐給我的,是她讓我煮的�!�
確實是裴寶珠給的,裴寶珠根本沒法反駁,只有生氣想打人。
虞氏問,“寶珠,這東西是你給的?”
裴寶珠畏縮地低著頭,因此錯過了父母的暗示,小聲坦白,“是,我從爹娘那里偷偷拿的,但我先前并不知這是什么東西,我就想著,爹娘藏得好,肯定是好東西,給大哥吃,大哥估計也會喜歡�!�
她說話時,廳堂內(nèi)無人插嘴打斷。
眾人神色各異,燭光一閃一晃,二房夫婦臉都快低到了地上,在這詭異的靜謐中,尷尬得突兀且明顯。
就在這沉默中,突然有人冷笑了一聲,吸引去了目光。
是裴如衍。
他才不需要這個。
沈桑寧大概知道他心中想法,怕他氣得直接說出來,于是扭頭,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小動作,他嘴角的冷笑稍稍收斂,垂下了眸。
還是得顧著些二房叔嬸的顏面。
場面還是尷尬,寧國公輕咳一聲,“沒問你哪來的。”
虞氏繼續(xù)問,“你為何要指使段姑娘勾引你大哥,她就算成了你大哥的妾室,對你有什么好處?”
裴寶珠搓著小手,小聲道:“我,我就不喜歡大嫂,她到現(xiàn)在,都沒把新衣裳做給我,而且大哥也不幫我,還不讓我出府�!�
虞氏聽了這個理由,覺得好笑,朝正在尷尬的二房夫妻望去,“你們教出來的好女兒啊,還未出閣,就敢把手伸進(jìn)堂兄的房里,往兄長房中塞妾,不惜使用手段,不計較任何后果!”
“就這,是你們精心數(shù)年教出來的女兒!傳揚(yáng)出去,都要毀了裴家清譽(yù)!京中哪個人家能接納她?”
裴寶珠紅腫的眼睛,眼看又要掉眼淚下來。
“還好意思哭,”虞氏看得心累,斥責(zé)道,“再哭,明日就讓你嫁出去!”
裴寶珠抬頭,委屈之余不忘問,“嫁給誰?”
虞氏一拍桌面,“你還想嫁給誰,嫁到京外,遠(yuǎn)遠(yuǎn)的,你爹娘治不了你,就給你找戶能治你毛病的人家!”
裴寶珠當(dāng)了真,真是被嚇到了,眼淚嘩嘩流,嘴巴張得老大。
此刻,段湘煙還在邊上道:“夫人,事情已經(jīng)明了,我——”
虞氏冷笑打斷,“寶珠不知那是何物,你也不知?”
段湘煙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沈桑寧適時發(fā)問,“你若不知,為何要藏起來換成雞?”
這刻意的心虛的舉動足以說明一切,段湘煙一時無法反駁,裴寶珠邊抽噎邊附和,“就是呀,你肯定知道,你就是誆騙我。”
這句話,真是出乎意料。
裴寶珠竟然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
段湘煙皺眉,氣憤道:“我哪里誆騙你了?難道不是你一直在跟我說,想讓我嫁給世子為妾的嗎?不是你說,世子夫人配不上世子的嗎?”
“嗚嗚嗚,”裴寶珠有點說不過她,因為事實好像確實是這樣,哭一陣,突然想到什么,“好啊,你一直騙我,我娘說的沒錯,你就是看我單純,故意讓我給你出主意!”
說著打了個哭嗝,馬上跪直了身子,然后繼續(xù),“從一開始,你就用心險惡,我說呢,上次我讓你在花園巧遇我大哥,你還故意去弄個帶機(jī)關(guān)的花灑,沒吸引到我大哥不說,還把你自己弄一身狼狽,濕了身子,我說你怎么這么聽我話呢,原來是不知羞恥地在大庭廣眾下就想用身體勾引人!”
這一長串話,信息很多。
彼時,眾人才知,還有花園的事,今天竟不是第一回勾引?!
虞氏朝裴如衍望去,后者微微頷首。
虞氏怒不可遏,竟讓這么個玩意在眼皮下蹦跶這么久!
剛想發(fā)話,裴寶珠頓了頓,炮仗般的話語又響起——
“哦對了,還有一次,我二哥行軍離開前一夜,你孤身一人跑到我二哥房里,說什么會照顧好段姨娘,還說不想去做劉家妾,想讓我二哥帶你一起走!還趁機(jī)衣衫凌亂地跌在我二哥懷里!”
“我那時覺得你是存了勾引我二哥的心思,很不喜歡你,后來卻被你的幾句言語蠱惑,聽信了你的無辜!我真是被你騙得好慘!”
裴寶珠的思路瞬間清晰,“對啊,你若是真的心悅我二哥,又怎么會再勾引我大哥,你只是想攀附我的哥哥們,所以才討好我,讓我站你這頭!”
段湘煙弱弱的,根本插不進(jìn)話里。
裴寶珠指著她鼻子道:“你這種人,難怪我兩個哥哥都看不上你,做妾都不要你的。”
“你!”段湘煙被這句“做妾都不要你”氣得狠了,前胸起伏,欲回嘴,忽被右側(cè)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歪了臉。
“啪”的一聲,響徹廳堂。
段湘煙柔柔地倒在地上,因疼痛溢出淚花。
這一幕,的確美極了。
看著就是毫無攻擊性的楚楚可憐的美人,可惜對在場眾人不起作用。
段湘煙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向段姨娘,“姑姑,你,你打我?這一室外人,只有你是我最親的人啊!”
第278章
不能活,你就去死(一更)
段姨娘比她更痛心,也是此刻才知道,親侄女還妄圖勾引親兒子。
“煙兒,”段姨娘苦澀一笑,“虧我還想將你拉出泥潭,生怕你被你爹賣了,我不想讓你做妾,你倒好,背著我偷偷找你表哥,現(xiàn)在又找世子,你就這么想做妾嗎?!”
段湘煙的目光與段姨娘交匯,自知無法狡辯,唇邊扯出自嘲的笑,“姑姑怎知我的苦?姑姑自己享盡榮華,而我要在窮鄉(xiāng)僻壤里虛度年華,讓我如何甘心?將來嫁個窮苦人再吃一輩子苦嗎?”
段姨娘怒指著她,“這些年,我攢的錢多是給了家里,是不夠你吃,還是不夠你穿?”
段湘煙眸光哀怨,深處的野心顯露,“姑姑覺得夠了,是因姑姑在公府有吃有喝,不需要花錢,可我生來貌美,偏偏讓我生于微末,平日出門都不敢抬頭,就怕被賊惦記,我不愿意一輩子活在泥潭,不愿美貌在困苦卑微中消磨殆盡,有什么錯?”
回答她的,是裴寶珠不屑地嘀咕聲,“不要臉。”
段姨娘痛心地看著她,踉蹌一步,幾乎站不穩(wěn)腳跟,養(yǎng)了多年竟養(yǎng)出這么個自命天高的主!
半晌才道:“既然你這么有主意,我再不會干涉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