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親自去城門口接的你�!�
李璧月語速放緩:“現(xiàn)在想來,
其實你應該比預定的時間早四五天回到了長安,只不過是以‘刑天’的身份行事,
你向曇摩寺發(fā)出警告信,誘使他們謀殺杜馨兒,并殺長公主滅口。等到時機成熟,再出城以楚不則的身份回來。所以,就算曇摩寺知道一切與‘刑天’有關,也知道刑天的名號中有一個‘楚’字�?�?事發(fā)當時,你根本?不在長安,也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你�!�
楚不則聲音苦澀:“這么說,那一晚你便已認出了我,那為何……”
李璧月?lián)u頭道:“我并沒?有認出你,就算是曇摩寺,我承劍府的敵人都?沒?有懷疑你,我又怎么會懷疑從小到大一直照顧我的師兄?”她淡淡一哂:“再后來便是法華寺的開光大典。開光大典乃是圣人期盼已久的盛事,當天法華寺守衛(wèi)森嚴,負責內(nèi)殿守衛(wèi)的都?是我承劍府的人。我在伽藍殿護衛(wèi)圣人,而內(nèi)場是師兄率領府衛(wèi)巡視,以免出現(xiàn)意?外狀況。”
李璧月一頓,繼續(xù)道:“可?意?外偏偏發(fā)生了。在如此森嚴的守衛(wèi)下,長公主還能裝神弄鬼,假扮成杜馨兒的鬼魂爬上般若殿的屋頂。被我發(fā)現(xiàn)后,她逃亡至寺中的假山。我那時見到師兄你正在假山附近巡查,當時我問你是否有看到杜馨兒的鬼魂,你矢口否認,我也沒?有多想�?�?是我回到伽藍殿時,長公主竟然?已經(jīng)爬上了舍利塔。如果?不是有師兄你的幫助,她絕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楚不則沉默。,盡在晉江文學城
李璧月繼續(xù)道:“再后來,長公主一番陳詞,此案驚動天子,曇迦在我面前抵賴不過,自承殺人行徑。曇迦還爆出楚陽長公主正是傀儡宗的執(zhí)事‘刑天’,禍水東引。之后曇迦挾持太子出逃,我只能親自營救,臨走之前請師兄想辦法保長公主一命,可?是幾天之后我從高陽山回來,師兄告訴我長公主在獄中自盡……”
“若長公主是被圣人處死,師兄你插手不得也就罷了,可?是你連長公主自盡都?未能阻止。因為長公主的封號中有一個‘楚’字,再加上曇迦的指認,圣人多少會有幾分輕信。長公主一死,便暫時不會有人再查‘刑天’的事,所以你違背我的指令,放任她死在詔獄�!崩铊翟聡@道:“可?惜這時我心中雖有懷疑,也只以為你是一時疏忽……”
楚不則唇角一撇,自嘲道:“我原以為這一切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處處都?是破綻�!�
李璧月繼續(xù)道:“再后來,師兄說蜀中有云翊的消息,要去探查。而我為了玉無瑑失明到蜀中藥王谷求藥,在夏至那晚,藥王谷主葉衣霜摘取莎訶花之時,‘刑天’突然?出手襲擊葉谷主,最終莎訶花被沈云麟取走。我要追時,卻被‘刑天’十幾發(fā)連珠箭所阻止,你們最終帶著莎訶花逃走�?�?師兄走得匆忙,恐怕沒?注意?到我的劍氣?穿透了你的衣服,削下了你腰間的一縷冰絲劍穗。”,盡在晉江文學城
李璧月轉身,她手上拿著的正是那日在藥王谷所得的冰絲劍穗。李璧月道:“承劍府所佩寶劍多數(shù)都?不配劍穗,可?師兄你的佩劍飲冰是個例外。飲冰劍原是徐師伯的佩劍,上面的劍穗是從冰蠶絲和昆侖玉制成。師伯去世之后傳給師兄,師兄向來愛惜,一向隨身攜帶�!�
楚不則唯有苦笑:“你既然?早已發(fā)現(xiàn),又為何……”
緘口不言?
樹林中風聲幽咽,剩下的四字被楚不則無聲地咽回喉嚨,不過李璧月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她輕聲道:“冰蠶絲又算得了什?么?你是我的師兄,就算我有九十九個理由懷疑你,只需要這一個理由就足夠讓我懷疑自己?。我明明懷疑你便是傀儡宗的執(zhí)事‘刑天’,還是讓你和我一起到了太原,我想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證明,是我錯了,我不該懷疑自己?的師兄。”
楚不則唇邊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可?是你終究不敢完全?相信我,所以你要探查地下礦洞,便支使我去協(xié)助馬興遠放賑災糧;你要對付王道之,就讓我去填埋礦洞的入口。就像這次,知道太子出現(xiàn)在太原地界,傀儡宗必會派人行刺。你以太子作為誘餌,想要誘殺傀儡宗的人,便提前支使我去河間,我說得對嗎?”
“師兄,你錯了。”李璧月?lián)u搖頭,道:“其一,作為你的師妹,我愿意?相信你從沒?有背叛承劍府,背叛我。可?是作為承劍府的府主,我不希望有任何脫離我掌控的事情出現(xiàn),就算是萬分之一也不行。可?就算我做下萬全?的安排,你還是出現(xiàn)在晉湖邊,劫走王道之并殺人滅口。”
“其二,太子當然?是誘餌,我真正的目標并不是他人,而是你。我提前支使你去河間府,不是為了讓你離開,而是讓你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以‘刑天’的身份出現(xiàn)在這里。我最慣用的兩個人當中,夏思槐精細,而高如松不拘小節(jié)。我讓高如松和你一起去河間,縱使你中途有事離開,他根本?不會過問,更?不會事后向我稟報�!�
李璧月的雙眸在這一瞬間透出冷光:“就算師兄從前以‘刑天’的身份,謀奪佛骨舍利,做了許多錯事,造下諸多殺業(yè),就連程先?生和閔師娘都?能下手加害,可?在我心里,仍然?想給你一個機會。我本?來想,如果?師兄今日不出現(xiàn)在這里,安安穩(wěn)穩(wěn)去了河間府,等你從河間回來,我多半便已解決了傀儡宗的事。那時,我便裝作什?么也不知道,我們?nèi)匀?可?以同回長安。此后,世上便只有承劍府的獬豸堂主楚不則,不再有傀儡宗的執(zhí)事刑天�!�
“可?是,師兄你終究還是來了�!�
“三箭連發(fā),射入太子殿下的馬車。”
李璧月雙眼微閉,輕輕一嘆。只是那嘆息聲很快淹沒?在風中,幾不可?聞。
楚不則身體微微前傾,啞聲道:“璧月,其他的事情我無從辯解,但?程先?生和閔夫人并不是我……”
李璧月道:“怎么,師兄要狡辯程先?生和閔夫人并非你所殺嗎?可?是根據(jù)夏思槐和玉無瑑的證詞,當日出現(xiàn)在安福巷的人的裝束和刑天一模一樣,我比對過兩人身上的箭頭,與你所用一模一樣�!�
楚不則聽著李璧月尖銳的言辭,心中一陣刺痛。他重新靠在樺樹之上,借著苦笑掩去失意?目光,輕聲道:“算了,我本?也無從解釋。無論如何,刺殺太子乃是死罪。作為承劍府主,你有誅殺叛徒、清理門戶的職責;作為欽差大臣,你手持尚方寶劍,更?有生殺予奪之權。死在你的手上,我無憾也無悔。你殺了我吧——”
他閉上眼睛,抬起脖頸,一副閉目就死的態(tài)度。
李璧月手握劍柄,棠溪劍發(fā)出嘶顫的劍鳴。月光之下,承劍府主的目光流露出少見的痛心與沮喪:“只有這些?嗎?師兄就沒?有什?么想要向我交代的嗎?”,盡在晉江文學城
楚不則低聲嘆道:“所有的事情,府主都?已經(jīng)知道了。你還要我交代什?么呢?”
李璧月:“交代你為什?么……”
她的聲音遽然?被打斷,秋風中傳來一陣嗚嗚咽咽的笛聲,如同鬼哭一般,森冷瘆人。
變故就在一瞬間發(fā)生。
李璧月身后的亂葬崗大大小小的墳堆晃動、破裂,無數(shù)的腐尸從地表下面爬了出來。這些?腐尸全?身都?已經(jīng)殘破不堪,有的只剩下快要散架的白骨。
笛聲一轉,轉為凄厲,那些?腐尸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一起向李璧月這邊奔襲過來。
李璧月橫劍一掃,腐尸們踉蹌著倒地,可?是他們根本?毫無所覺,爬起來張著血盆大口向李璧月撕咬。
李璧月神色大變,喃喃道:“這是……尸傀?”
第090章
邪悖
在海陵的時候她就見過尸傀,
這些已死的?腐尸殺之不絕,就算將它們的?四肢全部斬斷,它們也能爬起來繼續(xù)攻擊,
而且尸傀身上?帶有尸毒,
若是被他們咬中,傷口?還會腐爛,
因此極為難纏。
她迅速地看了一眼楚不則,后者與她一樣看著這些突然出?現(xiàn)的?尸傀,
目光很是驚異,
顯然操控尸傀的?不可能是他。
好在這些亂葬崗的腐尸生前都是不會武功的?人,
戰(zhàn)斗力?并不強。她一邊繼續(xù)用棠溪劍掃蕩尸傀,
一邊凝神留意笛聲傳來?的?方?向。只有將那個吹笛人找出?來?解決掉,
她才能擺脫眼前的?困境。
忽然,
她的?腳趾傳來一陣銳痛。她低頭一看,
腳下的?土堆涌出?一只尸傀,
森白的?牙尖還帶著鮮紅的?血色。原來?這只腐尸剛才一直隱藏在地底,
趁她不備,尖利的?牙齒穿透她的?鞋襪,咬中了她右腳的大腳趾。
李璧月心道不好,她當機立斷,
棠溪斬向腳趾,將被尸傀咬中的?血肉削了下來?,隨即一股無與倫比的?劍意震散開來?。這些腐尸大部分都在地下埋了多年,乍然出?土,
漸漸風化,
在這股劍意下迅速化為齏粉。只有一少部分重新站了起來?,撲騰了兩下又重新跌倒,
躺在地上?不動了。
李璧月松了一口?氣,她顧不得?腳上?的?疼痛,望向楚不則。
這時,她發(fā)現(xiàn)楚不則已然消失,那道笛聲也不知何時停止了——顯然,他被傀儡宗的?同伴救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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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三岔路口?,便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脈。這里地勢起伏極大,山風從峽谷中穿過,風蝕出?大大小小的?洞穴。
此時,在一個山洞內(nèi),楚不則靠坐在石壁之上?,眼神空洞。
傀儡尊主從懷中摸出?金瘡藥扔過去,道:“刑天,你受傷了,先把你的?傷勢處理一下�!�
楚不則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身銀袍布滿了斑斑血跡。他解下上?衣,前胸后背都有浩然劍氣留下的?傷口?。他之前與李璧月對戰(zhàn)之時,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她的?身上?,一心只想逃脫,并未注意到自?己?受傷。
他心中升起莫名的?情緒——就算她已經(jīng)?手下留情,他仍然受傷不輕。謝嵩岳最終選擇李璧月成為承劍府主的?決定是對的?,她不僅在劍道上?的?天賦和上?限遠勝于他,還有著遠超一般人的?決斷與膽魄。他心中到底是升起一種難以言明的?苦澀來?。
他撿起藥膏,將自?己?的?傷勢處理完畢,重新穿上?衣服,站起身,向山洞外走去。
身后傳來?傀儡尊主的?聲音:“刑天,你要去哪里?”
楚不則停住腳步,頭也不回道:“十天以前,尊主曾與我約定,只要我再為傀儡宗做完最后一件事?,就可以退出?。兩天前,我收到尊主的?傳書,讓我配合尊主的?計劃,今日?在大風關?射殺太?子李澈。如今這件事?情我已經(jīng)?做到。按照約定,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傀儡宗毫無干系,自?然要回承劍府�!�,盡在晉江文學城
傀儡尊主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李璧月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你的?身份,剛才她分明就是想殺你。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已經(jīng)?死在她的?劍下�,F(xiàn)在,你要回去自?己?送死嗎?”
楚不則淡淡道:“這又與你何干?”
他不再理會傀儡尊主,繼續(xù)向外走。
身后,傀儡尊主發(fā)出?一聲詭笑:“等等,你前些天不是一直在太?原城中追查殺害程儒清和閔白素的?兇手嗎?你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假扮你的?身份,殺了李璧月最敬愛的?先生和師娘嗎?”
楚不則聞言,驀地回頭,雙目露出?冷光:“難道是你派人所為?”
傀儡尊主道:“不錯,九月初八你到陽曲鎮(zhèn)的?那家鐵匠鋪買了五十支弓箭。第二天是重陽節(jié),我穿上?與你一模一樣?的?銀色衣袍,戴上?同樣?的?青銅面具,到同一家鐵匠鋪,也買了五十支弓箭。那天李璧月出?城后,也是我以‘刑天’的?身份,出?現(xiàn)在安福巷,隨手兩箭,就取了那老兩口?的?性命�!�
楚不則雙目猩紅,促聲道:“為什么?他們毫無武功,根本不會妨礙你的?大事?�!�
傀儡尊主嘖嘖嘆道:“當然是因為你啊……”
楚不則雙眼睜大,不可置信道:“因為我?”
傀儡尊主冷冷道:“楚不則,別以為我不知道,一年前謝嵩岳死后,我邀請你加入傀儡宗,你對我傀儡宗匡扶武宗太?子李嶼的?大業(yè)根本不感興趣。不過,你深恨這些年打壓承劍府的?曇摩寺。李璧月剛剛上?位,還需要韜光養(yǎng)晦,你無法明著報復曇摩寺,所以順勢加入傀儡宗,借我傀儡宗的?名義開始你的?報復計劃。”
“圣人下令奉迎傳燈大師的?佛骨舍利回京一事?傳出?,你馬上?意識到此事?若成,曇摩寺聲勢更盛,對承劍府不利。此時李璧月已奉圣人之命到海陵親迎佛骨舍利,你無法明面上?阻止此事?,便利用我傀儡宗埋藏多年的?棋子、鴻臚寺少卿高正杰劫殺了東瀛使團,想要阻止此事?�?上ё罱K佛骨舍利還是落入李璧月之手,高正杰身份暴露,差點出?賣了你的?身份。你催動他體內(nèi)的?妖暝蟲,將他滅口?�!�
“李璧月最終還是帶著佛骨舍利回到長安,你并不甘心失敗。楚陽長公主本是我傀儡宗精心埋藏的?另一顆棋子,你知道她與曇葉禪師的?舊情和私生女之后,有了新的?計劃。你以‘刑天’的?身份寫信給曇迦禪師,揚言要在法華大會上?將這件丑事?抖出?來?。曇迦禪師果然亂了方?寸,決定殺杜馨兒和楚陽長公主滅口?,結果正中你之下懷,曇葉禪師十幾?年前的?丑事?,如何比得?上?身為曇摩寺副主持的?殺人罪行嚴重,而且他還殺的?還是皇親國?戚�!�
“楚陽長公主在法華寺開光大典上?裝神弄鬼,成功讓曇摩寺聲名掃地,承劍府就此取代了曇摩寺在圣人和太?子心中的?地位�?蓱z那楚陽長公主,被你利用殆盡,最終死在詔獄,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害死她女兒的?始作俑者就是你。”
楚不則神色不耐:“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有什么好提,和你殺程先生夫婦又有什么關?系�!�
傀儡尊主冷哼道:“關?系大了,楚堂主投靠我傀儡宗,做的?卻都是有利于你承劍府的?事?。事?情了結之后,再將人殺了滅口?。就連王道之……他其實是不必死的?,可惜你怕他向李璧月說出?你刑天的?身份,也將人殺了。當然,我本來?也不在乎,你刑天的?能力?,遠勝于那些窩囊廢,我可以忍�?墒乔Р辉撊f不該,你在利用完我們之后,就想將我傀儡宗一腳踢開,回到你承劍府,重新做回你風光無限的?楚不則,世界上?能有這么便宜的?事?嗎?”
楚不則瞳孔驟縮,他此刻終于明白了:“你利用‘刑天’的?身份,殺了程先生和閔白素,便是逼我和李璧月決裂?”
傀儡尊主發(fā)出?得?意的?笑聲,連拍手掌:“不錯,你總算想明白了。其實李璧月早就懷疑你了,重陽節(jié)那天,李璧月帶著承劍府的?三百黑騎假裝要離開長安城。為了騙過王道之,她甚至一路帶著人過了朝天關?,才暗中折返。你身為她的?副手,卻對此事?毫不知情,直到深夜事?發(fā)之后才匆匆趕到,可見她根本就不相?信你。我猜她多少顧念著你們師兄妹的?情分,就算心里懷疑你,到底留有余地。直到后來?,她最敬愛的?先生和師娘死在刑天手上?,她當然無法再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你看,先前她本來?沒什么大動作,程儒清和閔白素死后,她主動放出?了太?子要來?太?原的?消息,還告訴你她會在朝天關?迎接太?子。她明明知道我傀儡宗支持武宗太?子李嶼,一定會想辦法行刺遠道而來?的?太?子李澈,這分明就是請君入甕�!笨茏鹬骺聪虺粍t,聲音滿是譏諷:“這個時候,她的?好師兄恰好出?現(xiàn)在大風關?外,刺殺太?子殿下,你猜最終會發(fā)生什么?”
楚不則捏緊拳頭,臉上?怒意難遏,青筋暴出?。
對已然發(fā)生的?結果,又何用猜測。
最終他成為李璧月的?目標,被她當面揭破“刑天”的?身份。她撕開隱藏在楚不則外表下的?偽善面孔,見證他無法暴露在陽光下的?滿身罪孽。
她最后想問他一句“為什么”,他已無從答復。
他所選擇的?路本就與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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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嵩岳曾言:“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彼降资切般j庛�,報復心強,行事?不擇手段,沒有謝嵩岳看重的?廣闊胸懷,所以做不得?承劍府主,只能輔佐于她。
然而,只有這樣?,他才能做到她做不成之事?。
耳邊再次傳來?傀儡尊主陰寒的?聲音:“怎么,刑天執(zhí)事?怒火沖沖,是想與我動手嗎?”
他壓下滿腔心緒,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不敢。既然李璧月早有防備,又怎可能這么輕易讓我們殺死太?子。尊主此舉,對傀儡宗沒有任何好處,倒是打草驚蛇,尊主又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第091章
破碎
傀儡尊主哈哈大笑:“很簡單,
我想要你。”
楚不則:“我?”
“唯有你徹底和李璧月、承劍府決裂,才能為我所用�!笨茏鹬鞯溃骸俺粍t,論資歷,
你是承劍府的大師兄,
論能力,更是一點也不亞于李璧月�?墒侵x嵩岳臨終之前,
寧愿將承劍府交給一個小丫頭,都不愿意選擇你成為承劍府主。你暗中為承劍府做下這么多事?,
可李璧月絲毫沒有體察到你的良苦用心,
反而想要殺你。這樣的承劍府,
你又何?必留戀呢?只?有我,
才能幫你彌補心底的遺憾�!�
楚不則不解道:“我的遺憾?”
傀儡尊主道:“我可以給你承諾,
只?要我傀儡宗的大業(yè)一成,
武宗太子?回到長?安,
入主大明宮,
就御封你為下一任的承劍府主。屆時你自然可以風風光光地回到承劍府,
豈不是比現(xiàn)在居人之下、仰人鼻息要強得多——”
楚不則渾身一震,良久抬頭,他望向傀儡尊主時,眼里閃現(xiàn)出濃麗的華彩:“此言當真?”
傀儡尊主道:“本尊之言,
自然是真的。如今紅鹛夫人、王道之都已經(jīng)折損,沈云麟不堪大用,唯有你楚不則是我最為看重的。只?要你留在傀儡宗,本尊又何?愁大事?不成�!�
楚不則走到傀儡尊主面前,
單膝跪下道:“好?,
只?要尊主記得今日承諾,將來讓我成為承劍府主。我楚不則愿意從此徹底歸心,
為尊主所用�!�
傀儡尊主哈哈大笑?,“好?,本尊愿意與你下歃血為誓。只?要本尊活著,今日誓約必不相負。”
他取了?一壇酒,兩人將手?指割破,將鮮血滴入酒中,分而飲之,誓約既成。
傀儡尊主道:“你今日受傷不輕,這座山洞隱蔽,就先在此養(yǎng)傷。明日,我們?一起回鶴鳴山莊�!�
***
李璧月回到大風關時,天色已交亥時。
大風關下支著數(shù)十座大大小小的營帳。太子?的車隊在大風關遭遇刺客的襲擊,不能再往前走,只?能就地扎營。承劍府的黑騎在外圍擔任守護之責,看來李璧月歸來,黑騎們?紛紛向她行禮。李璧月微微頷首回應。
她看到中間最大的一座營帳仍然燃著燈光,便向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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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見到太子?李澈正眼巴巴朝外面張望,顯然是等?她已久。
李璧月行禮道:“承劍府李璧月,參見太子?殿下。今日傀儡宗的刺客襲擊車隊,太子?受驚了?�!�
李澈連忙將她扶起:“承劍府早已做好?安排,我并未有事?。倒是阿月你,現(xiàn)在才回來,事?情是否一切順利?”
李璧月苦笑?著搖頭:“是我無能,那名刺客讓人救走了?�!�
李澈并不以為意,寬慰道:“那些?圍攻車隊的死士都已盡數(shù)被夏司衛(wèi)帶人剿滅。不過是走脫一個刺客而已,慢慢抓捕便是,阿月不必放在心上?。”
李璧月卻再次朝他跪下,沉聲道:“不,李璧月正要向太子?請罪。走脫的那名刺客,是傀儡宗的執(zhí)事?‘刑天’,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正是我承劍府獬豸堂的堂主楚不則。李璧月轄掌不力,以至于有下屬與傀儡宗勾結,更欲置太子?殿下于死地,請殿下治罪。”
昏黃的燈光照出李澈的神?色,大唐儲君極為震驚,像被雷劈了?木頭般愣愣地杵在那兒,半響方道:“阿月,你說什么?楚堂主是傀儡宗的執(zhí)事?,這……這怎么可能呢?”
李璧月:“我也希望不可能,可這就是事?實。承劍府出了?叛徒,危害太子?、危害朝廷,請殿下治臣之罪�!彼樕�?的表情凝固,心中亦十分沉重。
楚不則今晚被傀儡宗救走,可以想見他已然背叛承劍府,不會再回來。也許很快,承劍府的獬豸堂主竟是傀儡宗的執(zhí)事?就會從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成為人盡皆知的事?情。
當今天子?本就疑心病重,承劍府與傀儡宗有這樣的勾連,幾乎摧毀她從前做的一切努力,讓她徹底失去天子?和太子?的信任,讓承劍府重新?面臨十年前的變局。她怎么也想不通,楚不則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
而眼下唯一的機會,在于李澈仍然能夠相信她,讓她有時間解決傀儡宗的事?,向天子?證明承劍府的忠誠。
李澈見她長?跪不起,終于相信她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很快鎮(zhèn)定了?下來,緩聲道:“現(xiàn)在還有誰知道這件事?情?”
李璧月道:“只?有承劍府我極為親近的人知曉。但是傀儡宗有可能會主動公開這事?�!�
李澈來回踱了?幾步:“好?,從現(xiàn)在開始一個月內(nèi),我會讓人截留太原傳到長?安的一切消息,務必不讓此事?傳到父皇的耳中。但是同樣,我們?需要盡快解決傀儡宗的事?。”
李璧月吃驚地看著他:“殿下,你……”
她心中縱然有著這樣的祈盼,也不敢料想李澈一句都沒有多問,就選擇相信她。
李澈鄭重道:“在李府主你離開長?安城時,我曾對你說‘阿月你一向獨立特行,清正廉明,不與世?同濁,是我大唐朝的良臣,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半個多月前,我也曾讓你傳訊于你‘龍脈一事?,事?干重大。太原傀儡宗諸事?,卿可放手?而為。一切成敗,有孤?lián)�。�?到如今,我心依舊,我相信李府主必不負我�!�
李璧月素來冷情,可此時此刻,也不由得肺腑一熱。太子?李澈的支持,對于此時的承劍府,無疑是一顆定心丸。她鄭重行禮:“多謝殿下�!�
李澈又嘆了?一聲,望向李璧月,目光深切而悲憫:“只?是楚不則勾結逆黨,恐怕我也無能為力,阿月你……”
他說了?一半,終于不忍再說下去。
李璧月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的波動:“請殿下放心,我承劍府可以向殿下承諾一定將他擒回,交給太子?殿下處置,絕不會徇于私情�!�
李澈又是一嘆。李璧月看似冰冷無情,但并非不會為自己的無情所傷。這件事?于她著實殘忍,可即使他是大唐的儲君,于這等?謀逆大罪的牽涉者,也并沒有多少轉圜回護的余地。
李璧月道:“天色已晚,明早還要趕路,請殿下早點休息,李璧月告退�!�
她微微一躬,退出營帳之外。,盡在晉江文學城
天上?升起一輪下弦月,大風關下清光爍爍,堆積在她的腳下。李璧月離開營帳,避開巡查的黑騎,一人攀上?城關高處。
她尋了?個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角落坐下,蜷縮起來,只?想就這樣將自己隱入月色里。
自謝嵩岳死后,她就知道身后無人可以依靠,必須擔負起承劍府的命運。她從不肯示弱于人,也不肯輕易在別?人面前表露自己真實的情緒。
無論在樹林中面對楚不則,還是方才在營帳中面對太子?李澈,她都讓自己以承劍府主的身份和態(tài)度,來面對和處置這件事?。,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對自己說,這些?又算得了?什么,無非是最壞的那種結果。你早就料到事?情就是這樣,又有什么可以傷心的。
但此時此刻,她到底想找一個無人之處,大哭一場。
她到底未曾有淚。
當內(nèi)心的鱗甲太厚,身體也會忘了?該如何?哭泣。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低弱的叫聲,像是什么小動物?爬上?了?城關之上?。李璧月抬起頭,正要尋蹤覓影,一只?白色的松鼠“嗖”的一聲跳進了?她的懷中,用毛絨絨的大尾巴輕輕蹭著她的手?。
李璧月失笑?,這種時候竟然還有送上?門來讓擼的。她順手?揉上?小松鼠松軟光滑的背脊,不一會,那松鼠就被她揉得四腳朝天,吱吱叫著,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仰躺在她懷里,讓她摸它的大尾巴。
李璧月憂悒的心情因為這只?松鼠的到來消解了?不少,她順口問道:“你怎么在這里,你的主人呢?”
小松鼠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倏然從她身上?立起,蹦蹦跳跳飛向下樓的方向。
見李璧月仍坐著不動,小松鼠忽又回來,焦急地叼住她的褲腳將她往那邊拉,李璧月終于明白了?:“是他讓你來找我?”
小松鼠見她懂了?,飛快地向下樓而去。李璧月跟著小松鼠,很快就到了?靠西?邊的一座營帳。
營帳內(nèi)點著燈,青年道士正在燈下看書,看到她,深吸了?一口涼氣:“李府主,你又受傷了?,留了?這么多血?”
“受傷?”李璧月一疑,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她腳趾上?被尸傀咬后留下的傷。她之前自己用劍削去腐肉,并沒有用藥,只?是隨意包扎了?一下。因為還要穿鞋,所以纏得也不厚。一路從樺樹林回大風關,眼下鞋子?都已被鮮血染透。
玉無瑑痛惜地看著她道:“李府主,你不會覺得疼嗎?”
李璧月?lián)u了?搖頭,她的痛覺本異于常人,何?況今日……楚不則背叛,她心中的痛苦早讓她忘了?身體上?的疼痛。
她還怔忪著,身體已經(jīng)被人打橫抱起,輕輕放在一旁的床上?。
玉無瑑半蹲了?下來,將她染血的那只?鞋脫了?下來,揭開腳趾上?纏著的布條,那缺了?一塊的腳趾頓時顯現(xiàn)在他面前。那切口如此平整,顯然又是她自己弄的。
玉無瑑心里頓時像被針扎過一般,一抬眼,卻見李璧月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仿佛受傷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樣。
她臉色蒼白,凌亂的發(fā)絲貼在鬢角,眸光寂冷空洞,仿佛沒有任何?情緒。明明她好?生生的坐在這里,他卻覺得她好?像破碎掉了?。
第092章
寬慰
一股更深的疼痛莫名涌上玉無瑑的心頭,
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默不作聲,用水盆打了凈水,小心翼翼用紗布為她洗去淤血,
又找來生肌膏,
給她密密實實的敷上,再用紗布重?新包裹上。
李璧月靜靜看著?他的動?作,
一動?不動?。等他包扎好之后,她才終于感到腳尖傳來一絲鈍痛,
這鈍痛并?不讓她感到?難受,
倒讓她心里的傷慟消解了一些。
溫暖的帳篷,
熟悉的人,
讓她有一種心安的感覺,
只是失血的傷口讓她疲乏,
只想一覺睡過?去。
她到底記得玉無瑑找她有事,
打起精神:“你讓小白找我,
是有什么事?”
玉無瑑見?她終于恢復了生為活人的情緒,
心底微松:“沒什么大事,明天再說。李府主失血不少,要先?休息——”
李璧月勉力起身:“好,這是你的營帳,
我不能鳩占鵲巢,我明天再來�!�
她才一起身,便感到?腳趾一痛,幾乎無法?站立。玉無瑑扶穩(wěn)了她,
重?新將她放回?床上,
“李府主盡管在此休息,我晚上打坐便可?。你現(xiàn)?在這樣,
我守著?你才能放心�!�
李璧月沒有再堅持,畢竟睡玉無瑑的床并?不是第一次,此時此刻,她想留在他身邊。身體和心靈的疲憊讓她很快進入了沉沉夢鄉(xiāng)。
在她睡著?以后,青年道士悄悄地爬上了床,將一道安神符貫入她眉心。確定?她不會突然驚醒后,他輕輕擁她入懷,將精純至極的浩然劍氣送入她的身體,溫養(yǎng)她那始終未曾復原的劍骨。直到?黎明將至,才下床到?蒲團上打坐休息。,盡在晉江文學城
次日卯時,李璧月從夢鄉(xiāng)中醒來。青年道士又到?了她的床前,駕輕就熟地幫她換藥,重?新包扎傷口。
一切已畢,玉無瑑問道:“李府主,昨日睡得如何?”
李璧月打了個哈欠:“挺好的�!边@一晚上,她的精神恢復了不少,不僅腳傷大好,就連劍骨的隱痛也比從前好了許多。
她精神一恢復,馬上想起未竟之事來,問道:“你昨晚讓小白找我,到?底是為何事?”
玉無瑑看著?她,輕聲道:“李府主昨日去追刺客,卻一個人怏怏地受傷回?來。傀儡宗的執(zhí)事刑天,確定?是‘他’了嗎?”
李璧月本?能地想隱瞞此事,她別過?雙眼:“玉相師說的‘他’是指誰?”
玉無瑑:“當然是你的師兄,楚不則�!�
李璧月詫異地看著?他:“你怎會知道?”
“是我猜的。這些天我住在驛館,李府主的各種計劃和兵力調(diào)動?,我都看在眼里�!庇駸o瑑道:“還有,李府主從前也會受傷,可?從來都沒有像昨天晚上那樣身心俱疲。”
李璧月沉默。
玉無瑑又道:“我昨晚讓小白找李府主,便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情也許并?不完全像李府主想的那樣,而是另有隱情�!�
李璧月?lián)P了揚眉:“什么隱情?”
玉無瑑道:“李府主來看看這個�!�
玉無瑑扶著?她走到?營帳的另外一角,揭開?帷幕,露出一具傀儡。
“前些天,李府主為了今日的計劃,讓我做了一具與太子殿下一模一樣的木傀儡,將它?放在隊伍最前面的馬車中,作為誘餌,吸引敵人的攻擊。昨日傀儡宗的死士被擒之后,我取回?了這具傀儡,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那位‘刑天’弓術驚人,你我都曾數(shù)次見?證。他的位置在大風關上,從上往下,又是順風,用的又是重?箭,按說三支羽箭足以將木傀儡洞穿�?�?這具木傀儡之上根本?沒有任何損傷�!�
他從一旁取過?三支羽箭,道:“所以,我又去馬車之后找到?了這三支羽箭,這才發(fā)現(xiàn)?這三支羽箭都已經(jīng)削去了箭簇,只剩下箭桿而已。就算昨日馬車里坐的是真正的太子殿下,他也根本?不會被箭射傷,更不會有生命危險�!�
李璧月蹙眉道:“那他為什么要做這種沒意義的事?”
玉無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從結果來看,他并?沒有想置太子于死地�!�
李璧月道:“那程先?生和閔師娘呢,又該如何解釋?”
玉無瑑輕輕搖頭道:“程先?生和閔師娘也未必是死于‘刑天’箭下,真正的殺人者或許另有其人�!�
李璧月呼吸一促:“怎么說?”
玉無瑑道:“案發(fā)當時,那兩?發(fā)弓箭從高處射來,殺人者身著?銀色衣袍,帶著?青銅面具,我也以為殺人者是刑天無疑�?�?是我昨晚再次回?憶當時情形,對比之前藥王谷‘刑天’掩護沈云麟奪走莎訶花和晉湖那一晚‘刑天’救走王道之那兩?次,覺得兩?者箭法?有很大的不同�!烫臁募�?,喜歡高處往下射,他又喜歡用重?箭,射出后弓箭速度越來越快,初看很遠,到?近前卻難以閃避�!�
“可?安福巷那一次,雖然弓箭同樣是從高處而來,卻幾乎是勻速的,而且速度要慢上一些。如果不是兩?位老人家行動?不便,也許可?以躲開?。并?不像是弓箭,而像是道門的御劍術,只是那人將弓箭當做飛劍使?用。李府主在地下礦洞中,也見?過?傀儡宗擅長御劍術的龍鵠道人�!�
李璧月:“你是說殺人者是龍鵠道人?”
玉無瑑道:“有此可?能,御劍術本?是道門八術之一,會的人不少。除了龍鵠道人,也許傀儡宗還有他人精通此道。那人穿銀色銀袍,戴青銅面具,我們都知道這是‘刑天’的裝束,可?看不到?臉,誰也不能保證這樣的裝束就一定?是原本?的刑天……”
李璧月心中五味雜陳。
她想起昨晚,楚不則倚靠在樹上:“璧月,其他的事情我無從辯解,但程先?生和閔夫人并?不是……”,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時他想要向她解釋,只是當時她并?沒有聽進去。
只是,現(xiàn)?在這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出現(xiàn)?在大風關下,又跟隨傀儡宗的人離開?,便注定?以后只能是她的敵人了。,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嘆息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已經(jīng)沒用了�!�
玉無瑑:“我知道�!�
李璧月:“那你為什么還要告訴我這些?”
玉無瑑抬眸望著?她,目光澄凈而柔和:“因為你昨晚很傷心。我想如果楚師兄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李府主不會到?現(xiàn)?在才察覺,更不會那么難過?�,F(xiàn)?在許多事情并?未完全分曉,未必沒有轉機�;蛟S行到?水窮處,會有云起時。我希望你能好受一些,振作一些……”
李璧月心尖一顫。這是青年道士少有的情緒外露的時候,他在嘗試寬慰她,李璧月不自覺想起昨晚他主動?抱著?她到?床上,又替她脫鞋、洗腳、治傷。
……雖說這并?不是兩?人身體上第一次親密接觸,但是她隱約感覺到?,這次和以前是不一樣的。也許是在水底下那個淺淺的吻,讓他們之間有了更多的羈絆,讓他終于主動?向自己靠近一步。
他們之間已經(jīng)有什么不一樣了,雖然誰也沒有言說,就好像有一道激流,奔流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之下。
她的心也被這道激流溫暖了一些,她回?望玉無瑑,與他的目光交匯:“謝謝你�!�
***
巳正之刻,太子的車隊拔營離開?大風關,一路向北。
李璧月率黑騎在前面開?道,一路平安無事,車隊在申時進入太原城。
與上次一樣,太原刺史?馬興遠率太原城大小官員在城門口迎接。這次的歡迎儀式比上次更加盛大,整個太原有品軼的官員都在城門口親迎,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李璧月一馬當先?,她一眼就看到?了跪在最前面的馬興遠。
馬興遠并?未身著?朝制的三品毳冕禮服,而是穿著?一身粗疏麻布縫制而成的齊缞跪伏在地上。
李璧月瞬間定?住了,齊缞為喪服,唯有為死者服喪才能穿著?。今日太子殿下駕臨太原,馬興遠作為一鎮(zhèn)的軍政長官,竟然穿著?喪服率文武官員在此迎接太子圣駕。這不僅有違禮制,寓意更是不祥,馬興遠這是吃錯藥了嗎?
她怒道:“馬興遠,你為何如此穿著??”
馬興遠抬起頭,淚水從兩?頰滾滾而下,聲音悲愴:“稟李府主,昨夜下官的妻子趙氏突發(fā)惡疾,不幸辭世。下官與妻子結縭多年,夫唱婦隨,情深意篤。下官本?以為能與她白頭偕老,不意她竟半道棄我而去。下官著?齊缞正是為妻子服喪……”
本?朝律令,父母喪,服斬缞;祖父母喪、妻喪、已嫁女的父母喪,服齊缞。馬興遠的妻子突發(fā)惡疾去世,馬興遠為妻子服齊缞是分所當為之事。只是如此一來,若是與太子見?面,勢必沖撞太子圣駕。
她正思索此事,身后的馬車里傳來太子李澈的聲音:“馬刺史?,既然你妻子逝世,孤便許你七天假期,讓你回?府為妻子安葬。一應職司,便由太原別駕暫代便是�!�
馬興遠叩首道:“多謝太子殿下�!�
李璧月坐在馬上,心思太子仁善,這倒不失為一個不錯的解決方法?。但是馬興遠的妻子趙夫人,她曾在重?陽前的酹月樓之宴上見?過?。彼時,趙夫人身體康健,看不出任何有病的樣子,沒想到?不過?短短二十天,竟然突然去世,也著?實奇怪了些。
太原別駕名為裴名,是太原府馬興遠之下的第二號人物。在馬興遠離開?之后,裴名率領太原大小官員三拜九叩,恭迎太子圣駕。
雖然馬興遠家中出了變故,但太子駕臨的圣旨早在幾日前就已到?了,太原地方早已做好了接駕的準備。太原王氏的柳夫人獻出了位于城東的一座園林作為太子在太原的行宮,太子所帶來的宮女、內(nèi)侍、侍衛(wèi)都被安置在那邊,承劍府也調(diào)了一半的黑騎到?那邊負責保護太子的安全。
這樣一來,官驛空出了不少位置,用來安置太子的隨行官員,譬如渾天監(jiān)的牧天風、孟松陽、宋白珩等。行宮與官驛相距并?不遠,不過?一里之地,往來也算方便。
李璧月身為太子親信,又比李澈早到?一個月,自當親自護送太子到?行宮。
等李澈在行宮徹底安置下來,已近黃昏。李璧月向太子告辭,準備返回?驛站,也順便招呼裴名等太原府官員一起離開?,讓太子好好休息。
熟料裴名面露難色,看著?太子的方向,她連叫了兩?次都不動?。李璧月反應過?來,問道:“裴大人,你是否有事要向太子稟報?”
李澈微微抬頭,道:“裴大人有事直說便是�!�
裴名跪下,朝李璧月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殿下,請容臣單獨奏稟�!�
李璧月一詫。她自然也知進退,行禮道:“殿下,李璧月先?行告退。”
她退出門口,其他閑雜人等也有眼色地溜得一干二凈。李澈忽然道:“李府主,等等�!�
李璧月只好回?到?內(nèi)殿:“殿下還有何事吩咐?”
李澈卻望向跪在地上的裴名,沉聲道:“裴大人,李府主如今是東宮的少傅,是孤最信任的人。裴大人想說什么,當著?李府主的面說就行�!�
裴名沒想到?太子又將李璧月留下,頓時額間生汗,欲言又止。
李澈語氣加重?了些:“裴大人不是有事稟報嗎?難道是戲耍于孤?”
裴名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不敢。是臣今日下午看到?太原城的大街小巷中張貼了不少告示,說……”他瞟了李璧月一眼,“說……承劍府的堂主楚不則就是傀儡宗無惡不作的執(zhí)事刑天,說承劍府與傀儡宗同流合污……”
李璧月目光沉如寒冰,傀儡宗好快的動?作,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最終還是發(fā)生了。
第093章
砥礪
承劍府的人昨天都被她?調(diào)往大風關,
沒有及時?留意到太原城的動靜。
馬興遠的夫人死了,想是忙于喪事,來不及處置此事。太原別駕裴名知道此事后,
第一時?間并沒有向她?稟報,
而是想支開她單獨向太子告私狀。
不過,她?多想一層也?就明白了。太原別駕是刺史的佐官,
在地方上已經(jīng)到頂了。如果想再進一步,攀上太子到長安為官是一條捷徑,
若是運氣好,
將來還有機會進入中樞。
但?是,
太子?來太原干什么裴名并不知道,
也?并不知該如何?投其所好,
恰好傀儡宗給他送上了一個天大的機會。承劍府與傀儡宗勾結是何?等大事,
他在太子?面前?首告此事,
自然能吸引到太子?的注意。若是承劍府的罪名做實,
他還能因功受賞。
可惜,
這位裴別駕打錯了算盤,此事太子?早已知情。李璧月也?不為承劍府辯解,只觀望李澈會如何?處置這件事情。
聽聞裴名的奏報,李澈目光沉了一瞬,
隨后恢復了清明神色,他質疑道:“李府主如今是是東宮重臣,承劍府怎么可能與傀儡宗這種?腌臜之流合作?”他揉了揉眉心,又道:“傀儡宗奸險狡詐,
我?想此事應該是他們故意放出,
將臟水潑在承劍府和李府主身上,其心可議。裴大人即刻命人將這些告示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