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應該開槍的,對不起。如果我開槍了……”
齊樂人聽懂了寧舟在說什么。
他在為對峙時沒有扣下扳機的那一槍懊惱——如果當時他瞄準龍舌蘭的那一槍射了出去,也許齊樂人就不會死。
他堅持了自己的原則,可這份堅持卻傷害了他愛的人。
所以他在反省。
齊樂人試著不去評價一件事對還是錯,也不去詢問如果下一次他開槍的選擇是錯誤的時候,他要怎么面對打死一個無辜者的愧疚,他只是回應了這一刻寧舟的心意。
“你要允許自己犯錯誤,寧舟,不要對自己太苛刻。很多時候,無論你做了什么選擇,都不可能是完美的,不要逼著自己做一個圣人,那太累了。做你想做的決定,如果那個決定傷害了我,我會原諒你,任何時候都會原諒你。如果傷害了別人,那你也要原諒你自己�!饼R樂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只是這一刻,他的心里浸泡了太多柔軟的情緒。
寧舟握著他的手很用力,卻緊緊閉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能做到嗎?”齊樂人像是哄勸幼兒園小朋友的幼師一樣,循循善誘。
寧舟思索著,緩緩地點了點頭。
齊樂人粲然一笑:“那我要給你一個獎勵,你先閉上眼睛�!�
寧舟怔了怔,迷惑地閉上了眼,長得過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了一片濃密的陰影。
“張開嘴�!饼R樂人繼續(xù)哄騙自己的男朋友。
意識到了什么的寧舟遲疑了幾秒,緊密的嘴唇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隙,臉頰上卻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齊樂人壞笑著,飛快地掏出一顆糖,剝開糖紙塞進了他的嘴里。
寧舟詫異地睜開眼,舌尖的水果甜味在口腔中綻開,像是把整個夏天都含在了嘴里。
“好吃嗎?這可是茜茜最喜歡的糖,她看在我經(jīng)常給她和陳百七帶早餐的份上,勉強分給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饼R樂人笑得有點壞。
臉上緋紅未褪的寧舟沒說話,咯嘣一聲把糖咬碎了。
“咦,你臉好紅啊。難道說剛才……”齊樂人挑了挑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寧舟突然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齊樂人也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這條小巷安安靜靜的,沒有人。
下一秒他就被人拉住按在了墻上,猝不及防的,水果糖的甜味就被送到了他的嘴里。
溫暖濕潤的甜。
一開始玩鬧一般的吻,漸漸在夕陽中有了灼熱的溫度,那拂過臉頰的溫熱呼吸,和那無法控制的情愫讓兩人吻得難舍難分,貪婪地向對方索取愛意,
直到……
“我操!你別看!要瞎!”
巷口的一聲怒喝驚醒了兩人。
這聲音還有點熟悉。
齊樂人越過寧舟的肩膀,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幻術師憤怒地朝兩人比了個中指,另一只手還捂住了旁邊一個孩子的眼睛。齊樂人見過這個孩子,有一次陳百七帶他去亡靈島見她的老師,一個亡靈島后山的牧羊人,當時這個孩子也在那里。陳百七說他叫小知,先知的兒子,他還有點記憶方面的缺陷,幾乎記不住人和事情。
“姐姐,那兩個大哥哥在做什么?”被蒙著眼睛的小知好奇地問道。
“沒什么,他們在聊天!”幻術師拉著小知轉身就要走,還氣急敗壞地回頭怒道,“你們兩個講不講公德,要‘深入聊天’能不能回家去?被小孩子看到了怎么辦?簡直是污染兒童心靈!”
被扣了數(shù)頂大帽的齊樂人倍感冤枉:你一個異裝癖帶著失憶兒童逛街,等人家長大了知道你是小哥哥不是小姐姐,豈不是毀童年?
哦,差點忘了,這孩子根本記不住。
“他過段時間就忘了�!饼R樂人無奈道。
幻術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寧舟:“你,司凜讓你明天來審判所報道,最近狂信徒多得抓都抓不完,缺人手�!�
寧舟點了點頭。
小知這才看清楚剛才靠在墻邊“聊天”的大人,他問道:“大哥哥,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齊樂人有點詫異:“在亡靈島的時候,我們見過一次面�!�
“亡靈島在哪里?”小知問,他已經(jīng)忘了自己去過那里。
“呃……海上。”
“你叫什么名字?”小知又問。
“齊樂人�!�
“哦,我記住了,再見。”小知笑著沖他揮揮手,任由幻術師將他拉走了。
齊樂人和寧舟看著他小小的背影,沉默不語。
“下次見面的時候,他應該就忘了吧�!饼R樂人遺憾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拽著寧舟問,“你知不知道小知的母親是誰?”
寧舟搖頭。
“你不是從小在黃昏之鄉(xiāng)長大的嗎?”齊樂人奇怪道。
“我只在這里住到十三歲�!睂幹壅f。
“也是,算算年紀,這孩子是在那之后出生的……”齊樂人回想了一下小知的樣貌后喃喃道,“那你之后,經(jīng)�;攸S昏之鄉(xiāng)嗎?”
“沒有,我很少回來�!睂幹壅f。
這里是他的故鄉(xiāng),但也僅此而已,瑪利亞去世后,這里再也不是他的家了。他滿世界地漂泊著,總是在夢里回到家中,那是無法割舍的眷戀,寄存了他年少時為數(shù)不多的、微小而幸福的回憶。
“你小時候,會見到先知嗎?”齊樂人問道。
寧舟點點頭。
“去地下冰窟里見他?”
“不,他經(jīng)常跑出來,有時候來看母親,還帶我去逛街�!�
齊樂人被震驚了:“逛街?買東西嗎?”
“主要是吃的�!�
齊樂人忍不住腦補了先知拉著小寧舟一人一個冰激凌邊吃邊走的樣子。
可以說十分的嫉妒了。
“他還帶我去餐廳,有一家店的羊排很好吃,還有叫火鍋的東西,應該是你們那邊的食物�!睂幹壅f。
“對對,我們那里的。下次我們?nèi)ベI點食材,一起吃火鍋。”齊樂人激動了起來,來到噩夢世界后他還沒吃過火鍋呢。
一邊說著,兩人一邊踏上了回家的路。
手牽著手,一路走到夕陽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 PS:忙了一個月,各種事情輪番前來報道,其實根本沒有時間靜下來捋思路,趕鴨子上架填坑來了……瑟瑟發(fā)抖。
修文的事情沒能完成,只好一邊寫后續(xù)一邊修。存稿有一些,不算多,應該能支撐我寫完,希望下個月沒那么忙吧。
依舊隔日更。
☆、一百一十九、黃昏的約定(二)
“好了,今天的冥想時間結束了,該對戰(zhàn)訓練了�!彪S著陳百七的拍手聲,齊樂人從自己的半領域中蘇醒了過來。
鋪著青草和花瓣的樹墓太舒服了,每一次冥想訓練對齊樂人來說,都是在和自己的睡意做斗爭,很多次他都是靠掐大腿強迫自己專心冥想不要睡覺的。
倒不是他思想境界很高不想偷懶,而是陳百七有他半領域的出入授權,隨時都可以進來突擊檢查。如果被她抓到偷懶,下場就是幫她遛狗——三只頭的那條。
“我還要這樣每天冥想多久��?”齊樂人懨懨地從樹墓里爬了出來。
“每天至少一小時,持續(xù)到你死,或者你幸運地突破到領域級�!标惏倨哒f。
齊樂人更蔫了。他原本對半領域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妄想,以為有了這個就可以突飛猛進走上人生巔峰,但從目前看來,他除了各項身體素質大幅提升,以及有了一個居家旅行必備的“隨身空間”之外,并沒有什么突破性的進步。
“重生”這個本源無疑是強大的,哪怕齊樂人受了傷,只要不是太沉重的傷勢,他都可以回到樹墓中自我治療,緩慢修復身體。但是這“看起來美”的功能卻不是無條件的,現(xiàn)在的他還不能頻繁使用半領域的力量,包括調(diào)用自己的半領域力量,在短時間內(nèi)爆發(fā)潛能。
所以到目前為止,半領域還是只是一個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的東西,雖然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冥想,他半領域的半徑擴大了一倍,比從前結實了一點,但還是被陳百七嘲笑為“肥皂泡泡”。
“那我什么時候能趁人不備把對方強行拉進半領域里痛打一頓?”齊樂人又問,他對這個功能比較感興趣。
“能被你隨便拉進去的人,你在外面也可以把他痛打一頓。”陳百七不客氣地說,“遇上先知蘇和這種,別說把人家拉進去了,你沒有當場被拉進去就不錯了�!�
“那我和同級的人的戰(zhàn)斗呢?靠肉搏?”齊樂人郁悶地問。
“你們可以比一比誰比較大,誰比較硬�!标惏倨咂ばθ獠恍Φ卣f。
“……”聽到一個黃色笑話的齊樂人一臉驚恐。
“不想用半領域玩‘雞蛋撞雞蛋’的話,還是用常規(guī)打法吧。我對你的半領域的運用設想可不是讓你搞自殺式襲擊的,強行激發(fā)半領域在短時間內(nèi)激發(fā)潛能這種飲鴆止渴的辦法,千萬不要用。”陳百七說。
齊樂人乖乖點頭。這就類似于殺戮之種爆發(fā)一樣,雖然可以得到極強的力量,但是嚴重損害半領域。
陳百七給他仔細分析過他的情況,最合適齊樂人的路線依舊是敏捷型的刺客。因為根據(jù)綜合能力測試的結果,齊樂人的力量狀況并不好,耐力也很一般,但是勝在直覺敏銳,動作敏捷,還有SL大法保底,現(xiàn)在有了半領域之后,要蹲點暗殺簡直太方便了。
唯一的問題是,齊樂人經(jīng)常被運氣拖累,被迫從一個敏捷的刺客轉型為暴力的輸出,和敵人正面戰(zhàn)斗。
所以陳百七也沒拉下他的正面戰(zhàn)斗能力,方法簡單粗暴——對打。
第N次被掀翻在地的齊樂人躺在地上假裝自己已經(jīng)死了,剛才他意外發(fā)現(xiàn)了陳百七的一個弱點,她在連續(xù)的跳躍時,左腿不太靈活。瞅準了這一點的齊樂人想來次反殺,結果被經(jīng)驗豐富的陳百七一個鏟腿撂倒在地。
眼看成功在即又被掀翻在地,齊樂人恨恨地捶了下地面,翻過身郁悶地看著陳百七。
陳百七回給他一個嘲諷的微笑,氣得齊樂人兩眼翻白,躺在地上思考人生。
這還沒完,接下來的對戰(zhàn)訓練中,陳百七突然嚴肅了起來,吊打了齊樂人半天。每一次齊樂人被打倒在地的時候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她。
陳百七下手的時候可真夠狠的,齊樂人的四肢大面積擦傷出血不得不包上繃帶,背上和腹部也已經(jīng)起了一大片淤青。中途還吐了一次,因為午餐還沒消化,對戰(zhàn)的時候卻被陳百七一肘子擊中了胃部,午餐全還給大地了。
訓練結束后,齊樂人癱在地上生無可戀地問道:“你今天,是來大姨媽了嗎?”
陳百七對他回眸一笑,笑得齊樂人冷汗直流。
“那老師為何如此暴躁?”齊樂人用玩笑的口吻問道。
陳百七重新扎了一下頭發(fā),席地而坐,看著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齊樂人,又好氣又好笑:“暴躁?哪里暴躁?”
“你看,我的手,我的肚子,慘得不能再慘了�!饼R樂人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慘狀。
陳百七斜了他一眼,用短刀的刀背拍了拍他的肚子,笑道:“這也叫慘?我以前可是肚子都被剖開過,腸子流了一地,自己塞回去,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胃疼。”
齊樂人覺得肚皮一涼,不禁打了個哆嗦:“什么時候的事情?”
陳百七沒有回答,她點了根煙,抽了兩口,然后淡淡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做任務的時候?”齊樂人問。
陳百七自嘲地笑了笑:“好心被雷劈的時候�!�
齊樂人好奇不已,可是陳百七卻沒有滿足他好奇心的意思,她揮了揮手:“走吧,下課了�!�
齊樂人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了起來,一溜煙就跑了:“再見!明天見!我回家啦!”
活像個一心想著放學的學生。
跑到地下室出口時,齊樂人還回頭看了一眼,陳百七還坐在原地,叼著煙,對他點點頭。
偌大的地下室里,通火通明,可是卻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嗯……你和茜茜明天想吃什么早飯?”齊樂人不禁停下了腳步,問陳百七。
其實他并不是想得到答案,只是覺得這一刻,一直悉心教導他的這個女人,真的太孤獨了,孤獨到讓他無法轉身離開。
陳百七緩緩呼出一口滿是尼古丁氣味的空氣,對他微微一笑:“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
“審判所說最近人手不夠,我要去幫個忙,這幾天沒空訓練你�!标惏倨哒f。
齊樂人像是個突然被通知明天開始停課放假的小學生,興奮得眼睛都亮了。
“所以明天開始,你跟我一起去審判所幫忙。放心吧,雖然會很辛苦,但是肯定沒有工資的�!标惏倨邏男α艘幌拢蛩剂诉@個噩耗。
齊樂人把邏輯關系理了一下,無言以對。
“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在這里幫我遛狗�!标惏倨哒f。
“不不不,老師,我很想去的,特別想去,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審判所報道!”齊樂人立刻表忠心。
“行吧,明天這個時間到我這里來,我們一起過去�!标惏倨哒f。
齊樂人郁郁寡歡地走了,才剛走到門口就遇到了來接他的寧舟,
“不是讓你別來接我了嗎?”滿心歡喜的齊樂人說。他以為寧舟最近天天到審判所報道,肯定是沒空來接他了。
“最近治安不太好……好幾起獻祭案件了�!睂幹壅f道,看了看齊樂人已經(jīng)包扎好的手臂,皺了皺眉。
“一點擦傷,小問題�!饼R樂人若無其事地說,絲毫不提訓練時的辛苦。
兩人一同往家的方向走,一路聊天聊得全情投入,差點在轉角處撞上人。
幸好寧舟反應快,一下子扯住了齊樂人,把人拽了回來,倒是迎面走來還提著東西的女人趔趄了一下,人沒跌倒,但是手中的袋子掉在了地上,掉出了幾個飯盒。
齊樂人一疊聲地道歉,要賠她。
“沒關系,只是自己做的盒飯,都蓋嚴實了�!迸藴赝竦匦α诵�,查看著自己袋子里的東西,“烤鴨也沒摔著,沒關系的�!�
目送女人離開,齊樂人被烤鴨的香味勾起了饞意,舔舔嘴道:“我們也買點烤鴨吃吧,上次那家烤鴨店可好吃了。”
寧舟當然沒意見,兩人就往烤鴨店的方向走。
烤鴨店在海岸邊,剛好是退潮的時間,海岸邊行人寥寥,買好了晚餐加餐的兩人準備回家,齊樂人和寧舟閑聊著,不知不覺就說到了拍照的事情。
“這個是我的手機,跟我一起進游戲的,我還找人給它配了個充電器。不過這里沒有信號,只能拿來照明和拍照,你做過現(xiàn)代的副本任務,應該清楚的吧�!饼R樂人還記得寧舟說過自己第一次做現(xiàn)代任務時面對手機的手足無措。
寧舟點點頭。
“你等等,我們拍個合照�!饼R樂人笑嘻嘻地把頭擱在寧舟的肩膀上,拿著手機一起拍照。
寧舟有點不知所措,對著鏡頭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
“這個姿勢。”齊樂人用手指比了個“V”,放在臉頰邊,哄騙道,“我們那里流行這個姿勢。”
一臉迷茫的寧舟呆呆地伸出手,在臉頰旁比了個V。
齊樂人卻狡猾地收回了手,“咔嚓”一下按下了拍照鍵,然后偷樂得不行,憋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寧舟看著他放肆的笑容,忍不住也微笑了起來。
“來來來,再拍幾張啊�!�
“拍你�!�
“不,你帥,拍你。”
咔嚓咔嚓的快門聲中,無數(shù)黑歷史照片和這耀眼的夕陽,一同定格在了相機中。
☆、一百二十、黃昏的約定(三)
第二天一大早,齊樂人跟隨陳百七來到審判所參加一個會議。
這個會議的性質像是動員大會,齊樂人也是第一次見到審判所這么多執(zhí)行官,足足幾百人。司凜在臺上講話,對近期黃昏之鄉(xiāng)頻發(fā)的狂信徒作亂案件情況進行了總結,針對性地舉了幾個例子,然后表達了對進一步整治治安狀況的要求。
之后執(zhí)行處的負責人上去講話,對任務進行了分割。再然后是異端審判所、戒律所、情報司、監(jiān)察處等內(nèi)設機構的負責人,輪番上去講話,旁邊竟然還有人扛著好似十九世紀風格的老式相機給會議現(xiàn)場拍照。
“這是什么官僚主義作風?”齊樂人無語地小聲問陳百七。
“習慣就好�!标惏倨吆艿ǖ仉S大流鼓掌。
“說真的,這樣很浪費時間啊�!饼R樂人嘟噥道。
“有時候不得不這樣。要維持黃昏之鄉(xiāng)這么大一個地方的秩序,這個組織機構必須有一套自己的運作方式,哪怕犧牲效率,也要確保它能正常運行�!�
齊樂人不是很明白這個套路,但還是接受了這個解釋:“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看哪邊缺人了。”陳百七說道。
會議結束后,一個蒙著眼睛的長發(fā)女人來到了兩人的身邊,她對陳百七微笑道:“好久不見了,陳�!�
“占卜師,好久不見。”陳百七說道。
齊樂人收斂著自己好奇的眼神,暗暗打量著這個女人,從外貌來看她應當是噩夢世界的原住民,剛才她在臺上講過話,齊樂人記得她是情報司的負責人。
兩人寒暄了幾句,占卜師就被下屬叫走了,說是司凜正在召集各部室的負責人開小會,她歉意地對陳百七點點頭,轉身離開了。
“她叫占卜師?名字和幻術師一樣奇怪�!饼R樂人說。
“名字只是個代號而已,審判所的大部分人都不用自己的本名。”陳百七說。
“她是噩夢世界的土著嗎?”齊樂人又問。
陳百七沉吟了一聲,遲疑道:“可能是吧。她的來歷……有點不同尋常。”
齊樂人好奇地問道:“怎么不一樣了?”
“她是先知帶回來的。”
“這不是很正常嗎?”
“從副本世界里�!�
“……?!”
齊樂人震驚地看著陳百七:“你不是說副本里的NPC不算生命嗎?”
陳百七笑了:“那就要看她有沒有覺醒了�!�
齊樂人張了張嘴:“覺醒?”
“占卜師原本生活在一個古代副本世界中,作為神殿的祭司,負責觀察星象,占卜命運。然后有一天,她看到了真正的命運,關于她所在的副本世界,也關于世界的真相。后來她被帶到了噩夢世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擁有半領域級的高手了�!标惏倨哒f道,“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當時我恰好在情報司輪轉,所以略知一二�!�
齊樂人不禁想起了上一個副本世界中的龍舌蘭。她同樣覺察到了那個世界的真相,有沒有可能,她也能夠來到噩夢世界?
還有龍舌蘭口中創(chuàng)造副本世界的人……
“這種副本世界,究竟是誰創(chuàng)造的?”齊樂人問道。
“會做這種事的,也只有‘魔鬼’,和與‘魔鬼’做交易的人了�!标惏倨咭馕渡铋L地說道。
齊樂人一瞬間想了很多,特別是關于蘇和。他能夠干擾副本任務進程,那么……會不會……
“我在上一個副本里遇到了一個奇怪的NPC,我不知道她還算不算NPC�!饼R樂人原本生怕任務沒做好被陳百七加訓,把黑幫帝國副本任務中的情況瞞了下來,但是現(xiàn)在他卻忍不住把事情娓娓道來。
“……她和占卜師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她感知到了那個副本的生成,還因此布局將我們幾人一網(wǎng)打盡了。你說她是不是有可能……”齊樂人的心情很復雜。如果龍舌蘭真的來到了噩夢世界,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態(tài)度對待她。
理智上他覺得她是個很可悲的人,可是情感上,他無法輕易原諒一個意圖殺死他們并且還成功了的人。
“她是不是人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她�!标惏倨哒f著,看向齊樂人的身后,神情微微一變。
一個胡子拉渣眼中還有紅血絲的男人走到了兩人身邊,和陳百七打招呼:“陳,好久沒看到你了,BOSS說你會來幫忙,那可太感謝了,我已經(jīng)忙得三四天沒有回家看老婆了。這一塊工作你熟悉,有空的話幫我們多指點一下新人吧,現(xiàn)在的新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陳百七笑了起來,和在齊樂人面前不加掩飾的笑容不同,她此刻的笑容……有點假。
“我離開這么久了,早就被后浪拍死在沙灘上了,今天是帶個新人來幫忙,喏,就是他了。”陳百七把齊樂人推了出來,“齊樂人,我的學生。這位是傅岳,審判所異端審判庭副庭長�!�
齊樂人老老實實地和傅岳打了招呼,有種大學剛畢業(yè)被老師提溜著去學長開的公司里實習的感覺。
和傅岳約好了行動的時間,明天開始他要來審判所報道,開始“實習”。然后就沒事了,陳百七又和開完了會的司凜聊了幾句,帶著齊樂人回去了。
“你明天也去審判所嗎?”走出審判所大門后,齊樂人問。
“嗯�!标惏倨咝牟辉谘�。
“也是異端審判庭?”齊樂人又問。
“不是,我不可能去那里�!标惏倨哒f。
齊樂人納悶道:“你以前不是在異端審判庭工作過嗎?熟門熟路的,干嗎不去?”
陳百七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就是因為從前在那里工作過,所以才不好去。在退出審判所前,傅岳是普通執(zhí)行官,我是傅岳的上司,異端審判庭副庭長,懂?”
齊樂人恍然大悟:“明白明白�!�
這種關系使得陳百七必須更小心,她避開異端審判庭對傅岳和她都是好事。
不過……
“那你今天還帶我來做什么?”齊樂人郁悶地問道。
陳百七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讓你學著點!”
齊樂人有點驚恐:“我為什么要學這個?”
“說不定你的未來,會在審判所�!标惏倨哒f,“先知很看好你,而你也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按照這個進度,再過半年一年你就可以獨當一面了。”
齊樂人更加惶恐了,什么,再過一年半載他都可以獨當一面了?開什么玩笑,他不是常年被陳百七吐槽吊打嗎?
被揍的經(jīng)驗讓他對自己信心不足,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不行啊,我還差得遠啊……”
“所以讓你學一學,多跟幾次審判所的任務,多接觸一些人,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對你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标惏倨哒f。
齊樂人略一遲疑,點頭認同了。
“呃……寧舟會不會和我一塊��?”齊樂人又問,很希望和男朋友一同出任務。
陳百七斜睨了他一眼:“你們下班后卿卿我我還不夠,連上班時間都不放過?”
齊樂人嘿嘿一笑,突然眼睛一亮:“寧舟,這里!”
寧舟剛從審判所出來,還沒走下階梯,他們相隔了半個廣場那么遠,周圍是嘈雜的人聲,輕易將齊樂人的聲音吞沒在人海。
可是寧舟卻感覺到了。
他站在高高的臺階上,一眼就看到了遠處的齊樂人對他揮手。
也就是這一瞬間,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暖意。日落的余暉落在他的身上,金光璀璨,脈脈溫情。
齊樂人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氣,澎湃涌動的心潮中,他忍不住對身邊的陳百七炫耀道:“寧舟他真帥!”
陳百七:“………………”
作者有話要說: PS:陳百七:秀恩愛也要講基本法��!
開始跑一段劇情。
☆、一百二十一、黃昏的約定(四)
齊樂人終于體會到了和男朋友一起上班是什么樣的體驗。
必須得說,棒極了!
一起起床洗臉刷牙,一起吃早餐,然后一起出門上班,連上班的路都是同一條,唯一的區(qū)別是寧舟要去執(zhí)行處,他要去異端審判庭。
分開前的那會兒,齊樂人見左右無人,飛快地在寧舟臉頰上偷了一個吻,寧舟似乎有點害羞,但也回吻了,兩人臉色通紅,還要硬裝若無其事,滿心都是秘而不宣的甜蜜。
齊樂人美滋滋地準備去異端審判庭報道,一抬頭就看到路過的幻術師那一臉被喂狗糧的嫌棄和麻木。
到了辦公室后,齊樂人才切換到了工作狀態(tài)里,立刻被抓去分配任務了。
前一天晚上齊樂人專門問了寧舟審判所的各部室分工,這才對這個龐大的機構有了基本了解。和他預想中的“警察局”不一樣,審判所的職權范圍極其廣泛,可以說黃昏之鄉(xiāng)里發(fā)生的一切都在它的監(jiān)管之下,包括玩家與玩家之間交易技能卡、道具和生存時間,都必須用審判所提供的交易合同,他們還會對合同進行審核,避免以交易為名義詐騙、搶劫生存時間。
不過維護治安依舊是審判所最嚴峻的挑戰(zhàn),哪怕在這個被稱為人類凈土的地方,紛爭仍然不曾遠去。
例如越發(fā)猖狂的理想國狂信徒。
“理想國的狂信徒正在日漸增多,這一周內(nèi)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三起獻祭事件,共有受害人二十八名,比上周增加了近一半。大部分尸體都被肢解得七零八落,手段極其殘忍。目前相關人員已經(jīng)全部抓獲,死刑執(zhí)行還在走程序。”
齊樂人專心地聽著傅岳的講話,還做了筆記,這個異端審判庭內(nèi)部的會議開了兩個小時,里面每一個案件都讓他觸目驚心,其中有一個案子里,一個女性狂信徒唆使一伙理想國的信徒綁架孕婦,用她們的胎兒進行獻祭,手段極其殘忍,令人毛骨悚然。
會議結束,齊樂人被分到了其中一個小組中,帶隊的正是副庭長傅岳,竟然還有妙麗。
“你不是在執(zhí)行處的嗎?”齊樂人小聲問妙麗。
這個姑娘當初負責審訊被殺戮之種寄生的他,后來還在夢里教過他不少東西——包括化妝,幫他成為了一個成功的臥底。
妙麗推了推眼鏡:“輪崗,這陣子輪到了異端審判庭�!�
“阿爾呢?他也輪崗了嗎?”齊樂人問道。
“沒有,他提拔了�!泵铥愓f道。
齊樂人哇哦了一聲,說了句恭喜他,還想再問幾句,傅岳就找上了他,給他分配了接下來的任務。
先跟妙麗去看守所里審問一下剛剛被抓獲的狂信徒,整理一下他們的供詞,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
看守所也在審判所的地下,齊樂人抱著一疊資料跟著妙麗走,順便問了她一些關于審判所的事情。
“審判所是在黃昏之鄉(xiāng)剛出現(xiàn)的時候就建立了嗎?”齊樂人問。
“算是吧,但一開始它的職能和現(xiàn)在不一樣�!泵铥愓f。
齊樂人好奇地問道:“一開始是做什么的?”
“一開始,審判所最主要的職能是為了提防惡魔入侵,它更像是一個武裝力量組織。起初沒有介入對普通人的管理,但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無政府狀態(tài)下的黃昏之鄉(xiāng)并沒有成為人間凈土,反而淪為一片黑暗森林。玩家與玩家之間,玩家與原住民之間……所有人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到處都是欺騙、搶劫、殺戮,那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泵铥愓f。
“像是從前的地下蟻城?”齊樂人問道。
“差不多,如今的龍蟻女王倒是做的不錯�!泵铥愓f道。
齊樂人像是聽到有人夸獎自己閨女一樣笑開了臉,甚至還想故作謙虛地回一句沒有沒有,一般一般,但他忍住了。
和阿婭分別的日子不久,但他已經(jīng)有些想念這個姑娘了,他總是希望她能過得幸福。幸好他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今年黃昏之鄉(xiāng)的建立日,阿婭會受邀前來,到時候他們就可以見面了。
到了看守所,把狂信徒一個個提審,妙麗審問,齊樂人負責做筆錄,一個上午的時間飛快地過去了。
齊樂人伸了個懶腰:“午休時間到了?我去吃點東西�!�
算算時間,寧舟那邊應該也結束了,他們可以一起去食堂吃頓午餐。
“你先去吧,我再看看�!泵铥愅屏送蒲坨R,又拿起筆錄看了起來。
齊樂人先走了,前往食堂的路上還遇到了異端審判庭的庭長,姓王,四十歲左右,周圍的人都叫他王先生,也不知道為什么不叫他庭長。
審判所里的稱呼很有趣,有的人是代號,例如幻術師、占卜師和先知;有的人是叫職位,譬如傅岳傅庭長;還有一些人,所有人都以特定的稱謂稱呼他們,譬如司凜,一般人都叫他BOSS,這位異端審判庭庭長,齊樂人注意到別人管他叫王先生。
王先生和傅岳兩人靠在墻角,一人一根煙,胡子拉雜衣服褶皺,沒個正形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兩個遭遇中年危機的失業(yè)男子。
“你這是幾天沒回家了?也不回家看看老婆?”王先生問他。
“她啊……算了吧,去了也是吵架�!备翟揽嘈α艘幌�。
“你就依了她吧,總吵個沒完也不是辦法�!蓖跸壬鷦竦�。
“其他事聽她的也就算了,只有這一件,我不能答應她……這是在拿她的性命開玩笑!”傅岳斬釘截鐵道。
王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兩口子有什么說不開的,今天早點回家陪陪她吧。你看她就算吵架也天天給你送飯,這么好的女人哪里還找得到?我看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傅岳的臉上露出了不自覺的微笑:“她就是這種性子,我都跟她說別送了,她不聽,硬要給我放在門崗里�!�
王先生一副受不了的樣子:“行了行了,知道你老婆人美還溫柔了,饒了我這條單身狗吧�!�
齊樂人不由會心一笑,繼續(xù)食堂走去。
他去的有些晚了,里面大部分座位上都有人,他站在門口環(huán)顧了一圈,立刻發(fā)現(xiàn)了站起身來示意他的寧舟。
“你們真早啊。”齊樂人在寧舟對面坐了下來,聞著飯菜的香味,口水都要下來了。
“還好,剛到。”寧舟說。
“寧舟先生,跑得比兔子還快�!编徸赖陌栍挠牡夭宓�。
“……人多,得早一點�!睂幹坻�(zhèn)定道。
齊樂人忍著笑,一邊聊著今天工作時遇到的事情,一邊吃飯。
大抵是戀愛中的人無意識間散發(fā)著的氣場,雖然兩人的對話很正常,但鄰桌的阿爾就是覺得坐立不安,他郁悶地咬著筷子,恨不得立刻吃完然后走得遠遠的。
太奇怪了,這是為什么呢?究竟是為什么呢?
阿爾假裝不經(jīng)意地瞥了兩人一眼,齊樂人放下筷子,伸手在寧舟的嘴角上碰了一下,笑著說:“粘上飯粒了�!�
然后……然后此人若無其事地把粘來的飯粒吃進了嘴里。
寧舟愣愣地摸了摸被粘走了飯粒的嘴角,好像那里還殘留著戀人的溫度。
兩人相視一笑,滿眼都是溫柔,還有一絲絲狡黠的竊喜。
“趕緊吃飯呀,光看我能吃飽嗎?”齊樂人笑問。
對啊,你們這對情侶好好吃飯,別老秀恩愛啊。阿爾心想。
“能�!睂幹壅f。
此言一出,齊樂人立刻捂住了額頭,掩飾此刻臉上藏匿不住的紅暈和笑意。
阿爾難以置信地側過臉去看寧舟,見他一臉真摯,竟絲毫沒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內(nèi)疚。
這地方?jīng)]法呆了,阿爾默默站了起來,端著餐具走遠了。
雖然沒吃多少,但突然感覺吃飽了,嗝。
作者有話要說: PS:本來只是想寫一段正常的劇情,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突然秀恩愛了起來……熱戀中的情侶真的很沒自覺的,到處放□□,很氣了!我要再吃幾碗狗糧冷靜一下!
☆、一百二十二、黃昏的約定(五)
“你今天真得早點回家,你看你老婆都不給你送飯來,鐵定氣狠了�!�
“是是是,今天保證準時回家�!�
齊樂人和寧舟吃完午餐回去的時候,剛好看到王先生和傅岳有說有笑地進了食堂,這兩人也沒什么架子,隨便找了個空桌就坐下吃飯了。
“你們下午什么安排?”齊樂人小聲問寧舟。
“可能要出外勤,調(diào)查幾個可疑地點�!睂幹壅f。
“嗯……我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繼續(xù)審訊那群狂信徒吧。一個個都神神叨叨的,很難搞。”齊樂人皺著眉,他有理由懷疑這群人的精神狀況。
馬上就是黃昏之鄉(xiāng)建立日了,必須確保有一個良好的治安狀況,否則建立日那天,所有人都聚集在戶外,很容易出亂子,這也是為什么最近審判所忙得腳不沾地,一邊籌備建立日慶典一邊還要加派人手處理這群猖獗的狂信徒。
午休還有一小時,寧舟帶著齊樂人在審判所的開放區(qū)域逛了一圈,倒是遇到了不少寧舟的舊識。
“看來你在審判所的人氣還挺高啊�!饼R樂人笑道。
“……沒有,我不太來這里�!睂幹壅f。
以前寧舟名義上是教廷在審判所派駐的特使,一般在教皇有特殊指令的時候才會來到黃昏之鄉(xiāng)。大部分的時間里,寧舟還是在永無鄉(xiāng)中。教廷和審判所也不是從屬關系,而更像是一種合作。
持有領域的高手們,每一位都有自己的個性,領域更像是他們的私人地盤,龍蟻女王和毀滅魔王這種明確的從屬關系反倒不多見。不過也是,既然已經(jīng)千辛萬苦走到了領域級,擁有自保能力,再去當另一個人的從屬,倒是一種自降身份了。
審判所和教廷的合作,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兩者有共同的敵人,而且先知本人的力量偏向于神圣力量,另外就是圣修女瑪利亞的影響了。先知受到瑪利亞的影響極深,所以連帶著對教廷也更有好感。
“不說這個了,再過幾天就是建立日了,那天你有空吧�!饼R樂人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道,悄然加速的心跳卻泄露了他此刻的緊張。
“……嗯�!�
“聽說建立日那天,黃昏之鄉(xiāng)的夕陽會落下,變成一片星空,那一晚的煙火很漂亮,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好�!�
“說起來,你的生日就是那一天啊�!�
寧舟久久沒有回答,齊樂人又問:“怎么了?”
“……沒什么。那一天,很特別�!睂幹壅f。
“當然了,那是你的生日啊�!饼R樂人笑著說道。
他已經(jīng)計劃好了,以后那一天就是他們的求婚紀念日。建立日前一天有慶典,過了零點寧舟就是22周歲,放在現(xiàn)實世界也到法定婚齡了,簡直完美!然后一周后他們就舉行婚禮,陳百七都說她已經(jīng)準備好了,只等他求婚成功。
對那一天的期待讓齊樂人每天起來都干勁十足,一天天地劃著日歷等日子,暗暗痛恨時間過得太慢,恨不得明天醒來就是建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