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二天安小朵醒來的時候,照例沒看見黎孝安,問過岑阿姨才知道他七點(diǎn)就出門了。
她跟褚葵約好九點(diǎn)在醫(yī)院門口碰頭,現(xiàn)在還早,她洗漱之后自覺地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岑阿姨現(xiàn)在看她看得緊,不吃早餐絕對不放她出去。
她正吃著三明治,忽然聽見嘀的一聲響,她呆了一呆,將手里的三明治塞進(jìn)嘴里,抓過餐巾擦了擦手,然后從擱在一邊的包里取出父親的手機(jī)。
果然,有新短信進(jìn)來。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按下接收鍵。
“早上十點(diǎn)在舊時光咖啡館見�!�
她退出去細(xì)看了一眼號碼,又點(diǎn)進(jìn)去重看了一遍短信內(nèi)容,確定無誤后她的心情莫名復(fù)雜起來。終于要接近真相了,她攥緊手機(jī),匆匆起身。
在車上,她給褚葵電話,告訴她自己臨時有事,九點(diǎn)見面取消。早早趕到對方短信里提及的地點(diǎn),她找了個較為隱蔽的角落位置坐下,點(diǎn)了一杯拿鐵靜候?qū)Ψ匠霈F(xiàn)。
在濃郁的咖啡香中,她從八點(diǎn)半等到十一點(diǎn),那個女人始終沒有露面,她心里有不好的預(yù)感,覺得自己今天是白來了。
難道被那個女人發(fā)現(xiàn)了?那人是認(rèn)得自己的,可是從進(jìn)來到現(xiàn)在,她眼睛幾乎就沒離開過門口,壓根沒看見那人出現(xiàn)。無奈下,她叫來服務(wù)生結(jié)賬,準(zhǔn)備離開咖啡館,褚葵打電話過來,得知她人在外面后便約她吃飯。
她們在一家小炒店吃過飯,褚葵叫了一份魚香肉絲蓋飯打包,要帶去律師行給余章文。安小朵有樣學(xué)樣,也打包了一份打算給黎孝安一個驚喜。
兩人到了律師行,余章文看到安小朵頗有些驚訝:“你怎么來了?”
安小朵這才知道黎孝安不在,雖然是白跑了一趟,可來都來了,她就在余章文的辦公室里坐了一會兒。余章文吃他的飯,她跟褚葵在旁邊泡茶。
余章文說:“小朵,孝安這幾天都不在律師行,他沒跟你說嗎?”
安小朵心里有些意外,面上不動聲色地應(yīng)道:“有說,我以為他中午會回來�!�
“沒呢,他這兩天白天都不在,很多需要他簽字的文件也要等到晚上他抽空過來才處理�!�
安小朵聽得滿頭霧水,未及開口,褚葵已經(jīng)替她問了一句:“他在忙什么?”
余章文回答:“不清楚,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啊小朵?”
他突然將問題拋過來,安小朵一時間有點(diǎn)招架不住,遲疑著沒開口。褚葵察言觀色,偷偷給余章文使了個眼色,余章文會意,低頭吃飯不敢多說。這時有人敲門,在得到余章文允許后,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推門走進(jìn)來,安小朵認(rèn)出他是黎孝安的助理,之前兩人在酈洲酒店有過一面之緣。
助理將一個文件夾遞給余章文,禮貌地說:“老余,這是您要我整理的資料�!�
“效率挺高的嘛。”余章文夸了一句。
他笑了笑,目光投向褚葵她們,視線落在安小朵身上,他似乎愣了一愣。
安小朵察覺他眼神有異,等他走后,她問余章文那人的名字,余章文說:“你說小趙?他是律師行新來的助理,叫趙澤健�!�
“哦�!卑残《渎牶鬀]什么反應(yīng)。
又坐了一會兒,她推說有事要先走,剛走進(jìn)電梯,趙澤健就跟了進(jìn)來,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等電梯門徐徐合上,趙澤健低聲說:“小朵姐,你不記得我了嗎?”
安小朵仔細(xì)打量他,眼前人的輪廓跟記憶中的少年形象漸漸重合在一起,她點(diǎn)頭說:“你是小健�!�
“是我,”趙澤健靦腆地說,“上回在酈洲酒店碰上,我就認(rèn)出你來了,那天你急著要去追黎律師,我怕誤事就沒攔你�!�
安小朵其實(shí)在余章文說出趙澤健這個名字時就想起來了,趙澤健是當(dāng)年教父親將那幅肖像畫放上網(wǎng)的人。當(dāng)年父親租他家的房子住,跟趙澤健算是忘年交,趙澤健有個妹妹,當(dāng)時要考美院,知道父親曾經(jīng)是美術(shù)老師,時常要趙澤健陪著她去向父親請教一些繪畫上的問題。
跟當(dāng)年相比,趙澤健的發(fā)型和著裝有了很大的改變,所以她才沒有第一時間認(rèn)出他來。
“這世界真是小�!彼锌�。
“是啊,”趙澤健憨厚地一笑,“小朵姐,安叔叔他現(xiàn)在過得好不好?”
安小朵臉上笑容一僵:“我爸爸上個月過世了。”
趙澤健大吃一驚:“怎么會?我上一次見他還好好的�!�
安小朵一呆,問他:“你什么時候見過他?”
“就是那次我跟黎律師去酈洲的時候�!壁w澤健不假思索地說,“那天是我開酒店的車送黎律師過去的,我當(dāng)時不知道他是去見安叔叔……”
安小朵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你說,黎孝安去見我爸爸?”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安小朵抓住趙澤健的手,迫不及待地拉他出電梯。大廈附近有個小公園,中午沒什么人,兩人找了張石椅子坐下說。
“你記得他是哪天去見我爸爸的?”
“就是他離開梧城的前一天�!壁w澤健頓了頓,“有件事我不知道做得對不對……”
“什么?”
“我偷偷給黎律師發(fā)過一條短信,告訴他安叔叔不是綁架他兒子的人�!�
安小朵驚訝地睜大雙眼:“你給他發(fā)過短信?什么時候?”
“我剛進(jìn)律師行沒多久吧,當(dāng)時給我面試的人不是他,那段時間他好像度假去了,后來他回來,吳立軒帶我去見他,我才發(fā)現(xiàn)他是你男朋友,當(dāng)年我在陽臺上看見過他來接你,不過我不知道你們現(xiàn)在還在不在一起,就不敢說認(rèn)識你。”
安小朵按捺住心慌的感覺,說:“那你發(fā)了那條短信,他有什么反應(yīng)?”
“我是用以前路邊小店買的號發(fā)的,沒登記過身份,他給我打過幾次電話,我沒敢接,后來他給我短信,問我是什么人,還問我知道些什么,我沒回,也不敢再用那個號了……”
安小朵一把抓住趙澤健的肩頭,急切地打斷他:“小健,你怎么知道綁架元元的人不是我爸爸?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快告訴我!”
趙澤健皺了皺眉,說:“我知道的不多,而且很多也只是猜測,所以才不敢亂說,我覺得安叔叔應(yīng)該是沒有綁架黎律師的孩子,安叔叔不是那種人。而且案發(fā)那天早上,我跟安叔叔在一起。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妹妹有幾張素描要請他點(diǎn)評,我第一次去敲門,他屋里有客人,我就回房里去了,聽到客人走了我跟我妹才又過去。他指出我妹畫里的缺點(diǎn),我妹就在他屋里重新畫了一張,他就在旁邊看,直到中午吃飯也沒出去過�!�
“你說他那天有客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趙澤健說:“是個女人,我之前就見過,有次我還跟安叔叔開玩笑,問他說是不是他女朋友�!�
“我爸怎么說?”
“安叔叔說那個女人是他老同學(xué)�!�
安小朵靜了靜,又問:“那個女人長什么樣?有沒有什么外貌特征?”
趙澤健很肯定地點(diǎn)點(diǎn)頭:“大約四五十歲,皮膚很白,挺斯文柔弱的樣子,哦對了,我記得她這邊——”說到這里,他伸手在自己左臉上比劃了一下,“有一塊疤痕,不是很明顯,但還是看得出來�!�
安小朵深吸了一口氣:“是她�!�
“你知道她是誰?”
安小朵搖頭:“我想那個女人就是綁架元元的真兇,我爸爸是在幫她頂罪,可惜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過,如果她真是我爸爸的同學(xué),或許是條線索�!�
“我好像聽到過,安叔叔叫她什么來著……”趙澤健苦惱地皺緊了眉,用手抓了抓頭發(fā)。
安小朵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打擾他回憶。她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趙澤健灰心地晃了晃腦袋:“想不起來了。”
安小朵眼巴巴望著他:“你再想想�!�
趙澤健努力又想了一下,仍是無果,他沮喪地說:“對不起,我真想不出來,那時候我也沒在意,要不是你說,我怎么都想不到那起綁架案是她干的。”
“那你既然這么肯定我爸爸是無辜的,當(dāng)年為什么不跟警察說?”
“安叔叔出事的前一天,我在學(xué)校打球摔斷了腿,去醫(yī)院住了半個多月,等出院回去已經(jīng)看不到他了,我媽只說搬走了,大概是知道我跟安叔叔交情好,怕我知道他出事會難過吧。直到去年我進(jìn)了律師行,有次經(jīng)過黎律師的辦公室,不小心聽見他跟吳秘書的對話……”趙澤健說到這里停下來,偷瞄了她一眼,心虛地補(bǔ)了一句,“我不是故意偷聽的,真的是不小心,他們說到安叔叔的名字,我就……”
安小朵此刻心亂如麻,他后面說了什么她一句都沒聽進(jìn)去。
趙澤健走后,安小朵在小公園又坐了半個多小時,她心里翻來覆去地想著兩件事,一個是那個女人的身份,一個是黎孝安在酈洲曾見過父親,尤其后者,對她有太大的沖擊力,她竟然完全不知情,也壓根想不到。黎孝安沒有跟她說,而父親也沒有提起過,他們那次見面就像是商量好了不告訴她一樣,悄無聲息地發(fā)生,又悄無聲息地掩蓋住,他們到底說了什么?是不是真的像趙澤健說的那樣,黎孝安是因?yàn)槟菞l短信才去見父親的?那他會跟父親說些什么?問父親短信內(nèi)容是不是真的?這跟父親自殺會不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她的心怦怦直跳,頭也跟著痛起來。那個女人沒找到,又扯出新的謎團(tuán),她痛苦地抱住頭,不知過了多久,短信提示音急促響了一聲,她茫然地掏出手機(jī)來看,居然是那個女人發(fā)來的,解釋說遇到突發(fā)狀況沒辦法赴約,至于什么時候再見卻連提都沒有提。
安小朵對著短信發(fā)了一會兒呆,將手機(jī)放回包里,她走出小公園,攔了輛車回明珠山莊。
黎孝安回來的時候,安小朵在書房玩電腦。他走過去,看了一眼顯示屏,不出所料是植物大戰(zhàn)僵尸的游戲界面。
“這么晚了還不睡?”他邊說邊伸手摸了下旁邊還剩大半杯的牛奶,已經(jīng)涼了。
安小朵頭也不抬,不停地?fù)舸蚴髽?biāo):“睡不著�!�
“你現(xiàn)在有寶寶了,晚睡對身體不好�!崩栊舶醋∷氖�,強(qiáng)迫她停下來,“趕緊睡覺,明天再玩�!�
“別管我!”安小朵用力摔開他的手。
黎孝安一怔,看著她:“這么大火氣?誰惹你了?”
安小朵咬唇,胸口起伏明顯。
黎孝安抬起她的下巴:“告訴我,出什么事了?”
安小朵盯著他,半天不出聲。就在黎孝安伸手要撫她臉頰的時候,她飛快地偏過頭去:“沒什么,就是胸口悶得慌,想吐�!�
黎孝安看出她口是心非,但他配合地說:“明天我陪你去醫(yī)院做產(chǎn)檢�!�
“我不去�!彼龕灺曊f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最近不是很忙嗎?有空陪我去?”
黎孝安微微一笑:“就算再忙也要陪你啊,你有寶寶以來我都沒好好陪過你,對不起�!�
安小朵鼻子一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黎孝安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乖,上床去,這么遲睡,以后我兒子也成夜貓子怎么辦?”
安小朵倏地抬頭:“你怎么知道是兒子?”
黎孝安沒料到她這么敏感,笑著哄道:“我隨口說的,要是女兒就更好了,將來像媽媽一樣漂亮�!�
安小朵起身回房,黎孝安望著她的背影松了口氣,臉上的笑容漸漸垮下去,布滿難掩的疲憊。
接到趙澤健的電話,安小朵剛在李廣生的私家醫(yī)院做完產(chǎn)檢,正坐在休息室的沙發(fā)上吃東西。護(hù)士給她端來豐盛的早點(diǎn),有牛奶、雞蛋、三明治,還有一個蘋果。
她看了眼坐在一旁報紙的黎孝安,不動聲色地說:“什么事?”
趙澤健激動地說:“小朵姐,我想起來了,昨晚我想了整整一夜,終于讓我給想起來了,那個女人叫心藍(lán),安叔叔叫她心藍(lán),至于她姓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心藍(lán),安小朵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心臟跳得都快要從胸腔里蹦出來。她怕黎孝安看出來,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和聲音,盡量平心靜氣地說:“好,我知道了,謝謝你�!�
掛了線,她拿起旁邊的雜志,攤開來擋住自己的臉,做了幾次深呼吸。
那人是父親的同學(xué),又知道名字,她覺得困住她多時的迷霧終于散開了,心情一下子明朗起來。雖然她對父親的舊識一無所知,但只要有了明確的方向,查起來就不是難事。
“小朵,怎么不吃了?”黎孝安問。
她放下雜志,沖黎孝安笑了一笑:“吃不下了,你幫我解決掉吧�!�
“這是孕婦餐,我又不是孕婦�!崩栊泊蛉さ�。
護(hù)士聽到這話躲在一邊偷笑。
安小朵橫了他一眼,拿起剩下的三明治吃起來。
“你等下要回律師行嗎?”
黎孝安嗯了一聲,沒下文了。
“那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我不趕時間,先送你回家�!�
“我還不回去,我約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