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若在之前,賀蘭瓷可能還會懷疑,但看見他神色如此淡定的處理此事,經(jīng)驗十分豐富的樣子,讓賀蘭瓷莫名對他多了一分道不清說不明但又很詭異的信任。
但她并不清楚,陸無憂為何要如此周全地費心。
這件事是真的吃力不討好,而且風(fēng)險極高。
反常必有妖,年少當(dāng)家的經(jīng)驗讓賀蘭瓷深信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好意,只是還沒等她開口,陸無憂仿佛已經(jīng)知道她想問什么般,突然道:“我有個妹妹,親生的,因為長得玉雪可愛,又沒什么心機,小時候出門總遇見不識相的畜生想拐她,故而……你就當(dāng)是我看不慣這等齷齪行為罷了�!�
陸無憂雖然心底透著黑,但用詞一貫文雅,少說這種粗鄙之詞,可見確實厭惡。
以及……他居然還有個妹妹。
賀蘭瓷在青州三年,都沒聽人提起過他的家人,只知道陸無憂寄住在伯祖父家念書,險些以為他是個孤兒。
賀蘭瓷本就因他的解釋而把心放下大半,又聽他這么說,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只是松完,她還是覺得哪里不對,謹(jǐn)慎地開口道:“呃,陸大人,那……你是有什么隱疾嗎?”
是有什么特殊愛好嗎?
陸無憂:“……”
賀蘭瓷緊接著意識到這個問題太有問題了:“抱歉,無意冒犯,一時失言�!�
陸無憂頓時笑了一聲,似是氣笑的,一雙顏色略淡的眸子盯著賀蘭瓷,居然還叫人生出了幾分悚意:“賀蘭小姐,心境倒是恢復(fù)得真快,令陸某佩服�!�
賀蘭瓷咳嗽一聲道:“罪……不,衣服燒完了�!�
確實燒得挺干凈,和里頭幾塊未用完的炭一并變成黑灰。
賀蘭瓷站直身子,要出門才意識到她現(xiàn)在只穿了素衣單裙,再一路走回去,多少有些尷尬。
陸無憂把炭盆踢回去,道:“我剛才想說的,我去拿件外袍給你,很快回來�!�
他說很快,就真的是很快。
幾乎眨眼功夫,陸無憂就取了一件白衣回來:“干凈的,我沒穿過,你記得盡量遮著臉,東苑到內(nèi)苑過拱門直走即可,衣服穿完便燒掉。”
“那扔掉呢?”
陸無憂挑眉:“不行�!�
賀蘭瓷只好點頭:“好吧�!�
她接過一看,愣了愣,衣衫的確干凈無味,像是全新的,但手感細(xì)膩絲滑,緞面甚至泛著銀絲細(xì)閃,在光線下似流水一般,一看便知價值不菲,賀蘭瓷猶豫了一下道:“衣服多少錢,我賠給你�!�
“一件衣服而已�!�
這人什么家境啊。
正二品朝廷命官的嫡女嘀咕了一會,到底沒再說什么。
陸無憂身量高賀蘭瓷許多,外衫對她而言著實太過寬大,好處是方便她手臂不便也能套上,壞處則是衣擺幾乎拖地,讓她頗像個唱戲的,但眼下也只能湊合了。
賀蘭瓷穿著衣服,沒話找話:“陸大人,你既會武,為什么不去參加圍獵?”
陸無憂隨口道:“太弱了沒什么意思……對了,我會武這件事賀蘭小姐最好還是不要隨便對人說�!�
“我會保密的�!辟R蘭瓷鄭重點頭,準(zhǔn)備往外走,“總之今日多謝了�!�
“等等�!�
陸無憂叫住她,指著桌上的藥瓶。
賀蘭瓷才想起陸無憂留給她的藥,拿起藥瓶,她想了想,正色道:“日后你要是真有麻煩,我不介意幫你做一次擋箭牌�!�
陸無憂聞言,似想起什么,忽得一笑:“像過去賀蘭小姐拿我當(dāng)擋箭牌一般?”
賀蘭瓷:“……”
賀蘭瓷訕然道:“咳,都是過去的事了。”
這就得提一提當(dāng)初兩人在青州的舊怨。
此事說來確實有點……
怪也怪陸無憂自己不檢點,惹得她伯父家那位嬌滴滴的小堂妹哭著回來,撲在榻上抽抽噎噎說陸公子根本不喜歡她,哭得那叫一個日月無光天地慘淡,賀蘭瓷哄都哄不過來,她頭疼不已,并且認(rèn)定陸無憂是個玩弄女子感情的負(fù)心漢。
陸無憂很快便在男子中成了眾矢之的,時不時便有來找他挑釁比試者,當(dāng)然他也不落下風(fēng),如法炮制回來。
于是,全江流書院都知道,兩人相互傾慕,卻不知道什么緣由死活不肯牽上紅線。
但實際卻是,兩人相看兩相厭,面沒見幾次,然而次次都爭鋒相對,說話陰陽怪氣,恨不能直接氣死對方。
雖然后來賀蘭瓷隱約察覺了事情并不如她小堂妹說得那樣,但梁子已然結(jié)下,年少氣盛,誰也不肯服軟,直到賀蘭瓷回上京前,都沒能講和。
“呃……不過你一人處理李廷真的沒問題嗎?”
畢竟是在行宮內(nèi),雖然此處偏僻,但出去保不齊就會遇上巡邏的侍衛(wèi)。
陸無憂松了松肩膀,單手拎起李廷,桃花眼斜過來一抹光,道:“那你要留下跟我一起收拾殘局么?”
賀蘭瓷道:“那還是不必了�!�
第17章
十七章
“你聽說了嗎?圍場那邊出事了!曹世……不對,是前曹國公世子,他不知怎么掉進(jìn)捕獸的陷阱里了……
腿摔折了不說,腦袋還給嗑開了花……太醫(yī)院的院判親自去瞧,都差點沒救回來。”
“好像腦子都摔得半傻了,曹國公夫人得知這消息差點沒暈過去�!�
“曹國公帶他來,原本是想在圍獵上顯顯身手,挽回圣心的吧,但他這也太冒失了……且那捕獸陷阱,這么容易被誤踩嗎,下次倒是要小心了�!�
“他自己騎藝不精罷了!還真是個笑話。”
一時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圍獵受傷十分尋常,但這意外踩陷阱去掉半條命可不多見,本來那位自命不凡的前曹國公世子人緣就不佳,如此一來更是看笑話的居多。
得知這消息時,賀蘭瓷正在用屋里的炭盆燒陸無憂的外衫。
圍獵場和行宮相隔頗遠(yuǎn),沿途還有侍衛(wèi)布圍巡邏,也不知道陸無憂是怎么繞過重重禁制把人丟進(jìn)陷阱里的,她又嘀咕了一會,才繼續(xù)用火鉗戳著衣裳,以使得它均勻被燒。
對著畢畢剝剝的火灼聲,賀蘭瓷咳嗽了兩聲,總覺得陸無憂這個作風(fēng),著實有點古怪。
手臂用了他給的藥,此時也已不再酸疼,幾乎如常,她用另一只手托著下頜,生平第一次有那么點好奇陸無憂究竟是什么出身過往,為什么關(guān)于他的一切都這么不尋常。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她現(xiàn)在操心自己都來不及,哪有功夫去管他,遂又放下。
賀蘭瓷早上有驚無險地回了住處,趕忙換了衣裳先去看城,見到她爹無事,才放心下來。
她爹對自己的笏板丟失一無所知,甚至回去時還見笏板好端端放在那。
賀蘭瓷便大概知道,約莫是李廷著人去偷,引她來又讓人放回去了,若事情捅出來,她這么說了,反而有口說不清。
不過這件事到底不光彩,李廷既然沒死,那應(yīng)該也不會被捅出來,她現(xiàn)在姑且還算安全。
話又說回來,也不知李廷這個摔得半傻是個什么情況,還有可能恢復(fù)嗎?
為防萬一,下次她可能身上也要備個匕首之類。
賀蘭瓷正有的沒的想著,突然門外傳來了幾聲敲門聲。
“賀蘭小姐在嗎?”
是個陌生聲音。
她連忙滅了火,把炭盆踢到床底下,才緩步去開門。
門外站了個太監(jiān),后面跟著好些隨從,看見賀蘭瓷,他堆出滿臉笑,聲音尖細(xì)地笑道:“先前二殿下的箭矢誤驚了賀蘭小姐,心頭十分歉疚。又聽聞小姐身體不適,二殿下甚是擔(dān)心,特命咱家送來些東西。”
后頭一個人捧著的托盤上,正放了一根兒臂粗滿身長須的山參。
賀蘭瓷:“……”
她從無言中回神,剛想謝恩,那太監(jiān)又道:“哎,賀蘭小姐別急,還沒完呢,后頭的,東西都端上來。”
再下一個托盤上則擺著一只多層的紅木首飾盒,四角以金飾包邊,鑲嵌著龍紋云飾,富貴難言,打開盒子,里面更是流光溢彩,匣子一層推開一層,放了一整套足金鑲紅寶石的頭面,頂簪、花頭簪、挑心、花鈿、耳環(huán)……
林林總總足有十幾樣,紅寶石顆顆碩大,黃金耀眼奪目,工藝亦是精巧不凡。
賀蘭瓷怔了一怔。
那太監(jiān)見此,笑了一下道:“還有呢�!�
往后的一個宮人手里則捧著一套絳紅金絲織錦的百褶月華裙裝,另配了雪光緞的中衣和對襟羽紗的罩衫,光看面料已是華貴至極,尋常衣裳鋪子里見都見不著。
賀蘭瓷有些預(yù)感不妙。
往常也有富家公子送她金銀首飾,美衣華服,賀蘭瓷一概拒之不受,但眼下二皇子的賞賜,以她的身份而言,怕是只有謝恩,沒有婉拒。
在賀蘭瓷踟躕之際,前面三樣賞賜已經(jīng)被擺進(jìn)了她的屋子里。
“這還有最后一樣,也是給賀蘭小姐補補身子的�!碧O(jiān)笑著閃身讓開道,“白天二殿下親自獵到的,模樣可能有點嚇人,不過……”
只見后面兩個人倒提著一只鮮血淋漓的死鹿,鹿角已經(jīng)被砍斷,身上插滿箭矢,明明是仙靈美麗的生物,卻被扎得腸穿肚爛,仿佛是被一箭箭折磨至此,皮肉外翻,猙獰可怖,甚至未徹底干透的鮮血都還在緩慢流淌。
賀蘭瓷頓時心頭一跳,想起了被她砸得滿頭鮮血的李廷。
但許是因為剛見過這樣的場面,她有了一些心理準(zhǔn)備,反而沒那么懼怕,只是瞳孔顫了顫,旋即閉眸,瞬息間復(fù)又睜開,不一會便凝神冷靜下來。
太監(jiān)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才指著鹿道:“也怪這鹿不聽話,本來射了一箭中了,可它偏要逃,二殿下沒辦法,只好多射幾箭,就成了這副模樣。
不過賀蘭小姐放心,回頭把這鹿放鍋上燉了,會把皮肉都弄干凈的,這也就先給您看看……對了,不知鹿血您要不要也來一杯?可很是養(yǎng)顏的……”
這根本不是送禮,而是明晃晃的恐嚇。
賀蘭瓷送走太監(jiān)一行,看著滿屋擺著的金光閃閃的物件,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又涌上來了,眼前放的也仿佛全都是要命的東西。
沒等她緩一口氣,門外再度傳來了敲門聲。
賀蘭瓷一瞬間甚至有點心梗。
這次門外站了個女官,身后跟了幾個宮女,她姿態(tài)微矜,神色端雅道:“公主有請,還望賀蘭小姐隨我移步前去�!�
賀蘭瓷:“……”
總不能她剛說替陸無憂擋一次,韶安公主這會就找上門來了吧,陸無憂應(yīng)該不至于這么……
還是說韶安公主發(fā)現(xiàn)了那日在太醫(yī)院馬車?yán)锏牟恢褂嘘憻o憂,或者……
但不管怎樣,她也只能滿腹狐疑地跟著出門。
韶安公主因為身份尊貴又受寵,在行宮有單獨的寢殿。與她們不同,殿外幽泉環(huán)繞,涼亭假山間錯擺置,歇山頂?shù)牡钣顒t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漢白玉為階,檐梁高懸,斗拱上雕了十八株名貴花卉并星月聯(lián)袂的祥紋。
據(jù)說和她在公主府的寢殿相仿,足見帝王對女兒的寵愛。
賀蘭瓷進(jìn)去時,韶安公主正倚在貴妃榻上,翹著小腿晃悠,手里捧了一本新到的話本,旁邊十四五個伺候的宮女,有的捏肩有的捶腿,還有的正用簽子往公主嘴里塞蜜餞漬過的甜棗。
她已經(jīng)做好了被刁難找茬的準(zhǔn)備。
可萬萬沒想到,韶安公主一見賀蘭瓷,輕巧地就從榻上跳下來,然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神熱情,笑靨如花道:“賀蘭小姐來得剛好,我正想著你呢。對了,你長我?guī)讱q,我就叫你姐姐可好?”
賀蘭瓷:“嗯?”
韶安公主毫不尷尬地繼續(xù)道:“我對賀蘭姐姐一見如故,心中甚是喜歡,一直也沒有機會親近,今日總算得見姐姐,近看更是覺得姐姐容貌傾城,世間難尋。”
恭維的話賀蘭瓷聽得多了,但這么言不由衷的還是第一次見。
她還記得韶安公主第一次見到她時,臉上惱怒的厲色,恨不得撓花她的臉。這能一見如故,那八成是十年以上的仇敵。
但賀蘭瓷還是努力「嗯」、「嗯」配合她。
說完了一堆廢話,韶安公主總算切入正題道:“下個月便是我十六歲的生辰,到時會在府上設(shè)宴,不知姐姐能不能賞光前來�!辈坏荣R蘭瓷回話,便又笑道,“賀蘭姐姐如此顏色,卻這般素凈,未免暴殄天物,姐姐可務(wù)必要盛裝而來�!�
蕭韶安一向能屈能伸,看著眼前美貌若仙的少女,她心頭一陣憐憫,因而笑得越發(fā)燦爛。
半個時辰之前,她才從她哥那里回來。
他們一母同胞,和母親麗貴妃一樣都喜歡金銀玉器、珠寶翡翠之類奢靡華麗的東西,但蕭韶安知道,病得最嚴(yán)重的還是她的兄長蕭南洵。
所有精致、漂亮、富麗堂皇的東西,都會成為他的收集物。
和這女人比起來,蕭南洵之前養(yǎng)在府上的那些殊色佳麗,被襯托得一個個都成了庸脂俗粉。
她哥一定十分不甘心,不弄到手不肯罷休,但偏偏那女人的爹是父皇的寵臣,還管著那幫子麻煩的御史,真要直接下手,得罪了文臣,引得父皇不喜,勢必對奪嫡不利,所以她哥只能徐徐圖之,怎奈何這女人對她哥畏之如虎,半點不肯上鉤。
蕭韶安從蕭南洵嘴里聽出這個意思的時候,還詫異了好半天。
雖多少理解她的避讓,但心底深處對這女人的不上道頗有些嗤之以鼻。
畢竟她哥雖然嚇人了點,但樣貌還是極好的,身份也足夠尊貴,那女人現(xiàn)在嫁過來是側(cè)妃,但日后說不定就能變成她母親那樣寵冠六宮的貴妃。
“所以我打算用這東西……”蕭南洵轉(zhuǎn)著手中的紫色玉瓶,目光微凝,“你不是也喜歡那狀元郎么,正好一箭雙雕。”
蕭韶安還疑惑道:“這瓶子里是什么?”
“一種藥,名為相思無解�!笔捘箱Z調(diào)平和,聲音卻很冰冷,沒有絲毫感情,“一個頭領(lǐng)死了的江湖幫派,樹倒猢猻散,下面的人為了前程便敬獻(xiàn)了許多藥上來,這就是其中一種�!�
他勾起唇角,越發(fā)讓人心中發(fā)寒,“我找人試過,服下之后,無藥可解,什么都不做,甚至?xí)⿺蓝�。�?br />
蕭韶安一顫,道:“這藥是干什么的?”
蕭南洵唇角浮出笑意:“自然是控制人向你投懷送抱的。把賀蘭瓷約到你的生辰宴上,這藥你找機會給她下了,讓你的人扶她去一處暖閣歇息,我自會去尋她�!�
他語氣一頓,“屆時,我也會找機會把這藥下到那狀元郎身上,引他去你的寢殿。”
蕭韶安雖然年紀(jì)輕,但禁宮里的齷齪事也沒少見,只一思忖瞬間便明白了,臉頓時漲得通紅:“我才沒想……而且他身子不好,還定了親�!�
“那又如何?”蕭南洵絲毫不以為意道,“你要是怕他不行,便先尋個和你體貌相仿的宮女,打扮成你的模樣,滅了燈火在寢殿里試他一試……
若你還想要他,就稟了父皇說他醉酒冒犯了你,到時別說定了親了,就是他已經(jīng)娶了妻,也只能休妻再娶�!�
“他……他要是討厭我了怎么辦!”
蕭南洵嗤笑道:“你是公主,他還敢給你臉色看?有的是手段叫他服軟�!�
蕭韶安琢磨了一下也是,頓時覺得在她哥三言兩語之下,世界都敞亮了,于是接了藥,便來應(yīng)諾。
蕭南洵還指定要她跟賀蘭瓷說要求她盛裝出席,蕭韶安不明其意,也全都照辦了。
蕭韶安回過神,但見眼前少女只頓了一頓,便低垂螓首點頭,輕聲應(yīng)「嗯」。
她對即將要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蕭韶安越發(fā)得意,雖然她之前確實是對她有些嫉妒,但這時候就只剩一點高高在上的憐意了。
蕭南洵脾氣不大好,好聲好氣地討好她不肯應(yīng),最后落到她哥手里,她哥估計也不會怎么憐香惜玉。
“那就不打擾賀蘭姐姐休息了,姐姐先回去吧�!笔捝匕菜葡肫鹗裁矗钢韨�(cè)的銀盤,“哦,這甜棗姐姐拿回去吃吧,到時我會給府上下帖子,可記得一定要來哦�!�
賀蘭瓷一臉復(fù)雜地端著甜棗出門了,里頭放了許多黏糊糊的蜜餞,一看就甜得發(fā)膩。
她再回自己住的內(nèi)苑,則要經(jīng)大廳內(nèi)繞回去,此時天色將晚,大都已經(jīng)回房休息,路上人并不多,賀蘭瓷緩步走著,迎面撞見個熟人。
林章端著湯藥也是面色一變,露出了赧然又羞怯的表情,就要避開道去。
賀蘭瓷聞著湯藥覺得有些熟悉,便主動問道:“林公子,你這是要去哪?”
林章低頭,輕聲道:“霽安兄他病了,太醫(yī)院的人忙不過來,我便幫他熬了藥,正要送去�!�
賀蘭瓷想了想,把手里的銀盤遞過去,道:“那一并送去罷�!�
林章:“……”
陸無憂一襲雪白中衣,虛弱地躺在榻上,繾綣的昏黃燭光勾勒著他蒼白的側(cè)顏,手中一本書冊正被他用修長的手指翻閱,見林章回來,他勉強一笑道:“多謝少彥……嗯,這是?”
林章也很懵逼:“路上遇到賀蘭小姐,她給的�!�
“是么!”
陸無憂面露震驚之色,內(nèi)心十分坦然地插了一塊甜棗放進(jìn)嘴里,嗯,倒是甜得剛好。
彼時,花好月圓,風(fēng)清夜靜,誰也不知即將要發(fā)生什么。
第18章
十八章
自郊祀回去的路上,賀蘭謹(jǐn)旁敲側(cè)擊問她:“你后來可還遇上什么了嗎?”
賀蘭瓷沉默了一會,還是道:“二皇子賞賜了些東西下來�!�
二皇子賞賜的東西太過顯眼,一回府就能看見,想瞞也瞞不下來。
除去首飾華服山參,那鹿肉被切剁燉煮后,足足裝了一大壇子,就放在馬車后面的蒙布里,另還有個小壇子則裝滿了鹿血。
她爹問完賞賜的物件后,之后也沉默了一會,道:“下了早朝,為父會單獨面圣,將這些不義之物退回去�!�
不用等她爹下衙回來,賀蘭瓷就知道這東西肯定退不掉。
果不其然,賀蘭謹(jǐn)回來之后,不再提退回去,只讓她把東西收好,切莫拿出來招搖。
賀蘭瓷心下明白,都不用二皇子提前和圣上說,圣上也只會覺得不過是些衣服首飾哪有必要特地退回來,若她爹不是左都御史,說不定還會被言官參一本沽名賣直。
當(dāng)然去退,也算是做足了和二皇子劃清界限的姿態(tài)。
她爹雖能上折子請二皇子早日封王就藩,卻不能公然以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與二皇子對立,若失了圣心,只會更加后患無窮。
在這件事里唯一高興的大概只有她哥賀蘭簡。
賀蘭簡探頭去聞壇子里濃郁的肉香:“哇,爹,你們?nèi)ヒ惶私检脒能帶回來年貨呢!”
又轉(zhuǎn)頭去看鹿血,還沾了一點放在嘴里嘗嘗,“真是鹿血!你都不知道在市集上能賣多少銀……”
賀蘭謹(jǐn)怒道:“不許賣!”
賀蘭簡仍然很快樂道:“不賣就不賣,我自己喝總行了吧。爹,小瓷,要不下回帶我一起去吧!”
“給我留在家里好好讀書!哪都不許去!”
賀蘭簡不以為意,他天天被罵,臉皮賊厚,捧著鹿血壇子,快樂地就往自己房里跑,賀蘭謹(jǐn)恨不得追在后面抽他:“誰準(zhǔn)你就這么抱走的!”
賀蘭瓷在一旁面色淡定,心下卻有幾分羨慕,無知果然是最快樂的。
只是她的親事果然又再度艱難起來。
因為覺得他人瞧著更和氣些,郊祀之前兩家人也有商有量的。
然而,二皇子對她有意之事不知由誰傳了出去。
前幾日劉公子的娘親劉夫人托了她姑姑,也就是姚千雪的母親傳話過來,說劉公子不過是區(qū)區(qū)舉人,祖父劉尚書也已經(jīng)致仕,著實是配不上賀蘭小姐,她每日在家光是想這事都誠惶誠恐,夜不能寐,覺得實在廟小供不起大佛,所以懇請賀蘭大人還是另覓良婿。
她爹賀蘭謹(jǐn)?shù)玫较⒁仓荒車@息一聲。
適齡待娶又有功名在身,還家風(fēng)嚴(yán)正品行端方的公子哥說來簡單,但真尋覓起來卻發(fā)現(xiàn)不那么容易。
尤其是賀蘭瓷她姑姑幫忙同其他官家夫人打聽的時候,一聽說是賀蘭瓷,對方立刻連連搖頭,表示高攀不起,實不敢娶。
倒是也有湊上來的,比如死了爹媽,自己做得了主的,或者家中管束不嚴(yán)的,但不是人品歪瓜裂棗,就是家里鶯鶯燕燕一堆,擺明了是貪圖美色。
這種,賀蘭瓷不用想都知道,若真遇上二皇子威逼,對方毫不猶豫就會把她獻(xiàn)上去。
姚千雪還來寬慰她說不嫁也無妨。
但賀蘭瓷心道,這么下去,真走到夢里那步,她不是落到二皇子手里,就是被脅迫得嫁給其他權(quán)貴以保全自身。
就這么時日一天天過,不知不覺竟到了韶安公主生辰的日子。
賀蘭瓷沒見過,但也聽說了,里面主院落就五進(jìn),東西跨院各兩進(jìn),殿宇廂房加起來保守估計四五十間,算上回廊假山池塘等等的園林,更是大得無法可想,隨侍的仆從估計都得有上百號人。
然而韶安公主平時還不一定住這。
韶安公主的十六歲生辰,也是這公主府的第一次大宴,自然辦的極為隆重,京中貴女,大小官員家眷都收到了帖子。
她思忖了良久,還是覺得不安。
那天韶安公主的態(tài)度實在是太古怪了,透著不懷好意。
公主生辰當(dāng)日,賀蘭瓷眼皮直跳,最終還是打算冒險稱病不去。可沒想到,府門外直接來了公主府的人。
“我們奉公主的命來迎賀蘭小姐……什么,賀蘭小姐身體不適,那正好,我們這還請了一位太醫(yī)院的御醫(yī),可以讓他給賀蘭小姐看看。”
門口的女官長了一張國字臉,領(lǐng)著兩名宮女,神色倨傲,后面則跟了京衛(wèi)指揮使司的官兵。
賀蘭瓷此時非常想要擁有陸無憂的控脈之術(shù),因為御醫(yī)把了脈,很快便拆穿她:“賀蘭小姐脈象平和,應(yīng)無大礙。”
她學(xué)著陸無憂按胳膊:“您再看看�!�
“再看也是一樣,賀蘭小姐不要為難老夫啊�!�
賀蘭瓷無奈,只好收手認(rèn)命。
正待和她們一起出去時,不料那國字臉一臉嚴(yán)肅的女官攔住了她,上下審視一番后道:“賀蘭小姐,這番打扮未免過于樸素,不知先前二殿下給賀蘭小姐的賞賜何在?”
壓箱底的首飾盒子和華服被翻了出來。
國字臉女官用眼神示意,兩名宮女立刻會意上前來給賀蘭瓷換衣梳妝打扮,只是……
“賀蘭小姐,你的胭脂水粉呢?”
賀蘭瓷知道自己已是螳臂當(dāng)車,正在認(rèn)命,畢竟她總不能翻墻逃跑:“呃……我不用那個�!�
當(dāng)初姚千雪倒是往她臉上試過,但賀蘭瓷本來就已經(jīng)長成這副模樣了,涂脂抹粉的結(jié)果是她實在是看起來太過艷麗妖嬈,像從九天仙境之上墜入了欲念魅惑魔窟,姚千雪呆呆看著她,鼻腔一熱,差點流出血來,才連忙給她卸了妝。
“現(xiàn)在立刻叫人出去買。”
賀蘭瓷還想掙扎:“真的不用……”
國字臉女官一字一句肅然道:“我們奉命而來,要賀蘭小姐務(wù)必盛裝出席公主宴會,還請賀蘭小姐配合�!�
公主府……
蕭韶安正緊張忙碌地著人往她臉上貼魚鱗花鈿。
她已經(jīng)涂了最上等的珍珠粉,用螺子黛描眉,又上了紫鉚所制的胡胭脂,額角上還貼了金牡丹的花面兒,不管妝容還是打扮,都是全上京最時興的。
至于裙子更不必說,是針工局里十多個繡娘連天加夜縫了半個月的百蝶牡丹如意大衫,配金繡云鳳紋霞披,擺在一旁的七翟冠綴滿珠牡丹翠葉蕊頭、金珠寶鈿,流珠滿桌,光看就覺得金光炫目,貴氣難言,更別提金玉各十件的玉革帶、大帶等等四五樣配飾。
今天,十六歲生辰的她必定是全上京最華麗美貌的女子!
然后……蕭韶安想起某件事,臉上微微泛起紅暈,她還會擁有全上京最俊俏的狀元郎夫婿,光是想著,都覺得自己這個生辰實在完美無缺。
“公主……那狀元郎已經(jīng)到了!”有宮女小聲道。
蕭韶安頓時轉(zhuǎn)身道:“哪呢?快指給我看!”
此時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來了好些夫人小姐,她們在公主府的主園內(nèi)相互寒暄,滿堂的錦衣華服釵環(huán)耳墜,晃花人眼,當(dāng)然也有一些公子哥和年輕官員。
畢竟她父皇讓光祿寺給她籌備宴席的時候,就意欲讓她在當(dāng)中挑選夫婿。
但是毫無疑問新科狀元郎還是當(dāng)中最出彩的,特別是她指定要陸無憂穿著那一身緋紅色的狀元吉服而來,那一襲紅衣竟將他一身的如玉翩翩公子氣,都襯得明艷妖異起來。
蕭韶安順著宮女所指,遙遙看去,少女心肝怦怦直跳。
緋羅袍的少年站在一眾青綠袍的官員中,長身玉立,顯得氣質(zhì)卓然,似仙鶴落入雞群中,原本清逸柔和的臉龐卻又顯出幾分近乎妖惑的俊美,看得少女不住喘息。
那雙波瀾陣陣的桃花眼,只含三分笑意便已經(jīng)像在傳情,此刻他顧盼流輝間,笑意款款,溫柔繾綣,就連不經(jīng)意的舉手投足,都仿佛透出勾魂攝魄的味道來。
蕭韶安又想尖叫了!
管他有沒有病又有沒有定親呢,她就想要他!
藥呢!立刻給他下!馬上給他下!
蕭韶安穿戴好,就想命人去找她哥確認(rèn)細(xì)節(jié),她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還是有點緊張的,剛走出去沒幾步,又聽見宮女對她小聲道:“賀蘭小姐到了�!�
她神色有幾分不耐:“知道了,知道了,我待會再去應(yīng)付……”
話沒說完,忽然聽見主園那邊傳來此起彼伏的倒吸一口氣聲和驚呼聲,隨之而來便是一陣腳步驟亂,杯盤叮當(dāng)亂響,仿佛突然出了什么事故。
緊接著,撲騰一聲,有人掉進(jìn)池塘子里了,還有人被擁擠著撞得跌倒了。
剛才還有條不紊的場面仿佛突然亂了套。
蕭韶安氣道:“怎么回事!”說著,她快步走了過去。
園子入口,穿著絳紅金絲織錦百褶月華裙,外罩對襟羽紗的少女正緩步走了進(jìn)來,頭上一整套金鑲紅寶石的頭面耀耀發(fā)光,至于她的容貌……
光看四周傻掉的人就能大概明了。
本以為賀蘭瓷平日里已經(jīng)美到極致,可誰能想,她竟還能更美,美得更妖。
這樣的美根本不應(yīng)該存在于這世上!
簡直令人畏懼。
蕭韶安呆滯了一會,甚至還心顫了那么一瞬,等她清醒過來,一股怒氣猛然涌上來,她剎那間氣得連肺都在疼,恨不得立刻把她趕出去:“她、她哪來的衣服首飾!”
身側(cè)的宮女們連忙跪地,只有一個膽子大點的小聲道:“好像……是二殿下賞的……”
蕭韶安暴怒著一腳踹在旁邊的欄桿上。
難怪她哥說要賀蘭瓷盛裝而來呢!
她哥竟暗算她!
蕭韶安提著裙擺一轉(zhuǎn)身,卻看到了另一幕讓她更氣的畫面。
她讓陸無憂穿了緋羅袍而來,卻沒料到她哥給賀蘭瓷也安排了一身絳紅的裙子,兩人相貌毫無疑問是在場最出挑的,雖中間隔了數(shù)人,卻能叫人一眼瞧見。
此刻陸無憂聞聲也望向了賀蘭瓷的方向,都紅衣似火的兩人居然還透出了一股登對來。
好像下一刻就要送入洞房。
蕭韶安一拳捶在柱子上,氣急敗壞道:“開宴開宴!現(xiàn)在讓賓客立馬都給我入席!”
下了轎子,她仍然覺得頂?shù)臇|西實在太重了,過去姚千雪想送她些貴重釵環(huán)被她婉拒也是這個緣由。
賀蘭瓷艱難地一步步往前走著,她們還給她勒緊了腰,將她以往藏在白衣下面豐盈的起伏顯了出來,賀蘭瓷呼吸不暢,行動起來就更不便了,以至于她都無法分神去關(guān)注旁邊人的大呼小叫。
總算進(jìn)了公主府的園子里,距離宴廳也就不遠(yuǎn)了。
她剛松了口氣,一抬頭,就看見一群呆若木雞的年輕男子,緊接著便看到了也正轉(zhuǎn)眸看過來的陸無憂,還沒等賀蘭瓷表達(dá)一下親切,就見他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賀蘭瓷:“……”
她還以為經(jīng)過郊祀一事,他們倆的關(guān)系和緩了呢,看來只是她的錯覺。
第19章
十九章
公主的生辰宴上,官員家眷和勛戚世家分席而坐。
賀蘭瓷同其他正二品官員的家眷坐在一處,因她名聲太大,長得又惹眼,在這種宴席上一向少有人向她搭話,賀蘭瓷也樂得清閑,只遠(yuǎn)遠(yuǎn)看見姚千雪在沖她眨眼。
看陸無憂中狀元風(fēng)光無限的時候,賀蘭瓷不是沒有羨慕過。
在青州時,她的文章也常被夫子夸贊,可末了夫子總要嘆上一句,可惜不是男子。
有時候賀蘭瓷也實在覺得,自己和賀蘭簡投錯了胎,若他是自己的話可能不會這么自尋煩惱,掙扎兩下,也許就躺平收拾行李直奔二皇子去了。
只是到底有一分不甘心。
她正意識游離,就聽見一聲高亢響亮的「圣上、麗貴妃、二皇子到」。
順帝自然是作為主賓來給女兒賀生辰的,他身側(cè)雍容華美的麗貴妃正將手臂搭在順帝的腕上,笑得十分艷麗動人,而神色冷淡的二皇子蕭南洵則走在了最后。
韶安公主提著裙擺,一溜煙便跑過去,挽著麗貴妃的另一只胳膊,聲音嬌甜地喊著「母妃」。
四人皆是盛裝華服,除了蕭南洵略有些冷淡外,儼然是和美的一家四口。
賀蘭瓷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位頗令人唏噓的皇后娘娘。
雍順帝雖叫順帝,但當(dāng)初他登位登的并不怎么順利,既非嫡亦非長,是在先太子一案后,幾位皇子又先后牽扯出了事,帝位空懸之時,當(dāng)今太后、內(nèi)閣輔臣、甚至司禮監(jiān)等幾方角力下的結(jié)果,也多虧潯陽長公主的襄助,為此他甚至還求娶了嫡母許太后的侄女為后。
據(jù)說許皇后原本已有意中人,是順帝百般殷勤討好,一意求娶,最后終于讓許太后嫁了侄女,并把寶壓在了他身上。
早些年帝后夫妻還算和睦,許皇后還生了位公主,可惜一歲便夭折了。
后來順帝羽翼漸豐,帝位穩(wěn)固,權(quán)柄日重,又將麗貴妃接回來后,京中就再難見到這位皇后娘娘的身影,宮中的三大宴,和先前的郊祀等事,本都該是皇后隨行,如今出現(xiàn)的卻都是麗貴妃。
宮中對外的說法是皇后娘娘隨太后一并青燈古佛,不問世事,深居淺出,但到底如何也只有宮中人自己知道了。
看著這位面容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老皇帝,賀蘭瓷的心情有一絲復(fù)雜。
然而沒等她多復(fù)雜一刻,就感覺到蕭南洵那雙冷淡的黑灰眸子正瞥了過來,她立時周身一寒,蕭南洵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的瞬間,面上竟短暫顯出了一絲笑意來,仿佛很滿意她今日的打扮。
蕭南洵看著她,像看一個裝飾精美的禮匣,亟待開拆。
令人感覺非常不適。
賀蘭瓷心頭再次升起強烈的危機感。
她迅速低下頭,避免與他對視,直到那陰郁的視線從她身上緩慢消失,才覺得終于放松下來。
主賓已經(jīng)入席了,之后便由順帝身邊跟著的大太監(jiān)誦讀翰林院寫給韶安公主的祝詞。
賀蘭瓷本能發(fā)作,忍不住認(rèn)真去聽字句。
能進(jìn)翰林院的都是國之翹楚,除了三鼎甲,也只有少量二甲進(jìn)士能入選庶吉士,文章自然錦繡華麗,短短一篇公主生辰祝詞,都能寫得文采斐然,華章瑰麗,有龐然氣魄。
就是……文風(fēng)怎么聽怎么有點熟悉。
順帝龍顏大悅,問道:“這祝詞是哪位愛卿寫的?”
身旁太監(jiān)恭敬笑道:“是公主指定要新科陸狀元替她寫的�!�
順帝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小女兒,韶安公主捧著臉,作小女兒狀道:“父皇,您都說他是天上下來的文曲星了,我讓他幫我寫個祝詞怎么了嘛�!�
果然……
女兒如此,順帝也十分無奈,此刻他看上去只像個尋常疼愛女兒的父親:“宣陸卿家進(jìn)來吧。”
翰林院雖然清貴,但品階卻不高,更何況陸無憂剛做官還不到一個月,光祿寺給他安排的位置在殿外。
不一會,陸無憂便進(jìn)來了。
他唇角帶笑,目光含情,身姿挺拔頎長,步履不緊不慢,姿態(tài)落落大方,居然還帶了幾分貴氣。
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哪個世家貴公子。
縱然是賀蘭瓷也不得不承認(rèn),賣相不錯的臉,引得周圍夫人小姐都竊竊私語起來,好幾個隱約間還紅了臉。
看得賀蘭瓷很難不想夸他一句「藍(lán)顏禍水」。
“聽聞陸卿前些日子突發(fā)舊疾,不知病養(yǎng)得如何了?”
陸無憂笑道:“多謝陛下關(guān)心,微臣已無大礙�!甭曇魷睾颓謇剩瑯O是悅耳。
順帝也笑得和藹,像在看自家子侄:“那就好,陸卿年紀(jì)輕輕,還是要多保重身體。這篇祝詞可是你寫的?”
“慚愧,正是微臣的拙作。”
韶安公主在旁邊擰得幾乎像根麻花,又嬌羞又興奮,畢竟是心上人親手給她寫的生辰祝詞,她剛拿到就著人裱起來掛在自己寢殿里了。
“陸卿家文采了得。朕便賜白銀三十兩,纻絲兩匹,彩緞兩匹,以賞你這篇文章�!�
韶安公主立刻跟著道:“那我也要賞!我也賞三十兩!”
賀蘭瓷默默無語了一會。
要知道她爹賀蘭謹(jǐn)正二品的官位,每月明面上的月俸也就六十一石,算上布匹米糧,折換成銀兩不過二十多兩。
他陸無憂一篇文章的賞賜怎么就能抵得上她爹三個月的月俸了!
這合理嗎!
所謂天子近臣的翰林官賞賜一向是這么不講道理。
不過也能看得出順帝確實很賞識他,難怪不舍得讓他尚公主。
陸無憂自然從善如流地領(lǐng)旨謝恩。
就在這時,旁邊響起了一道慢悠悠,卻又有些陰冷的聲音。
“久聞陸狀元風(fēng)采,今日得見果然不凡,我想敬陸狀元一杯,不知可否?”
說話間,蕭南洵正拎著酒壺,往自己面前的兩個黃釉高足杯里倒酒,倒完,他便起身,徑直向著陸無憂走來,唇角揚起,像是笑,卻又像是沒笑。
這會,賀蘭瓷倒有些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