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而驛長已經(jīng)接過了那賬本,然后畢恭畢敬的雙手奉給李長博:“李縣令,底下人不懂規(guī)矩,不講究,給您添了麻煩�!�
李長博接過來,卻不肯用手翻看了,而是掏出帕子,隔著帕子翻頁。
付拾一差點被逗笑:看來吃油餅這個借口,是將咱們李縣令給惡心到了。
不過,這個理由,雖然惡心,可猛然一聽吧,還合情合理的。
付拾一站在李長博身旁,將疑點指給他看:“李縣令你看,從十二日那天,所有墨跡,濃淡程度都是一樣的。再看前頭,你就發(fā)現(xiàn)不太一樣。而且字跡也有不同。仔細(xì)看后頭的手指頭印,都是不同的�!�
這年頭,雖然是看不出指紋的區(qū)別,但簽字畫押,卻都是按手指頭印——也不知是誰發(fā)明的。
當(dāng)然,付拾一也沒火眼晶晶到了那個地步,能一眼看出指紋的細(xì)微區(qū)別。
但每個人在按壓指印的時候,因為習(xí)慣不同,姿勢不同,用力不同,所以就會造成大小,方向,以及印泥多少的顏色不同。
但從十二日那日翻頁后,后面的所有手指頭印都是相同的。
而且能看得出來,最開始還正經(jīng)蓋,越到了后面越隨意。
就連顏色,也是由深到淺,再從深到淺的變化。
這種情況,只有同一個人,在不停的蓋手指頭印時候才會出現(xiàn)。因為壓一次印泥后,都會連續(xù)按手指頭印,直到感覺顏色不夠濃了才會再去壓印泥。
墨水也是。末尾的濃淡,竟然能和下一行的頭個字接上。
這說明,這些記錄,不是在不同時間添上去的。
而是一次性寫了很多。
付拾一又指了指紙張背面:“背面染了墨�!�
一般來說,這種記錄用的,最多一次性記錄幾條,不會連續(xù)一頁,然后又要翻篇記下一頁。
所以也就不會將墨水弄到上一頁背面去,有也是最后一兩行。
但這一本賬簿,少說有后面大半頁。
且字跡還越來越潦草——
付拾一抿嘴笑了笑:“他們可能不太會造假,技術(shù)還不夠純熟。”
李長博頷首,承認(rèn)了這個問題。
在付拾一說完這幾條之后,誰都能一下子看出賬簿上的貓膩。
李長博似笑非笑看住驛長:“這種記錄所用的賬簿,不可損毀,不可篡改,是吧?”
驛長的頭上是真有冷汗,他舉起袖子擦了擦,笑容很勉強,“是。不可損毀和篡改。“
“若是損毀和篡改了呢?”李長博再問,整好以暇的樣子,卻讓人心里發(fā)慌。
付拾一有些同情的看著圓滾滾的驛長,尤其是看他支支吾吾的樣子,于是十分體貼開口:“這么熱嗎?我看你一直冒汗,都答不上來了。要不,我們幫你冷靜一下?”
王二祥上前一步,雙手環(huán)胸,居高臨下的睥睨驛長。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人扔進(jìn)冷水里去好好“冷靜”一下。
驛長立刻麻溜的回答了:“重罰,且再不能錄用�!�
李長博笑容很和煦:“那,這是初犯?還是——?”
付小刀:我和李縣令都是正義的化身~專門狙擊邪惡!biu~biubiu~你們偷藏的夸作者留言,快交出來!
狐假虎威的婉音:大家……明天見!
###第1876章
初犯還是###
第1967章初犯還是
驛長遲疑了半天,也沒做出這一道死亡選擇題。
最后,他干笑兩聲,終于打算開口。
可惜,一直被眾人注視的小吏,卻搶先一步開口:“我之前有過,被訓(xùn)斥了,這次就想做個假,讓驛長看不出來——”
驛長聞言,連連點頭,神情放松下來,還順手抹去腦門上的一頭汗:“是是是,就是這樣�!�
“是嗎?”李長博看向驛長,笑容更加和煦三分,如同陽光——但絕對是正午的,能烤得人都要糊了的那種。
驛長被這么一問,瞬間如坐針氈,回答的語氣也不那么自信了:“是……是的�!�
付拾一陰森森揭穿他:“可你剛才不是這么說的。你說他這個不是初犯,之前很多次。你和他都違背了規(guī)定�!�
按照規(guī)定,他們兩人可都沒有好果子吃。這個肥差,可只能被罷免,而且還再也不能被錄用——這是指其他部門,只要和朝廷有關(guān)的,都不錄用他們。
這就意味著,就算有關(guān)系可以用,但也用不上了。
這比直接殺了他們還難受。
果然,兩人的面色都有點發(fā)白,眼珠子更是瘋狂亂轉(zhuǎn),想著怎么弄才能洗脫罪名。
而付拾一這頭,先是給他們宣判個死刑,然后再給一線生機:“不過,我們李縣令一向人美心善,喜歡對旁人坦白從寬�!�
她微微一笑,投給兩人“你們懂”的眼神。
李長博配合做出許諾:“也不是不可當(dāng)成沒看見。”
這下,兩個對現(xiàn)實絕望的人,一下子露出了期待來。
但如何就能當(dāng)成沒看見,李長博并沒有說。
付拾一也不說。
這種時候,就讓他們自己去想最合適。
驛長到底還是官大更油滑,很快就開了口,露出為難來:“這樣,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該怎么做,這里條件簡陋,不如我們?nèi)ズ笤鹤抡f話,喝杯熱酒?今日是元宵佳節(jié)——”
他的態(tài)度是十分的熱情。
而且看向其他不良人們:“我讓人也給各位張羅一桌酒菜,好好樂呵樂呵,大過節(jié)的——”
付拾一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陣仗,略微有點兒懵。
其他不良人,則是一臉的平靜,顯然早就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了。
李長博更是淡淡拒絕:“不了,我們還有事在身。你還是再想想�!�
驛長遲疑一下,隨后道:“我去去就來——”
說完就直奔后院。
王二祥自覺跟上,不給他跑路的機會。
而那小吏,此時也像是會過魂來,忙擦了擦手,給大家倒熱茶喝。
那態(tài)度,很是殷勤。
不多時,驛長從后院出來,手里捧著大托盤,托盤里是一堆荷包,兩個大的,其余都是小一號的。
里頭裝了什么不知道,但意思一看就明了。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驛長就笑呵呵的將托盤送到了付拾一面前:“這位長官,您先拿。”
竟然還知道女士優(yōu)先。
付拾一拿起最大那個,當(dāng)場打開,往里頭掃了一眼。
然后就被迷住了——啊,這金燦燦的光,果然是世界上最迷人的存在!
她都有點兒舍不得放回去了。
但下一刻,李長博冷冷的聲音響起:“按住�!�
幾個不良人蜂擁而上,直接就將人給按在了地上,那些裝著金子的荷包,也摔落在地。托盤砸在地上,“哐當(dāng)”一聲。
王二祥壓著驛長圓溜溜的腦袋,將他臉頰都貼在地上,獰笑:“不開眼的東西,行賄到了李縣令頭上?”
驛長臉上肉太多,被這么按著,嘴巴都被肉擠得比不上,口水潺潺的往外流,說話也是不清不楚:“饒命——”
那小吏,則是完全嚇傻了,連掙扎都沒敢,只剩下瑟瑟發(fā)抖。
李長博坐在那兒,垂眸凝視驛長:“只不過是小小驛長,竟隨手能拿出這么多孝敬�?梢娔闵砑翌H豐。”
驛長嘴巴開開合合,愣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活脫脫像是條從水里撈出來的魚——還是胖魚。
李長博也不理會,只又看一眼小吏,整好以暇的對二人道:“從即刻開始,誰若檢舉對方更多,我便不追究篡改賬簿之事�!�
小吏眼珠子轉(zhuǎn)了幾圈,心思一下活絡(luò)了:他身上可沒什么別的事兒。
而驛長則是心里頭直罵娘:這李縣令到底想干什么?
驛長努力想說兩句,可惜姿勢不給力。
李長博抬抬手,王二祥收了一點力。
驛長終于恢復(fù)了說話的自由,他看著李長博,語氣也不太好了:“李縣令這是做什么?何必趕盡殺絕?我也沒得罪過你——”
“你們妨礙我破案了�!崩铋L博言簡意賅:“我再問一遍,為何篡改賬簿?”
熟悉李長博的人,都知道他這會兒是失去了耐心。
驛長顯然還是不肯說,沉默了。
李長博也不看他,只看向小吏,心平氣和問他:“為了這個事兒,丟了命,值不值?”
小吏遲疑半晌,卻道:“我沒法說。長官,我還有一家人要養(yǎng)活哪!”
這話實在。
而能說出這話,也代表小吏心里已經(jīng)動搖了。
李長博擲地有聲:“我保你。”
不得不說,這句話真是讓人安全感爆棚。
可惜小吏卻有點不信。
林平上前一步,沉聲道:“我家郎君,乃是長安縣縣令,是御前重用之人。長安縣境內(nèi),誰敢在我家郎君眼皮子地下作奸犯科?迄今為止,沒有我家郎君破不了的案子。世家大族,權(quán)貴富人,問問他們,誰敢與我家郎君作對?”
林平這話,瞬間讓付拾一都震驚了:這氣勢,就很有信服力!而且,這吹噓的本事,莫不是方良親自傳授?
還是,兩人師出同門?
反正林平這么一說完,小吏便偷偷看一眼驛長:“對不住——”
驛長瞬間慌了神,聲色俱厲威脅:“你敢?!”
小吏卻只看向李長博。
李長博淡淡道:“你收的錢,我也允你不交�!�
小吏這下,就猶如得到了最大的保證,終于下定決心。他徐徐開了口:“其實鄭毅來過這里歇腳吃飯�!�
這話一出,驛長頓時面如死灰。
而付拾一等人都只覺得:果然如此!
我發(fā)現(xiàn)火鍋料真的是個好東西。今天用火鍋料煮了魚,哇塞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啊!
###第1877章
果然如此###
大唐驗尸官第一卷第1877章果然如此驛長還是想做最后的掙扎。怒瞪小吏:“你敢說——”
后半句話他都沒機會說出來,就直接被王二祥給死死的按在地上,登時連嘴巴都閉不上。
小吏瑟縮一下,但還是繼續(xù)往下說:“鄭毅是正月十二日中午過來的,歇了一個時辰,吃了飯。但這條記錄,后來被驛長撕毀,又讓我重新作假�!�
“什么時候的事情?”李長博沉吟片刻,直接往下問。
“就在前天上午�!毙±粽f著話時候,一點不敢看驛長�!扒疤焐衔�,有人來找驛長,他們在后頭說了會兒話,當(dāng)著那些人的面,驛長將那記錄撕毀的�!�
“那些人你認(rèn)識嗎?”李長博面上沒什么變化,語氣也依舊平靜。這樣一來,就讓小吏也安穩(wěn)了一些。
小吏搖頭:“不認(rèn)識。但他們一看就是富貴人,看穿戴就知道。那個領(lǐng)頭的人,對驛長的態(tài)度,都很兇橫,驛長也是畢恭畢敬的,我猜可能是什么大官吧�!�
這些話里,干貨很多。也不得不說,小吏求生欲很強,說的都是重點。
李長博微微頷首,透出幾分滿意:“以前來過這邊嗎?”
小吏仍是搖頭:“沒見來過。他們掏出了個牌子,給驛長看了一眼,驛長就畢恭畢敬起來了。至于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驛長也只稱呼對方為貴人�!�
他開始連聲求饒:“李縣令,我真的只是聽命行事,我不聽也沒辦法,我一家子老小都指著我養(yǎng)活。我也只收了一小塊金子,真的不是我非要欺瞞您的!”
李長博只問他:“確定沒有遺漏了?”
小吏連連點頭:“我是真不敢有遺漏了�!�
“那鄭毅那天,是什么時候過來,什么時候走的?坐的誰的車?”李長博不疾不徐的問出了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小吏回想了一下:“晌午時候過來的,吃過飯,歇了一會兒,他還和來往的人說話。我看他這個人也挺和善,十分健談。他和別人搭話,都聊得起來。”
接下來也不用李長博問,小吏就已經(jīng)自動往下說了:“聊來聊去,都是長安城里怎么好謀生,怎么好當(dāng)差的事情。還問人家商販,做生意難不難,有沒有人來收保護(hù)費的。”
“后來人少了,沒人聊天了,他就又開始在一個本子上記東西。我倒水的時候,看了一眼,上頭寫的,都是人名,和地名兒�!�
小吏表示了迷惑:“也不知道記這些干什么?”
“他走的時候不是雇車走的,是剛好遇到了一個熟人——那人我也不認(rèn)識,但主動上前來找他,張口就是稱兄道弟的,很熟的樣子。還說剛好去長安城,正好一路。還說要給鄭毅接風(fēng)洗塵呢。”
付拾一關(guān)注到了兩件事情:一個是熟人帶走了鄭毅,另一個是鄭毅有一個本子,是記錄了人名的。
但鄭毅的隨身物品里,并沒有這樣一個本子。
本子到底去了哪里,幾乎是不言而喻。
付拾一忍不住想:這會不會是鄭毅被殺害的原因?他在查什么?
李長博也和付拾一想到了一塊兒去,當(dāng)即問那小吏:“那你有沒有留意,鄭毅叫那人什么?”
“好像是叫什么文章?問章?問張?”小吏拼命回想,也只想起一個模糊的發(fā)音。
付拾一默默的記下這個發(fā)音:這應(yīng)該也不是名字,而是那個人的字。
“那長相呢?”李長博再問一句,同時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會意,立刻從馬牡丹背后的畫筒里,取出一張紙,又拿出碳筆來,準(zhǔn)備來一場臨時的畫像。
然而這個問題,卻讓小吏有點笑容尷尬,他想了半天,也只想起一個特征來:“我就記得,那人嘴唇上有一顆痣。嘴唇還挺紅,唇紅齒白的。我當(dāng)時還想,這個人怎么長得這么娘——”
付拾一默默的記下來:唇紅齒白,長得有點娘,然后嘴唇上有一顆痣。
她還不忘問一句:“左邊還是右邊?痣是什么顏色的?”
小吏笑容略僵:“左右……實在是不記得了,痣是黑色的。不是很大。”
付拾一點點頭,微笑鼓勵他:“沒事,不要緊,你已經(jīng)說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再想想,盡可能說詳細(xì)就好�!�
安慰起到了作用,小吏肉眼可見的緩和了情緒。
而付拾一和李長博,則是交換了一個眼神。
李長博緩緩又問了一個問題:“撕毀記錄那天,這個人沒有出現(xiàn)?”
小吏搖頭:“沒有出現(xiàn)!都是生面孔!”
他說得很自信。
付拾一琢磨一下,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覺得那個嘴角有痣的人,是他朋友,還是同鄉(xiāng)?還是以前做過同事?”
小吏苦思冥想半天,才不怎么肯定道:“那個人很熱情,但鄭毅應(yīng)該是和他不太熟。他還一直怕麻煩人家。推辭了好幾次。至于其他的,看不出來�!�
付拾一懂了。
小吏沒了什么要補充的,就暫時被帶去了后面。
現(xiàn)場只剩下了驛長。
李長博聲音驟然冷下來:“陛下最恨你們這些勾結(jié)使壞之人�!�
王二祥略略松開手。
驛長此時已經(jīng)心如死灰:“我是活不了了。李縣令,我勸你為了你家里人著想,也別繼續(xù)往下查了。鄭毅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是他自己做的孽——”
付拾一聽見這話,忍不住就冷笑一聲:“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這里,你若活著,他們會怎么對你?可若我們保護(hù)你,將案子破了,將背后的人揪出來,你活命機會又有多大?”
李長博言簡意賅:“只要你沒謀財害命過,只是收取好處,貪污錢糧,罪不至死。頂多流放。”
這種案例有很多。畢竟,只有人命官司,才是懲罰最嚴(yán)厲的,這種貪污,屢見不鮮,也并沒有那樣的嚴(yán)苛。
“如果戴罪立功,坦白從寬,我還可酌情替你求情�!崩铋L博再將好處拋出去,而后微笑:“選哪條路,你自己看�!�
說完這話之后,李長博是真的一句話也不再說。
林平掏出水囊,給李長博倒了一杯水——水囊一直捂在懷里,如今水也不涼。
李長博轉(zhuǎn)手遞給付拾一,“喝口水,潤潤。”
###第1878章
想要活命###
第1969章想要活命
就在付拾一喝水的時候,驛長就選好了路。
他顫聲道:“我死不要緊,但李縣令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你說�!崩铋L博并不回絕,只道:“只要不過分,我都可以答應(yīng)�!�
“至少保住我家財一半,然后保護(hù)我家其他人的安危�!斌A長說這番話的時候,都有些輕微哆嗦,面上也都是恐懼之色。
他劇烈吞咽唾沫:“尤其是我那幾個小孫子。他們還小——”
“可。”李長博頷首:“可以委屈你們,先去我縣衙地牢中呆幾天。那里保證安全�!�
付拾一點頭同意:“沒有比那兒更安全的地方。除了飯菜難吃點,別的毛病一點沒有�!�
當(dāng)然,住宿環(huán)境這種,也是可以改善的——甚至可以要求一家人住在同一排,互相有個照應(yīng)。
反正地牢里空房間很多。
這個提議,被驛長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
驛長提議讓家里人現(xiàn)在就去收拾,一會兒跟他們一起回去長安縣衙門。
李長博答應(yīng)了,讓王二祥帶著驛長過去后院說一聲。
付拾一壓低聲音:“他會不會跑?”
“沒人會保他�!崩铋L博慢悠悠飲一口水,這才篤定回答:“出了這門,他搞不好就得死。而且他一人跑了,家里人就沒活路了。”
所以,他不敢。
果然,不一會兒那驛長哆哆嗦嗦回來了,這一次,總算是肯乖乖配合。
李長博直接問起那幾個人的身份。
驛長咽了一口唾沫:“他們拿的是姚相府的牌子,也沒說別的話,直接找到了我,先提起我從前貪污驛站中錢糧,偷拿別人好處的事情。然后告訴我,我若不聽他們差遣,從前的事情,他們都會告訴旁人。到時候——”
大概是太害怕了,牙都有點哆嗦,驛長的牙上下磕碰的過程中,咬到了舌頭,疼得他猛的一個哆嗦,可還不敢叫疼,眼淚汪汪的樣子,看上去居然有那么幾分可憐。
雖然沒人催促,但驛長也不敢停頓太久,吸著涼氣往下繼續(xù)說:“他們說出來的,都是真事。我心中害怕,只能答應(yīng)。他們又拿出一塊金餅子遞給我,說是好處費�!�
“接著,他們就要求我將賬簿那一頁撕毀,并告訴我,鄭毅并未在此處落腳�!斌A長偷瞄李長博,有點慫巴巴:“我照辦了,又吩咐底下人造假。本來以為天衣無縫,結(jié)果誰知道——不過,鄭毅的死傳得沸沸揚揚,又死得那么慘……我也就猜到了�!�
“然后我更害怕了。也不敢聲張,只好當(dāng)成鄭毅真沒出現(xiàn)過�!斌A長聲音都帶著哭腔:“他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怎么會這樣?那些人有錢有勢,我也沒辦法啊——”
付拾一震驚的看他:還好意思哭訴��?這三觀,是不是太奇怪了一點?
“本來我日子過得好好的,眼看再有幾年就能回家去養(yǎng)老,偏偏出了這個事情!鄭毅他連累我!”驛長是真委屈,就算停下來,眼淚也真掉下來了。
李長博也是沉默。
王二祥實在是忍不住,壓著驛長胳膊的手,用了一點力——
驛長殺豬一樣嚎叫起來。
王二祥憨厚一笑,“抱歉,手滑了。”
驛長并不敢怎么樣,委委屈屈的閉上嘴。
李長博良久才開口道:“看來,我們得去一趟姚相府了�!�
姚相府是曾經(jīng)宰相姚崇的住處。
當(dāng)今陛下肅清太平公主黨羽后,姚崇被陛下賞識,官拜為相。而后佐理朝政,革故鼎新,大力推行改革,興利除弊,是個十分不錯的好官。
在民間,提起姚崇,都要尊稱一聲姚相,且大加贊賞。
只是開元九年,姚崇就已病逝,如今的姚相府,和昔日的姚相府,已經(jīng)是不可同日而語。
但姚崇的門生故舊幾乎遍布天下,他提拔上來的官員更是枚不勝舉,姚相府依舊是有實力在的。
哪怕是當(dāng)今宰相宋璟,也是姚相極力推薦,而得以拜相。
知道內(nèi)情的人,都知道姚崇子孫不出彩,恐怕姚相府遲早都是要走向衰敗。但不知情的人,仍舊覺得姚相府是權(quán)貴頂尖那一撥。
當(dāng)然,因為姚相的緣故,所以不管是誰,都還是給姚相府幾分面子的。
就算是陛下李三郎,也對姚崇十分欽佩和懷念。
若是夜叩姚相府,又是元宵節(jié),只恐怕……會被人非議。
但付拾一卻并未勸誡李長博半個字,反倒是果斷下令:“走,快馬回城�!�
不管是時間期限,還是因為鄭毅是個好官,不該死這么慘,付拾一都覺得:沒什么不能去夜問姚相府的。
姚相若在,知曉這個事,必也不會惱。
惱也不是惱怒他們這些查案的。
當(dāng)即,付拾一和李長博便只帶著林平,揣著賬本打道回府。
至于其他人,由王二祥帶回。
臨行前,李長博看住王二祥,只叮囑一句:“無論如何,不得以身犯險。你們的姓名,最重要。若有人阻攔,護(hù)不住的時候,不必勉強。”
王二祥一臉嚴(yán)肅:“您只管放心。”
付拾一輕聲道:“我們會著人來接應(yīng)你們。千萬不可逞強�!�
王二祥立刻表示:“那我等人來了一起走�!�
半點沒有英勇的樣子。
付拾一拍拍他肩膀,欣慰夸贊:“這才是有勇有謀�!�
隨后,她與李長博一夾馬肚子,便出發(fā)了。
夜深了,寒露越發(fā)重了,涼風(fēng)好似會穿透骨頭縫隙,將身體吹透。
刮在面上,更猶如刀割一般。
好在路途不遠(yuǎn),很快便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長安城的燈火輝煌。
元宵夜的燈火,比平日更加燦爛。
即便只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也仿佛能夠想象出長安城街頭的熱鬧和繁華。
今夜不宵禁,街上各處開張的鋪子,都是賣小玩意的,和吃食的,燈籠的,人人都往街上去湊熱鬧。
丈夫帶妻子的,單身小年輕想去看看能不能碰上緣分的,帶家中孩子的,還有談戀愛的年輕男女——
付拾一遺憾無比:可惜今夜是不能和李縣令去猜燈謎了。來長安城兩年,上一次的正月十五沒去湊熱鬧,本來還想著今年去,結(jié)果沒想到又遇上案子——看來只能等明年了。
不過,百姓們能安安心心的去逛燈會,談戀愛,也挺好的。
這般想著,付拾一又高興了:太平盛世,那也是有我的一份功勞在�。�
一到了周末就各種心癢癢想出去玩。嗚嗚嗚,我再也不是那個勤奮的婉音了。下一更,十點鐘左右~
###第1879章
信口雌黃###
第1970章信口雌黃
等回了長安城,付拾一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想要去姚相府,恐怕還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從城門口開始,馬車,馬匹,就堵得寸步難行,就是步行,那也很難把控自己的方向,只能跟著人流走。
付拾一看向李長博,有一點點猶豫:“咱們還能去得了嗎?”
李長博看著熙熙攘攘人群,十分冷靜的分析:“姚相府離城門口不算遠(yuǎn)。他家當(dāng)年不算有錢,舉家搬遷來之后,沒買到特別好的房子。咱們慢一點,也能去�!�
付拾一:……太直白了。
但李長博的話,還是給了付拾一信心。
李長博一手牽著馬,一手牽著付拾一,見黎兒就綁在他的馬屁股后頭慢慢悠悠跟著。
付拾一邁著小碎步,半晌也沒挪出去二十米,看著人山人海,忍不住感嘆:“我還說趕不上看燈會,怪可惜的�?晌椰F(xiàn)在知道了,我還是能看上的�!�
這樣慢的速度,比起蝸牛都沒快多少,不想看,也得堵在路上看。
李長博轉(zhuǎn)過頭來看她:“縱燈火闌珊,也不及夫人半點好看�!�
突如其來的情話,讓付拾一都有點臉熱,她實誠道:“我就算傾國傾城,也不及長博你一個指甲蓋�!�
旁邊一個未婚女郎已是忍不住捧心感嘆:“這么好看的郎君,怎么就成了婚呢?”
付拾一:……就很有危機感。
于是她拽著李長博,默默的加快了腳步。
姚相府幸好是真的不遠(yuǎn)。
但看著姚相府的大門,付拾一忍不住問了李長博一句:“有沒有感覺,這家人好像是不咋樣?”
一點沒有熱鬧氣息,而且整體給人一種門庭衰敗的感覺。
這倒不是迷信,付拾一覺得可能是某種磁場。
李長博言簡意賅:“姚相去后,他的兩個兒子,都沒有做官。資質(zhì)十分平庸,不及其父百分之一�!�
付拾一秒懂:虎父犬子類型,所以,有這樣的情形,也是正常。
但問題也來了,看著姚相府,付拾一深深的懷疑:“他們還敢這么囂張嗎?還有這么大的實力嗎?”
李長博也沉默了。
顯然,他心中也有這個懷疑。
不過,不管如何,來都來了。而且驛長也是親口所言是姚相府腰牌。怎么都是要問一問的。
所以李長博看了林平一眼。
林平忙上去敲門。
只是,門里許久沒有人應(yīng)聲。
付拾一和李長博面面相覷:人不在家嗎?
可就算人不在家,也應(yīng)該是有門房看門啊。
這一瞬間,付拾一想了很多,甚至連滅門慘案都想起來了,但回想歷史,姚相府并沒有出現(xiàn)過這樣的慘劇。
所以,她又定了定心。
李長博又上前去敲門。
這一次,雖然過了片刻,門到底是被“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
一個小丫鬟腦袋從里頭探出來:“你們找誰?”
李長博言簡意賅:“拜訪你家主人�!�
“主人不在家,被請去喝酒了�!毙⊙诀卟荒蜔骸懊魅赵賮戆�。家中一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今天元宵節(jié),都被請去看燈會了。”
李長博蹙眉,詢問:“被哪家請去了?”
小丫鬟態(tài)度很不好:“我哪知道?他們出門也不會告訴我�!�
李長博垂下眼眸:“那我們明日再來拜訪�!�
小丫鬟將門關(guān)上了。
付拾一壓低聲音:“他們家連個門房都沒有?”
宅子看著挺大的。
“這是賜宅�!崩铋L博拉著付拾一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衙門:“但丫鬟下人,需要自己買。姚家祖上,并不十分有錢�!�
“而且姚相去后,姚家沒有能干之人頂梁立柱,如此也不奇怪�!�
“只是,姚家仆婦如此行事,規(guī)矩松散,敗落也是不遠(yuǎn)。”
李長博的眼光很毒。
但付拾一很贊同:企業(yè)可以小,但是規(guī)矩必須好。而且要有個積極向上的態(tài)度和精神面貌,才能蒸蒸日上。
不過現(xiàn)在無功而返,就意味著今天晚上,沒有任何收獲。
李長博考慮片刻,轉(zhuǎn)頭問付拾一:“咱們要不要先去看看燈會?”
付拾一搖搖頭:“還是不了。一想到這個案子,就沒什么心情。”
“那回家?”李長博再度提議。
付拾一搖頭:“我想再去看看尸體�?纯茨懿荒芸闯鍪裁磩e的東西。萬一有遺漏呢?”
李長博哭笑不得:他從前恨不得一心撲在衙門,如今倒是體會到了杜太夫人的心情。大過節(jié)的,就不能先回家過個節(jié)?
所以最后,李長博不由分說:“先回家去吃個飯。再去衙門。今日也不宵禁�,F(xiàn)在也天黑了,怎么都是點燈,早一點遲一點,也無妨。”
付拾一被強行拽回了家。
然而其他人都去看燈會了。
尤其是孩子們,都由父母領(lǐng)著出門玩。
王寧和李春山,也出了門。
唯有杜太夫人懶得湊熱鬧,在家窩著。
今日家中下人也多是放了假,付拾一干脆就親自去做了兩碗材料豐富的米線,配了個小干鍋吃。
而且,還順手煮了一碗酒釀湯圓出來。
湯圓是早上做好的小湯圓,一個個只有龍眼大小,里頭的餡是紅豆和黑芝麻的。很香。剩下一部分沒煮完,凍在外頭。
要付拾一說,這么冷的天,就得吃點湯湯水水的,才能快速暖和起來。
尤其是過橋米線的湯,舀起一勺來,吹一吹,喝上一口,簡直是不要太暖和。
杜太夫人看著兩人吃,都有點饞了,干脆也讓廚房煮一個小碗的。
付拾一和李長博的,有點過橋米線的味道。
湯是老雞湯,里頭有蝦,魚丸,熏肉片,鵪鶉蛋,各色蔬菜,看上去滿滿一大砂鍋,色彩還很豐富,格外誘人。
干鍋是個排骨什錦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