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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付拾一看見角落里有一張支起來的門板。

    這就是陳巧娘暫且停尸的地方。

    時隔多日,再一次見到慘死的陳巧娘,付拾一只覺得有些心緒復(fù)雜。

    掀開陳巧娘頭上的白布單子,看到那一張熟悉的臉,付拾一心情也是不由得感慨。

    不過,很快她就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

    陳巧娘已經(jīng)換過衣裳,血跡也清理干凈。

    因?yàn)檠矍蛉笔В识劬Π枷�,看上去有些怪異�?br />
    因?yàn)槭а退劳觯钠つw顯得冰冷蒼白。

    而脖子上那個巨大的翻卷豁口,更看起來觸目驚心。

    因?yàn)檠E清理干凈,所以肌肉和血管都看得清楚。

    陳巧娘就這么安靜躺在這里,失去了鮮活氣息。

    付拾一用手指輕輕的摸了下陳巧娘的傷口,然后探進(jìn)去一根手指:“刀口不算很深,卻割斷了動脈血管和氣管。這會造成大量失血,以及無法呼吸和說話。而血液也會進(jìn)入呼吸道,人會非常痛苦。有點(diǎn)像是溺水�!�

    李長博微微皺眉,“動脈血管?呼吸道?”

    他覺得這些詞古怪而拗口。

    付拾一解釋:“就是最大的血管,負(fù)責(zé)將血液運(yùn)送去全身的主要血管。血管就是……經(jīng)絡(luò)。呼吸道就是氣管�!�

    李長博點(diǎn)點(diǎn)頭:“很形象。”

    “從刀口傾斜角度,能夠看出兇手身高比巧娘高很多�!备妒耙惠p聲說出自己的觀察:“刀口很鋒利,下手很利落。沒有其他傷口。”

    “接下來檢查全身。”

    付拾一神色鄭重,輕輕掀開了白布,準(zhǔn)備解開陳巧娘的衣服。

    李長博忙背過身去。

    “身上并無其他傷痕,手掌,手肘,還有膝蓋的傷痕,應(yīng)是掙扎爬行所致�!�

    “胳膊上有捏過的淤青,指印清晰,可以拓下來,和嫌疑人對比。”

    李長博聞言忍不住轉(zhuǎn)身去看,不過剛看到一點(diǎn)白花花的顏色,就趕忙轉(zhuǎn)回去。

    隨后耳朵尖都紅了,聲音也頗不自在:“有勞你拓印�!�

    其實(shí)不用他說,付拾一也會照做。

    拓印好了指印后,付拾一仔細(xì)檢查了陳巧娘的手指尖。

    陳巧娘的指甲里,有一點(diǎn)暗色的東西。

    可是因?yàn)殛惽赡锸а^多,當(dāng)時整個人都在血液里泡過,所以無法斷定,是不是抓過兇手。

    付拾一猶豫片刻:“或許可以檢查一下,看看那個人的胳膊或者手背上,臉上有沒有抓傷的痕跡�!�

    李長博立刻就回答了:“沒有�!�

    付拾一便繼續(xù)往下檢查——

    只是查遍了全身,也沒有新的異樣。

    付拾一皺著眉頭,只覺得有些頭疼。

    “身上沒有別的傷痕,說明就是忽然之間動的手,并沒有打斗和掙扎�!�

    “可是為什么會忽然動手?”李長博的聲音雖輕,卻透出一股凝重來。“必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付拾一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會不會是……

    不等付拾一說出這個可能性,李長博也是忽然開口:“——”

    ###第19章

    不約而同###

    李長博忽然開口:“會不會是懷孕了?”

    付拾一驚訝看他。

    李長博微微一揚(yáng)眉,“怎么?”

    付拾一收回驚訝,輕聲道:“我與你想法想同�!�

    李長博便也微微驚訝。

    隨后,他就又問:“可有法子證明?”

    付拾一輕輕的過去按了按陳巧娘的腹部,實(shí)在是感覺不出來:月份太小了。

    若是肯解剖的話,倒是好辦。

    刀也在她身上,但是……

    付拾一猶豫看了一眼李長博,沒吭聲。

    李長博立刻道:“怎么?”

    “只能解剖�!备妒耙惠p聲說完,就看李長博皺起眉頭。

    于是她就明白了。

    也不怪李長博,這個年頭,死者為大,做什么都不能損傷死者遺體。哪怕是為了給死者沉冤昭雪。

    李長博默然片刻,就啟動了第二個計劃:“無妨,先查一查醫(yī)鋪那邊�!�

    “嗯。”付拾一想來想去,也沒想到別的法子。

    不過倒是想到一件事情:“李縣令你說,如果她真懷孕了,她會留下這個孩子嗎?”

    李長博頓時明白了付拾一的心思,并且延展出去:“她與劉大郎成親多年卻沒有孩子,旁人不少都覺得奇怪,后頭覺得是劉大郎的職業(yè)緣故。但是她自己既然偷情……又對曹及帆那樣上心,必然是動了真心的�!�

    “所以她必定想留下這個孩子�!�

    “若想留下這個孩子……最好的結(jié)果是和離另嫁�!�

    “那曹及帆忽然動手,就合情合理了。因?yàn)椴芗胺旧黼m未娶,可卻訂了親。還是一門好親�!�

    沒想到李長博這么短時間已經(jīng)摸清楚這些。

    付拾一有些訝然。不過她慢慢將陳巧娘整理好,然后脫下手套和口罩,“那暫且沒有我什么事兒了�!�

    李長博看著付拾一臉上的淡然和從容,看著她眼睛里印照出的燈火,忽然覺得她過分的淡然和冷靜。

    于是一句不該問的話,就沖口而出:“小娘子難道不怕么?”

    這樣的環(huán)境下,這樣陰冷……

    付拾一微微愕然,剛要回答,就聽門口走路聲傳來。

    付拾一還以為是要被人發(fā)現(xiàn)了,一瞬間看向李長博,臉上微有點(diǎn)緊張。

    李長博咳嗽一聲:“是方良�!�

    果然外頭傳來方良聲音:“郎君,東西拿來了——”

    “不用了,拿出去罷�!崩铋L博應(yīng)一聲,隨后又吩咐:“準(zhǔn)備馬車,送小娘子回家�!�

    方良應(yīng)一聲,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剛才的話題打斷了,她卻還是回答一句:“有什么好怕?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

    說完這話,付拾一便想起了記憶深處某些東西來,心情瞬間有些受影響,加上地窖里太過陰冷,她便低聲道:“走吧�!�

    李長博跟在她身后,盯著付拾一的后腦勺和脖子,反反復(fù)復(fù)的琢磨她這句話。

    越想,卻越覺得滋味復(fù)雜,卻也越覺得有道理。

    這樣的感悟,又要經(jīng)歷什么,才能說得出來?還說得那樣的……篤定和深沉?

    李長博覺得,眼前像是起了一層朦朦朧朧的霧,將前頭走的付拾一漸漸籠罩起來,讓他看不清,猜不透。

    出了地窖,付拾一本該歸家,可付拾一卻想探望劉大郎,便是與李長博求了這個事。

    想著這兩日付拾一的折騰,李長博實(shí)在說不出那拒絕的話來。

    付拾一便出去,買了一只燒雞,兩只胡餅,一竹筒的燒酒。

    再見到劉大郎時候,付拾一還沒說話,劉大郎卻已是紅了眼眶。

    劉大郎說出來的只有一句話:“這輩子我就是你阿兄。不管你認(rèn)不認(rèn)�!�

    劉大郎其實(shí)朋友不少,親戚也有幾個,可是這些日子他在牢里,來的人,只有付拾一一個。

    付拾一笑瞇瞇的將東西遞過去:“好好吃頓飯,事情會真相大白的�!�

    劉大郎捧著東西,雖然肚子里饑餓累累,卻并沒有多少食欲。

    他躊躇一會,輕聲問了句一直想問的話:“你為什么相信我?”

    這個問題難倒了付拾一,以她的職業(yè),說出“直覺”這個理由,顯然是有點(diǎn)兒唯心主義了。

    不過,她還是說了句:“你是個好人�!�

    好人雖然也會被逼到絕路上,也會做壞事,可……卻不會如此窮兇極惡。更不會如此心思縝密。

    被發(fā)了好人卡的劉大郎,并不難過,反倒是一瞬間如同遇到知己,滿口說出來的都是:“謝謝,謝謝……”

    最后一個大男人,竟然蹲在地上捂著臉哭出聲來。

    這可為難了付拾一。

    她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安慰他幾句,可又覺得這個時候好像說什么都不好。

    最后,就說道:“不管發(fā)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畹煤煤玫�。人生苦短。說沒就沒……”

    劉大郎聽得心里頭更不是滋味,哭得更厲害了。

    全程在旁邊目睹的方良,忍不住出聲了:“女郎還是別說話了。”

    不會說話可別說話了,這哪是勸人��!分明是在捅人心窩子��!

    付拾一乖乖住了口。

    她也覺得自己挺不擅長這個的。

    劉大郎哭夠了,又說起了陳巧娘:“就算是她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可是這個事也怨我……她怎么就死了呢?哪怕是和離也行啊——”

    真好人劉大郎的言語,讓付拾一有點(diǎn)兒忍不住走神:說不定陳巧娘將實(shí)情告訴劉大郎,劉大郎也不介意帽子更綠一點(diǎn)……看這個意思,劉大郎自己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過,劉大郎這樣,還是讓人有點(diǎn)兒心疼他。

    付拾一出聲:“那等你出來,給她買個好棺材吧�!�

    劉大郎頓時又哭了。

    方良:您可閉嘴吧。

    付拾一也覺得不太合適,琢磨了一下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吃飯,等出來時候,我來接你�!�

    然后付拾一就溜之大吉了。

    不過,溜之大吉之前,她問了劉大郎一句:“對了,我看巧娘之前胃不好,你知道她在哪家藥鋪?zhàn)ニ巻�?我最近也有點(diǎn)兒不舒服�!�

    劉大郎還真知道:“是在百草廳看的,那里頭有個孫大夫,醫(yī)術(shù)很好�!�

    付拾一謝過劉大郎,這才走了。

    方良跟在付拾一身后,不由得咂舌。

    上了馬車,付拾一也沒多交代什么,自顧自就開始閉目養(yǎng)神。

    方良倒是多話一句:“小娘子回去之后喝碗姜湯罷。別受了寒。我家郎君本來讓我去取了披風(fēng)的,結(jié)果我剛?cè)�,您就出來了,竟沒用上�!�

    ###第20章

    這么貼心###

    付拾一本來都走神了,聽見這番話,還有點(diǎn)兒驚訝。

    然后認(rèn)真感慨一句:“沒想到你家郎君這樣貼心�!�

    方良說起自家郎君,頓時忍不住夸:“別看我們郎君面冷的樣子,實(shí)際上對人可好了。心地也好極了�!�

    付拾一仔細(xì)想了想,覺得李長博的確是不如看上去那樣面冷心硬。

    從他對巧娘這個案子上的態(tài)度,就能看得出來。

    如果只要前途,大可不必如此費(fèi)事。

    畢竟都證據(jù)確鑿了……那件衣裳……

    付拾一想到這一層,忽然就想起了一點(diǎn)來。

    在回去的路上,付拾一將這個點(diǎn)琢磨了好幾次。

    最后,臨下車的時候,她就低聲對方良提醒了句:“你告訴李縣令,那件衣裳。曹及帆說不定也有一件。但是他那件,應(yīng)該是不合身的�!�

    “我曾見過巧娘做這件衣裳�!�

    而且做了很久。

    方良忙記下,又夸付拾一:“小娘子也是個熱心的�!�

    付拾一聽著這兩個字,覺得自己有點(diǎn)兒愧對。

    她不是熱心,什么事情都想去管。

    只是職業(yè)所致。

    付拾一回去之后,照常準(zhǔn)備自己擺攤的的東西。好似什么波瀾都沒有。

    謝大娘的小兒子卻湊上來,悄悄問:“剛才我看見送你回來的馬車了。那是誰啊?”

    付拾一隨口扯謊:“雇的車。”

    “你胡說!那分明是李縣令身邊的隨從!”謝大娘的小兒子高聲嚷嚷起來,完全不滿意自己被欺騙的事實(shí)。

    這下可好,謝大娘也聽見了。

    不過謝大娘可沒來跟著打聽,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一眼付拾一,然后高聲將自己的兒子叫了回去。

    付拾一也懶得解釋什么。

    但是或許,她想自己是得搬家了。

    哎,租房子果然是糟心。

    看著再好的房東,總有一天也會鬧不愉快的。

    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付拾一有點(diǎn)懷念從前鄉(xiāng)下住的草房子了。

    果然,還是應(yīng)該有自己的房子。

    付拾一放下手里的東西,去看了看自己的存錢罐子。

    罐子里已有幾塊銀子,可是要想在長安城這樣的地方買房子——

    付拾一悻悻的放回去,這點(diǎn)銀子,怕是買廁所都不夠。

    付拾一只想仰天長嘆:為什么不管在哪里,在哪個時代,買房都這么艱難!

    房奴啊房奴!

    付拾一這頭為未來的居所發(fā)愁,這頭李長博頭上的頭發(fā),也掉了好幾根。

    曹及帆始終不肯承認(rèn)自己殺了陳巧娘。

    來來回回,只承認(rèn)自己和陳巧娘相好。

    而且還說是陳巧娘當(dāng)初勾引自己的——他從那巷子路過,去看自己打的家具。

    曹及帆定了門好親,為了辦喜事,特地重新定了一套新家具。為的就是到時候好看。

    恰好,那個木匠那兒,離著這條巷子不遠(yuǎn)。

    曹及帆說,瞧見他的時候,陳巧娘就用帕子包了自己手上的一個石榴石戒指丟到了他懷里。

    然后借由東西掉了,與他搭話。

    曹及帆見巧娘姿色不錯,就順?biāo)浦哿恕?br />
    從此看家具的時候,就頻繁了許多。

    曹及帆甚至道:“我那日還去了木匠那,李縣令可以去問問時辰�?纯次矣袥]有時間殺人�!�

    曹及帆很是鎮(zhèn)定,什么多余的也問不出來。

    方良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將付拾一的話悄悄跟李長博說了。

    李長博當(dāng)時眼睛都亮了一下,隨后就叫了王二祥過來。

    李長博不僅讓王二祥去一趟崇賢坊的百草廳。

    還讓他去一趟曹及帆家中。

    這一忙,就將事情拖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付拾一剛將攤支上,方良就匆匆來買餛飩。

    卷餅照例是給不良人的,餛飩是李長博吃的。

    方良自己也趁著等的功夫,三口兩口塞了一個卷餅。噎得直打嗝。

    付拾一給他盛了一碗骨頭湯。

    方良呲牙咧嘴的吹著熱氣喝:“我們郎君說,一會兒審?fù)炅�,他就能進(jìn)宮去了。好歹算是趕上了——不然,真丟了差事,還不得讓萬年縣那幫孫子笑話?”

    方良臉上神色,很是鄙夷。

    付拾一淺笑:“李縣令必能查出來。”

    倒不是付拾一對李長博有信心,而是這么多證據(jù)加在一起,要還結(jié)不了案,李長博也別干這個長安縣縣令了。

    方良卻只當(dāng)付拾一夸自家郎君,頓時具有榮焉的樣子:“那是!我們郎君可是厲害的人!”

    付拾一被方良逗笑——不過方良還是個少年郎呢,瞧著也就十七八歲,面嫩得很。

    她將打包好的卷餅放在托盤里,又將煮好的餛飩也小心翼翼放上去:“好了,快端進(jìn)去吧。涼了真不好吃了�!�

    方良也趕著交差,跑得飛快:“錢我回頭給你送來!”

    如今長安縣衙的人和付拾一熟了,就開始賒賬了——這導(dǎo)致付拾一多了一個賬本的開銷。

    付拾一搖頭:這個習(xí)慣太不好了。

    可又莫名其妙讓人覺得有些詭異的親近:好像不熟到了一個份上,還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似的。

    李長博吃完了一碗餛飩,用茶水漱過口,這才開堂審曹及帆。

    因?yàn)槭玛P(guān)重大,他決定親自上。

    另外,這么一會兒功夫,幾位重要證人也請來了,如此才好當(dāng)堂對峙。

    李長博穿著官服時候,總顯得十分沉穩(wěn)威嚴(yán)。

    大概還有頭上那一塊明鏡高懸的匾額,也格外給他加了個名字叫做“威嚴(yán)”的BUFF。

    當(dāng)然,同樣具有加持作用的,還有旁邊兩溜拿著水火無情棍的衙役。

    這么兩排人虎視眈眈在旁邊看著,只要縣令一聲令下,立刻就能打得你鬼哭狼嚎,誰不犯怵?

    曹及帆就是那個例外。

    氣定神閑的往那里一跪,完全沒有怕的——

    甚至還笑著和面熟那幾個打了個招呼:都是長安城里辦差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許多暗樁也是共用的,可不是熟得不行么?

    李長博也不急,等他折騰完了,這才慢騰騰開口。

    一開口就是干貨:“你有一件和劉大郎一模一樣的衣裳?”

    曹及帆愣了一下,這才吊兒郎當(dāng)?shù)姆磫枺骸袄羁h令,難道這犯法嗎?一樣的衣裳怎么了?我們連女人都共用一個……”

    曹及帆頗有些油膩的笑了。

    這話是真惡心人了。

    ###第21章

    太不要臉###

    不過,有人鄙夷,也有人露出一個會心的猥瑣笑意的。還有那毛頭小子沒碰過女人的,連臉都紅了,害臊得不行。

    就連謝雙繁神色都有點(diǎn)兒微妙。

    唯獨(dú)李長博臉色絲毫沒有變化,淡淡的看了一眼曹及帆:“衣裳是陳巧娘做的?”

    曹及帆臉上油膩笑容消失了:“是�!�

    “衣裳呢?”李長博再問。

    曹及帆無所謂道:“扔了�!�

    李長博微微揚(yáng)起一只眉來,意味深長:“人都死了,你不留著做個紀(jì)念?反倒是扔了——”

    于是所有人都盯著曹及帆。

    曹及帆卻大刺刺的:“人都死了,死人的東西留著做什么?晦氣�!�

    謝雙繁板著臉,在紙上記錄:薄情寡義。

    陳巧娘是真選了一個薄情寡義的白眼狼。

    人都死了,也不見半點(diǎn)傷心,反而還肆無忌憚?wù){(diào)笑——

    李長博卻點(diǎn)點(diǎn)頭:“是挺晦氣。這么說來,你與陳巧娘只是通奸,并無半點(diǎn)情分——”

    曹及帆一臉“你懂”的神色,“嗨,這種事情就是你情我愿,圖個樂子,哪能當(dāng)真呢?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背著丈夫做這樣的事情,我怎會對這么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動情?”

    謝雙繁氣得吹了吹胡子,又重重記下一筆:不知廉恥。

    李長博更加點(diǎn)頭,諱莫如深:“有道理。”

    曹及帆樂呵呵的:“是吧?李縣令也這樣覺得吧?這樣的女人,怎么能當(dāng)真呢——看來李縣令也是明白人啊�!�

    曹及帆還道:“李縣令查清楚了就快放我回去吧。咱們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一場誤會,也是我有錯在先,沒將事情說清楚,現(xiàn)在弄明白了,就放了我吧。我回去還有案子要辦呢。”

    李長博笑笑,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衙役悄悄上前來,跟謝雙繁耳語幾句。

    謝雙繁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然后又去跟李長博耳語。

    李長博聽了也沒什么變化,只道:“就請進(jìn)來吧�!�

    謝雙繁驚訝。

    李長博微微頷首,看上去是胸有成竹。

    謝雙繁于是親自去將萬年縣縣令請了過來。

    說起來,萬年縣縣令也是有幾把刷子的。關(guān)鍵是,他是當(dāng)今圣人的……小舅子。

    萬年縣縣令徐坤,是當(dāng)今貴妃的親哥哥,一母同胞那種。

    徐坤也很得圣寵。

    不過,萬年縣和長安縣雖是一同將長安城整個治安管著,可是也互相存在一個競爭關(guān)系——

    畢竟,都是一樣的業(yè)務(wù),一樣的權(quán)力,誰也不想被誰壓著不是?

    徐坤今年三十有二,面色白凈,剛開始留胡須,看上去并沒有添上斯文雅致,反而有點(diǎn)莫名其妙的猥瑣氣息。

    謝雙繁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他,可還是第一次見他留胡須的樣子,差點(diǎn)沒撐住就笑場了。

    沒辦法,徐坤雖然和貴妃是一母同胞,可徐坤的眼睛沒貴妃的大不說,還是個細(xì)長的眼睛。以前不覺得,現(xiàn)在留了胡須,莫名其妙就讓人覺得像耗子。

    徐坤臉色不愉的進(jìn)來:“我旗下不良帥呢?你們要將人扣押到何時?”

    徐坤是來找茬要人的。

    來者不善,謝雙繁卻不接招,笑呵呵的打圓場:“事情還沒弄清楚,咱們先弄明白才能放人不是?再說了,懸著的話,對你們也不好——”

    徐坤瞪了謝雙繁一眼:“什么你們?我又沒做什么!”

    謝雙繁連連點(diǎn)頭:“是是是,里頭正審問呢,李縣令請您進(jìn)去一起聽�!�

    按說沒這個規(guī)矩,謝雙繁也鬧不清楚李長博是想做什么。

    徐坤傲慢的看了謝雙繁一眼,挺胸抬頭往里走:“李縣令還真是個識趣的哪�!�

    謝雙繁:其實(shí)你是想說,算你識相吧?你說這識趣兩個字,一點(diǎn)不像是夸獎啊!

    徐坤進(jìn)去后,李長博讓他坐在了自己下首的位置。

    徐坤直接就問李長博:“什么時候再將人放了?我那頭一堆案子呢�!�

    語氣是真不客氣。

    謝雙繁默默吐槽:圣上都沒你說話這么牛氣的。

    李長博的態(tài)度更牛氣:“這個事情,不好說�?峙率亲卟涣肆耍炜h令還是重新找人吧�!�

    徐坤明顯一個愣神,然后臉拉得跟驢臉?biāo)频�,那雙老鼠眼嗤嗤拉拉的往外射眼刀子:“我萬年縣的不良帥,你扣下了算怎么回事兒?我都親自來了,你還不肯放人?”

    徐坤覺得這是李長博不給自己顏面。

    李長博微微一笑,很是官方:“案子擺在這里,我也替徐縣令著急。要不,我這里的不良帥先借給徐縣令?”

    謝雙繁一下子亢奮起來,暗戳戳的的跟著補(bǔ)刀:“是啊是啊,之前徐縣令那樣熱心,借給我們?nèi)耍覀內(nèi)缃褚膊荒茏暡还苄炜h令焦頭爛額——”

    我讓你得瑟!謝雙繁覺得很是出了一口惡氣。

    當(dāng)時曹及帆不是能耐嗎?

    現(xiàn)在呢?

    哼哼!

    謝雙繁的話,給徐坤氣得陰沉沉盯著謝雙繁挺久。

    謝雙繁一副笑臉,默默的往李長博旁邊靠了一點(diǎn)點(diǎn)。

    徐坤陰陽怪氣:“看來李縣令是不肯放人了?”

    李長博依舊官方:“這不是我肯不肯,是案子擺在這里。徐縣令不要多思。”

    徐坤更生氣了:是我多想嗎?是我多想嗎?

    一直跪在哪里,沒被再問一句的曹及帆,悄悄動了動膝蓋,內(nèi)心有點(diǎn)兒煩躁。

    方良恰到好處的提醒:“馬車準(zhǔn)備好了,郎君可以進(jìn)宮了�!�

    李長博這才看向徐坤:“要不一會兒徐縣令跟我一同進(jìn)宮面圣吧,畢竟曹及帆是你的人�!�

    徐坤覺得正中下懷:“好啊,一起去,正好將這個事情好好和圣上說說�!�

    李長博便不再理會徐坤,淡淡掃了曹及帆一眼,直接丟出大招:“就因?yàn)闆]有情分,所以知道巧娘懷孕,你就只覺得麻煩。故而殺人——”

    這句話,驚得曹及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徐坤也愣住了。

    曹及帆好半晌臉上的復(fù)雜神色才平復(fù)下來:“我不知道她懷孕了�!�

    李長博點(diǎn)點(diǎn)頭:“是嗎?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她沒跟你說?”

    三個月的身孕,再過一段時間可就瞞不住了。陳巧娘會不說嗎?

    曹及帆辯解:“她是說有事兒要跟我說,可還沒來得及,我時間緊,就先走了……”

    ###第22章

    人神共憤###

    曹及帆說出這個話的時候,要不是考慮這是公堂之上,恐怕他能收獲一片噓聲。

    這個理由……

    太假了。

    這么大的事情,陳巧娘怎么可能沒來得及說?

    曹及帆大概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diǎn),于是就趕緊補(bǔ)了一句:“再說了,這個也未必就是我的啊——我們只是春風(fēng)一度……”

    李長博沒給曹及帆多說的機(jī)會,直接就打斷了他:“劉大郎和陳巧娘成親多年,卻未能有一個孩子�!�

    謝雙繁在旁邊暗暗點(diǎn)頭:所以孩子肯定不可能是劉大郎的。

    曹及帆卻詭辯:“那也未必現(xiàn)在就不能有。而且陳巧娘水性楊花——”

    “劉大郎不能人道,近兩年一直吃藥�!崩铋L博似笑非笑,意味深長:“陳巧娘是不是還有別人,我們自然一清二楚。”

    “還是說,曹及帆你不信我長安縣的不良帥?”

    這話有點(diǎn)兒重。

    可更氣急敗壞的,是徐坤。

    徐坤瞪著曹及帆:“你到底做沒做?”

    曹及帆一口咬死:“我沒有做�!�

    徐坤就又有了底氣:“李縣令還有別的證據(jù)么?不然到了圣上跟前,恐怕這套說辭行不通�!�

    李長博頷首:“那就請另一位證人�!�

    請上來的是王木匠。

    王木匠就是給曹及帆打家具那個木匠。

    “本縣問你,你那日是否見到了曹及帆?”李長博還是干脆利落的風(fēng)格,半點(diǎn)不打算拖泥帶水。

    王木匠看一眼徐良,點(diǎn)點(diǎn)頭:“見過�!�

    “確定?”李長博重新問一次:“可別認(rèn)錯了人�!�

    王木匠只說不會錯。

    李長博意味深長:“那你如何這么肯定?事情也過去這么多天,你印象為何還如此深刻?”

    曹及帆剛才聽見了王木匠說見過自己,一顆心都已經(jīng)掉回了肚子里去。

    神色都坦然了許多。

    徐坤那雙老鼠眼,也開始滴溜溜算計。

    謝雙繁急得筆桿子都要攥斷了,看著李長博,心想:這不是幫曹及帆嗎!這年輕人是沒有經(jīng)驗(yàn)��!

    王木匠說話也是清晰有力:“印象深得很!那天曹郎君過來驗(yàn)看家具,身上穿的衣裳不太合身,袖子都短了一截,所以我才記得這么牢�!�

    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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