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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蘇允白是真的硬氣。

    有時候霍啟年都好奇,她一個清清淡淡,長相還略顯柔弱的人,哪兒來那么大的脾氣?

    人硬氣不算壞事,可硬氣得過了頭,就有點不知所謂了。

    像蘇允白這樣不知道求助,只靠自己硬抗……所謂過剛易折,到底是小道。

    霍啟年開始覺得蘇允白蠢了。

    他甚至覺得跟這樣的她較勁的自己也很蠢。

    他懶得再關(guān)注了。

    不懂的東西就慢慢學(xué),找點禮儀老師培訓(xùn)培訓(xùn)。

    多大點事,開個口就跟要踩了她的尊嚴似的。

    霍啟年“乾綱獨斷”地派人過來教她。

    他以為像蘇允白這種死要面子活受罪,背地里吭吃癟肚使勁兒面上卻裝得光鮮亮麗的人,被戳破了那點強撐著的體面后,會惱羞成怒。

    他懶得看她那張自負又自卑的臉,一連兩三天沒回家。

    等他差不多把這件事拋在腦后了,再回來時,看見的是一個眼神亮晶晶的蘇允白。

    霍啟年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神可以這樣亮。明明她笑起來還是那樣矜持,整個人透著股清清冷冷的味道,可眼神卻像是刀劍間凝的鋒芒一樣亮,而且還是有溫度的。

    好像從那時起,她看他的眼神就那樣亮了。

    霍啟年想起往事,心里不知怎么的有點憋悶。

    他其實一直想看蘇允白低頭�?伤麤]想到,這些年那么多為難的時刻她都沒低頭,這會兒明明沒什么,她卻突然軟下去了。

    她怎么不硬氣了?

    她怎么……哭了?

    蘇允白是很少哭的。當然再是少,霍啟年還是見過的。

    最近的一次是蘇允白外婆過世的時候。她一連好幾天眼眶都是紅的,有時候說著點什么事,她情緒一上來,受不住了,就會及時回頭,或者是把手放在眼睛上,整個人微微發(fā)著抖……

    這已經(jīng)是她難得狼狽的時候了。

    她越來越像霍太太,越來越體面,輕易不會在外人面前失態(tài)。

    大多數(shù)時候,她都是很完美的。

    即便是跟他提離婚時,她都那么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她站在他面前時,背挺得多直啊,多理直氣壯��!

    她硬氣到從頭到尾都沒掉一滴淚。跟他提離婚時沒掉,從蓮山搬走時沒掉,他在她們公司那么多人面前為難她時她也沒掉……

    怎么這會兒……

    不過是唱個歌而已,怎么她一下子就不管不顧了呢?

    包廂里的音樂聲還在繼續(xù)。

    蘇允白沒看任何人,只專注地看著屏幕的方向,似乎全情投入其中。

    可她的調(diào)子已經(jīng)完全走樣了。

    沙啞、顫抖、崩潰、決堤……

    她顫顫地睜著眼,被淚水打濕的睫毛攏在一起,黑壓壓地遮在她眼前,似是在為主人強撐著體面。

    可它的主人卻不要體面了。她總?cè)滩蛔∠胝Q�,每眨一下,就有新的眼淚自她眼眶漫出,在她的臉上劃開一道亮色的痕跡。

    不難看,但狼狽。

    霍啟年看著這樣的蘇允白,心里像是有一團火在燒,什么滋味都有。

    蘇允白,別唱了。

    ……很難聽的。

    蘇允白,你的硬氣呢?你的體面呢?

    你……別哭了。

    30.

    第

    30

    章

    被落下的鞋

    徐玨之再次見到霍啟年,

    是在近兩個小時后。

    霍啟年當時的狀態(tài)有點奇怪:臉上沒任何笑意,可也不像是有火氣的樣子。應(yīng)該說,他整個人的情緒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給籠罩住了,

    一眼看不分明,只透著一種別樣的肅然。

    這可真是少見。

    徐玨之沒忍住問道:“怎么?談得不順利?”

    霍啟年沉默半晌,

    搖了搖頭。

    那就是挺順利的?

    那他怎么忽然變得這么……木訥沉默?

    徐玨之撓頭。

    霍啟年忽然道:“我先回去了�!�

    他走出去幾步,又回頭,

    吩咐道:“我來過的事,

    你別跟你妹妹說�!�

    說完就走了。

    徐玨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第51節(jié)===

    這話是什么意思?

    怎么小玉竟然不知道阿年去過?

    徐玨之招呼領(lǐng)班過來,

    問道:“那邊那個包廂,

    什么個情況?”

    領(lǐng)班不明所以:“沒什么情況��?老板帶著朋友聚了聚,

    后來又轉(zhuǎn)場了。走了得有十來分鐘了吧?”

    徐玨之:……

    所以阿年是暗搓搓看了全場,卻連一句話都沒跟人說?

    完了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還那么嚴肅……

    徐玨之仔細琢磨了一下整件事,

    悚然一驚。

    阿年該不會是有點別的什么想法了吧?

    比如說忽然覺得對不起人家?

    那樂子可就大了!

    **

    霍啟年心里存了事,開車都開得心不在焉。等他回神過來,

    發(fā)現(xiàn)自己的車跟有自我意識似的,已經(jīng)朝著蓮山開了。

    蓮山就蓮山吧。

    他自己的地方,

    回去也沒礙著誰吧?

    車子路過環(huán)山路,

    霍啟年的眼神就忍不住想往兩旁看。

    他記得這里是不是有一家什么糕點店來著?

    霍啟年不是真對那些糕點有什么興趣,他更沒打算買,就只是忽然意識到環(huán)山路有一家糕點店,

    而他現(xiàn)在路過,

    想看上一眼而已。

    他怕自己車開得太快以至于錯過了,

    還下意識把車速給降下來,把后車給憋得忍不住嘀嘀催他。

    霍啟年不管。

    夠膽就撞他一個試試,看看誰吃虧!

    他壓著城區(qū)的最低限速開,什么毛病都沒有。

    環(huán)山路漸漸開到最盡頭。

    沒見到什么糕點店�。�

    霍啟年皺眉,

    心里不知怎么的有點不太高興。

    出了環(huán)山路,雙車道變成三車道,車流被分流,交通一下子從容起來。

    后車憋了一路,這會兒可算是找了個揚眉吐氣的機會,打轉(zhuǎn)向燈直接往左邊那條路上并,特地提速與霍啟年的車并行。

    這位司機有點脾氣。并行之際,直接將右車窗往下降,就想看看右邊這位到底是個什么成色的傻逼,大半夜不好好開車,在路上磨磨蹭蹭地種蘑菇。

    找罵呢嗎這不是?

    霍啟年只是一眼,就知道這位司機的心思。

    他能慣著人?

    那人車窗剛降下來,霍啟年就冷冷淡淡地瞥人家一眼,一句話不說,立刻提速。

    黑色的跑車在夜色里發(fā)出低沉的嗡鳴聲,只是一眨眼,就漂亮地提速,將后車遠遠甩在身后。

    這位司機氣得鼻子都歪了。

    合著你敢開啊!

    那你之前扭捏什么?就為了給后車拱火?

    霍啟年心里憋著一股火,一路壓著最高限速開,很快到了蓮山霍家大門前。

    除開地下車庫之外,蓮山霍家門前還有兩個車位,一左一右。往常,右邊的那個車位都是停著蘇允白的白色小轎車�?涩F(xiàn)在,那里空著了。

    霍啟年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車都停穩(wěn)了,下意識又往前開,最終停在了右邊的車位上。

    他下了車,站在大門前輕輕一瞥。

    好歹右邊不空著了,勉勉強強能過眼。

    從大門通往屋子正門的這一條路,霍啟年是走慣了的。依然是那個庭院,依然是那一路像是迎接著人回家的燈。

    七月初的風(fēng),按說該帶著點悶熱的,但蓮山這邊風(fēng)景獨好,帶起的風(fēng)都通透清涼,十分宜人。

    就是太過安靜了點,除了嘰嘰喳喳的蟲鳴,似乎沒有任何聲響了。

    霍啟年一邊漫無邊際地想著,一邊開了正屋的門。

    這一次,迎接他的不再是燈火通明的客廳,以及正從書房門口走出來的某道身影,而只剩下玄關(guān)頭頂一盞暖黃的夜燈。

    夜色無邊,燈火闌珊。

    安靜極了。

    霍啟年的心沒來由空了一下。

    他靜立半晌,低頭彎腰,自鞋架上拿出一雙黑白配色的拖鞋,一邊換穿,一邊忍不住露出點嫌棄的表情。

    換完鞋,他剛要站直身,眼神忍不住頓了下。

    ——旁邊那個鞋架上,怎么還有一雙鞋?

    坡跟,前掌尖尖,很秀氣。

    這分明是一雙女士皮鞋。

    他記得之前是沒有這雙鞋的。

    霍啟年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瞬間,他的心跳都忍不住快了一拍。

    這時候,他聽到了咔擦一聲響,像是什么開門聲。

    霍啟年猛地抬頭,眼神跟有自我意識似的,直接看向一樓的書房。

    一樓書房毫無動靜。角落的保姆房里,倒是有一道燈光漏了出來。

    劉阿姨睡眼惺忪地自門后出來。待看清霍啟年后,她臉上不由露出點驚訝和驚喜雜糅的神色:“先生回來了?”

    霍啟年沉默半晌,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聲音有點硬。

    劉阿姨似乎有些不安,但還是解釋道:“正想問問您的意思呢。太太這一搬走,主樓這邊入了夜就沒人了。我就過來看著點房子,也順便值個夜。

    “先生不需要我值夜的話,我以后就不過來了。”

    霍啟年擺擺手,“算了,你以后就來這里值夜吧。

    “這里不用你,你去休息吧�!�

    如果出現(xiàn)在這里的是蘇允白,劉阿姨早就張羅著問她要不要吃要不要喝了,可換做是霍啟年,她還真不太敢做主,當然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劉阿姨轉(zhuǎn)身想回屋。

    ===第52節(jié)===

    霍啟年卻喊住了她。

    他一邊往客廳走,一邊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這里怎么有一雙鞋?是太太回來過嗎?”

    劉阿姨才反應(yīng)過來,啊了一聲,道:“那是太太落下的。先生還記得吧?太太搬走的那天,把車停在車庫了。她的鞋是在車庫那邊的鞋柜上換的。

    “后來她從前門走,就把室內(nèi)的鞋穿走了。

    “當時亂糟糟的也沒注意,也是后來我們收拾屋子時才發(fā)現(xiàn)她的鞋子落下了……”

    霍啟年仔細回想,只能想起大雨、黑傘,以及頭也不回的蘇允白的背影。

    她當時腳上穿的是什么,他還真沒注意。

    劉阿姨道:“這鞋……需要我給太太送過去嗎?”

    霍啟年沉默半晌,道:“放著吧。自己的事自己做,她缺了自己會來取的。

    “你去休息吧,這里不用你了。”

    劉阿姨這才躊躇著回屋了。

    可能是她多心了,她總覺得今晚上的先生情緒不太對。

    可她一個當人管家的,主家要是像太太那樣樂意跟人交流的,她多說兩句沒什么。要是像先生這樣的,她還真不好過分操心。

    霍啟年一直等到劉阿姨關(guān)了門,這才走到一樓書房前,伸手開了門。

    蓮山別墅很大,可蘇允白經(jīng)�;顒拥牡胤狡鋵嵕湍敲袋c。其中利用率最高的,可能也就是這間書房和二樓的臥室了。

    霍啟年開了書房的燈。

    這里他不常來,但印象中是個很居家、很亮堂的地方,仿佛時時刻刻都能看見陽光和綠植,給人一種很舒緩的感覺。

    可這一回……

    也許是燈光太過冷白,又或許是重新規(guī)整過的屋子太過空曠,霍啟年竟然覺得,整個書房似乎顯得冷冰冰的。

    高大的書架上滿滿的書,原木茶幾,茂盛而精神的盆栽,干凈整潔的辦公桌……

    很精致,很商務(wù),就是毫無個人特色。

    他怎么才發(fā)現(xiàn),劉阿姨這收拾屋子的功夫那么深呢?

    霍啟年來到書架前。

    他記得蘇允白臨走前,好像從這里帶走了一些書�?涩F(xiàn)在看上去,書架密密麻麻地都被擺滿了。

    他隨手一翻,全是嶄新的書。

    哪些書是原本就有的,那些書是后來才被填上的,他已經(jīng)完全分辨不出來了。

    霍啟年抿著唇,走到辦公桌前坐下。

    這一回,他終于感受到了一點劉阿姨不夠周到的地方:他人長得人高馬大,這一坐下來,膝蓋都快頂?shù)阶赖琢�,兩條腿被壓縮在桌洞里,幾乎無處安放。

    ——很顯然,這個椅子的高低、前后的位置,劉阿姨沒調(diào)整。

    這是蘇允白更習(xí)慣的設(shè)置。

    霍啟年自己感受了一番這個高度,嘴角忍不住微妙地撇了撇。

    她那個身高,也不知道把椅子調(diào)得這么高,腿還能不能夠得著地。

    應(yīng)該是可以的吧?

    她的腿好像還挺長。

    等等,他想這個做什么?

    霍啟年忍不住皺了下眉,覺得自己簡直莫名其妙。

    這個椅子的狀態(tài)霍啟年坐得不太舒服,他伸出手想調(diào)整,可不知怎么的又放棄了。

    算了,反正他也不常來,無所謂。

    霍啟年坐在椅子上半晌,忍不住開了電腦。

    說起來,當時他好像就是從這個電腦上,看到了蘇老師在偷偷學(xué)的那些東西。

    電腦很快開機。

    霍啟年調(diào)出瀏覽器。

    這一瞬間,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的眼神有多專注。

    瀏覽器右上角,小三點,“歷史記錄”——

    出現(xiàn)在霍啟年眼前的,是一片空白。

    仿佛是什么無聲的嘲諷。

    霍啟年“呵”了一聲。

    他怎么忘了,蘇老師一貫愛干凈得很。

    霍啟年靜靜看了空白的屏幕好半晌,直接伸手長按關(guān)機鍵。

    機器低低的嗡鳴聲消失,四周很安靜。

    霍啟年的心情一下子就糟糕起來。

    他起身,關(guān)了燈,關(guān)了書房的門,走到中島臺上,順手開了一瓶酒,倒了半杯,仰頭先灌完。

    喝第二杯時,他的手機震了震——

    有人約飯局。

    霍啟年不甚感興趣,隨手將手機一扔。

    手機屏幕上顯示了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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