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什么叫‘反正你離婚了’?怎么,離婚效果這么好嗎?能因此解開什么封印不成?”
徐瑾之有些驚訝:“不是嗎?離了婚了,
不就從此無拘無束,愛怎么玩怎么玩了嗎?”
她頓了下,
又有些氣弱,“不過沒離婚,
好像也不是就不能玩了哈�!�
另一道溫溫柔柔的女聲噗嗤笑開了:“小玉兒,
你沒聽出來嗎?原大律師是在說反話呢。
“道德和法律一直都是兩回事。你瞧,對于某些人來說,即便離了婚,
只怕心里的那關還是沒過。”
霍啟年稍微琢磨了一番這話,
神情里染了幾分興味。
他倒是想看看,
蘇允白“心里的那關”,是怎么個沒過法兒。
霍啟年放低腳步聲,走上前兩步,半靠在一邊的墻壁上,
將自己整個人都隱藏進燈光的陰影里。
透過一扇木制的柵欄窗,他看見了包廂里的場景。并不復雜,是很簡單的居家環(huán)境,只是勝在氛圍輕松,很適合小姐妹們閑坐聊天。
蘇允白的位置,正好對著霍啟年的方向。
包廂里,許世緣說完后,挑著眉看蘇允白。
徐瑾之一臉懵。
她沒太聽明白,但還是下意識跟著看蘇允白。
蘇允白的神情有些無奈,“你別跟她們瞎起哄,她們倆是在提醒我呢�!彼D了下,看向原易安和許世緣,“在你們心里,我就這么不中用�。俊�
徐瑾之不樂意了,“喂喂喂,能有個人給我解釋一下嗎?”
許世緣道:“我們仨大學是一個宿舍的,但一個宿舍其實有4個人。你知道我們是怎么跟第四個人鬧翻的嗎?”
徐瑾之來了興致:“快說!”
“故事很簡單。這位姐們兒談戀愛了,談得格外投入。只可惜遇人不淑,男朋友是個渣渣。她跟男朋友鬧分手,鬧得挺難看的,差點都要自.殺了。
“身為舍友,我們肯定站在她這邊對不對?更何況她男朋友真不是個好東西。
“總之,我們站在她這邊討伐她男朋友,說了挺多難聽的話。當時她那樣要死要活的,我們當然得使勁罵她男朋友了,就怕一個沒罵對這姐們真自己把自己折騰沒了。
“我們好不容易把這姐們哄好了。沒過一周,丫跟她前男友復合了!
“倆人復合的那天,學校的表白墻、貼吧、BBS上,我們仨被祭天了。
“我們這才知道,這姐們把我們跟她吐槽她男朋友的話,變本加厲都跟她男朋友說了。她男朋友轉(zhuǎn)頭就給我們掛墻頭上了……
===第48節(jié)===
“他倆倒是繼續(xù)恩恩愛愛了,倒襯得我們仨里外不是人�!�
許世緣想起往事,神情還有幾分唏噓:“那是姐姐我頭一次丟這么大的人。雖然不至于后悔吧,但這事實在是惡心!
“后來幺兒就總結(jié)了,說我們犯了個錯誤,叫‘疏不間親’……”
原律師看著徐瑾之的眼神就帶著點愛憐:“后來我聽說你為了幺兒的事大鬧一場,看你就跟看顆小白菜似的。
“小玉兒,你說你家助教要是以后又跟那位霍總和好了,你這個指著霍總的鼻子罵他不要臉不檢點的,又該如何自處呢?”
徐瑾之目瞪口呆。
她下意識看向蘇允白,神情里帶著點小心翼翼和崩潰:“助教,你們……又好上了?”
原律師和許世緣見狀,忍不住笑成了一團。
蘇允白扶額,“好了,你們提醒我歸提醒我,別嚇瑾之了�!�
她看向徐瑾之,“放心,我怎么也不會讓你里外不是人的�!�
徐瑾之大松一口氣,“我是不是里外不是人倒無所謂。主要是,就霍啟年那個傻逼干出來的那些傻逼事兒,助教你要是又跟他過下去……多憋屈啊!
“還不如就像我說的呢,找個知情識趣兒的男伴不好嗎?”
一墻之隔的霍啟年摸了摸下巴。
真新鮮,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當著他的面罵他傻逼。
蘇允白道:“就像你說的,我又不是天生找抽……我都離婚了�!�
她看向原律師和許世緣,“我說不至于吧?我在你們那里的信譽就這么不好?這么反復無常嗎?
“一般我要是做了決定,很少會反悔的。我以為你們會很信任我的決定才對?”
許世緣幽幽道:“別的倒好說,但……愛情啊,誰知道呢?”
原律師則道:“別跟我說離婚不離婚的,我見多了,不信那一套。我更相信我自己總結(jié)出來的規(guī)律——
“真正意義上的分開,得過兩個階段�!痹蓭熒斐鍪謥恚暗谝浑A段,覺得他哪哪兒都不好,認為自己一片真心錯付。
“第二階段,覺得他哪哪兒都好,后悔當初的自己太作。
“熬過這兩個階段,人才是清醒的。清醒的人,做的決定才作數(shù)。幺兒,你覺得你現(xiàn)在在哪兒階段?”
蘇允白笑了下,“易安,我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才離婚的,我其實已經(jīng)思考了近半年了。”
霍啟年挑了挑眉。
半年?
蘇允白繼續(xù)道:“我不會后悔離婚的,更不會重返泥潭……”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這一瞬間,霍啟年竟然還真有種想試試看的感覺。
試試看他夠不夠她后悔,試試看他這里到底是不是“泥潭”。
原律師跟蘇允白對視半晌,笑了下,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問道:“唱歌嗎?”
她看向徐瑾之,“你這里應該有麥克風吧?你肯定沒聽過,幺兒唱歌是一絕!當初我們學校文藝匯演,真有個十八線經(jīng)紀人要簽她出道的。想不想聽?”
蘇允白沒反應過來。
不是在說反不反悔的事嗎?怎么忽然又到唱歌了?
這話題也太跳躍了吧?
徐瑾之才不管,她已經(jīng)雙眼放光了。
助教這么……端莊?竟然會唱歌?
老實說,有點難以想象啊!
蘇允白手里很快被遞了一個話筒。
原律師看著她的眼神有些深,透著一股看透世情的了然:“幺兒,我不是要你保證決不反悔,那根本沒有意義。事實上,我也不在意你到底后不后悔。
“我是怕你沒看清自己,因此走不出來。
“世緣跟你經(jīng)常見面,所以她習慣了你現(xiàn)在的樣子�?墒俏覜]見過,所以我不習慣。
“應該說,我很不習慣。
“這段經(jīng)歷對你的影響比你想象中要深。你沒發(fā)現(xiàn)嗎?你現(xiàn)在就像是一口荒原上的枯井,石頭砸下去都沒有任何回聲……
“幺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你……還好嗎?”
蘇允白一怔。
明明也不是多重的話,可她的鼻尖卻沒來由一酸,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好不好。
就那么過吧。
生活,怎么不是生活呢?
以前……以前是怎么樣的?
不那么講道理,不那么平和,不那么事事妥帖……
原律師已經(jīng)開始點歌了:“我看看,就唱這個吧�!冻迷纭贰�
音樂的前奏響起,立體的聲音在整個包廂里嗡嗡回響。
蘇允白的眼神落在電視上,卻像是透過它看見了很遠很遠。
徐瑾之雙手托著下巴,期待地看著她,眼里似乎還有點驚奇和懷疑。
蘇允白喉嚨發(fā)澀。
她以為自己張不開口,她以為自己忘了,可當?shù)谝痪涓柙~響起時,她還是聽到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緊緊壓著伴奏。
【到后來才發(fā)現(xiàn)愛你是一種習慣】
潺潺的聲音,像是流水,低低的,卻仿佛石破天驚一般,在蘇允白的腦海里轟然作響,將她所有的理智都轟碎了。
音樂慢慢往前走。
蘇允白聲音里的澀然漸漸放開,獨屬于她的那種清清冷冷的色調(diào)開始顯露出來,極具特色,幾乎讓人一下子就沉醉其中。
徐瑾之面露震驚,倍感驚艷。
許世緣和原易安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點懷念的神色。
蘇允白盯著屏幕上的歌詞,忘了自己身在何時何地,忘了身為霍太太該如何,也忘了身為蘇允白該怎么樣。
所有那些沉重的東西,好像都離她遠去了。此刻剩下的,只有她自己。
久違的自己,壓抑的自己。
【我可以永遠笑著扮演你的配角】
【在你的背后自己煎熬】
===第49節(jié)===
她不愿意再扮演配角了。
她煎熬不下去了。
情緒的閘口決堤得太過突然。
蘇允白半抬著頭,輕輕地眨動著眼,眼里的潮意越來越濃。
【如果你不想要,想退出要趁早】
【我沒有非要一起到老】
她其實是想過一起到老的。
但這一條路,一個人……太難了。
蘇允白半閉上眼,被淚水沾濕了的睫毛顫顫的,像是承受不住情緒的重量……
終于,一滴淚自她眼角滑落。
霍啟年的心跟著顫了一顫。
他的眼神落在蘇允白身上,許久許久,沒移開過眼。
29.
第
29
章
你從來硬氣,怎么可能會……
很多人都說蘇允白脾氣好,
但在霍啟年看來,這完全是無稽之談。
蘇允白其實是個極其硬氣的人。
有人的硬氣在表面上,有人的硬氣在骨子里。
蘇允白就是個硬在骨子里的人。
霍啟年第一次見識到蘇允白的硬氣,
是在兩年前。
兩年前,霍董過生日,
是六十整壽,邀請了很多人,
包括B市本家那邊相關的一些人。
宴客名單送到霍啟年手上時,
他順手遞給了蘇允白。
霍啟年當時并不覺得這有任何問題。請客嘛,
現(xiàn)在誰還親自操持?當然是交給專門的公司去做了。需要他們這些主人家親自出面應付的,
也就是一些世交罷了。
蘇允白出身平平,
她這邊的社交沒有什么好注意的。反倒是他這一頭的朋友比較多,但因為都是他的朋友,
社交的壓力自然就在他這邊了。
按霍啟年的想法,那一天蘇允白只需要打扮得體,
跟在霍曼英身后,以霍太太的身份微笑著跟人寒暄就可以了。
這應該不難,
所以霍啟年完全沒往心里去。
蘇允白看上去也沒往心里去�?珊髞硪贿B好幾天,
霍啟年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這位妻子意外地能熬夜,回回都等他一起入睡也就算了,還次次都比他起得早。
他心里還納悶過:怎么她一個小小的職員,
比他堂堂一個大集團的總裁還要忙。
這事業(yè)心也真是夠重的。
緊接著,
霍太太的談性意外地濃。
她找的時間也很妥帖。要么是飯桌上,
要么是睡前……總之,都是一些他比較放松悠閑的時刻。
她感興趣的話題也千奇百怪。從A市、B市城區(qū)的建設入手,聊歷史變遷,聊人文,
聊個人喜好……
霍啟年到底是個敏銳的人。她這么來了兩三次后,他就琢磨明白了。
合著她這是在不動聲色地探聽來賓們的喜好啊。
霍啟年長這么大,打過交道的人千奇百怪。但大多數(shù)時候,湊到他面前的人,要么是蠢得他一眼就能看明白,要么是聰明得十分懂得眉高眼低,事事都能替他辦周全。
像蘇允白這樣處在兩者之間,既聰明得懂得掩飾,又不自量力、沒修煉到家就敢對著他耍心眼的……還真少見。
還別說,挺新鮮。
霍啟年起了點興趣。
他這樣的人,感興趣反倒是最難得的。所以,他就當自己不明白蘇允白的意思,老老實實順著她的節(jié)奏來,偶爾還壞心眼地想再設置點障礙。
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蘇允白是真的聰明。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很會獲取信息,或者說,歸納信息的本領一流。他給蘇允白的反饋多了,她得到的信息也就多了。
三五次后,蘇允白就變得不太好糊弄了,甚至還隱隱明白了他的意圖。
她直接問他:“你能不能找個熟知各家喜好的人來教教我?我什么也不懂,怕到時候丟了臉�!�
他當時開玩笑:“你放心。即便真不小心出了點什么差錯,關系好的不會往心里去,關系一般的,就憑你是霍太太,誰敢給你臉色看?”
蘇允白卻很堅持。
霍啟年不知怎么的還有點失望。
但蘇允白既然這么提了,他也不好再裝傻。
第二天開始,霍曼英就頻繁地出入蓮山。
霍啟年倒也不是故意為難蘇允白。這種“一根頭發(fā)絲上抹什么發(fā)膠都得計較”的事,當然得找霍曼英。還有誰比她更得其中三分精髓的?
霍曼英是怎么教蘇允白的,霍啟年不太了解,但那天宴會上,出現(xiàn)在賓客面前的,的確是個十分完美的霍太太。
霍啟年是一直到有人嘀咕“怎么沒聽說過蘇家還有這么個女兒”時,才意識到蘇允白的不同尋常。
她竟然都能讓人以為她是圈里人了!
霍啟年對這樣的贊賞沒太大感覺,但他想,他姑姑應該會對此很滿意——霍曼英一直就是個把所謂的體面刻在臉上,甚至都快刻進骨子里的人。
她應該對蘇允白很滿意吧?
但等宴會結(jié)束后,霍啟年就聽說了,說在宴會上,霍曼英曾對蘇允白發(fā)了好大的脾氣。
這又是怎么回事?
霍啟年是真有點好奇。
當晚臨睡前,他特地多跟蘇允白聊了一會兒,就為了給她足夠的時間跟他說一說霍曼英發(fā)脾氣的事。
誰知她竟然一句話也沒提。
她不說,霍曼英自己倒是跟他抱怨了。
哦,一件裙子的事啊。
霍啟年意興闌珊。
他沒怎么興致去了解。但等轉(zhuǎn)過頭來,他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這位妻子又開始忙了。
奇了怪了,她怎么就這么忙?
有一天夜里,霍啟年回來得晚了些。蘇允白可能是等他等得累了,趴在書房的桌子上睡著了。
霍啟年本意是想喊她回屋睡覺的,沒想到順著倒是看清了她電腦上開著的界面,花花綠綠的,全是什么奢侈品大賞。
看瀏覽器的歷史記錄,都能追蹤到一兩個月前,還都是夜晚到凌晨這段時間。
蘇允白胳膊底下還壓著一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字,全是一些所謂的“知識點”。
===第50節(jié)===
霍啟年一時啼笑皆非。
原來她一直在忙的是這些東西。
太蹩腳了。
霍啟年有點想笑。
可等想明白所有事的前因后果,他心里又忍不住有點異樣。
人與人之間的成長環(huán)境差別很大,經(jīng)歷和認知更是因此千差萬別——這一點霍啟年早就知道了。
但這還是他頭一次這么清晰地意識到這種差別——他視以為尋常的東西,甚至是當作常識一樣不入眼的玩意兒,在蘇允白這里,是一天天熬著夜、用盡各種心力才能學會的。
可靠著網(wǎng)上那些真真假假的攻略、帖子……她又能學到多少呢?其中又有多少是對的呢?
也不看看寫這些東西的人自己是什么出身,也不看看他們是為的什么寫的這些。
霍啟年等著蘇允白跟他求助。
他等啊等,等啊等,許久也沒等到。
霍啟年氣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