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從懂事起我就知道，別人的命是父母給的，我的命卻是我哥給的。</p>

    我哥比我大四歲，上幼兒園體檢的時候查出了慢性血液病。</p>

    為了給我哥治病，原本沒想要二胎的媽媽迫不得已懷上了我。</p>

    那時候我外婆跟媽媽說，“要個二胎也挺好的，一來能給沐川治病，二來如果是個女兒的話你還能有個貼心小棉襖�！�</p>

    后來我出生了。</p>

    可惜我又是個男孩兒，不但沒能做成媽媽的小棉襖，骨髓跟我哥的還沒配上。</p>

    于是我成了家里的累贅。</p>

    只要我哥一犯病，我媽就覺得是她沒照顧好我哥，每一次都會指責(zé)我。</p>

    “顧楚淮，早知道你這么沒用，就不應(yīng)該把你生出來，弄得我們還得分神去管你，給你哥的關(guān)愛都少了！”</p>

    小時候的我不懂這是媽媽偏心，只會在心里責(zé)怪自己，為什么跟哥哥的血型不同。</p>

    就這樣，我在愧疚中慢慢長大。</p>

    六歲后，我開始能干活了。</p>

    爸媽去擺攤的時候，就讓我給哥哥做飯。</p>

    那時候家里是土灶，我站在板凳上揮舞著鏟子給我哥做蛋炒飯，好幾次差點栽到鍋里去。</p>

    鄰居彭奶奶看見了，勸我媽說，“楚淮才六歲，你就舍得讓他做飯炒菜？這也太危險了�！�</p>

    我媽黑著臉回道，“你怕他危險，那你去給我們沐川做飯�。磕阈奶鄢���，要不你領(lǐng)回去養(yǎng)著？”</p>

    彭奶奶氣得半死，以后再不愿意管我們家的閑事。</p>

    我小學(xué)五年級的時候，爸媽為了給我哥看病方便，就在城里租了個六十平方的小房子。</p>

    房子有兩個臥室，爸媽一個，我哥一個，我就只能睡在沙發(fā)上。</p>

    到城里后，家里更拮據(jù)了，為了省點電費，我媽開始讓我手洗全家人的衣服。</p>

    我最怕的，就是洗哥哥的牛仔褲和爸媽擺攤穿的圍裙。</p>

    牛仔褲太硬，圍裙太油膩，每次我都會把手搓破皮。</p>

    可我媽從沒心疼過我，她只會拎著洗衣粉口袋說我用得太多太浪費了，然后皺著眉頭訓(xùn)斥我。</p>

    “你又沒病，干點活兒有什么委屈的？顧楚淮你要記住，要不是你哥身體不好，你可沒機(jī)會生下來，所以你要懂得感恩，要好好照顧你哥�！�</p>

    因為感恩，我從小到大沒吃過一頓飽飯，衣服鞋子都撿哥哥不要的破爛穿。</p>

    因為感恩，我白天去上課晚上還要幫爸媽擺攤，賺的錢全給哥哥買了營養(yǎng)品。</p>

    但我從沒抱怨過。</p>

    我一直想著，等上完大學(xué)自己能賺錢了，日子就好過了。</p>

    可我媽卻在高考前強(qiáng)制我退了學(xué)。</p>

    她說家里要給哥哥看病，剩下的錢只能供哥哥一個人讀大學(xué)。</p>

    那天在小吃攤上，我頭一次爆發(fā)了，我哭著跟我媽爭辯，“媽，我和哥哥差四歲，我上大一他就已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了，等哥有了工作，你們?nèi)齻�都賺錢，還差我那點學(xué)費嗎？”</p>

    我媽吃驚地看著我，“顧楚淮你想什么呢？你哥上大學(xué)是感受人生去了，他身體不好，家里再怎么窮也不可能讓他出去工作��！”</p>

    我終于察覺到了命運的不公。</p>

    為了能上學(xué)，我做了退讓，我說我不要生活費，我可以自己去打工賺錢。</p>

    可我媽還是不同意，“上學(xué)的事你就別想了，我和你爸年紀(jì)大擺攤擺不動了，從今天開始你就頂上�！�</p>

    我不想一輩子站在滿是泔水的巷子口烤冷面炸臭豆腐，于是給我媽跪下了。</p>

    夜市里人來人往，我媽怕我影響生意，最后總算發(fā)了慈悲。</p>

    我答應(yīng)輟學(xué)，她答應(yīng)我可以找別的活兒干。</p>

    后來，我在一家裝修公司安頓下來，每個月工資準(zhǔn)時上交，讓我媽拿去給我哥買藥打針。</p>

    可是從今天起，我打算擺爛了。</p>

    因為我剛拿到了自己的體檢報告。</p>

    我得了末期腎病，俗稱尿毒癥。</p>

    我沒錢換腎沒錢透析。</p>

    所以我的生命，只剩下不到半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