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一早，天光未大亮，小區(qū)還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灰霾里。我揣上平板和判官筆，鎖好兇宅辦那扇吱呀作響的門，準備前往此行的首要目標——位于小區(qū)最深處、被稱作“一號兇宅”的4號樓1單元101室。</p>
據(jù)我昨晚查閱的卷宗（部分來自地府存檔，部分是我用判官權限從陽間戶籍和警局數(shù)據(jù)庫里“借”來的），這間房子是幸�；▓@當之無愧的“鬼王”。二十年間，先后有不下五任屋主非正常死亡，死因各異，有意外，有自殺，但共同點是都死狀凄慘，怨氣沖天。房子幾經(jīng)轉手，價格一跌再跌，最后徹底無人問津，荒廢至今。地府記錄顯示，曾有不止一任鬼差試圖進去拘魂，結果不是被里面的怨靈聯(lián)手打了出來，就是莫名其妙迷路繞暈，任務失敗。</p>
這地方，簡直就是我業(yè)績翻身的絕佳突破口，也可能是解開小區(qū)秘密的關鍵節(jié)點。</p>
剛走出單元門，那個熟悉的身影又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旁邊的香樟樹下，仿佛一直在那里等著。</p>
“陸專員，早��！”老王頭依舊穿著那身老舊的中山裝，臉上掛著過分熱情的笑容，“這么早就出門辦公？真是辛苦辛苦。”</p>
“王主任早，”我不動聲色地回應，“去4號樓那邊看看。”</p>
“4號樓？哎喲，您是說……那一戶？”老王頭臉色微變，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陸專員，那地方可邪性得很！怨氣重得化不開，我們這些老住戶平時都繞著走。您初來乍到，是不是……先緩緩？等其他地方理順了再說？”</p>
他這話聽起來是關心，但那眼神里一閃而過的緊張，卻沒逃過我的眼睛。</p>
“正因為邪性，才要優(yōu)先處理。這是我的職責�！蔽艺Z氣平淡，腳步?jīng)]停。</p>
老王頭見勸不動，眼珠一轉，又堆起笑臉：“那是那是，陸專員責任心強！不過那地方情況復雜，您一個人去怕是摸不著門道。這樣，老頭子我在小區(qū)待得久，多少知道點陳年舊事，給您當個向導，也好有個照應？”</p>
我看了他一眼，這老鬼，是真心幫忙，還是想去監(jiān)視，或者……阻止我發(fā)現(xiàn)什么？也罷，有他這個“本地通”在，或許能省去不少打聽的功夫，順便也能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p>
“那就有勞王主任了�！�</p>
“不敢當，不敢當，應該的！”老王頭喜笑顏開，連忙飄到我側前方引路。</p>
一路上，老王頭果然盡職盡責地扮演起向導角色，唾沫橫飛（如果鬼有唾沫的話）地介紹著小區(qū)布局。</p>
“您看那邊，5號樓，以前是小區(qū)活動中心，現(xiàn)在廢了……唉，當年多熱鬧啊�！�</p>
“那邊小花園，對對，就那個涼亭，以前是孩子們最愛玩的地方，現(xiàn)在草都半人高了……”</p>
他指點的，大多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角落，對于4號樓附近的情況，卻總是語焉不詳，一帶而過。</p>
越靠近4號樓，周圍的空氣愈發(fā)陰冷凝滯，連清晨的鳥鳴聲都消失了。樓體比其他樓更加破敗，墻皮大塊脫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塊，像是干涸的血跡。樓前的空地上長滿了枯黃的雜草，一棵歪脖子老槐樹杵在單元門口，枝椏扭曲，如同鬼爪。</p>
101室就在一樓最東邊，窗戶被木板釘死，門上的春聯(lián)早已褪成白色，殘破地耷拉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腐朽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腥甜氣味彌漫在周圍。</p>
“就……就是這兒了。”老王頭在離單元門還有五六米遠的地方就停住了腳步，臉上露出明顯的畏懼，“陸專員，您……您真要進去？”</p>
我沒回答，而是集中精神，運轉體內殘存不多的判官之力，開啟“幽冥眼”。視野瞬間發(fā)生變化，眼前的101室被一股濃郁得如同實質的黑灰色怨氣包裹著，那怨氣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其中似乎還夾雜著幾道掙扎扭曲的猩紅色影子，那是厲鬼的標志。更讓我心驚的是，這股怨氣的根源，似乎并不完全來自于室內，而是隱隱與整棟樓，乃至整個小區(qū)的地下相連。</p>
果然有古怪。</p>
我深吸一口氣，正要上前，老王頭卻突然一把拉住我（他的手冰冷刺骨，沒有實體，卻有一種詭異的束縛感）。</p>
“陸專員！等等！”他聲音急促，“我想起來了！有個重要的事得告訴您！”</p>
我停下動作，看著他。</p>
老王頭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進去之前，您最好先……拜一拜�！�</p>
“拜？拜誰？”</p>
“拜這房子的‘地基’啊！”老王頭一臉“這你都不懂”的表情，“老規(guī)矩了，這小區(qū)動土的時候，聽說……嗯，反正拜一拜總沒壞處，能保平安！”</p>
拜地基？我眉頭緊皺。陽間建房，確有祭拜地基主的習俗，但通常是祈求家宅平安�？蛇@“一號兇宅”怨氣沖天，拜地基主有何用？除非……這“地基”指的不是尋常的地基主？</p>
我盯著老王頭閃爍不定的眼睛，試圖從中讀出更多信息。但他只是重復著：“拜一拜，心誠則靈，心誠則靈……”</p>
這老鬼，是在暗示我什么，還是想用這種迷信的方式嚇阻我？或者說，這本身就是某種進入的“儀式”？</p>
我沉吟片刻，沒有直接拒絕，也沒有照做。而是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一張淡黃色的符紙——地府出品，專用于凈化陰邪之氣的“清靜符”。雖然以我現(xiàn)在的法力，效果大打折扣，但聊勝于無。</p>
我將符紙夾在指尖，口中默誦法訣，然后手腕一抖，符紙化作一道微弱的金光，射向101室緊鎖的防盜門。</p>
“嗤——”</p>
符紙接觸到門板的瞬間，仿佛冷水滴入熱油，發(fā)出一陣輕微的灼燒聲，門板上籠罩的怨氣被蕩開一小片，但隨即更濃烈的怨氣從四面八方涌來，迅速將那片空白填補，符紙的光芒也迅速黯淡、熄滅。</p>
阻力很強。而且，這怨氣的反應……帶著一種被驚擾后的暴戾和……警惕？</p>
“哎呀！陸專員，您這是……”老王頭見狀，嚇得往后縮了縮，“這可不能硬來�。づ锩娴摹畺|西’的！”</p>
我沒理會他的大呼小叫，只是緊緊盯著那扇重新被怨氣籠罩的門。剛才符紙試探的瞬間，我隱約感覺到，門內似乎有什么東西……“醒”了過來。一種充滿惡意的窺視感，鎖定了我。</p>
看來，想進去沒那么容易。硬闖不是辦法，尤其是在我實力大減的情況下。</p>
我退后幾步，不再靠近。今天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確認了此地的異常，也感受到了那股深藏地下的詭異聯(lián)系。更重要的是，老王頭的反應，越發(fā)證實了我的猜測——他在害怕我深入調查，甚至可能知道一些內情。</p>
“王主任，看來今天不是黃道吉日�！蔽肄D身，面色平靜地對驚魂未定的老王頭說，“先回去吧，從長計議�！�</p>
老王頭明顯松了口氣，連忙點頭：“對對對，從長計議！陸專員明鑒！這種事急不得，得選個好時辰，備好香燭貢品……”</p>
我一邊聽著他絮絮叨叨的“經(jīng)驗之談”，一邊暗自思忖。這“一號兇宅”是突破口，但不能貿然進去。得先從其他地方入手，比如，查查這個小區(qū)的歷史，特別是建造之初，到底發(fā)生過什么？那個需要“拜一拜”的“地基”，又究竟是什么來頭？</p>
還有，得想辦法支開這個過于“熱情”的老王頭。他就像個鬼魂監(jiān)視器，有他在，我很難放開手腳調查。</p>
回到兇宅辦，我打開平板，開始搜索一切與“幸�；▓@”小區(qū)建造相關的信息。開發(fā)商、承建商、動工日期、當年的新聞報導……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p>
屏幕的冷光映在我臉上，窗外，幸�；▓@依舊死氣沉沉。</p>
地下的秘密，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探尋，開始散發(fā)出更加隱晦而危險的氣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