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暖融融的光落在他身上,將凌厲的眉眼都柔和了幾分。</p>
他向來不善表露情緒,偶爾我見他笑,也不過是唇角微微揚(yáng)起,如曇花一現(xiàn),很快又消失不見。</p>
我不知陸郎對(duì)我有幾分情意,這些年來,我以為他多少也有些心動(dòng)。</p>
只是這些想法,在林姑娘歸來后立馬顯得可笑至極。</p>
“陸郎。”我忽然喚他。</p>
他抬眸看我,神色淡漠又無辜。</p>
“你曾說過的話還算數(shù)嗎?”</p>
“何話?”</p>
“你說——”</p>
“我是你的妻子�!�</p>
“你會(huì)一生一世待我好。”</p>
我看著他笑。</p>
陸郎卻忽然垂眸,聲音淡淡:“為何突然問此。”</p>
“無甚,忽然想起罷了。”</p>
上腹部隱隱約約的疼痛襲來,腰間的痛感在夜晚加劇,腦中神經(jīng)一跳一跳,像是被擰緊的繩索。</p>
“自是算數(shù)�!�</p>
他回答的那瞬間,房中燭火忽然熄滅。</p>
男人熾熱的氣息隨即落在我的臉頰,輕輕落下一吻。</p>
“安寢吧,柔兒。”</p>
身后人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我小心地從他懷里掙脫,翻身與他面對(duì)面。</p>
借著月光,一寸一寸描摹他的容顏,從眉骨到下頜。</p>
陸郎斷不會(huì)背叛我。</p>
但他處處都會(huì)念著林姑娘。</p>
我忽然就想知道,我死后,陸郎若回想起此刻。</p>
他會(huì)是何等心情?</p>
從醫(yī)館出來那日,我思緒萬千,最后又全部在腦海里打結(jié)成一團(tuán)亂麻。</p>
最先冒出來的一個(gè)想法是,我死后,陸郎要如何自處。</p>
他總要再娶的。</p>
我那時(shí)候想,林姑娘已和離,他死了發(fā)妻,兩個(gè)人走到一處。</p>
也無甚關(guān)系。</p>
可絕對(duì)不是現(xiàn)在。</p>
所以,我反悔了。</p>
第一次遇見林姑娘,是在我十歲生辰那年。</p>
母親難得空閑,陪我去酒樓用膳。</p>
那家酒樓極為高檔,里面的菜品都價(jià)格不菲,母親只點(diǎn)了幾樣。</p>
坐在我們不遠(yuǎn)處的是一家人,三個(gè)人歡聲笑語,而我和母親則顯得有些沉默。</p>
那桌上的女孩一直在笑,穿著華麗的裙裳,還戴著一個(gè)會(huì)發(fā)光的發(fā)釵。</p>
她的父親坐在她對(duì)面,一直不停地為她寫畫像。</p>
直到她父親起身去凈房,熟悉的側(cè)臉讓我手中的筷子直接砸落在桌上。</p>
母親注意到了我的異樣,順著眼神看過去,又平淡地回眸。</p>
“要過去行禮嗎?”她平靜地問我,“怎么說他也是你父親。”</p>
父親回座位時(shí),小女孩笑著跑過去迎接他,被他一下抱住,舉起來,兩人臉上的笑容都異常燦爛。</p>
我搖了搖頭。</p>
我幼時(shí)對(duì)父親的記憶甚是模糊,因他從未親近于我。偶爾我欲撒嬌討好,卻被他冷言訓(xùn)斥。</p>
這般疏離的父親形象,曾讓我困惑許久。</p>
后來方才明白,他不過是不愛我罷了。</p>
那些在我看來遙不可及之物,于林姑娘而言,皆是唾手可得。</p>
我仍舊佯裝不知,對(duì)陸郎言笑晏晏,只是偶爾聞到他衣衫上的梔子花香。</p>
有時(shí)見到林姑娘的畫作,總能窺見陸郎的一星半點(diǎn)。</p>
含蓄卻又明顯。</p>
我每幅都駐足良久,而后在題跋處輕輕撫過。</p>
但我從不說破。</p>
如往常一般,維持著表面的平和。</p>
卻隱隱透出幾分山雨欲來之勢。</p>
只是與從前不同,我辭去了教書之職,家中多了只暖暖,還有,我又拾起了寫閨閣筆記的習(xí)慣。</p>
每日執(zhí)筆,記錄閨中瑣事,和自身的病況。</p>
我開始夜不能寐,腹部總是隱隱作痛。</p>
每日為陸郎備膳,可到自己用膳時(shí),我望著案上的菜肴許久,卻難以下咽。</p>
再去看母親時(shí),我們?nèi)允橇攘葦?shù)語便罷。</p>
臨行前趁她不備,我將大把銀票藏入案上的一本書中。</p>
里面是我大半的積蓄。</p>
這是最后一次來看她了。</p>
她送我至門口,目光落在我面上,又添上一句:“保重身子�!�</p>
“承蒙娘親掛懷,女兒定當(dāng)珍重�!�</p>
我母親定會(huì)過得很好。</p>
她不愛父親,也不愛我,但她仍盡了母親的責(zé)任,將我健康地?fù)狃B(yǎng)長大。</p>
后來大抵是報(bào)應(yīng),我父親家道中落。</p>
但是我母親的福氣來了,她嫁給了心上人,生下了幼弟,一家三口和睦美滿。</p>
陸郎今晚歸來得早,我剛備好晚膳他便回府了。</p>
菜肴在案上冒著熱氣。</p>
我們許久未曾這般一同用膳了。</p>
自林姑娘歸來,他便愈發(fā)忙碌。</p>
陸郎教養(yǎng)甚好,食不言寢不語。</p>
從前我覺得,兩個(gè)人就這般靜坐,不言不語也很美好。</p>
陸郎慢條斯理地夾著菜,我簡單吃了兩口,便再無胃口,腹部又開始隱隱作痛。</p>
恰好暖暖從樓上跑下,鉆入案下。</p>
我放下碗筷,陸郎看我一眼,我解釋道:“我去給暖暖添些狗食�!�</p>
暖暖的窩在偏房,是我將原來的雜物間收拾出來給它做的居所。</p>
碗里的狗食已經(jīng)一點(diǎn)不剩,我添了些,暖暖搖著尾巴低頭進(jìn)食。</p>
我在旁邊看著,心情稍有好轉(zhuǎ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