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腹部的疼痛驟然加劇,喉間涌上一股腥甜。</p>
我用手掩住口鼻,再拿開時,掌心猩紅的血色刺得我眼睛生疼。</p>
暖暖忽然停了嘴,扭頭撲到我腳邊沖著我吠叫。</p>
我扯了張紙將血跡擦去,又揉成一團丟入垃圾簍。</p>
蹲下身子狠狠揉了一把它的狗頭,輕聲道:“無事。”</p>
它又叫了兩聲,也不進食了,就往我身上撲。</p>
我將它抱起,它便不再叫喚,只是不停地蹭我。</p>
房門被人叩響,陸郎站在門邊看著我倆,溫聲道:“先用膳,柔兒。”</p>
我實在無胃口,強撐著吃完,陸郎收拾飯食。</p>
等他出來,見我在榻上抱著暖暖玩耍,便坐在我身側(cè)。</p>
“柔兒,我近來事務繁忙,過些時日閑暇了,我陪你去江南山水游玩,如何?”</p>
我揉了揉暖暖的耳朵,應道:“好。”</p>
與陸郎同游江南,一直是我心中所愿。</p>
從前我們之間太過生疏。</p>
成婚之后也未曾同游,只是如常生活,上衙下衙。</p>
后來關(guān)系漸好,我便一直想著,能夠與陸郎同游山水,就當做,遲來的新婚之禮。</p>
我未將這點小心思告訴陸郎,只是與他提了幾次出游。</p>
可他公務繁忙,只能一拖再拖。</p>
如今倒是他提起來了。</p>
余光瞥見他在看我,眉眼間帶著幾分笑意。</p>
我假裝未曾察覺。</p>
他又開口:“下月初三有場宴會,你那日可有空,陪我一同前去?”</p>
我動作一滯,又迅速恢復平靜:“我就不去了�!�</p>
陸郎也未多問,只是點點頭。</p>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暖暖身上,再未理會陸郎。</p>
林姑娘初歸京城,尚未在城中站穩(wěn)腳跟,這般良機,她定不會輕易放過。</p>
若她向陸郎開口請求,陸郎也不會置之不理。</p>
趴在腿上的暖暖哼了兩聲,我摸了摸它的頭。</p>
只是陸郎可能想不到,我會出現(xiàn)在他瞞著我,帶林姑娘參加的宴會上。</p>
我還是來了。</p>
宴會上燈火通明,錦衣華服的男女在廳中往來穿梭,觥籌交錯,賓主盡歡。</p>
而我立在最邊緣,格格不入,宛如一個闖入者。</p>
陸郎很好尋。</p>
我在他身后追隨了十余載,無數(shù)次從人群中搜尋他的身影。</p>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錦袍,玉樹臨風。</p>
身邊挽著他手的女子,著一襲紅裙,明艷得像一朵牡丹。</p>
是林姑娘。</p>
看他們穿梭在達官顯貴之間,談笑風生。</p>
像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璧人。</p>
縱使早已料到此般場景。</p>
親眼目睹時,猶如被人重重掌摑。</p>
心口劇烈跳動,不安如藤蔓般緊緊纏繞,愈發(fā)收緊,疼痛欲裂。</p>
腦中思緒再次紛亂如麻,額角青筋跳動。</p>
我卻只靜靜佇立,看著他們攜手而行,與賓客寒暄。</p>
忽見一人行至陸郎身側(cè),拍了拍他的肩膀,向我這處指來。</p>
陸郎回首望來。</p>
我未著華服,形容枯槁,久未照鏡,恐見骨瘦如柴,面如骷髏的自己。</p>
他定是看見我了。</p>
因他神色驟變,難看至極。</p>
隔著攢動人群,我們就這般遙遙相望。</p>
我只靜靜凝視,不悲不喜。</p>
見他變了臉色,掙開林瑤的手,欲穿過人群尋我,步履艱難。</p>
我卻忽地對他一笑,轉(zhuǎn)身離去。</p>
歸家后我徑直奔向閨房。</p>
腦中思緒紛亂如麻,怎也理不清。</p>
心口處藤蔓愈纏愈緊,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開來。</p>
我終難以自持。</p>
案上物件盡數(shù)掃落在地,發(fā)出巨大聲響。</p>
猶覺不夠。</p>
架上書籍被我瘋狂撕扯,紙片紛飛如雪。</p>
仍不足。</p>
架上擺設(shè),脂粉香囊,陸郎游歷帶回的精巧工藝品,還有我與他一同拼就的繡屏……</p>
毀壞之欲與暴戾交織,情感沖動在腦中肆虐。</p>
滿室狼藉,雜亂不堪,恰如我支離破碎的生活。</p>
回神時,匕首已抵上手腕。</p>
而暖暖,正在我腿邊瘋狂吠叫。</p>
小犬叫聲尖利急促,見我低眸看它,忽又安靜下來,張嘴露出傻氣笑容。</p>
手中匕首砸落在地,暖暖忙朝我身上撲來,一邊撲一邊叫。</p>
我木然將它攬入懷中,它便用毛茸茸的頭蹭我,小小身軀溫熱。</p>
我抱著它,忽然淚如雨下。</p>
所有沖動褪去,破壞并未帶來滿足,只在心底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p>
如此煎熬。</p>
陸郎回府時,我已將閨房收拾妥當。</p>
他欲與我言談,我坐于榻上看他微笑,知他想解釋,卻又不知如何開口。</p>
我陪伴他四載。</p>
與他在官場周旋,陸郎不善言辭,但條理分明,所有話從他口中說出,都冷若冰霜。</p>
是我,一點點教他如何應對,如何與那些老狐貍周旋。</p>
他如今在這種場合游刃有余,只是出了官場仍是寡言少語。</p>
從前覺得他什么樣我都喜歡,現(xiàn)在想來,或許不過是與我無話可說。</p>
我笑著開口,將他所有話都堵了回去。</p>
「無妨,我知道林姑娘初歸京城,尚未站穩(wěn)腳跟,你想助她一臂之力,便帶她去了宴席�!�</p>
陸郎臉色變了變:「是……」</p>
「無妨,」我看著他,聲音溫柔,「我不在意的�!�</p>
陸郎看著我不言語。</p>
四目相對。</p>
我始終溫柔地望著他。</p>
良久,他終于錯開眼。</p>
卻忽然將我擁入懷中,摟得極緊,像是要將我嵌進他身體里,讓我有些喘不過氣。</p>
男子溫熱的呼吸落在我耳畔。</p>
「柔兒。」</p>
親密無間。</p>
「你瘦了�!�</p>
我笑了笑,未作回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