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炸響！硯清眼神凌厲地看向他。
裴玄昭被這聲嚇得一哆嗦，整個人連滾帶爬地縮到沈疏棠的懷中，驚恐地抱著頭喊道：“別殺我！別殺我！”沈疏棠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撞得一個趔趄，本就脹痛的腦袋更是嗡嗡作響，還不待她反應(yīng)——“放肆！滾出來！”硯清見這泥人竟敢躲到小姐懷中，xiong中怒火“騰”地爆燃！他一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揪裴玄昭的后領(lǐng)。
“神仙姐姐！救命��！”
裴玄昭尖叫著，拼命閃躲硯清伸來的手。
沈疏棠忍著頭暈，一手按著額角厲聲喝止，“硯清！住手！”她深吸一口氣，看著懷中瑟瑟發(fā)抖的“泥團”，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給我坐回去！”硯清被訓(xùn)斥，只得強壓怒火，狠狠剜了裴玄昭一眼，退回沈疏棠身后，目光如刀，牢牢鎖定他。
裴玄昭這才像受驚的兔子般，怯生生地挪回原位坐下，眼神卻時不時驚恐地瞟向硯清，生怕他下一刻就撲過來。
待兩人消停后，沈疏棠按捺下心頭的煩躁問出關(guān)鍵：“你說山上有匪，那可有流民聚集？”“流民？”
裴玄昭茫然地眨眨眼，指著自己臟污的衣衫，“我不就是嗎？神仙姐姐問這個做什么？”沈疏棠沒在回答，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那雙被污泥半掩的眸子，此刻清澈見底，盛滿了驚惶與茫然，不似作偽。
她心中疑慮稍減，追問道：“你在那寨子里，可曾見到過一位約莫四十歲上下，身材敦實，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裴玄昭被她問的一愣，眼神有片刻的凝滯，歪著頭想了半晌，最終猛地搖頭：“沒見過。
”沈疏棠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秀眉緊鎖。
王叔已去了半月有余，音訊全無，若真如他所言，荒山之上盤踞著兇悍匪寇，那王叔他一股寒意瞬間攫住了她沈疏棠立馬否定這個可怕的想法，王叔定是讓什么事給耽擱了，或是途中錯過了消息她已讓硯清派人去尋了王叔他定會沒事的裴玄昭被她深沉的眼神看的心中有些發(fā)毛，眼神慌亂地移開視線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怎怎么了嗎？神仙姐姐為何這般看著我。
”沈疏棠回過神來，隨即又恢復(fù)了溫柔的神色，“沒什么，那我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
”“什什么問題？”
裴玄昭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你能帶我們?nèi)ど椒藛�？”沈疏棠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
裴玄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雙眸猛地瞪圓眼瞳不斷收縮著，不敢置信地轉(zhuǎn)頭看向她，語氣中帶著一絲顫音。
“什什么？”硯清絲毫不覺得自家小姐說出這話有什么問題，冷眼旁觀裴玄昭那副驚懼交加的慫樣，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鄙夷。
“帶我們?nèi)ど椒恕?br />
”沈疏棠很有耐心地字字清晰重述了一遍。
她看著某人慘白的臉，拋出了誘餌：“作為交換，我給你提供干凈的衣裳和果腹的糧食。
”硯清聽見自家小姐這樣說，思緒不由地飄回了五年前的那個深冬。
空中飄揚著片片雪花，被白色鋪滿的道路上躺著一個衣不蔽體的小孩，臟污的衣衫上洇開大片暗紅的血漬。
“唔”微弱的氣息顯示著他還活著，剛經(jīng)歷過一頓暴打的他，睜開迷蒙的雙眼，透過堅硬地頭發(fā)望著蒼白的天空。
凍傷的皮膚麻木僵硬，傷口撕裂的痛感早已被刺骨的嚴寒吞噬，他的雙眼半睜著，意識模糊，瞳孔渙散，猶如瀕死的魚，白日的眩暈中他仿佛看到了娘親溫柔的臉龐。
帶他走吧娘帶我走吧他想娘了，冰冷的絕望中有溫?zé)岬挠|感撫上他的臉，他早已沒了求生的意志，隨著意識慢慢地讓自己沉浮在大海上。
“你沒事吧？”意識沉入海底前他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是娘來接他了嗎？娘為何來得這樣遲鼻尖縈繞著好聞的熏香，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黑色的床幔映入眼底，五感慢慢恢復(fù)，渾身上下仿佛被巨輪碾過般的劇痛驟然襲來，讓他忍不住發(fā)出一聲痛苦的shenyin。
這是哪？他不是死了嗎？他手指微動，卻感覺右手被什么壓著了，他順著方向緩慢地轉(zhuǎn)過頭，只見一個頭上梳著雙發(fā)髻的可愛娃娃正枕著他的手酣睡著，肉嘟嘟的小臉?biāo)眉t撲撲，嘴角還掛著shi潤，他看得入了迷，竟忘了挪開視線，也忘了叫醒她。
“唔。
”小女孩發(fā)出一聲夢囈，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他被這一聲嚇得魂飛魄散，慌忙閉上眼裝作未醒的樣子，可殊不知他微紅的耳尖早已出賣了他。
“怎么還沒醒啊，這都多少日啦。
”小姑娘糯糯的聲音中帶著剛醒的迷蒙，焦急地喚著，腳步聲噠噠噠地響起。
“爹！爹！他何時才會醒��！”小硯清聽著耳邊漸行漸遠地腳步聲，睜開一只眼悄悄地看著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身影。
他剛松一口氣，門外便響起一道沉穩(wěn)有力的腳步聲和一個洪亮的男聲：“棠兒莫急，爹看看。
”嚇得他又趕忙閉上眼。
沈巍牽著寶貝女兒的小手站在床邊，高大的身影籠罩在床邊，粗糙溫暖的大掌探了探小硯清的額頭：“嗯，已經(jīng)不發(fā)熱了。
”目光掃過這小子紅的滴血的耳朵和眼皮底下骨碌亂轉(zhuǎn)的眼珠子，沈巍眼底閃過一絲了然，故意沉下嗓子道：“棠兒，這小子身子骨太弱，都三天了還不醒，怕是廢了，不如把他丟出去算了？”小姑娘一聽急了，小嘴一癟，呼吸加快，葡萄般的大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
沈巍一看這還得了，原本只是想詐一下這小子，沒成想把自家小祖宗惹哭了！他連忙把人兒抱在懷里，輕拍她的背，迭聲哄道：“哎喲小祖宗！爹錯了！爹錯了！爹跟你開玩笑呢！不哭了�。」蕴膬翰豢蕖币娕畠嚎薜眯∩碜右怀橐怀�，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沈巍又急又心疼，遷怒地瞪向床上裝死的少年，焦急地低吼道。
“臭小子！在裝死真把你丟出去！”吼完還不忘捂住小祖宗的耳朵。
此話一出就像得到了命令似得，還在床上挺尸的人猛地睜開眼睛，其實剛剛她哭的時候他就想睜開眼睛，但是他又怕眼前這個魁梧的男人真的把他丟出去。
“你別別哭了，我醒了。
”他聲音沙啞地開口小姑娘見他好了，掛著淚珠的小臉上瞬間綻開笑容，戛然而止的哭意讓她打起了嗝：“嗝太好了嗝爹爹他醒了你不能丟他！”“好好好！不丟不丟！爹和你開玩笑呢！不哭了哈！”男人忙不迭地應(yīng)著，大手溫柔地給女兒順著氣。
小硯清見他笑了，懸著的心了終于落了地，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感謝她的救命之恩呢。
連忙掙扎著爬起來，不顧渾身劇痛，猛地跪在地上，額頭重重砸在地板上，對著床邊的父女二人連磕了三個響頭。
“感謝小姐的救命之恩！硯清這條賤命，以后就是小姐的！愿為小姐當(dāng)牛做馬，至死方休！”少年抬起頭，眼神是超越年齡的執(zhí)拗與堅定。
沈巍面色瞬間陰沉下來看著他道：“傷好了就趕緊給我滾！還想賴上我家棠兒不成！”小硯清倔強地看著他，不肯起身，視線對上他懷里偷偷打量他的可愛小姑娘身上時，他下意識地咧開嘴，露出一個憨厚又帶著點傻氣的笑容。
沈巍心頭警鈴大作！這臭小子看自家寶貝女兒的眼神不對勁！他有種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憤怒的用大掌遮住小姑娘好奇的小臉，輕柔地將小姑娘放在地上，柔聲叮囑道：“棠兒乖，在房里等爹。
”臉色陰沉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人沉聲道：“你！跟我出來！”如今硯清再看眼前這個滿眼淚痕的乞兒身上時，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涌上心頭，他沉默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眼底劃過一絲落寞。
他有什么資格阻止小姐？小姐的善心，如同當(dāng)年救他時一樣，從未改變。
“小姐！衣服拿來啦！”蘅蕪清脆的聲音如同利剪，瞬間剪斷了這凝滯壓抑的氣氛。
“給他吧。
”
沈疏棠疲憊地揉了揉額角，對著蘅蕪道。
隨即轉(zhuǎn)向蘅蕪，聲音透著濃濃的倦意：“我去歇會兒，乏了。
蘅蕪連忙將手中干凈的衣裳丟給裴玄昭，小心翼翼地攙扶起自家小姐，向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硯清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抹纖細疲憊的背影，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馬車簾后，才緩緩轉(zhuǎn)過身。
那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重新釘在了裴玄昭身上。
裴玄昭被他看得渾身一哆嗦，手中柔軟的布料差點滑落在地。
“大大哥這附近可有水源？我想沐浴凈身。
”多日未曾清洗，再加上滾落泥潭，他早已聞到自己身上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酸腐與泥腥氣。
看著手中這干凈的衣物，他不愿新?lián)Q上的衣物再沾染上這縷令人作嘔的味道，他想清洗干凈后再換上。
硯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隨即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徑自朝林深處走去。
裴玄昭哪敢有半分異議？連忙亦步亦趨地跟上，腳下枯枝敗葉被踩碎的細微聲響，在寂靜的林間顯得格外清晰。
不多時，兩人行至一處干凈的水源處。
裴玄昭如釋重負地看向水源，隨即又瞥向岸邊那個佇立的身影——硯清抱臂而立，目光牢牢鎖定在他身上，絲毫沒有要回避的意思。
他嘆了口氣，認命般地垂下眸子，快步走到一處相對隱蔽的蘆葦叢后，手指帶著幾分急切和窘迫，迅速地解開身上那早已看不出原色的衣物。
硯清冷冷地站在岸邊看著那抹褐色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入河中。
忽地那某褐色身影猛地一晃，水底好似有什么拉扯著他，一只手伸出水面胡亂抓撓了幾下，又瞬間被翻涌的河水吞沒！耳邊響起驚恐萬分的尖叫聲，驟然撕裂了林間的寧靜。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