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螢火蟲一樣的光點從地心浮起，慢悠悠地飄向高空，神殿里卻一顆也沒有。
南山枕著霽月的腿，看著星星點點的魂靈飄走，好一會兒才低喃：“怎么就這點兒？”
“凡人魂靈承受不了神明的血肉，他們……魂魄早就被消融了�！膘V月低聲道。
南山靜默許久，笑了一聲：“這算不算報應(yīng)？”
妄圖服下神明的血肉以求長生，結(jié)果反而連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東夷島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卻只有幾百個能去輪回。南山笑過之后，呼吸顫得厲害。
最后一點光團(tuán)也消失了，神殿里又一次寂靜無聲。
霽月有一下沒一下地?fù)嶂仙降募绨�，突然道：“走吧。�?br />
南山打起精神：“去哪？”
霽月想了想，還是只有兩個字：“走吧。”
南山強撐著站起來，朝他伸手：“你確定能走？”
霽月笑笑，握住了她的手。
大海一如既往的翻滾著浪花，只是這一次的海浪起伏里，透出些許自由的味道。
罩子無聲碎裂，彼岸的風(fēng)終于吹到了東夷，香彩雀迎風(fēng)晃動，愉悅地舒展身體。
霽月牽著南山的手，慢吞吞地朝海邊走去，一顆圓圓的光團(tuán)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他們后面，像一個小小的尾巴。
從神殿到海邊，距離不算太長，兩個人很快就走到了。
“霽月，你吃過糖油果子嗎？”南山問。
霽月微微搖頭：“沒有�！�
“那等我們離開東夷，我?guī)闳ベI吧，”南山笑道，“那東西只有城里賣，從前沒有修為，覺得從家里到城里的距離太遠(yuǎn)，便沒怎么買過，如今不一樣了，我們想去哪就去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霽月無聲笑笑，垂眸看向路上的砂礫。
“我?guī)闳ヒ娨姲⒌桶⒛锇�，我出來這么久，他們肯定很擔(dān)心�！�
“他們喜歡溫柔規(guī)矩的小孩，也喜歡讀書好的，剛好你兩樣都占了，他們肯定會覺得你特別好�！�
“當(dāng)然了，就算你什么都不占，沒有一點優(yōu)點，但只要是我喜歡的，他們還是會覺得特別好�！�
“哦對了，我那根假靈骨撐不了太久了，咱們?nèi)ヒ娡甑铮偷萌フ医鉀Q的法子了，我可是要長命百歲跟你廝守終身的，可不能因為缺一根骨頭就英年早逝�！�
南山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仿佛沒有看到始終跟在后面的光團(tuán)，以及正在枯萎的植被。
當(dāng)潮水涌來沒過腳尖，霽月想要松開南山的手，南山垂著眼眸，將他的手握得更緊。
“南山……”
“你能看到海的那邊嗎？”南山打斷他，“那邊就是自由，我?guī)闳ズ貌缓�？�?br />
“南山�！膘V月又喚了她一聲。
南山揚起笑臉：“我把你的噩夢驅(qū)散了，現(xiàn)在，該帶你走了�！�
霽月靜靜看著她，眼底是細(xì)碎的溫柔。
南山在他無聲的注視下，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一雙眼睛紅得厲害。
霽月抬手摸摸她的眼角，低喃：“原來是這里�！�
“什么這里？”南山吸了一下鼻子，沒什么心情地問。
“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這里，”霽月說完靜了一瞬，又道，“對不起，還是讓你難過了�！�
“你只要跟我離開東夷，我就不會難過�！蹦仙饺嗔巳嘌劬Γブ氖植豢戏�。
霽月抬頭看向天空，今日大約是陰天，天上連顆星子也沒有。
“我走不了了，”他緩緩開口，身上漸漸溢出星星點點的光，“怨氣沒了�！�
成神時，他受東夷子民的香火供奉維持神力，墮落后，他依靠東夷子民的怨氣方能長生。
他與東夷這片土地，早就一體同生，東夷正在死去，他也要道別了。
“別難過，”他溫聲安撫，“我在奔向自由�！�
南山終于繃不住了，不高興地?fù)溥M(jìn)他懷里。
霽月的身體已經(jīng)虛弱到一定程度，抱住她后退了幾步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
“你瘦了好多。”南山抱緊他過分纖瘦的腰，不肯放手。
霽月輕輕地摸著她的頭：“離開以后，要照顧好自己�！�
南山點點頭，又瘋狂搖頭：“我不會照顧自己，你也知道，我連衣服都洗不干凈，每次都是你幫我洗。”
霽月笑了笑，抬眸看向她身后圓圓的光點。
許久，他低喃：“我也想照顧你�！�
南山將他抱得更緊，卻無法阻止他的身體潰散。
霽月終于失去所有力氣，虛弱地倒了下去，南山被他帶得一同摔進(jìn)潮水里。
“霽月，霽月……”南山慌忙坐起，將他用力抱進(jìn)懷中。
霽月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可還沒等說出口，南山背后的沙灘上突然亮起一點光。
起初是一個小點，接著出現(xiàn)上萬個小點，紅色的光線將點點串聯(lián)，構(gòu)建成一個繁復(fù)華麗的大陣。
是他天黑之前，嘗試過無數(shù)次的祈神陣。
本以為不可能再成功，沒想到會在此刻，在黎明之前，突然轉(zhuǎn)動起來。
南山也察覺到身后有靈氣的變化，一回頭便看到了成活的大陣，她抱著霽月，怔愣地看著光波流動，一時間腦子空白。
“西南方�！膘V月低聲道。
南山猛地回神：“什、什么？”
“往西南方去，那里有你的生路�！膘V月看著她，露出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這一刻的霽月似乎恢復(fù)了神力，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凹陷憔悴的臉頰也重新豐盈，一雙眼眸重?zé)ü獠省?br />
也是這一刻，他的身體漸漸化作成千上萬的光點，光點之中的眉眼，透著些許神性。
南山只覺懷里的重量越來越輕，她試圖抓住他，手卻從他的身體里穿過。
“霽月……”
霽月抬手，輕輕點在她的臉頰上。
“愿吾之南山，康健平安，吾為日月，晝夜相伴�！�
平緩的吟說響起，無數(shù)聲符將南山圍繞，霽月看著南山泛紅的眼睛，想告訴她，他在七歲那年，最后一勺金水澆下時，得到了卜算和賜福的能力。
也是那時隔著幾千年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