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南山哭了好一會兒，突然失去了意識。
靈曄確定她只是睡著后，便沒有強行叫醒她，而是一把靈火燒了整個東夷，抱著她轉(zhuǎn)身離開。
大火燒了三天，所有枯骨都付之一炬，罪惡與貪婪徹底被灰燼埋葬。
燒過之后，天降大雨，這座與世隔絕的小島上，又抽條出新的嫩芽，進入新的生生不息。
南山睡了很久很久，等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屋子里。
睡前的記憶涌入腦海，她卻不太確定那究竟是記憶，還是悲痛之下出現(xiàn)的幻覺，正不知所措時，房門突然開了，下一瞬便和靈曄對上了視線。
靈曄頓了頓，問：“醒了？”
南山默默點了點頭，半晌才朝他笑了笑。
“你睡著時，我為你檢查了靈骨，”靈曄去到洗手盆前，將里頭的水加熱后，又擰了一條手巾，這才回到床邊坐下，低著眉眼給她擦臉，“你的靈骨已經(jīng)快要長成�！�
南山啊了一聲：“是嗎？”
靈曄看著她的眼睛，剛要問些什么，南山突然熱情道：“你是怎么找到東夷的？”
似乎不想提靈骨的事。
靈曄頓了頓，如實回答：“是溪淵用了魂引，找到了你的位置�！�
南山一愣，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脖頸。
罩子破碎后，魂引重新煥發(fā)生機，她昏迷之前還感覺這里熱熱的，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感覺了。
屋子里靜默片刻，南山才問：“你怎么跟他聯(lián)手了？”
“你突然失蹤，我無人可問，只能問他�！膘`曄解釋。
南山皺起眉頭：“那家伙太精了，小心吃虧。”
“不會，”見她總算有力氣關(guān)心他了，從找到她起就強烈不安的靈曄，總算是松了口氣，“他有把柄在我手上�！�
南山笑笑：“那就好�！�
屋子里又一次陷入安靜。
“你……”
“我們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兩個人同時開口，靈曄又做了妥協(xié)的那個：“在河西鎮(zhèn)的一家客棧里�！�
“河西鎮(zhèn)？離我家很近啊�！蹦仙窖劬σ涣�。
靈曄頷首：“你昏睡不醒，我怕岳父岳母擔(dān)心，便想著等你醒了再回去�！�
聽到他對阿爹阿娘的稱謂，南山微微一愣，好半天才想起他們的婚事：“啊……我是與你大婚前一日被帶走的，你和仙人阿爹是怎么應(yīng)對的婚事？”
冥界少主成婚，新娘子大婚前一日消失是事實，不管她當(dāng)時是不是出于自愿，對冥界來說都是打了臉面的大事。
“我是不是讓你們?yōu)殡y了？”南山小心地問。
靈曄看著她擔(dān)憂的模樣，好一會兒才翹起唇角：“沒有，父王宣稱我突然病重，臨時將婚期延后�！�
“……能糊弄過去嗎？”南山遲疑。
靈曄：“反正世人眼中，我與病秧子無異，所以這理由還算正當(dāng)，再說了，誰人敢看冥界的笑話？”
南山恍然，這才放下心來。
兩人又一次默默對視，南山有些受不住他專注的視線，低頭片刻后又看向他：“總之給你和仙人阿爹添麻煩了，等我回家看過爹娘，便去找仙人阿爹賠罪�！�
靈曄靜靜看著她，那種不安又一次浮現(xiàn)。
南山卻沒有再提此事，只是一味地謝他愿意來找自己。
靈曄越聽越不對勁，終于忍不住打斷：“我找你，不是應(yīng)該的嗎？”
南山愣住。
“你是我的妻子�！膘`曄一字一句，說得認真。
南山卻還在愣神，似乎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靈曄看著她茫然的樣子，心臟漸漸下沉，但又覺得沒必要，畢竟……
“罷了，先不提此事，你已經(jīng)離家十年，還是先回去看看岳父岳母吧�！膘`曄嘆氣。
南山松了口氣：“好，我先回家……你說什么？！”
她的聲音倏然抬高，眼底滿是驚愕，靈曄被她的反應(yīng)弄得一愣，也有些茫然。
“我說……什么？”
南山慌亂地抓住他的胳膊：“你說我離開多久了？”
“還有一月左右，便滿十年了，”靈曄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你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東夷島上時間混亂，她只覺得白天過于漫長，黑夜又太過短暫，也知道自己在東夷待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卻沒想過竟然有十年那么長。
十年……南山掀跳下床，當(dāng)即就往外走。
靈曄立刻跟上：“不必著急，岳父岳母那邊，我自有安排�！�
“你能有什么安排，”南山著急死了，“凡人能有幾個十年，他們這么久沒見我，任憑你用什么借口，都是糊弄不過去的�！�
“我真的……”
“快走快走，我現(xiàn)在就要見他們！”
靈曄見她什么都聽不進去，只好不再言語。
兩人出了客棧，南山剛要動用靈力，靈曄便已經(jīng)攬住了她的腰。她后背一僵，下意識就要閃躲，卻被他直接攬進了飛行法器。
“這個會快些�！膘`曄垂眸道。
南山答應(yīng)一聲，焦急地看著前方。
河西鎮(zhèn)離孫家村不遠，兩人乘著飛行法器，只用了一刻鐘就到了。
正是晌午時分，家家戶戶的煙囪里都冒起白煙，柴火燃燒的香味一瞬間將南山拉回了人間。
路上一個熟人也沒遇到，南山步履匆匆，走到自家籬笆門前時，當(dāng)即就要推門進去，卻被靈曄突然拉住了。
“你現(xiàn)在進去，可能會嚇到他們�！彼嵝训�。
南山立刻否認：“不可能，他們?yōu)槭裁匆挛�？�?br />
話音剛落，堂屋里便出來一個人，南山和他對視的瞬間，眼睛都睜圓了。
“喲，這么快就回來了？”來人走進院里，隔著低矮的籬笆門似笑非笑地看著南山，“真是好久不見啊�！�
眼前這人，和長得她一模一樣，聲音也一模一樣，連身上的衣裳，都是她以前穿過的。
南山怔怔看著眼前人，好一會兒才試探道：“溪淵？”
“還是那么聰明，看來東夷島上的怨氣沒傷及你的腦子�！毕獪Y頂著她的臉，露出一個欠打的表情。
南山的猜測得到證實，立刻看向靈曄。
靈曄解釋：“青丘族人，最擅形容變幻、掩藏氣息，當(dāng)初他就是靠著這一手，才從昆侖偷走了萬生鼎。”
“……所以這十年，一直是他假裝我？”南山遲疑地問。
靈曄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屋里便傳來劉金花的聲音：“南山，找到土豆了嗎？”
南山猛地抬頭。
“找到了�！毕獪Y高聲應(yīng)了一句，似笑非笑地看著南山，“既然正主回來了，我是不是就不用再演了？”
“你可以滾了�！膘`曄冷淡開口。
溪淵嗤了一聲，打個響指身體便開始變化，不多會兒就恢復(fù)了原本的容貌，身上舊樸的衣裳也沒了，換成了華麗的衣袍。
“還是這樣更舒服�！彼嬲沟厣炝松鞈醒�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問他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靈曄手上，竟然會這么聽靈曄的話。
沒等她問出口，劉金花突然從堂屋出來了：“你把那個土豆洗一洗，今日我給你做燜飯吃，你昨天不是說想吃……”
話沒說完，便看到了院里院外的三個，劉金花突然愣住了。
“阿娘……”
南山看到劉金花的一瞬間，眼圈便紅了，推開籬笆門不自覺地往前一步：“你長了好多白發(fā)�！�
劉金花愣愣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你怎么突然換了身衣裳？”
南山一頓，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穿著東夷漁民常穿的那種短衫。
“我……”
“她那身衣裳臟了，我便給她拿了一套新的。”溪淵笑道。
劉金花這才看向他，看到他灰紅交雜的長發(fā)和過分漂亮的眉眼后又是一愣：“這位是……”
“是南山的未婚夫�！毕獪Y貼心解釋。
劉金花：“？”
南山：“……”
一片安靜中，靈曄緩緩開口：“岳母，他在開玩笑�！�
劉金花這才回過神來：“啊，靈曄，快進來�！�
聽她對靈曄熟絡(luò)的語氣，南山忍不住又看向靈曄。
“我偶爾也會來看看他們�！膘`曄解釋。
南山點點頭，又一次看向劉金花鬢間的白發(fā)。
十年時間一閃而過，卻在阿娘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記，南山第一次發(fā)覺時間竟如此殘忍，殘忍到將一切衰老就這么坦然地擺在你面前。
她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是怎么了？”劉金花失笑，走過來牽住她的手，“委屈什么呢？”
“沒什么……”南山強顏歡笑，“我就是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