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拉鉤

    李明珠臉上的真誠、好奇，瞬間凍結(jié)，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猛地瞪圓，瞳孔急劇收縮。

    隨即她一聲尖銳到幾乎破音的嬌叱，猛然爆發(fā)出來，“你……你……你這狗奴才！！放肆！無恥！下流！好的不學(xué)！你你居然敢學(xué)那張德海！想……想跟本公主玩……玩對食？！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信不信本公主現(xiàn)在就叫人把你拖出去砍了��！”

    她胸脯劇烈起伏，華麗的宮裝裙擺都因憤怒而微微顫動。

    范尚方才也就是小聲嘟囔一聲，沒想到還是被李明珠給聽到了。

    他連忙解釋道，“殿下息怒！小的不過就是一句玩笑話！”

    李明珠依舊板著臉，怒哼道，“哼！玩笑？你這狗奴才，膽子是越來越肥了！竟敢拿本公主開這種下作的玩笑？！”

    范尚把連忙道，“是，小的以為公主把我當(dāng)朋友了，所以開了句玩笑！下次不敢了！”

    心里卻在暗道，老子也就是這么一說，老子還看不上你個小屁孩呢。

    真要是比起來的話，老子還是想當(dāng)你老子。

    比起你老娘那種熟女來，你個生瓜蛋子有什么毛意思？

    聽范尚這么一說，李明珠心里的氣不知怎的，居然消了幾分。

    她沉默了片刻，那股因羞憤而漲紅的臉頰漸漸恢復(fù)了白皙。

    她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輕得幾乎聽不見，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其細(xì)微的惋惜，“可惜了……”

    “可惜你是個太監(jiān)……”李明珠的目光飛快地掠過范尚低垂的頭，那眼神復(fù)雜難明，“否則……就憑你這份膽色和本事……本公主……說不定真會去求母后，招你做個駙馬呢！”

    范尚猛地抬頭，撞進(jìn)李明珠那雙復(fù)雜難明的眸子里。

    那里面有一閃而過的惋惜，一絲少女的悵惘，甚至……

    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讓范尚心驚肉跳的認(rèn)真？

    她該不會是……真動了點(diǎn)心思？

    范尚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這丫頭片子，平時刁蠻任性，心思卻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剛才還喊打喊殺要砍他腦袋，轉(zhuǎn)眼又說什么駙馬……這跳躍也太大了點(diǎn)！

    范尚心里警鈴大作。

    這可不是什么艷福，是催命符！

    跟公主扯上感情糾葛？

    還是在這種身份下？

    十條命都不夠死的！

    他必須立刻徹底掐滅這危險的小火苗，“殿下慎言！小的身份卑賤，形同草木！殿下金枝玉葉，鳳翔九天！奴才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敢存半分褻瀆之心！方才奴才口無遮攔，已是大不敬之罪，求殿下責(zé)罰！至于駙馬之言……殿下切莫再提，折煞奴才事小，若污了殿下清譽(yù)，奴才萬死難辭其咎！”

    他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姿態(tài)放得極低，只想趕緊把剛才那點(diǎn)曖昧不清的氣氛驅(qū)散。

    李明珠被他這劇烈的反應(yīng)弄得一愣，隨即臉上那點(diǎn)惋惜和悵惘瞬間被羞惱取代，她跺了跺腳，“你……你這人真沒意思！本公主不過隨口一說，瞧把你嚇的！誰……誰真要招你做駙馬了！自作多情！”

    范尚心里松了口氣，只要不是真動心就好。

    他趕緊順著臺階下，“是是是，小的愚鈍，領(lǐng)會錯了殿下的意思！殿下寬宏大量，不跟小的計(jì)較，小的感激涕零！”

    李明珠哼了一聲，背著手在原地踱了兩步，似乎在平復(fù)心情。

    她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那雙大眼睛重新亮晶晶地看向范尚，“喂！范尚！你剛才說……你把我當(dāng)朋友？這話是真心話，還是又是在哄騙本公主？”

    范尚心里咯噔一下。

    他剛才那純粹是情急之下的托詞，為了緩和氣氛，哪能當(dāng)真？

    可眼下這情形，說不是，豈不是自打嘴巴，還顯得自己剛才全是在糊弄她？

    他心思電轉(zhuǎn)，臉上立刻堆起受寵若驚的惶恐，“回殿下！小的方才……確是真心話！小的入宮時日雖短，但也看得出殿下雖身份尊貴，卻也是性情中人。殿下行事光明磊落，恩怨分明，對小的也很好……種種情誼，小的銘記于心！只是……”

    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變得低沉苦澀，“只是小的身份卑微，豈敢高攀殿下金枝玉葉為友？此乃天大的僭越！若被太后娘娘或皇上知曉，莫說小的這顆腦袋頃刻不保，便是殿下，恐怕也要受牽連，被斥責(zé)失了皇家體統(tǒng)……小的萬萬不敢連累殿下啊！”

    李明珠聽著他前面的話，眼睛亮了起來，尤其是聽到“性情中人”、“光明磊落”、“恩怨分明”這些詞，小下巴都不自覺地微微揚(yáng)起。

    可聽到后面，尤其是范尚那副“生怕連累她”的惶恐模樣，她的小眉頭又皺了起來，帶著明顯的不服氣。

    “哼！什么僭越不僭越，體統(tǒng)不體統(tǒng)的！”

    李明珠一甩袖子，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叛逆和任性，“本公主交朋友，還要看別人臉色不成？母后和皇弟那里，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范尚！本公主問你，你方才說把我當(dāng)朋友，是真心話嗎？看著我的眼睛說！”

    范尚被她這突然的逼近弄得有點(diǎn)措手不及，只能硬著頭皮抬起頭，迎上那雙清澈又帶著執(zhí)拗的眼睛，“回殿下，小的……范尚，方才所言，字字真心！能得殿下垂青，視若……朋友，是范尚三生修來的福氣！只是……這朋友二字……殿下……三思��！”

    他再次讓李明珠三思，然而，李明珠此刻正處于一種挑戰(zhàn)禁忌的興奮之中。

    范尚越是強(qiáng)調(diào)危險，她反而越是覺得刺激，越覺得這個朋友來之不易，值得珍惜。

    “好！一言為定！”李明珠脆生生地說道，隨即伸出了自己白皙纖細(xì)的小拇指，遞到范尚面前，“來！拉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范尚，從今往后，你就是本公主李明珠在這深宮里的第一個……嗯，也是唯一的朋友了！你要是敢說出去，或者敢背叛本公主……”

    她故意板起臉，做出兇狠的樣子，但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本公主就……就真砍了你的狗頭！”

    看著眼前那根晃悠的小拇指，范尚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這丫頭，還真是個孩子心性！

    拉鉤？

    既荒謬可笑！

    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純真和危險。

    而且你弟弟剛拜了我當(dāng)?shù)蹘煛?br />
    老子還整天在琢磨著怎么把你老娘睡服呢！

    你這邊倒好，直接跟我拉鉤做兄弟了？

    這輩分亂的，他感覺自己是在玩火��！

    可他現(xiàn)在拒絕，剛才那番真心話就成了徹頭徹尾的謊言。

    立刻就會激怒這位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公主。后果不堪設(shè)想。

    范尚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最終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帶著一種“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感，也緩緩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拇指。

    兩根小指輕輕勾在了一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李明珠清脆地念著童謠般的誓言，用力地勾了勾范尚的手指。

    范尚觸電般迅速收回手，再次深深躬身，“殿下……小的……”

    “好啦！別小的小的的了，聽著煩！”

    李明珠心情大好，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她擺擺手轉(zhuǎn)身欲走，走了兩步又回頭，俏皮地眨了眨眼，“記住哦，朋友！以后在宮里，本公主罩著你！不過……也別指望本公主幫你打架！”

    說完，她像只快樂的黃鶯，腳步輕快地消失在回廊盡頭。

    空蕩蕩的后庭，只剩下范尚一人。

    他站在原地，看著李明珠消失的方向。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剛剛被勾過的小拇指，臉上的表情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