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淘汰了
邱千聽得分明,這幾人陰陽怪氣的語調里,字字句句都在影射她。
經過幾位“金牌編劇”的即興創(chuàng)作,她已從無依無靠的孤女小白花,搖身變成了心機深重的毒婦綠茶婊——為了上位,不惜陷害樂善好施的好姐妹。
幾位吃瓜群眾兼編劇投來的目光猶如實質,輕蔑中夾雜著嘲諷,仿佛在打量什么低等生物。
邱千向來不在意旁人眼光,但平白蒙冤卻不在她的容忍范圍內。
她將書包重重放在桌上,“砰”的一聲悶響讓前排幾個女生不約而同地縮了縮脖子。
剛剛還口若懸河、唾沫橫飛的幾個人,見她走過來,瞬間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鵪鶉,集體噤聲。
門妍妍手中的奶茶杯被捏得變形,吸管上還掛著半截珍珠,要掉不掉地懸在那里。
邱千沒有客氣,直接開門見山,“季絮到底是什么導致的過敏?”空氣驟然凝固。
想不到對手這么生猛,幾個人一下子怔住了。
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飄忽得像受驚的魚群,人均一臉尷尬。
過了好一會兒,門妍妍終于咬著下唇站出來,下巴一抬,“你不是最應該知道嗎?要不怎么會故意買奶茶陷害她。
”邱千雙手插在口袋里,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不用拐彎抹角,你直接告訴大家,她吃什么過敏。
”門妍妍臉頰微紅,她撇撇嘴,不情愿地憋出一句,“芒果。
”“行。
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不知不覺間,教室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邱千側頭望去,正巧沈琛和路宇勾肩搭背地從后門晃進來,說說笑笑、沒心沒肺的模樣。
“沈�。 鼻袂岣呱ひ�,清冷的聲音在嘈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沈琛腳步一頓,松開路宇,大喇喇地走上前,“有事兒?”“昨天你幫我買的奶茶,還沒給你錢。
”“就這事兒?”沈琛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哥請你的。
再說買二贈一,等于白送。
”邱千余光掃向那幾個豎起耳朵偷聽的女生,語氣平靜,“你還記得買的什么口味嗎?”“廢話!啊!”沈琛一臉嫌棄,“三杯全是的,其他口味能喝?跟泔水似的,誰買誰傻。
”他語速飛快,字字清晰,邱千淡淡地看向門妍妍,一言不發(fā)。
幾個女生也頓時面面相覷,眼神閃爍。
門妍妍被盯得耳根發(fā)燙,臉上掛不住,硬著頭皮擠出句,“那、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季絮說不定是過敏呢!”話音剛落,沈琛瞬間炸了,猛地一拍桌子,“你什么意思?合著是我害她住院的?!”他嗓門極大,震得整個教室都靜了一瞬,“來來來,你再說一遍試試!”門妍妍被這氣勢嚇得一哆嗦,眼眶瞬間紅了,尖聲回嗆,“你兇什么兇!”說完,再也繃不住,抓起手機就往座位跑,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其他人見勢不妙,立刻作鳥獸散,誰也不想觸沈琛的霉頭——這位“班霸”可不是白叫的。
何況,經他這么一吼,“芒果過敏”的說法徹底成了笑話。
很快,上課鈴響起。
邱千低頭給沈琛轉了奶茶錢,瞥見他的微信名不知何時改成了——“家庭一級保護廢物”。
她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下,順手發(fā)了個“謝謝”的表情包。
但錢,沈琛沒收。
本以為這場風波會隨著上午的對峙而平息,可邱千還是低估了謠言的殺傷力——簡直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下午去洗手間時,她剛走到門口,便聽見隔間里傳來幾個女生的蛐蛐。
“聽說了嗎?季絮被那個扶貧生擺了一道。
”一道尖細的嗓音刺進耳朵。
“可不是嘛,人都病得起不來床了,這次海選肯定泡湯。
”另一人接話,語氣里摻著幾分假惺惺的惋惜。
“膽子真大啊,連季絮都敢動。
”“聽說沈琛在背后撐她,奶茶都是他買的。
”這句話像一滴冷水濺進油鍋,瞬間炸開一片各式各樣的笑聲。
“��?沈琛不是跟路宇是一對嗎?”“噗——什么都嗑只會害了你!”……她們越說越離譜,仿佛親眼所見似的。
邱千站在洗手臺前,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翻涌的煩躁。
晚上還有海選,不能自亂陣腳。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流言傷不到她。
可那股被冤枉的悶氣仍堵在喉嚨里,咽不下,吐不出。
明明只是練了練口語,怎么就成了眾矢之的?回到教室,那幾個女生的聲音卻像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桌上攤開的英語資料上,那些原本熟悉的字母突然扭曲起來,像一群嘲弄她的黑色螞蟻,爬滿紙頁,啃噬著她的理智。
這仿佛就是一個不詳的預告。
晚自習時,她按照通知要求去了頂樓階梯教室,昏黃的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教室門口豎著一塊水牌,寫著“志愿者海選現場”。
邱千是高三組的第一個,前面高一、高二的海選差不多已經結束,只剩下一個男生。
教室的門半掩著,從外面可以清楚地聽到里面的提問和回答,語速比想象得還要快。
心臟陡然一緊,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起來。
她捏著手機,盡量讓自己平靜。
幾分鐘轉瞬即逝,男生推門走了出來,他看向邱千,微微點頭示意她可以進去了。
邱千回以一個同樣的點頭,深吸一口氣,抬起略顯沉重的雙腿,緩緩走進教室。
教室前排坐著六位評委,后排則是記分的學生。
講臺位于正中央,在頂燈的直射下白得刺眼。
她一進門,就對上了前排最左側男生的目光,這人看起來有些眼熟,好像是高三學生會的。
男生的眼神很淡,看起來沒什么情緒,又似乎有很大的情緒。
第一道題就是由他發(fā)問。
“i
heard
that
order
to
participate
this
petition,you
deliberately
sabotad
your
teaate
and
caed
her
hospitalization
is
that
true?”(聽說,你為了參加這次比賽,導致隊友住院?)“……”邱千沒想到謠言竟成了面試考題。
血液沖上耳膜,嗡嗡作響。
她死死盯住對方的臉,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i’
not
sure
where
you
heard
that
ruor,but
i
had
nothg
to
do
with
her
ndition”(我不清楚謠言來源,但她的情況與我無關。
)不過,顯然這種逃避似的回答沒有得到認可,男生身體前傾,繼續(xù)逼問:“then
how
do
you
exp
her
allergic
rea?her
english
proficy
has
always
been
outstandg
do
you
nuely
believe
you
outperfor
her?”(那你如何解釋她的過敏?她的英語水平一向出色,你真認為自己比她更強?)邱千的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
事實上,她的口語本就不算流利,面對這樣咄咄逼人的質問,思緒更是亂成一團。
站在講臺上,她只覺得眼前發(fā)暈,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了。
她試圖組織語言解釋,可大腦突然一片空白,那些熟悉的單詞和語法規(guī)則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機械地張了張嘴,連自己都不清楚說了些什么。
感官似乎全部失靈。
她只看到評委們的嘴唇在動,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怎么也聽不真切。
結果不言而喻。
最后傳入耳中的,是一句冰冷的宣判:“we
regret
to
r
you
that
you
didnt
et
our
sele
criteria
this
ti”(很遺憾通知你,本次未能達到我們的選拔標準。
)她踉蹌著走出階梯教室,冷風從走廊敞開的窗戶灌進來,像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邱千下意識抱緊雙臂,才漸漸清醒。
風把她的劉海吹得凌亂,也吹散了腦海里嗡嗡作響的雜音。
她很清楚,這次失敗與旁人無關——除了自身水平不足,更因為在關鍵時刻她沒有穩(wěn)住心態(tài)。
雖然失敗已經習以為常,但是這次,她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鈍痛。
明明是一個不靠譜的謠言,卻變成了傷害她最直接的利器。
僅僅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讓她的努力付之東流。
與夢想的漢語大賽就這么擦肩而過。
她怎么想,都心有不甘。
又在走廊里多站了一會兒,她長長地吸了幾口氣,等情緒差不多平靜了,才從后門回到教室。
幸好沈琛沒在。
她坐在最后一排,也沒什么動靜,一直垂著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蕾走過來。
“沒關系的,”手輕輕搭在她肩上安慰,“這只是一次嘗試。
”邱千鼻尖一酸。
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把涌到眼眶的淚水憋了回去。
她點點頭。
手機也收到了一條尤葉的慰問,只有短短一句話:下次繼續(xù)努力哦。
雖然看不出這句話背后是真是假,但她還是單手回復了兩個字——謝謝。
-翌日清晨,邱千依然準時出現在跑道。
沈驥的身影也如約而至,只是兩人之間忽然多了道無形的界限。
他們保持著慣常的跑步距離,腳步聲此起彼伏,卻始終無人打破沉默。
沈驥不問,她也沒提,但那些流言想必早已人盡皆知。
這份默契的沉默壓得邱千心口發(fā)緊。
既怕沈驥信了那些閑言碎語,又怕他開口求證。
失敗的事實像塊石頭哽在喉間,讓她難以啟齒。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但失敗的余韻一直糾纏她到了周日。
即便提不起精神,但邱千還是坐上公交車去了千樹街。
只有忙碌,才是打敗胡思亂想的最佳幫手。
店里人手不足,一個店員休假,一個請了病假,她兼顧服務生和清潔工的雙重角色。
忙碌反而成了最好的解藥,讓她無暇沉浸在自怨自艾里。
在清理南瓜日記墻的時候,她灰暗的心情,陡然一亮。
沈驥留下了一張便簽——“其實,湖面上每一只優(yōu)雅靈動的天鵝,雙腳都在水下拼命滑動。
”右下角還寫了日期,正是今天。
邱千的眼眶突然發(fā)燙,一股難以名狀的熱流在胸腔翻涌。
原來沈驥——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她。
墻壁上幽暗的射燈落在便簽上,一塊一塊的光斑緩緩移動,就好像她四處亂撞的心情,在無聲中迸發(fā),又在瞬間融化。
邱千屏住呼吸,深深凝視著這張字條,仿佛要將每一個筆畫都刻進記憶。
許久,才小心翼翼揭下來,像對待珍寶般對折整齊,輕輕放進外套口袋。
這薄薄的紙片,勝過世間所有昂貴的禮物。
在她最黯淡的時光里,只有沈驥看透了她強撐的倔強。
他明明知道一切,卻在操場上選擇了沉默,用最溫柔的方式守護著她的自尊。
他懂她,比她自己,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懂。
她用力抿著唇,淚水還是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