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明牌
居成陽將啟明館中搜到的匕首遞給秦于方:“刀是官子成放的?”
“對,解九娘用水送到的�!�
好縝密的計劃,天氣都算到了。之前查過,下雨就更不會探查,聲音還可以遮掩。
居成陽:“所以說,官子成剛開始并不知道這是個什么事,但是應該因為蕭絕的特征和解九娘的話察覺到了,且大約不是和他們一個陣營,但官子成以為解九娘是,所以希望直接幫她嫁禍最有嫌疑的人,他知道姜之為的事,他想要結案,所以這里,不止這一件事。”
蕭絕的嫌疑就可以排除了。
“那就是告訴我們所有人的牌都是好是壞了�!鼻赜诜街噶烁]疑�,官差們便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八裁�,盡量滿足他,不要漏出馬腳。”
官差道了是又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兩個人一人一把傘,秦于方一甩,弄到了居成陽身上,她嘖了一聲,嫌棄地蹦遠點。趁著秦于方和官差說話,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將水甩在他們身上,還瞧了他們兩眼,她與官差二人眼神對上,居成陽又睜大眼睛眨了眨,這是她對付父母哥哥的慣用招數(shù)。官差沒忍住笑出聲。
秦于方:“你笑什么?”
“沒有�!惫俨盍昧艘谎凵瞎�,眼角還帶著笑,這小姑娘也太可愛了吧。
居成陽又沿著回廊走看見燈籠被吹滅,起了一陣風,微微縮了肩膀,腳步還是慢了些:“蕭絕就是姜懷,姜之為死后,陛下應該是派人毒死他,他命大,找了個好大夫,用了新的身份活下來了�!�
應當就是那位程大夫,他說的朋友就是穆晴。
秦于方很快追上了她。“難不成,他是要幫金云的?那可是他爺爺,他可真是大義滅親�!彼托σ宦�,抱著臂膀。
金云和穆晴其實他們在心里幾乎已經(jīng)認定了是一個人。
“大概是�!本映申柣仡^問他�!叭绻悄慵胰�,你的恩人,他們做錯了,你就會包庇嗎?”
秦于方斂下眼皮說:“我不知道�!彼H緣淺,少有人疼愛他,親情于他來說,可貴。
居成陽臉色掉了下來:“很晚了早些睡吧�!�
秦于方指了個官差道:“送居小姐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闭f是這么說,但她確實害怕,官差跟在她身后,她也沒說什么。
進了院子,居成陽洗漱好在床上思索了半天,雨停了,終究翻身下床,偷偷到了如夢令。
她有心不驚任何人,悄悄翻墻,崴了腳,差點跪在地上�?词氐墓俨钜膊皇浅运氐�,瞥見是她也沒有阻攔,只當做沒看見,悄悄去稟報了秦于方。
金云死時的位置被一圈生石灰撒在上面圈了個圈兒。居成陽就看著那位置說道。“我知你心中之事,你若在天有靈,便幫幫我吧�!�
那本冊子還在秦于方那兒,她不好這個時候去拿回來,趁著黑夜,是不是也能再找到些東西?她瘸著腿點了那找到證據(jù)的燈,又仔仔細細看。
貼著門框窗框一點一點,在窗子聽到了細微的咔噠聲。
是什么東西撅起來的感覺。
居成陽便用手摸,果然摸到有一個縫,原本是被粘著的,一熱烤化了便撅了起來。
里面有兩張紙。一張是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是同興十四年的刑案。
“同興十四年一月,李興以其妻頭撞柱,三十余下,卒,判傷人�!�
“同興十四年二月,井中撈出尸首,腿無傷痕,頭有撞傷,旁觀者言同行另一人衣中帶血,判無罪,上訴無果�!�
“同行十四年二月,屠戶張揚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二人搏斗,屠戶數(shù)下斃之,眾目睽睽,判失手。”
“同興十四年四月,陳明踏青,路遇風箏絆馬,不停拖行孩童,致其死亡,判故意傷人�!�
凡此種種。所有的案子從故意殺人變成了失手,無罪。居成陽捂住了嘴,何其不公?
同興十四年,黃蒙已經(jīng)做了縣令,當時瀘州管刑案的官員又是誰的喉舌?另一張卻是請求。
“同興十三年,我愿認罪,請大人不要追查�!�
這兩張證據(jù)放在一起,必然是有重要的原因。他們想保護什么?還是說想保守秘密?
“難道那些人從瀘州出去是因為這些事嗎?”居成陽又道�!安粚Π�,這寫的是十三年,為什么不要追查?十四年看來應該是如他們所愿不追查,又將量刑減輕,若是如此來看十四年并未比十三年強,甚至死人更多,可是瀘州人出城的簽字,十三年之后卻越來越少,他們又不怕了嗎?還是說他們希望借力打力?這其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居城陽引著燈又在將這些地方都通通摸了一遍一遍,手燙得通紅,指頭上扎的毛刺拔了好幾次,還險些將簾子點著,困得實在是撐不住,吹了兩下風,再找也沒有什么收獲,便又翻窗,一瘸一拐地走了。
秦于方聽了匯報,但是也并沒有管,本身這個案子就只能靠居成陽,有些東西給他看了,也不知道其中信息是什么意思,她運籌帷幄甚至比他這個主審官更希望這個案子能夠真相大白。
他方才看見林衛(wèi)拎了兩壇給官子成送去,他便也被勾出了饞蟲,要了一壇,自顧自喝。“這奇怪的案子,奇怪的證據(jù),如果她在,也許比我更強些�!�
秦于方想蘇容了。今天這酒如果不喝,怕是覺都睡不著了。
林衛(wèi)忙完了事,剛才想到仵作一直沒有出來吃飯,送了兩樣東西過去。
“抱歉,忙忘了,你還沒吃。”仵作身上的白布還沒有扯下來,接了東西,但沒吃的意思�!爸x謝,先放著吧�!彼麤]心思吃。
林衛(wèi)在他開門時瞄到了那么一眼,看見金云皮肉和手腳上的傷,便不敢再看,靠在門外�!柏踝鞑皇呛芸靻�?怎么這么久?”
“她有些特別,必須鄭重些�!必踝鞯�。“這女孩受了不少苦,我的孫女也就這般大,看得我心里怪難受的,我想著把所有傷痕都查清楚�!�
“她和我妹妹也差不多大�!绷中l(wèi)說�!敖裉煸铝敛粔驁A啊,不是十五十六了。”
“是被天狗吃掉了,哈哈。”
林衛(wèi)說:“我妹妹丟的時候又是八月十五,之后我們家的人就再也沒有全過。”
半晌沒有聽見仵作回答,回頭一看,仵作卻像是想清楚了什么,回去驗尸去了。
他慢悠悠地踱步回了成楊樓。
夢中,禿鷲盤旋在密林上空,下有腐尸野狗,在黑夜里射出密集的光。
兩個男人緊鑼密鼓地行動,將半死不活的人扔在地上,解開衣服。另一人看著血肉模糊還在掙扎的人沒有絲毫憐憫之心,捏著匕首,在左側(cè)肋骨處割了一刀,摸了兩下說。
“呀,怎么是個娘們兒?”那人有些泄氣。
“娘們兒?那混不過去,大小有區(qū)別,賣不上好價了�!�
“那剛才看著還挺猛的,竟然是個娘們兒�!�
“那不是吃藥了嗎�!蹦腥说��!皼]事兒,女人咱們也有賺錢的法子,賺的可不比男人的少�!�
男人叫道�!皩�,趕緊的,把她弄出去,差不多也就死了�!�
一聲靈巧的哨子響徹了夜間。野狗和禿鷲,吼叫和長鳴,一上一下壓迫著居于中間的人類。
兩個男人又一邊抓手一邊抓腿,想要將她重新放回車上。
帶著一個完全沒有行動能力的人,還是太費勁了。其中一個男人扔下了腿�!翱熳撸∵@里的野狗禿鷲都是吃慣了人肉的。”
另一個聽罷也直接將人扔到了地上,二人便駕著車走了。
人被砸得悶哼了一聲,口中溢出更多的血來,她一路被拖到這里,又挪又摔,看到他們走了,才將袖中的兩把匕首扔在地上。少有人至的草地,草芯中甚至都藏的著血。
和地上躺著的女孩兒年紀差不多的一個約莫十幾歲的人,張嘴,哨子便掉在了胸前,她上前來將人扶起�!澳氵好嗎?還能挺得住嗎?”
女孩嘶啞的聲音說了聲可以。
若是死人她便不出手救了�!澳阋彩潜凰麄凃_去的吧?”她似乎司空見慣,神色冷靜�!暗闼坪跤行┎灰粯��!�
“怎么不一樣?”她哼笑一聲。“女人的下場應該是去青樓才對�!�
女孩沒說話。
她又問。“你是沒吃藥嗎?吃了藥的人是不會活到現(xiàn)在的�!�
“對�!迸�。喘了兩口氣,口中又滴兩滴血�!澳阍趺慈绱俗栽�?”
“自在?”她無可奈何地笑笑�!拔壹页宋�,所有的人都逃了,我沒有家,自然自在�!�
“那他們怎么沒帶上你?”女孩雖是問話,但卻神色了然帶著難過�!澳阍趺催M去的,難道你不清楚嗎?只是性別不同,分到的地方不同而已,我的家人沒有能耐救我,所以他們逃了,但我自己可以�!彼Φ馈!拔覀兛梢哉f是一樣厲害的人�!�
她的體力不是很好,到了她住的地方已經(jīng)是氣喘吁吁。簡易的包扎之后,女孩打量了這個小屋子,很小很隱蔽,幾乎見不著光,是在地上打的洞。是一只可愛的小老鼠呢,女孩兒開玩笑說�!澳銜F嗎?”
“不會,只是這里一直都很安靜少有人來,只要尖利的聲音就能驚醒鳥獸�!�
女孩兒問:“你一直在這里住著,不害怕那些野獸嗎?”這里雖說冬天不冷,倒是可以住,可這里離剛才的亂葬崗十分近。
“有的是尸體,怎么會去攻擊人。”她將女孩按下�!澳氵@幾天就先住在這兒吧,你的身份已經(jīng)死了,你自由了,只是現(xiàn)在姚將軍死了快兩年,很難出去了。”
“是啊,很久了。”女孩低頭摸了摸懷里的紙,將自己縮在被子里。“所以你們過這樣的日子也很久了吧?”
她也爬上床。
女孩說:“會結束的,很快�!�
過了半晌。
“既然你自由了,為什么不跑?”女孩兒問她。
她直愣愣地閉上眼睛將雙手疊放在肚子上躺著,像個會動的尸體,說。“因為,是我的家人把我留在這里的呀�!�
林衛(wèi)猛地滿頭大汗坐了起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庇职d狂地說。“對對,對,就是這樣的�!�
他起來點了盞燈,就放在床頭,仔細地圍好了簾子離火遠些。面朝著燈火,就如同還是白天一樣,只是小睡而已。夢境接續(xù)著,又好像沒有什么關系。
“快滾!”
他們在驅(qū)趕一個女孩兒。
“媽媽,求你了,別打她了�!币轮烂睬鍥龅呐樱瑸楸槐摅椎呐忧笄�。
“她一個外來的連地都沒有,一個逃跑的黑戶,我沒給她送到官府就已經(jīng)仁至義盡,她沒有吃喝求到我頭上了,我好心好意,給她露臉的機會,這身上都是疤,嚇著人怎么辦,誰會點她?”媽媽叉腰,拿著垂落在地上的鞭子。
女孩無心聽他們這些話,就在想這么長的鞭子,抽人時候,難道打不到就不會被甩在她自己身上嗎?
“媽媽,她既然接不了客,不如讓她給我做丫鬟,留下她吧�!泵烂驳呐诉在苦苦哀求,希望為這個孩子求一條干凈的路。
“不�!迸⒅逼鹧濉!拔医涌��!�
真是奇了,這多的是貞節(jié)烈女,還有這樣自甘墮落的?眾人都嘖嘖稱奇。
“不行,不行�!泵烂驳呐粟s忙攔著女孩兒。
媽媽翻了個白眼,她也曾經(jīng)是花魁娘子,只是如今四十多歲,身材發(fā)福,她看這些年輕的姑娘們,就和看見從前的自己,自己的現(xiàn)在就是她們的將來,不,也許沒有將來。
邊上有一個小廝勸她。“有一個總比沒有強,反正又不是花銀子買的,免費的不用白不用,怎么也能賺錢�!�
“那就先留著吧。”
媽媽走后,兩個女孩子抱成一團。夢里好似過了許久。最后只看見那女孩想要去拉媽媽,被狠狠地甩開了,她被人帶走,然后是大片的血,他們關上了門。她就再也沒有出來過。林衛(wèi)又一次驚醒,哭了半晌,蠟燭已經(jīng)燃盡,但太陽出來了。新的一天開始,是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