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妹妹
如夢令門口林衛(wèi)拎著一個食盒,本打算自己留著吃,又想起仵作滿頭大汗,他似乎也沒吃早飯。
他不敢進去,就在門外喊。“爺們兒一起吃點?我剛做的�!�
“是嗎,那我可得嘗嘗�!必踝鞣畔率掷锏牡�。他也餓了半天,大家都沒心思吃飯,自然也沒有人想到只有他能吃下,再給他送一些�!拔疫@個年紀(jì)連婆娘都沒有了,孤零零的一個人,兒子也不肯接我的班,早早到外頭去了�!�
“我還是挺佩服你們。膽大心細(xì)�!�
“少有你這么想的�!必踝魇苋宿陕涞亩嗔巳チ�。
林衛(wèi)拿了一小壺酒,也是他媳婦兒自己釀的�!皝韥韥恚葍煽��!�
仵作連忙擺手,怕耽誤了事情�!安徊徊唬珓�(wù)在身啊。”
“自家釀的,這酒度數(shù)不高,一杯是沒什么問題�!�
仵作也是個老饞蟲了,他一天沒有活的時候也無事可做,去酒館子里和老朋友喝喝酒打發(fā)時間罷了,遲疑一會兒也抱了僥幸心理�!澳呛冒��!�
“你們都是有本事的人呢�!�
“什么有本事,不過是混口飯吃,不過明月客棧給你的薪資不低,怎么過得好像……”
說實話,眾人都有此一問。
“我老婆是絨花巷的潘三花。”
“呦。”仵作拎起酒杯,整肅了表情道。“失敬失敬,久仰大名啊,我竟沒想起來�!�
兩人一碰杯,第二杯也一飲而盡�!袄镱^的事情都是我夫人打理,她照顧著幾十上百個孩子,我也只不過是靠著嘴皮子賺兩個錢而已,比不過她費心費力,我也時常覺得對不住她�!�
仵作臉上上了紅,抓著他的手安慰道。“何苦這么想,都是個人的命,你們夫妻二人做了好事,必然不會白做的。”
“希望吧�!�
仵作又要喝。
林衛(wèi)忙攔著他,道�!翱靹e喝了,仔細(xì)耽誤事兒�!�
“是是是�!绷中l(wèi)這菜做得真不錯,仵作快往嘴里夾了幾塊,又拿了個包子叼在嘴里走了。
高風(fēng)閣
“小哥,我好看嗎?”
又撞見鄭由不正經(jīng)。
居成陽面色不虞,伸手?jǐn)r住秦于方,秦于方也不認(rèn)為他帶出的人會公私不分,二人便停下來在暗處窺伺。
官差看了一眼伏在他胸口的鄭由,眼里閃過一絲鄙夷。“夫人請自重。”
鄭由卻沒有退,反而貼得更近:“有什么可自重的,一個女人總要再找一個依靠吧?”
“夫人應(yīng)當(dāng)知道自己的身份。”官差硬將她的手扯了下去。
鄭由忽然大笑,笑出眼淚,笑得直不起腰,又把眼淚順著臉用手背往上一擦�!拔沂鞘裁瓷矸莅 !�
官差也苦口婆心勸道�!拔业壬矸莸臀ⅲ蛉巳粢偌薅ㄓ泻芎玫倪x擇,何必自甘墮落?”
“自甘墮落?”鄭由說罷落寞地進屋。
居成陽等人也裝作不知,推門進去便聽見一聲慌亂的哎呀,掃過鄭夫人一片后背是在換衣裙。
“等等�!彼词职醋∏赜诜疥P(guān)上門自己進去。問道�!班嵎蛉嗽趺聪然貋砹�?”
鄭由見進來的是她也并沒有放松,慌亂地穿好衣服�!拔铱此麄兌甲吡宋揖拖然貋砹恕!�
居成陽沒說什么,目光打量能藏東西的地方,然后挽上去悄悄摸索一遍�!胺蛉嘶攀裁矗俊�
“沒慌�!�
“我們有需要夫人幫忙的地方�!�
“我只是個女人,一個寡婦失業(yè)的,沒什么本事。”
居成陽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夫人以前不是這樣的�!彼郧安皇菚@樣自我看低的人。
“人嘛,都是會變的。”鄭由神色回避,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居成陽又道�!肮こ探Y(jié)束已經(jīng)有七年了,夫人這些年都在做什么?”
“也沒做什么,就是拿著朝廷給的錢驕奢淫逸�!编嵱蓪擂蔚匦�。
“夫人說笑了�!本映申柲抗馊缇婵创┝怂!胺蛉松砗蟮谋迋脱烙∷坪蹩雌饋硪呀�(jīng)有很多年了�!�
“是,很多年了�!�
“是已故之人?他打你?”
鄭由眼神閃躲道�!安皇�,不是的,你還小,沒有成婚,就是夫妻間玩鬧,他其實很愛我的�!�
曾經(jīng)確實聽說他們感情甚篤,牙印這么深都沒有掙扎的痕跡,但是身上的鞭傷可不是玩鬧能造成的。
她既然覺得是好事,遮掩什么?
居成陽嗤笑一聲,不解道�!八降赘闪耸裁醋屇氵@么死心塌地?”
鄭由哀求道�!拔也幌胝f這些�!�
“附骨之蛆必得刮骨療毒�!本映申柌荒芾斫膺@樣淺顯的不好都不明白,她若是碰破了點皮爹娘和哥哥們都要心疼好一陣。“你一邊說他對你好,說希望他還在,可是他對你真的好嗎?真的好,你每天和別人勾勾搭搭?”
“不許你這么說他!”鄭由已經(jīng)習(xí)慣性地維護她丈夫。
居成陽長這么大沒受過什么委屈,被她這樣吼著,眼淚也一下子下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在家中聽了不少你的傳言,我從來都不信,我都沒信�!�
鄭由吸了吸鼻子仰著脖子快速將眼淚�;厝ァ!笆裁匆郧安灰郧暗�,我只是想證明我有人愛!他們都說織席販履之徒都不要我,我偏要證明給他們看。”她又捂著臉哭道。“若是夫君在,就不會這樣,他會帶著我踏青,帶著我治水,告訴所有人我是他夫人,他只愛我一個人�!�
居成陽咬牙切齒�!耙驗樗懒四悴旁汩e言碎語嗎?是因為他們覺得你脫離掌控,你得的榮譽是你的他們怕的是你,不是你丈夫!”
鄭由漸漸停了哭聲。
路程陽罵道�!爸徊贿^是你心志不堅,聽不下去,所以把一切歸因于你沒有丈夫是個寡婦,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墮落。”
“是你洗腦自己他對你好,美化他,去聽從他們的想法,一定要有一個男人,你選了最差的一條路,選擇了最讓他們?nèi)缫獾囊粭l�!�
“你一邊墮落,一邊羞愧,可是卻不肯改變,你若是肆無忌憚,絲毫不顧及什么貞潔羞恥,只是玩一玩,我倒是也沒看錯了你�!�
門外的解九娘看見秦于方招手叫她叫過來悄聲道�!袄锩嬉称饋砹�,我不方便摻和,你進去看看�!�
“可你,已經(jīng)被毀了,你屈服了。”居成陽很失望,她站起來打算給秦于方開門開始問案子。
鄭由拉住她的手�!拔覜]有�!�
“從前我以你為榜樣,你說我不該被埋沒,所以我沒有,可今天你連自己都救不了�!本映申柺�,想要掰開她的手。
“不是的。”
解調(diào)解上線但沒完全上。“有反骨還這么硬,下場可是吳將軍�!�
解九娘靠在門框上抱著手臂,像是一個俠客和秦于方嘮嗑。
秦于方斥責(zé)道�!翱蓜e胡說了,你去不去�!�
“這是她們倆的事,不需要別人摻和。”
鄭由抓著她的手,半晌才小聲說:“將面前那層布扯開,我只是需要一點肯定和勇氣。”
這么多年她只有孤單一個人,三人成虎,要想心志堅定談何容易,鄭由將身上系的牌子解下來,放在她手里,這是同興十一年時陛下表彰御賜的。“我沒忘。”
“我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這么清醒,也許多年沒有這么難過�!�
“我是獨生女兒,家也算是富裕,嫁了人之后,父母也都亡故,7年前的時候我就想著工程結(jié)束,我能做什么,到今天我才終于想明白了。眼下將這本冊子上的人都找到,將撫恤金給他們,我便也算了了心愿�!�
居成陽聽了這話,看她神色誠懇,反握住她的手,并不細(xì)嫩,可見也是吃了許多苦的,心疼道:“夫人那時時候想必有許多困難吧�!�
秦于方發(fā)覺她們好了,便打發(fā)了解九娘,推門進去。
鄭由整個人的氣質(zhì)變得不一樣了。
她嘆了一口氣,卻腰板筆直像是在發(fā)光,眼神堅定。“是啊,五年,不贊成的人有很多,國庫投的錢朝中怕打了水漂,幾次三番想要撤回?fù)Q個治水官,幾個大頭的慈善家也想要撤資,但那時水已經(jīng)快要漲潮,如果臨時換人,來不及磨合,八成的概率會坍塌,也沒有人肯擔(dān)這個責(zé)任成為千夫所指。”
“我便將全數(shù)家財填起來補了窟窿,能撐住當(dāng)時,也幸虧,我從來沒有真的在內(nèi)宅一心一意相夫教子,我一直在堤壩附近,每一堆土我都有參與,下面的弟兄們相信我,他們沒跑,跟著我一起干。”這是她最榮耀的地方,他們信任她,她覺得比陛下親自的慰問重得多�!澳菚r候是同興十年,他去了,確實很難,十一年的時候決堤死了不少人,傷口感染,病死,被滾石砸傷殘疾,真是不少,我對不住他們,向朝廷申請一些撫恤,也遲遲拿不到,還偶爾將一些病殘混入,然后報傷殘,說是筑堤傷著的,想要騙撫恤金�!�
“那夫人給了?”
“我沒有,當(dāng)時誰跟著我,名冊中一一對應(yīng),再回來的又或是其他人有什么居心我是不知道的,我不想冒這個風(fēng)險。”鄭由雖然不混跡官場,但也熟知人心,她的試錯成本太高了,不敢行差,踏錯一步,縱然擔(dān)一些惡名也沒有什么�!耙蛑潭赖娜硕冀y(tǒng)一安葬在一個地方,一直都派人看守,我不能因為這些人而讓他們寒心�!�
“十三年的時候工程即將竣工,高整希望讓他的子侄進入工程撈資歷,我拒絕了,但是他在工程上使人做手腳,將泥中混入雜質(zhì),欲要告我中飽私囊,若不是發(fā)現(xiàn)得早,險些功虧一簣,又有人私下收買工頭,將死去的家人扔進去,說是筑堤死了的,想要騙撫恤金,工頭直接報給了我,仍然沒有得逞,年末才完整交付。”
居成陽道:“一直到現(xiàn)在,從前年年決堤的洛河,河邊都是良田�!鼻锶f代的功勞,沒有加官進爵,只是一個因為丈夫得的誥命夫人,埋沒了她。
秦于方道。“夫人善心,御下有方,又有原則,許多人是不會為這些人發(fā)錢的,病了死了,往工程下一丟,還可以迷信一點,當(dāng)做鎮(zhèn)壓邪祟。”
鄭由溫和而堅定�!拔沂莻人,良心并不少長一點�!�
居成陽靠在她身上,這才是她知道的鄭由。
鄭夫人愛憐地將她揉進懷里,就像七年前一樣。
秦于方一直很納悶一件事,所有人都有嫌疑,可是鄭由從始至終,都仿佛干干凈凈�!胺蛉�,這客棧里的人都認(rèn)識嗎?”
鄭夫人思索再三搖搖頭�!拔艺J(rèn)得成陽,那場宴席你好像也在后桌坐著�!�
“是�!�
居成陽躺在鄭夫人懷里道�!澳銈兌紱]見過九娘嗎?”
“沒有。”
她詫異道�!芭_上表演的就是她�!�
秦于方也道�!皩Γ娏嗣治也畔肫饋�。”
“是她?”
又問:“夫人晚上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沒有�!�
“吳將軍那里有什么聲音嗎?”
鄭由細(xì)想著搖頭�!靶鐣r之后她就睡了,沒什么聲音。我昨天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金云的院子離得太遠(yuǎn),沒有也正常。
鄭夫人又想起進客棧時的事,說:“但是我來的時候看見官子成追著九娘來�!�
秦于方:“那他們之前就認(rèn)識?”
“這就不清楚了。”
成楊樓
林衛(wèi)難得閑,見居成陽和秦于方從門口過迎了出去�!按笕藗冇惺裁捶愿�?中午有什么想吃的?”
秦于方順勢進去翻了兩下桌子上擺著的東西,都是各種記錄,遞給居成陽�!澳闶鞘裁磿r候來京都的?”
“同興十五年�!�
“為什么來?”
“舉家搬遷�!�
“從哪?”
“瀘州。”
又是瀘州啊,這里出現(xiàn)了好幾個瀘州了,瀘州到底有什么事?
“聽說你如今只有一個妻子,也在京都?”
“是�!�
居成陽拿著一個穿著漂亮裙子的布偶,應(yīng)當(dāng)是自家人縫的,陣腳不太細(xì)密,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了許多年,想念妻子也不至于拿這個�!斑@小女孩的玩意兒,你沒有女兒嗎?”
“是我妹妹的�!绷中l(wèi)手有些微不可查地抖動起來�!拔覀儼嶙咧拔颐妹脕G了。”
居成陽看他的反應(yīng),一挑眉:“賣了?”
“不是,就是丟了,找不到了�!绷中l(wèi)紅了眼眶。
秦于方頓了頓才問�!皝砹司偷竭@客棧里了嗎?”
“對�!�
秦于方又提起一張紙:“但你的戶籍顯示,你在瀘州做過小吏,我問你,你卻說你不認(rèn)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