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幾天的事情夠復雜的,前因后果就更復雜了!我盡量挑簡要處說,說完也用了快兩個小時。我有很多疑問,又不知道先問什么才好,這些事情我都想和他商量商量。風君子一直沒有說話,見我停了下來,才問道:“你都說完了?真夠熱鬧的!可以寫一部了�!�
“我只是說了個大概,如果仔細說起來話可就長了�!�
沒等我先問什么,風君子先問了我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石野,從你揀到青冥鏡開始修真之路,到今日金丹大成,一共用了多長時間?”
“讓我想想……應該是一年,對,我就是去年的這個時侯第一次在教室里看到的柳依依�!�
風君子:“那是幾月幾號?”
“十一之后不久,是個星期天,好象是十月八號�!�
風君子:“今天是幾月幾號?”
“上午柳老師剛剛送我一塊手表,有日歷,今天是十月七號。”
風君子:“你又糊涂了,現在時間已經過了半夜零點!今天是1990年10月8日,星期一,陰歷八月十五。不多不少正好一年春秋!”
“陰歷八月十五?不對呀,上個月已經過了中秋節(jié)!”
風君子:“今年是閏八月,有兩個八月十五。算了,不說日歷了……我問你,一年之內金丹大成,你不覺的太快了嗎?”
“很快嗎?我也不知道,都是你教我的,是你教的好吧?”
風君子笑了:“這倒不好說呀,看來我我教的確實不錯。本來聞道先后并不能以修行時間長短來衡量,但凡事總有限度,一年金丹大成實在太少見了!說出去恐怕都沒人敢相信。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
風君子微皺著眉頭:“原因嘛,首先當然是我這個高人處處指點的高明!不過僅僅如此解釋,恐怕連我自己都不相信。其實我知道關鍵所在,關鍵在于天劫!道法修行越往后越艱難,不僅是道法境界本身難以突破,更重要的是天劫難度。所以修行人大半的時間往往是用在度劫、歷劫上。而你以一重兇險無比的身受劫躲過了后來的六重天劫,又有世間難得的高人指點,境界突破如此之快,也不算太意外�!�,你記得你是怎么能夠躲過六重天劫的嗎?”
“金龍鎖玉柱?”
風君子:“不錯,就是因為金龍鎖玉柱的護身功夫!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更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
風君子沉吟道:“那是脫胎換骨的功夫,你等于已經過了四門十二重樓的第七重樓‘胎動’到第八重樓‘嬰兒’之間的‘換骨劫’。我的四門十二重樓丹道,關于修煉形體的境界,第一門中是退病強身,就是煉形;第二門中是易筋洗髓,就是還轉;第三門中是脫胎換骨,就是嬰兒;第四門中是化形神游,就是忘情�!鋵嵒纹易约含F在也只知道一半……”
“你還沒解釋你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終于第一次聽他提起了“四門十二重樓”中最后一門的境界,雖然還不清楚第十重樓和第十二重樓的是什么,看來第十一重樓的境界叫“忘情”。
風君子:“你急什么,聽我慢慢說!我當時也認為是你走運,可是后來越想越不對,修行次第不可能亂來的。你不可能一步就脫胎換骨,除非早已易筋洗髓,可是當時我的‘還轉’功夫根本就沒教你!這只能有一種解釋——”
“什么解釋?”我也覺得奇怪了,難道我的修行境界,也超出了風君子的預料之外?他可以從來都沒和我提起過這方面問題,有時候問都不讓我問。
風君子:“你另有奇遇,而這奇遇與毒蛇、朱果、洪水無關。”
他說的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么奇遇?我怎么不知道?”
風君子笑了:“其實你這個人本身就是個奇遇,你自己想想?你有天生陰眼,這未必是什么好事,可是你從小遇到了高人,用金針封住了你的穴脈。如果是這樣也就算了,可是你揀到了青冥鏡,又遇到了我,這就是機緣。另外,你的丹道修為進展如此之快,除了避過天劫,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風君子:“我和七心交過手,她在終南門下七字輩弟子中算是數一數二的了,就算在正一門的澤字輩弟子中也是高手。你金丹大成之后,如果再有青冥鏡相助,現在與她已經相差不遠�?墒悄阆胂肓硪粋人,就是那個七葉。如果七葉五年前不是七心的對手,那么以他現在的修為,算不算精進神速?你們兩人之間有一種遭遇是相同的,你們都得到了同樣東西�!�
“你是說紫英姐的黃芽丹?”
風君子點點頭:“朱果本身就是修行界的寶物,可是黃芽丹要比朱果珍貴多了,它不僅需要其它的珍貴靈藥相配,而且需要高手煉制,一不小心就可能一爐丹藥都廢了。韓紫英煉成了兩爐黃芽丹,一爐是因為你,這我就不說了。另一爐是給了七葉,七葉必有藏私,沒有全部交給師門。他閉關三年道法大成,和黃芽丹相助肯定有關系�!�
“那你不是已經知道原因了嗎?還有什么好奇怪的?”
風君子:“你得到黃芽丹是在修成金龍鎖玉柱之后。我奇怪的是——什么人替你易筋洗髓?別說你自己不知道,連我都沒看出來!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個人可太高明了!”
“你沒看出來?”
風君子:“我要是看出來了還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一開始懷疑是你們村的金爺爺�?墒悄抢项^子家我去過,我送他一只靈獒,還要走了一個鼻煙壺。從頭到尾,也沒看出這位老爺子有什么不對,就是一普普通通的老中醫(yī),沒有半點修行人的痕跡。我應該不會看走眼的,所以我才疑惑,想不通會是誰?”
原來我送楊小康的那個鼻煙壺,是風君子拿金爺爺的,后來楊小康得到這個鼻煙壺,又幫我給金爺爺賣棗,其中的因果循環(huán)實在是很巧妙。而我告訴楊小康那個鼻煙壺是我們村一個老中醫(yī)給的,無意之間居然給說中了!但我現在不關心這個問題,我問道:“那你現在又懷疑誰?這天底下誰沒事會暗中幫我易筋洗髓?”
風君子:“連我都沒發(fā)現,你自己就別琢磨了,順其自然吧。和你說這件事,主要是為了解答你剛才那么多疑惑。你今天晚上來找我,是因為遇到了那么多事情。你自己是不是也很奇怪?這些事情,換一個人一輩子恐怕也遇不到,而你這短短一年時間內全碰上了!想通了嗎?我告訴過你原因。”
“你是說——人劫?”
風君子:“對了,就是人劫!你在修行中躲得過天劫,卻在世間躲不過人劫。你想想這些事,都不是你自己招惹的,你這個人也不是惹事生非的人,可它們偏偏都找上門來,你想躲都躲不過!而且人劫的奇異之處就是從你的心性之中來,就算你早知道今日局面,回頭再來一次,一樣會面臨今日的事端。你回頭想想,是不是這么回事?”
風君子問我回頭再來一次我會如何?我也問自己,如果回頭再來一次恐怕也是一樣的,這就是人劫嗎?我又問:“如果這些都是我的人劫,會不會太多了?”
風君子笑了:“這就要怪你自己了!你一年之內金丹大成,修行可稱神速,你躲過多少天劫,就有多少人劫。所以你才會遇到這么多事!我今天只是想告訴你原因,省得你想不通,以為天底下就你事多,這叫有得有失�!�
“那我該怎么辦?”
風君子:“這我也沒法說。經歷人劫唯一的辦法就是坦然面對,把該做的事情一一做好。不要過多的去想前因后果,因為就算你知道答案,事情也是避不過的。這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是很痛苦的,對于修行人也不容易,所以還不如不問。不過你現在的情況,倒是提醒了我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風君子:“你的境界已到金湯,四門十二重樓前兩門的心法與口訣我都教完了。但如今我還不能急著教你第三門中胎動的功夫。等你處理好眼前的事情再說吧,否則人劫再來,我怕你真的忙不過來。我可以告訴你,在金湯到胎動之間,這一重天劫叫真空劫。很多丹道中人一世修行到此為止,可能尸解而去,或轉世重來,或自以為得道。有很多世傳丹法也到此為止,足見這一重天劫不是那么好過的,歷此人劫恐怕也不簡單�!�
“什么叫尸解?”
風君子:“這不是我的丹法,你也沒必要問。現在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處理你遭遇到的這一切,這也算是修行。”
“那你什么時候再教我第三門中的心法和口訣?”
風君子:“你不用歷真空天劫,但我就當有這一劫數。等你聽九林禪院法源和尚講完《金剛經》再說吧,前因后果先不要問我,最后你自會知道。還有,自古以來丹成而出師,丹道修行弟子只有到達靈丹境界才可以出來行走世間,這我告訴過你。金丹大成之后也有講究,你知道嗎?”
“金丹大成可自稱真人,是不是這樣?”
風君子:“韓紫英告訴你的吧?她知道的可真不少,真沒白活五百年。我要告訴你的不是這個,而是修行界的規(guī)矩。丹道門派,只有金丹大成之后才可以傳法收徒。正一門修的也是丹道,所以你看正一門中的那些人,如果有人正式收了弟子,那說明他的修為應該至少到了三十六洞天的第二十四洞天‘不墮洞天’。說起來你現在也可以收徒弟了,但是你沒有開宗立派,只能傳承宗族中人,所以還是不要傳法收徒比較好�!�
“我現在還沒有收徒弟的打算……這一段時間你不再教我了嗎?”
風君子:“那倒不是!我只是暫時不教你‘胎動’的心法與口訣。世間法術很多,可是我知道的不多�,F在,我能傳你三種法術,但你只能一樣一樣的學,你先學哪一門?”
“你先告訴我呀?”
風君子不好意思的笑了:“這我倒忘了,其實我以前都跟你提過。第一種就是神仙辟谷之術,第二種是外爐鼎房中術,第三種是世間三夢大法第一夢入夢大法的最后一步破妄功夫。我只能一樣一樣教你,你自己選,先學哪一樣?”
辟谷?外爐鼎?這些他都跟我提過,我也很感興趣。但是讓我自己選,我首先還是想學入夢大法中的破妄功夫。柳依依現在正在妄境之中,風君子說如果她自己出不來,就需要我去把她接出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是和柳依依的修行有關,我一定要先學。我并沒有告訴柳老師柳依依的事情,有兩個原因:第一是我剛剛讓柳老師相信這世上有特異功能,還是不要立刻再告訴她這世上還有鬼,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接受的。第二是因為就算我告訴她柳依依的事,我現在也無法讓她見到柳依依。
我告訴風君子我的選擇,風君子有點吃驚的道:“你選破妄?這可是最不容易的!想好了沒有?”
“我想好了,這和柳依依有關。”
風君子:“我如果是你,我也會選破妄。還算你小子有點良心!沒有忘了柳依依。我告訴你,在還轉到金湯之間這一層天劫,叫作‘妄心劫’。你在四門十二重樓丹道修行中沒有經歷,卻要在世間三夢大法中經歷,終究是躲不過去。算了,本來你已經金丹大成,我可以教你直破妄境,可現在為了柳依依,你恐怕要麻煩多了!”
“你別什么人劫天劫的,今天晚上我給你繞的頭都暈了!你告訴我,怎樣才能破妄?我又怎么去找柳依依?”
風君子:“你急什么?柳依依在妄境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也不在乎多等兩天。你還是將你的金湯境界鞏固了再說,先收了你渾身的光環(huán)吧�!憧纯�,天都快亮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我本來是想上昭亭山,結果和你說了這么長時間……我要回去了,你也走吧,過幾天再說�!�
……
和風君子這一夜交談時間過的真快,不知不覺天已經快亮了。我本來想問他很多問題,結果這些問題沒有出口,卻聽他講了一大堆天劫人劫的道理,還有我修行的奇異之處,也不算沒有收獲。金丹大成之后,其實無所謂睡不睡覺休息,小坐片刻就可全天精神飽滿。我陰神歸位之后就起床了。
我以為我起的很早,可是紫英姐和阿秀起的比我更早,我甚至懷疑昨天夜里她們根本沒睡。見我推門出來,阿秀在廳中招呼道:“石野哥哥,你起來了!快去洗個澡,紫英姐給你準備的百花湯浴�!�
紫英姐也說:“小野,阿秀聽說你上次洗完百花湯浴特別舒服,就纏著我要走了百花湯浴的配方,好不容易收齊的材料,就等著伺候你洗這百花湯浴呢。”
百花湯浴?昨天晚上她們倆向木桶里我身上潑水的時候,我就想起了我曾經在這個木桶里洗過百花湯浴。那種滋味確實是舒服,簡直有銷魂的感覺!可是現在阿秀要“伺候”我洗這百花湯浴,還是讓我覺的有點不自在。我昨天晚上有一個問題從頭到尾都忘了問風君子,其實我一直想問他阿秀的來歷?
紫英姐告訴我阿秀是她的表妹,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紫英姐是個妖物,而且普天之下已無族類,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有個表妹?我早懷疑阿秀可能是什么異類,但是又不好直接開口問她。她似乎是突然出現的,出現之后又莫名其妙對我這么好!如果說紫英姐與我之間,她對我的情意我心里清楚。雖然我不知道如何處理我和紫英姐之間的關系,但至少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對這個阿秀我是一點都不明白!
阿秀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偷聽過她和紫英姐的談話,言語之中她已經把自己當作我的人。難道是一見鐘情嗎?就是看上我了?我有這么大魅力嗎?如果說她有什么別的企圖,這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看她的樣子,世上恐怕再沒有這么純真無邪的人!紫英姐全心全意對我,風君子還曾經對她起過戒心,可是對這個阿秀,風君子好像一點戒心都沒有。阿秀平時對我的那些好意,風君子都看在眼里,除了開幾句玩笑,別的什么話都沒說!這阿秀究竟是什么來歷?
沒等我想清楚,阿秀已經推著我進了衛(wèi)生間,大木桶里已經放好了百花湯浴。淡紫色的水光撒落著五色的花瓣,還散發(fā)著怡人的暖香。水溫稍稍有點燙,但躺下去片刻就習慣了,只覺得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了,舒泰無比。我當然不好當著阿秀的面赤身裸體,將她勸了出去,關上門躺坐在木桶里。
阿秀出門時還有點不高興:“石野哥哥叫我出去我就出去,有什么事就叫我和紫英姐姐……”
只聽紫英姐在外面輕聲笑道:“阿秀,小野臉皮嫩,你也不知道害羞嗎?……你難道還想幫他搓背?……金龍鎖玉柱之身,金丹大成的真人,你要能在他身上能搓下來泥,算你厲害!”
------------
076回
獨君妄尊位,萬人效癡狂
道家說“入靜”或者佛家說“禪定”,究竟是什么樣一種狀態(tài)?門外人談論起這個問題,往往都有一個誤解,認為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一種無意識狀態(tài),有人還套用了西方心里學的很多描述去解釋。其實情況完全不同,不論是“靜”還是“定”,意識都是清醒的,而且定境越深,意識會越發(fā)清醒。
常常聽見有人說某某老和尚功夫厲害,可以打坐睡覺,這接近于胡說了。因為靜坐和睡覺完全是兩回事,人是在意識的清醒狀態(tài)中,并非昏沉不覺,也并非無知無欲。當然“定靜”的狀態(tài)有很多種,尤其是佛家的講究更加復雜,大家最常聽到的就有四禪八定。關于入靜調心的功夫,風君子一開始教我的是《莊子》中的“心齋”和“櫻寧”,但我沒有體會到最后一步“坐忘”。因為尚云飛插了一手,他教我止心隨息,幫我滅動觸,我定坐中進入了“初禪”境界。
此后風君子再沒有專門跟我講過如何入靜調心,只是一步步教我丹道中每一層境界的心法與口訣,而在這每一層境界中入靜時的精神狀態(tài)都是不一樣的,只是沒有刻意起一個名稱去描述它而已。也許它的復雜程度不亞于佛門的四禪八定,但修丹道并不刻意強調,只在個人的體會。
同樣是打坐,不同的人可能處在完全不同的意識狀態(tài)中,這一點別人根本看不出來。比如有人可能斷絕了一切外緣的干擾,意識是內在的心性光明;而有人可能是身心內外了無分別,忘記了自己只存萬物;有人可能是一片純凈,能知道周圍和自己發(fā)生的一切,但是留不下任何痕跡。
而我現在就處在一種非常特殊的靜坐狀態(tài)中。我正在菁蕪洞天的竹舍中打坐,感受到的是身心內外了無分別。既然已經到金湯境界,元神與識神合一,就無所謂斷絕外緣向內收攝,這是一種我就是我的感覺。我只覺得天地萬物與我一體,我是萬物之一,天地也不是天地,它與我一體開盍。
進入這一定境,只覺得周身的神氣波動與外物一體,不再有分別界線,不僅僅是相互感應而已。然后才知道什么叫作精華內斂?因為我起身離坐的時候,清晰的感受到金丹大成之后純凈的身心,神氣的收發(fā)與識念一體,一念之間收了渾身的光環(huán),我看上去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本原之人。風君子沒有騙我,這金湯的境界體悟成熟之后,這周身光環(huán)倒不是什么大問題,想收也就收了。
我并沒有繼續(xù)住在紫英姐家中,而是回到了學校。紫英姐非說我原來的鋪蓋舊了,應該換一套新的,就讓我把好準備的那一套新被褥拿到了學校。我想了想,并沒有把這些東西放在宿舍里,而是拿到了菁蕪洞天的一間竹舍當中。我既然要把此地當作修行洞府,當然要做好安營扎寨的準備,有時候就在這里過夜不回去了。一連幾日,我都經常在菁蕪洞天中打坐修行�!敖饻本辰缫呀浟巳患兪臁�
……
接下來幾天風平浪靜,可以說非常平靜,平靜的都讓我自己有點不自在。剛剛經歷了那么多事,一下子好像又什么事都沒了。紫英姐和阿秀還是照常經營面館,沒有修行人在我身邊出現打擾。如果說唯一有變化的那就是柳老師,柳老師現在看見我的時的眼神和以往明顯不同,每次進教室的時候都對著我輕輕的點頭,這個動作只有我知道是在和我打招呼。
最氣人的是風君子,我一直在等他傳我破妄功夫,可是他就像沒事人一樣,每天照常上學放學,就像忘了這件事。我等了三、五天,終于等不及了,這天放學的時候,我讓阿秀先回面館,而我在西門外堵住了風君子。
“干什么?找我有事嗎?有事快說,我還要回家吃飯呢!”
他居然是這個態(tài)度,我也不好發(fā)作,只有陪著微笑問:“風君子,你最近有時間嗎?”
風君子看著我,表情似笑非笑:“那要看什么事情了,有好處我就有時間,沒好處我就沒時間�!�
他的話中有話,我聽出來了,還是主動一點吧:“我想請你出去喝酒,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有空?”
風君子:“我什么時候都有空!……你這小子,說好了每月請我喝頓酒,現在都十月份了,怎么還沒動靜?是不是有事求我等著急了才想起來?”
“不是不是,我早就想請你了,只是前一段時間事情太多……”原來這小子還記著,當初他聽說我有“津貼”之后,就要我每月發(fā)了錢請他一頓,這個月還真沒請!看樣子答應高人的事情,還真不能忘了。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他說這種事什么時候都有空,分明就是在說今天。去什么地方呢?我還想和他去蕪城的大排檔一條街,可是風君子不干,非要去紫英姐的面館喝酒。他對我說:“我聽說你那家面館新換了招牌,變成了石記飯店,還添了幾樣特色菜,我一定要去嘗嘗,不要告訴我你舍不得,我可是幫你省錢!”
“可是紫英姐那里不賣酒!”
風君子:“那我不管,我既要吃菜也要喝酒,有什么麻煩你解決。我告訴你,如果這頓酒我喝的不好,會不滿意的……”
石記飯店不賣酒,是有原因的。老板娘韓紫英千嬌百媚,連風君子這個小孩都知道“餛飩西施”的外號,現在又多了個性感美少女阿秀,就算在這里不吃東西,坐著看看也是秀色可餐,也難怪生意越來越好。當然,也并非全然是好事,這里在學校門口環(huán)境還不算太亂,但也總有宵小之徒或自命風liu的家伙想打這兩位美女的主意。至于結果,當然沒什么好果子吃,五百年的妖精什么沒見過?有什么對付不了的?不過這里不賣酒,還是不想食客喝多了起事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這是紫英姐一慣的原則。
風君子非要在這里喝酒,要換作別人紫英姐和阿秀早想辦法給趕出去了,可是拿他卻沒辦法。我和風君子站著等了一會兒,等有桌子空了,這才坐下。我走到后廚告訴紫英姐我有事求風君子,可是風君子非要我在這里請他喝酒。紫英姐搖頭笑了笑,出去走到風君子身邊,低頭小聲問道:“風大神仙,今天要喝什么酒��?我叫阿秀去買�!�
風君子低聲笑道:“老春黃,燙好了再上……你告訴石野,這酒如果我喝不出好來,可別怪我不用心幫他……”
這時阿秀剛剛收了幾個客人的帳走到風君子身邊,問道:“就你花樣多,什么叫喝出好來?”
風君子:“我沒喝過的美酒就是好酒。”
紫英姐掏錢給阿秀,讓阿秀出去買酒,阿秀到街對面的商店里買了兩瓶老春黃,又到后廚準備熱水燙酒。一邊燙酒一邊嘴里嘀咕:“沒喝過的美酒?老春黃他應該喝過呀?這怎么辦呢?”看來阿秀嘴里對風君子總不滿意,可是心里還是很忌憚風君子的,風君子說的話她也不敢不在乎。
紫英姐對阿秀說:“放著我來吧,你到前面招呼客人去�!缰澜裉鞙蕚潼c東西就好了�!�
聽到這里我靈機一動,想起了一件東西。我跑到風君子身邊在他耳邊問:“風君子,你上次在鯉橋圩給我三粒黃芽丹,現在身上還有沒有了?”
風君子:“我原來有九粒,給了你三粒,又給了別人三粒,現在就剩三粒了,怎么,你想打我黃芽丹的主意?你是不是太不講究了,你應該問老板娘要��!”
“別管我講究不講究,你今天如果想喝好酒,就給我一粒黃芽丹,我一定讓我喝到從未喝過的美酒�!�
風君子眼睛發(fā)亮:“真的?你不騙我?”
“你什么時候見我騙過你?”
風君子:“我沒帶在身上,你等我,我回家去拿……你叫老板娘先把菜做好了�!�
風君子的家住的不遠不近,但估計他回家時遇到了點麻煩,誰家父母能讓孩子不吃飯往外面跑?總之過了半個多小時他才急急忙忙趕了回來。我就等在店門口,他跑過來把一粒黃芽丹放在我手中,口氣還有點舍不得:“這個你拿去,可千萬要搞出好酒來��!”
我拿著黃芽丹走到后廚,紫英姐已經把酒菜準備好了,不知從哪弄的一只很別致的青瓷酒壺,燙好的老春黃就裝在酒壺里。我打開酒壺的蓋子,就要把黃芽丹往里面放。紫英姐眼尖,一把攔住了我:“石野,這不是黃芽丹嗎?你要干什么?”
“泡酒��?我們村的金爺爺告訴我的,這黃芽丹化在酒里,可以補氣益神,還可以活血美容呢!普通人這么服用黃芽丹最好。它還有個妙用,可以使酒味更加醇香,我在家里試過,那酒簡直絕了!”
紫英姐:“把黃芽丹化在酒中?那大半的藥力都沒了!……真是糟蹋好東西,這是誰的黃芽丹?”
“風君子剛剛拿來的�!�
紫英姐:“那就隨他吧,反正他只想喝酒。這么泡不合算,要想將藥力化在酒中,酒味最好的火候,至少要泡十斤酒。你等等,我要阿秀再去買幾罐�!�
老春黃不是白酒,我也說不清它是什么酒,應該是接近于花雕之類的黃酒。金黃的琥珀色,香味醇厚綿長,度數不深,可是后勁不小。最上等的老春黃是用小陶罐裝的,一斤半一罐。阿秀前后一共買回來六罐,加起來有十二斤,紫英姐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一個鼓肚的壇子,將燙熱的十二斤老春黃都倒了進去,然后將那粒黃芽丹也放了進去。
“好香呀!什么酒?”風君子吸著鼻子也走進了廚房,眼睛盯著酒壇子。
“你回去坐著吧,這是老春黃,但絕對是你沒喝過的老春黃……等著,一會兒就上酒上菜了�!�
我和風君子坐在外面又等了一會兒,此時晚飯的點已經漸漸過了,客人少多了。風君子正等的不耐煩,阿秀挑簾從后廚走了出來,將兩盤菜放在桌上,轉身又回去端菜。很快,一桌酒菜上齊了,兩葷兩素四個熱菜,中間沒有上湯,卻放了一盤涼菜。
“這是什么筍的筍干?我怎么從來沒嘗過?不僅有竹枝的清香,還有山藥和香菇的味道!”
紫英姐:“這是阿秀采來的,我以前也沒見過……用來炒肉丁口味確實不同。”
“這是果脯嗎?這么好吃?”風君子又嘗了一口涼菜。
紫英姐:“這是腌黃金棗絲,石野他金爺爺送的黃金棗。”
風君子:“好好好,就沖這幾盤菜,再多等一會兒也值!你去忙你的吧,有石野陪我喝酒就行了�!瓉韥韥�,石野,干一杯,這酒聞著味道就勾人�!�
風君子說干一杯,一杯下肚之后,又連喝了好幾杯,酒壺就把在他手里,都忘了給我倒。只聽他長出了一口氣:“好酒,你是用黃芽丹弄的嗎?真沒想到,黃芽丹可以泡酒,一粒可以泡多少斤酒?”
“你現在喝的老春黃,就是用你那一粒黃芽丹泡的,總共十二斤,紫英姐說藥力正好�!�
風君子:“那我還有兩粒,你叫老板娘再給我泡二十四斤好不好?我留著以后喝。”
風君子只給藥,不管買酒,分明是在敲詐我給他買二十四斤老春黃。敲詐就敲詐吧,誰叫他是風君子呢?我點頭答應,又問道:“你原來有九粒黃芽丹,三粒給了我,那三粒泡酒,還有三粒你給誰了?”
風君子:“我給七心了,總不能白聽人家的七情合擊!法澄大師告訴我,彈奏這七情合擊,她自己也容易被七情所傷,就算是醫(yī)藥費吧�!�
“你又見過七心?”
風君子:“也不能算又和她見面,我是悄悄去找她的,將黃芽丹放在她身上,還留了張條�!�
“那七心沒有發(fā)現嗎?”
風君子:“當時沒有發(fā)現,我自有我的辦法……石野,你最近沒有發(fā)現你丟東西了嗎?”
風君子的話我不知所云,疑惑道:“我?我丟了什么東西�!�
風君子手中亮出一物:“我戴著鎖靈指環(huán)去的,沒有讓她發(fā)現。這鎖靈指環(huán)還有一項妙用,你以后自己琢磨吧……拿好了,別再讓人給偷走了。”
原來風君子將我的鎖靈指環(huán)偷偷拿走了,本來指環(huán)就是他給我的,現在偷去又還給我,讓我哭笑不得:“風君子,你拿鎖靈指環(huán)干什么?它有什么妙用?”
風君子一搖手:“不要什么事都等我告訴你,指環(huán)在你手里,你自己研究吧,我也是后來才研究出來的�!�,你今天找我,是不是為破妄的功夫?”
“就是請你喝酒,順便也想問問——你什么時候教我?”
風君子:“現在!……阿秀,再給我們打一壺酒�!�
原來說話間不知不覺,我們兩個已經把一壺酒喝完了,當然大半是他喝的,這酒入口的感覺真好!阿秀又打了一壺酒,我和他又連干了兩杯,這才有點猶豫的問道:“現在?在這里?有點不大方便吧?”
風君子以前都是在夢中傳我道法,就是為了避人耳目,今天他居然要在這里教我破妄功夫,是不是喝多了?只聽風君子笑道:“這倒沒關系。世間三夢本來就是我自創(chuàng)的獨門道法,如果沒有學過入門的功夫,就算是別的門派的修行人,也聽不懂我們在說什么。”
“這樣��?那你就說吧�!�
風君子:“不急,我這是拿它當你的天劫,所以今天首先要講一講天劫,只講妄心劫,石野,你知道什么是妄心嗎?”
“妄心?狂妄的心,心中的妄想?”
風君子:“你這是望文生義!其實每個人都有妄心,這妄心也不能說是好是壞�!彼麙吡艘谎酃衽_和廚房方向:“比如有天生瑞獸,卻想化形成人,這就是妄心!再比如過去有人造反,想做皇帝,這也是妄心,有人成功了,比如朱元璋,有人失敗了,比如李自成。此妄心不能說對錯功過,但天下人人有此妄心,則天下人人痛苦。”
“痛苦什么?”
風君子:“天下只能有一人稱帝,其余人只能入妄,豈不天下人人痛苦,要破此妄境,于世間只有一個辦法�!�
“淡泊名利,不與天下爭?”
風君子:“錯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天下無帝!這是人世間文明的破妄之道。老子說‘絕圣去智’的道理很多人不解,其實他在說這個。兩千年后,大多數國家已經無帝,老子說對了!不過人們還在爭奪別的東西,權力、金錢、美色,這是眾生之本性,動物也會爭奪地盤、食物、配偶。所以在佛教中,如來說修行要去‘眾生相’……可是話又說回來,人本來就是眾生之一,而且與其他眾生相比,所欲無限。又怎么去呢?不如不去,在妄中經歷!”
“好好好!沒想到你們兩個小子,居然能談出這么一番大道理,實在是了不起!我這個老頭子以前還真小看你們這些孩子了�!迸赃呁蝗粋鱽砹斯恼平泻玫穆曇簟S袃蓚人走進了面館,看見這兩個人,我和風君子都站起來了,垂著手老老實實立在一邊。這兩個人一個是我們的政治老師唐老頭,一個是我們班的班主任柳菲兒老師。剛才鼓掌叫好的是唐老頭。
“柳老師、唐老師,你們怎么來了?”阿秀首先迎了上去。
唐老頭:“市局的湯局長來學校視察工作,何校長非要小柳陪著,我這個老頭子也是人大代表,所以也去監(jiān)督監(jiān)督他們。工作扯完了,學校要招待湯局長,我不想喝那個酒,就拉著小柳出來了,找地方隨便吃頓飯�!祝亢孟愕木�!你們兩個小子在喝什么酒?”
唐老頭說到這里我想起了柳老師和湯家之間的關系。她和湯局長的兒子湯勁前不久已經分手了,湯氏父子的如意算盤恐怕落空了。這個湯局長,居然利用教育局長的身份,跑到學校來找柳老師,不知道想說什么?唐老頭大概知道柳老師和湯勁的事,有意護著柳老師,反正湯局長也得罪不起這個唐老頭。蕪城中學原來的校長柳子規(guī)是柳老師的堂叔,而唐老頭和柳校長是至交,所以才會維護她師。想到這里,我不禁抬頭去看柳老師。
我看柳老師的時候柳老師也看了我一眼,目光中有埋怨之色,隨即她又盯著風君子說道:“風君子,我說過你多少次!你怎么又找石野出來喝酒?”
唐老頭在一旁勸道:“小柳,你也別管的太嚴了!能說出剛才那么一番道理的人,喝幾杯酒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