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老侯爺冷哼一聲:“靖王這話,可敢當(dāng)著老臣孫女的面說?”
接著他朝皇帝拱手:“陛下,老臣孫女沈南星此刻正在殿外候著,可否請她來殿前與靖王當(dāng)面對質(zhì)?”
謝廷煜抬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來到沈老侯爺旁邊,小聲道:“祖父,此事有誤會,咱們回去再說行嗎?”
可沈老侯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直視著皇帝:“請陛下恩準(zhǔn)�!�
皇帝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揮了揮手:“準(zhǔn)了!”
沈南星忍著雙腳劇痛,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的來到了朝堂上。
一雙雪白的繡花鞋上血跡點(diǎn)點(diǎn),可她卻步履穩(wěn)健,面上的表情也無一絲異樣。
群臣見此,紛紛小聲與同僚議論起來。
一襲黑衣的男人立在群臣首位,并未與群臣一般回頭去看,只是手中的笏板被越捏越緊,悄悄泄了他半分心緒。
謝廷煜焦灼的盯著那抹纖瘦卻步伐堅(jiān)定的身影,藏在袖底的手悄悄對著她擺手。
可縱使他再如何焦灼,她也未分給他一絲目光,更別提看到他打的手勢了。
沈南星徑直來到祖父旁邊跪了下來,俯身行了個(gè)標(biāo)準(zhǔn)的大禮。
“臣女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皺了皺眉:“沈南星,你既已與靖王成婚,日后便與靖王一同叫朕父皇便是。”
“此番宣你進(jìn)殿,是因沈老侯爺參了靖王一本,說昨日你與靖王大婚,靖王卻留你獨(dú)守空房,宿在了別處,可有此事?”
“回陛下,確有此事!”沈南星叩首,回答得極快。
謝廷煜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拱手道:“父皇,兒臣昨夜是在部署涼州水患的事宜,絕非有意冷落王妃,請父皇明鑒!”
“且此事為兒臣內(nèi)宅事務(wù),兒臣未處理好家務(wù),擾亂了朝堂,還請父皇責(zé)罰!”
說完后又微微側(cè)頭小聲對跪在旁邊的沈南星道:“一切等回府再說,莫要再鬧!”
可沈南星卻不為所動(dòng),雖跪著,卻將脊背挺得筆直,大聲道:
“陛下,靖王新婚之夜與旁的女子同房,乃是臣女親眼所見,不敢欺瞞陛下!”
第8章
臣女自請休書一封
“沈南星!”
謝廷煜面色極黑,實(shí)在忍無可忍,低吼一聲。
這事在府里鬧一鬧也便罷了,怎可拿到朝堂上來說!她竟半分不顧及女子名聲了。
果然,群臣紛紛議論起來。
“嘖嘖,這沈家嫡女這些年在外拋頭露面,果真是比不得世家千金,竟將這等丑事公然拿到朝堂上來說,真真是不要臉面了。”
“是啊,這等污言穢語,老夫聽了都臉皮滾燙,這怎是世家小姐能說得出口的話�。窟@沈南星實(shí)在是不像話!”
“這沈家嫡女還真是彪悍,這等事竟也能親眼所見,還拿到陛下面前來說......這,這真是南陽侯府家門不幸啊!”
“我說這新王妃腳怎么受傷了呢!怕是一大早鞋都沒穿就去捉奸了吧……”
朝臣紛紛看好戲般看著大殿上跪著的三人。
卻見沈老侯爺并未斥責(zé)孫女一句,反而身形筆直,聲音響亮。
“陛下,老臣孫女受了如此大辱,還請陛下做主!”
謝廷煜還想辯解:“父皇,這根本就是......”
“你閉嘴!”皇帝面色陰沉,厲聲呵斥。
然后看向沈老侯爺,目光晦暗不明:“南陽侯,你想怎么處理?”
沈老侯爺身子顫了顫。
陛下稱呼他爵位,便是代表著陛下生氣了,但此事是他孫女受了委屈,屬實(shí)不能忍!
陛下要?dú)饽潜銡獍伞?br />
沈老侯爺眸光堅(jiān)定,鄭重道:“老臣懇請陛下恩準(zhǔn),讓老臣孫女與靖王和離�!�
“放肆!”
沈老侯爺話音剛落,皇帝便重重的拍了一下龍椅的扶手,顯然已經(jīng)怒極:“自北越國建國以來,便只有休妻,從未有和離之說。”
“況且,自古以來,王孫貴胄哪個(gè)不是三妻四妾?就因?yàn)榉蚓幸粋(gè)妾室就要和離,那我北越國豈不是要亂套了!”
訓(xùn)斥幾句后,皇帝的語氣又軟了下來:“沈南星,靖王新婚之夜拋下你是他不對,朕便罰他一年俸祿,如何?”
沈南星氣笑了,區(qū)區(qū)罰俸一年就想打發(fā)她?
謝廷煜堂堂一個(gè)王爺,會看得上這點(diǎn)俸祿?心蘭苑里隨便一幅畫都不止值這么點(diǎn)銀子。
也就只有前世的她傻的可以,竟真以為他會缺銀子......
這時(shí)謝廷煜又在她耳旁小聲道:“南星,父皇罰也罰了,此事到此為止!”
沈南星并未搭理他,而是神色堅(jiān)毅看向皇帝,不卑不亢:“陛下,既北越無和離之先例,那么,臣女只求一紙休書�!�
“求陛下恩準(zhǔn)!”
沈南星俯身重重磕了個(gè)頭,以示心誠。
“不許胡鬧!”
沈老侯爺?shù)芍鄣吐暢庳?zé)她一句,又趕緊拱手磕頭:“陛下,老臣孫女年幼,方才是胡言亂語,請您莫要理會!”
年幼?這沈老侯爺莫不是搞笑吧!
他這孫女都十八歲了才出嫁,都已經(jīng)是老姑娘了好嗎?
一時(shí)間朝臣們哄笑起來,朝堂上亂作一團(tuán)。
看了這好一會,皇帝也算是看明白了,這沈南星說白了就是嫉妒,心里憋了一口氣,這會就是賭氣呢!
于是他沉吟了一會,道:“昨日才大婚今日就休妻,豈不是胡鬧!若你實(shí)在咽不下這口氣,朕賜死那女子便是。如此這般,你可滿意?”
還未待沈南星開口,謝廷煜就先急了眼:“父皇,不可!”
“父皇,昨夜之事,是兒臣一人之錯(cuò),與旁人并無干系。求父皇不要牽連旁人,要罰就罰兒臣一人吧!”
可皇帝半晌不作聲,只將目光看著堂下跪著的祖孫二人。
“星兒......”謝廷煜見皇帝不說話,便只得祈求的看向沈南星:“這事千錯(cuò)萬錯(cuò)都是我的錯(cuò),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不要讓父皇殺了她......”
沈南星瞥了他一眼,竟見他的眼中隱隱含了淚光。
她呼吸一滯。
多可笑啊,前世她被吊城墻五日,慘遭東萊人非人凌虐,直至鮮血流干而死,也沒見他為她流一滴眼淚......
哦,流了。
那是他被傅九離壓著跪到她墳前的時(shí)候,他痛哭流涕。
只是那眼淚也絕不會是為她而流,而是為他自已,因?yàn)榭謶?.....
愛與不愛的差別,大抵就在于此吧!
沈南星眨了眨眼,恭敬道:“陛下,那女子雖與靖王無媒茍合,但也罪不至死,還請陛下從輕發(fā)落!”
謝廷煜大喜,他連聲道謝:“南星,謝謝你,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卻見沈南星接著道:“但南星善妒,已犯了女子為人妻的七出之罪,自請休書一封,還請陛下恩準(zhǔn)!”
第9章
傅愛卿,你可愿娶她?
“沈南星!”
皇帝是真的怒了:“你別不識好歹,你女扮男裝代兄出征多年,早已犯下欺君之罪!”
“朕念在南陽侯府和鎮(zhèn)國公府有從龍之功,不僅饒你不死,還容許你嫁入皇家。如今你不僅不知感恩,反倒自恃清高,就因?yàn)殡薜膬鹤优R幸了一個(gè)女子,就鬧著要休書,成何體統(tǒng)!”
“說到底,靖王也不過是新婚之夜沒去你房里,冷落了你,除此之外,并無大錯(cuò)!”
“再說你一個(gè)女子,被休之后還能嫁給誰?還是說你要削發(fā)做姑子?”
“此事到此為止,休要再提!”
沈南星微微側(cè)過臉,看了一眼那一直保持沉默的黑衣男子。
從她進(jìn)入大殿到現(xiàn)在,他連個(gè)眼神都不曾給她……
就好像根本不認(rèn)識她一般。
前世得知她的死訊后,他趕來為她收尸。
他紅著眼親手為她梳洗干凈,為她換上一身她最愛的紅色衣裙,又笨拙的為她梳理頭發(fā),還幫她挽了兩個(gè)難看的發(fā)髻。
后來他又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副冰棺,將她放置在里面,日日守著她,直至次年夏日到來,實(shí)在沒辦法了才將她入殮。
而在她入殮當(dāng)夜,他一頭墨發(fā),一夜之間竟全白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根本不敢相信,這世間竟真有人會一夜白頭。
這一世若不是她當(dāng)真在她與靖王的洞房外頭堵到了他,后面他又派人悄悄給她送了那上好的外傷藥......
單他如今這副事不關(guān)已的模樣,她都不敢相信這與上一世的那人是同一人。
只能說傅九離這男人,太會裝了......
沈南星在心里嘆了口氣。
半晌后,她俯身行了個(gè)大禮。
“陛下,臣女嫁給靖王實(shí)則是聽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已至此,臣女也無需再隱瞞,其實(shí)臣女另有心悅之人,若此生無法嫁他,臣女愿青燈古佛一世,了此殘生。”
“既靖王對臣女無意,而臣女也另有心悅之人,臣女懇請陛下賜下一封休書,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哦?”皇帝來了興趣:“你自小與靖王青梅竹馬,朕倒是不知,你還有旁的心悅之人?”
“說說看,你的心悅之人是誰?若是那人也愿意娶你,朕就著靖王賜你休書一封,并為你與那人賜婚,如何?”
皇帝的面上滿是戲謔。
沈家嫡女沈南星愛慕靖王謝廷煜。
此事眾所周知。
沈南星從兩三歲開始,就總是跟在謝廷煜身后,一口一個(gè)煜哥哥的叫著。
自小就四處跟人說,她長大了是要嫁給煜哥哥的,誰都不能搶她的煜哥哥,每每從哪里得了什么好東西,那也必定是要留給煜哥哥的。
一直到她八歲那年,她的孿生哥哥沈北月意外去世,從那以后她便扮作哥哥的模樣,跟著老侯爺四處征戰(zhàn),因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神勇,逐漸得了少年將軍的名號。
人稱北月將軍。
眾人都以為那年死的是妹妹沈南星,直到半年前一場戰(zhàn)役中,敵人一箭射下了她的銅盔,長發(fā)披散而下,這才暴露了她的女子身份。
此后她雖被豁免了欺君之罪,但卻不能再與以往一般四處征戰(zhàn)了,再加上現(xiàn)下北越國與其它三國都簽訂了和平條約,她便待字閨中。
自她恢復(fù)了女子妝容,便又開始日日跟在靖王屁股后頭跑了。
后來靖王去南陽侯府提親,南陽侯府立刻就同意了,這才有了昨日的大婚。
說沈南星心悅旁人?
這話全京城都沒人會信。
就連謝廷煜自已都不信。
他輕輕拽了下沈南星的衣袖,眼中有笑意:“南星,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但別意氣用事好嗎?”
“我心里是有你的,咱們今晚就將洞房花燭夜補(bǔ)上,我日后也會盡可能多抽時(shí)間陪你,如何?”
沈老侯爺也不信,他輕聲道:“別鬧了,你心里頭喜歡誰祖父還能不知道嗎?也是祖父先前一時(shí)生氣,想岔了,竟跟著你一塊胡鬧。回頭祖父說說靖王,往后你們還是好好過日子�!�
先前見孫女那般難過,他也是氣壞了,才同意了孫女說想要和離的想法,并在殿前提出。
確實(shí)是沖動(dòng)了。
孫女喜歡謝廷煜那小子喜歡了那么多年,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小子,怎可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出嫁前的這些日子,她日日跟他念叨的都是煜哥哥如何如何,昨臣紛紛對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起來。
沈老侯爺也急了:“你在胡說八道什么?”
九千歲,那是能嫁的嗎?
九千歲早年被陛下封為離王,掌管偌大的東廠,權(quán)力極大,殺人如麻,且性格乖張孤僻,從不與任何人交好,難以相處。
這些且不說,就說他身體方面,那都不算是個(gè)真正的男人!
若是讓孫女去給他做對食......
沈老侯爺眼前一黑。
這,這......絕對不行!
沈老侯爺砰一聲就將腦袋磕在了地上:“陛下,老臣孫女因傷心太過,這才胡言亂語,求陛下莫要當(dāng)真。我們,我們不求休書了......”
“今日老臣攜孫女?dāng)_亂了朝堂,請陛下治罪!”
謝廷煜則是心情徹底放松下來。
他已經(jīng)極其肯定,沈南星這女人不過是生他的氣罷了,她心里還愛他愛得緊呢!
心悅九千歲?騙鬼呢!
她從小就是他的跟屁蟲,有沒有接觸過九千歲,他能不知道?
他就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時(shí)候!
皇帝看向那黑衣男子,語氣頗為溫和:“傅愛卿,你也聽到了。靖王妃想要求一封休書,然后嫁與你......”
“你可愿娶她?”
第10章
他說,不娶
一時(shí)間,滿朝寂靜。
方才還議論紛紛的朝臣們都噤了聲,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那一人身上,想看他會如何反應(yīng)。
這沈家嫡女實(shí)在是太大膽了!
如此離經(jīng)叛道之行徑,他們是聞所未聞。
哪里有世家嫡女公然要嫁給一個(gè)太監(jiān)做對食的?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嗎?
哪怕這太監(jiān)是權(quán)傾朝野的九千歲,依然匪夷所思。
至少,他們家高貴的嫡女,是絕不可能嫁給一個(gè)太監(jiān)的,任這太監(jiān)有多么大的權(quán)勢,多么高貴的身份。
倒不是他們有多愛自已的女兒,主要丟不起這個(gè)人!
若他們真干了這事,老祖宗恐怕都得掀了棺材板氣活嘍。
在他們看來,沈家嫡女說這話,無非是嫉妒狠了,又咽不下那口氣,說的一時(shí)氣話而已。
可陛下竟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將這個(gè)問題拋給了九千歲,大有一副只要九千歲答應(yīng)娶那沈家嫡女,他當(dāng)場就可為二人賜婚的意思......
眾人目光灼灼,都在默默吃著北越建國以來最大的瓜。
沈南星也將視線落在了那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