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就是，病得這么重也不哭不鬧，怕她爸爸沒錢，老是吵著要回家。”
“今天主任說日子可能已經(jīng)不多了．再不續(xù)費就只能停藥了。”
“唉。”
笑笑的眼睛一陣酸脹，淚水在眼眶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她想起自已在那間狹小陰暗的房子里對那個男人發(fā)誓：“我一定會救她，你相信我，只要放了我，我一定救她！”她暈頭漲腦地離開病房，坐到醫(yī)院的花壇里發(fā)了半天的呆，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她的承諾還需要兌現(xiàn)么？小女孩安靜慘白的臉像強(qiáng)迫放映的錄像帶一樣不斷在面前重復(fù)，刺激得她的心幾乎要跳出心腔，一條命呢，這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只要她肯施以援手，她就會活過來。
過了半晌，她騰地站了起來：“我要救她，一定！”
林以墨安靜地看著她，面上有一種沉積許久的疑問終于得到證實的恍然表情，雖然不發(fā)一言，但是烏黑的眼睛里已經(jīng)寫著“你繼續(xù)”三個字。
笑笑遲疑一會終于慢慢說道：“我知道...這件事如果說出來在你一定會認(rèn)為我是失心瘋了，說實話，我自己都覺得很荒唐，可是那個人，真的不是綁架犯...
起碼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綁架犯.”
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那屋子的格局有此像她當(dāng)年住的地方，昏暗的燈光曖昧不明地照在墻上，南方特有的春季潮濕讓那里沾了黃綠色的霉印子，可能因為擔(dān)心外面的陰雨打濕被單．所以窗戶關(guān)得緊緊的，愈發(fā)讓這狹小的空間朋郁暗沉。
笑笑覺得頭部一陣隱隱作痛，腦子里像給人塞了桶漿糊有此懵懵的，試著動動身子竟發(fā)覺自己的手腳都被一條纖維繩綁住，嘴上也不知被貼了什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停車場的一幕瞬間浮現(xiàn)在眼前...
啊，難道是被綁架了？！她開始拼命掙扎．卻發(fā)現(xiàn)這舉動徒勞得很，一著急忍不住地低嗚嗚聲叫起來。
突然有把沙啞的聲音從角落里傳出來
“你...
醒了？”那個人坐在黑暗的陰影里，也不知道已經(jīng)看了多久，這么猛然一出聲，嚇得笑笑手臂上的汗毛嗖一下豎了起來，如果不是發(fā)不出聲音，她一定會放聲尖叫。
那人先是瑟縮了一下，然后像是鼓足勇氣慢慢走到她跟前，他個子很高，晃來晃去的燈泡幾乎要觸到頭頂，笑笑就著燈光看到一張憔悴的男人的臉。
她第一反應(yīng)是把眼睛緊緊閉起來，沒有哪個綁匪愿意被人看到他的臉，說不準(zhǔn)就會殺人滅口。但是那道遮著光絨的黑影久久也不離去，過了半晌，她終于聽到他囁嚅著用小心翼翼地口吻說
“對...
對不起�！�
對不起？綁匪跟她講對不起？笑笑摸不著頭腦，終于緩緩張開眼睛，認(rèn)真看著面前這個大概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那人低著頭，敞開的衣服領(lǐng)子磨得已經(jīng)發(fā)了線．一幅手足無措的樣子
“我...
喝多了，等我清醒過來...
就已經(jīng)把你...”
這個姓謝的男子，并不是如林以墨和警察局的人想象中危險的黑社會成員，他只是個很普通的出租車代班司機(jī)，有個十二歲的女兒叫謝長華，在念初中一年級——
那個女孩，患很嚴(yán)重的心臟病。綁架笑笑的這天晚上，醫(yī)院明確告訴他，如果再不做心臟移植手術(shù)，謝長華的生命不會超過半個月。
手術(shù)費二十萬，加上后期的維持費用至少需要三十萬�？墒牵睦镉心敲炊噱X呢？
車不是自己的，房子是租的以前的一點積蓄早已經(jīng)全部花在了女兒的看病上面。他從醫(yī)院出來
去小賣部買了兩瓶二鍋頭仰頭猛灌下去，冰冷的雨淋在身上，冷得他打擺子似的直哆嗦，心里卻像有一把烈火在燃燒，滾燙無比，世界雖然這么大，腳下的路對他來說卻處處都是絕境。他很想去陪陪女兒．但是又不敢踏入病房一步，女兒那張絕望卻又平靜懂事的臉，幾乎能要了他的命。
這時候停車場里傳來車開電子鎖的聲音，滴答！
電光火石間，他猛地把頭抬了起來，眼里掠過一絲火苗，開這么名貴車的人，一定有錢！
“我喝多了，只想要錢...
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小姐。”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嘴唇一直抖
“我放了你，你不要報警好不好？”
笑笑嗚嗚咽咽的從嘴里發(fā)出聲音，死命點頭。
看笑笑似乎很合作，他又遲疑了一會，慢慢伸手過來想去解她腕上的繩子，猛然又把手縮回來：“不行！你會報警，一定會報警，你看到了我的臉
...
你知道我是誰！”
笑笑連忙把頭一陣猛搖，頭都暈了起來。那男人望了她半晌，順著床邊滑到地上，低聲說：“我現(xiàn)在不能放你，長華...
她快死拉，她媽媽跟我離了婚，早不見影子了，我得照顧她，我不能被抓起來�！�
他無視笑笑的掙扎，自言自語道：“等她做完手術(shù)，再放你...等她病好了，我就去自首好不好？”
他們兩就這么一直僵持著到第二天上午，那男子似乎倦極了，竟然靠著床邊打了個盹．笑笑看著他沒了動靜，小心翼翼地一點點蹭著往床邊移。一不小心動作猜微大了點，腳踝碰到床欄，那男子倏地跳起來，一把惡狠狠地掐住她的喉嚨：“你想干什么？”
笑笑膽子還算大，但是看他那兇神惡煞的樣子，心中一陣懼怕，忍了又忍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那男子見她落淚，拖住她的手慢慢松了：“你別哭
...
我...
我
...
實在是...
”似乎在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突然毫無預(yù)警的跌坐在床頭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哭了一陣，他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一些，眼睛也由頭先的混濁變得清亮了幾分．猶豫著對笑笑說到：“你會不會很難受，我把膠布拿下來，但是你不要出聲。”
看著笑笑合作的點頭，他終于伸手把她嘴上的膠布扯了下來。
刷一聲響，笑笑只覺得唇邊一陣劇痛，她來不及呼痛，馬上說：“放我走，我給你錢，把我的包拿給我！”
“你肯給我錢？”他面上先是露出一陣不可置信的狂喜神色，繼而又顯得迷茫
“什么包？”
“就是我剛剛提的那個！”
“沒看到。”
笑笑怔了怔，馬上又道
“沒關(guān)系，你先放了我，我待會給你送過來�！�
他看著她急切渴望自由的眼神，不知怎的忽然就發(fā)怒了，一把撲上來：“你騙我！你一出去就會報警把我抓起來。”
“我不會！”笑笑嚇得把頭一閃，但是又想到還呆在醫(yī)院的林以墨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嚇成什么樣，哇一聲就哭了：“真的不會！你讓我回去，我男朋友也在生�。也恢視彼赖�。你女兒看不到你．會著急…他也是啊
...
”
那人似乎被觸動到什么，神色緩和下去，不再說話，一把把她的嘴巴又拍上膠乖．兩人繼續(xù)僵持了下去。
到了下午，他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像下定了決心義無反顧地說
“我給你打個電話．一分鐘你讓你家里送錢來”
“好！”
笑笑對林以墨對敘述的聲音慢慢低落下去
：“就是這樣...
我來不及說什么，又怕嚇到你．只能金糊地說我沒事．然后囑咐你不要搬梟酬可是我知道，如果給了他錢，他一定會放我的。是我不好，我早該想到你疑心那么重，越是簡單的事情越會往復(fù)雜的方面想，你的心思本來就比常人要多拐幾道彎，是我害了他，他罪不該死...
他只是個一心想救女兒的可憐父親而已。”
林以墨看了她半晌，忽然無聊地嘆了口氣，百無聊賴地闔上眼睛．顯然這個故事已經(jīng)勾不起他的任何興趣。
笑笑頓了頓，突然咬了咬牙搖搖他的手
：“小墨，我...我有個想法
...
”
他睜開眼睛偏著頭望她一會，然后伸手將面上的氧氣罩拉了下來
：“我拒絕！”
“你聽我講完��！”笑笑幾乎要叫起來。
林以墨不再理她，把頭側(cè)過一邊．閉上了眼睛。
笑笑詛喪地在旁邊坐了一會，想要再伸手攘他，又有些不敢，只好訕訕起身離開。
她走到外面碰到dy，遲疑一會走過去：“dy，能不能借我點錢？我的包不見了，信用卡和證件都在里面。”
dy轉(zhuǎn)身去掏錢包
“多少？”
“三十...
萬。”
dy一怔
:“三十萬？為什么不問chihka要？”
“那個
...
我保證把證件補齊，辦好銀行手續(xù)就還給你，現(xiàn)在我急用！你先借我好不好？”
dy看了看她，猶豫一會又把準(zhǔn)備拿錢的手放下來：“我看…還是跟chihka商量一下比較好�！�
笑笑垂頭喪氣地望著她，終于什么都不再說，轉(zhuǎn)身離開。
她腳下不聽使喚去了住院部的心內(nèi)科，問了護(hù)士以后，終于找到那個叫謝長華的女孩病房。謝長華住的是八人間的大病房，人來人往，嘈雜不斷，那個小姑娘遠(yuǎn)遠(yuǎn)地躺在角落里蒼白孱弱。還沒看到病床前面貼的名字，笑笑就一眼認(rèn)出她，她甚至不知道那個已經(jīng)死去的男人叫什么名字，但是謝長華三個字卻像烙紅了的鐵塊熨在心上。
她想起昨天打了電話以后，那人一下有精神了，眉梢眼角處顯得喜氣詳詳，還生怕她不相信，從柜子里翻出照片薄指給她看
：“你看你看，這就是我女兒。她命不好�。@么小就得了這個病...
”然后又笑：“不過她碰到貴人了，想在有救了。”
笑著笑著，眼淚又流下來，她從沒見過男人這樣哭，從沒見過誰的心會這么痛。
謝長華謝長華謝長華…滿耳滿腦都是她的名字，她快死了，她爸爸已經(jīng)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