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有人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乘著月色,頭也?不回地往另外一個地方跑去。
此處不是官道,若是追起人來并不是很容易。
今日也?算是天助,方才江桃里還在睡夢中,卻被?外面的兵荒馬亂吵醒了。
正當(dāng)要出去看是發(fā)生何事時,就在此時秋寒急急忙忙地進(jìn)?來告知,說是有暗探放火燒了太子馬車,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那邊去救太子,讓她好生留在馬車?yán)锩孀顬榘踩?br />
江桃里聽完后眼皮驟然一跳,心中升起警惕的疑惑。
太子謹(jǐn)慎,怎么可能將失火的原因清清楚楚告知給秋寒?
而且秋寒也?太冷靜了。
果然江桃里的懷疑剛確定?,余光便能瞄到似有寒冷暗光閃過。
“小姐,今日請你?去死?吧。”秋寒手舉著冒著寒氣的匕首,面露兇光。
江桃里翻身躲過了刺過來的匕首,慌亂地隨手抓起一旁的果盤扔過去,珠粒大?小的葡萄全落在地上。
“你?別?忘記了,你?身上還有毒,解藥只有我有。”她迫使自己冷靜著。
“小姐說的解藥,是每次出去后買回來的那顆糖嗎?”秋寒陰冷地笑著,又再次猛地刺下去雖撲了空,但?在江桃里手臂上留下了道血痕。
“小姐還是不要躲了的好,這樣還能少些疼痛�!�
“你?究竟是誰的人�!苯依锴伟椎哪樕厦爸浜梗啃敝�。
江元良已經(jīng)倒了,聞齊妟不會想殺她,唯一想殺她的如今只有陳云渡。
她是陳云渡身邊的人?
“去黃泉下問問閻王爺罷。”秋寒再次舉起手中的刀。
江桃里慌亂躲開,秋寒也?只當(dāng)只當(dāng)她是不會武的弱女子,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其間?手不知道是抓到了什么,江桃里將手中的東西舉起來,猛地閉上眼,指尖用力扣響。
箭jsg如長虹般飛射而出,原本立著的手持寒刃的秋寒身影一頓,接著緩緩倒下來,連一絲血都不見。
江桃里被?她壓在身下有些喘不過氣,緊緊抓著手中短小的弓弩,渾身發(fā)抖,大?口地喘息著。
半晌,她回過神?,顫著手將身上已經(jīng)沒有呼吸的秋寒推開。
從未殺過人,所以?此刻她心中全是惶恐,顧不得身后裂開的傷,連滾帶爬地下馬車。
可手剛觸碰到馬車壁,她的手便如被?燙了般收回來。
江桃里回過頭看著已經(jīng)倒在地上的人,神?色有些空。
秋寒的身形和她相差不大?,只怕是被?火燒過之后,很難能被?辨別?出來。
眾人都去營救太子了,自然無人注意到后面的馬車,突然悄然地燃起了大?火。
這場大?火剛?cè)紵痪茫謴乃拿姘朔接砍霾簧俚拇炭�,太子�?困在火中,眼看著就要被?困殺了。
倏的,一只短箭不知從何處射出來,帶著肅殺將那持刀面露兇狠的刺客從眼中洞穿,接著便是三箭齊發(fā),比箭一箭要莽撞兇殘得多?。
微溫的血濺在聞岐策面無表情的臉上,雪白的衣袍,如玉的臉都染了血。
天邊突然下起了大?雨將這場大?火澆滅,不過才半柱香的時間?,那些悄然冒出來的刺客,便已經(jīng)全部倒下了。
馬蹄聲四面八方踏來,重鎧甲碰撞雨水發(fā)出汵汵的聲音。
“臣皇城指揮使陳云渡與長平少將軍救殿下來遲,請殿下恕罪�!标愒贫梢坏奖惴铝笋R,跪在聞岐策的面前請罪。
“無礙�!甭勧吣樕线染著血,轉(zhuǎn)動了眼皮,一副不動于山的模樣,哪怕渾身皆是血水和雨水混合也?不顯落魄。
殘留的火光忽明忽滅映照在聞岐策的臉上,他一眼不眨地看著不遠(yuǎn)處,手持著弓弩身著輕甲、面帶獠牙面具的人。
馬上的人一樣也?看著,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殷紅的嘴角似扯了個頑劣地冷笑。
聞齊妟翻身下了雪駒,將韁繩扔給一旁的隨從,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行去。
地上的聞岐策被?人扶起,一步步朝著搭建起的營帳走去,冰涼的雨絲不斷拍打在臉上,讓他又想起了剛才。
最開始的那一箭并不對著行刺他的刺客去的,而是對著他,若不是當(dāng)時踢了那刺客一腳,此刻他該和刺客躺在同一個地方了。
思此他嘴角翹了翹,眸中絲毫笑意都沒有。
到處都是收拾殘局的士兵,聞齊妟繞了一圈卻沒有見到想見的人,不由得皺起了眉。
“太子妃呢?”他側(cè)首用手中的箭勾住一旁的人,隨口一問。
被?拉住的人剛好就是從后面馬車過來的。
甫一聽這個稱呼,那人立即便慘白著臉,哆嗦地抬手,指著身后的位置,道:“太子妃坐的馬車被?燒得干干凈凈,太、太子妃……”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耳畔就刮起了一陣夾著冰涼雨滴的風(fēng),急促地拂過。
等?回過神?來時只能看見一道滿是肅殺的殘影,向來穩(wěn)重的腳步都帶著慌亂地急促。
那瞬間?那人好似看見了肅殺的戰(zhàn)場,雙腿一軟跌落在地上,帶著劫后余生地喘息。
少將軍還是這般駭人。,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春季的雨滴冰涼地拍打在臉上,滿是涼意,哪怕是隔著面具也?似感受到了。
臨走到被?燒得只剩下殘骸的馬車面前,聞齊妟腳步忽地就停了下來,目光直直地頓住。
他已經(jīng)透過人群看見了,那被?圍在中央的尸體被?燒得面目全非。
一瞬間?感覺心口似被?什么東西猛抓住了,呼吸困難,腳步有些不穩(wěn),拿著弓弩的手亦是隱約發(fā)顫著。
他死?死?地盯著那被?燒得如灰炭的一截肌膚,有些難以?相信那會是江桃里。
她渾身都是雪白無瑕疵,像極了含苞待放的雨后花骨朵兒?,怎么可能會成這般丑陋的模樣?
可耳畔在不斷響起‘太子妃’這幾個字,如壓抑著沉重的一塊石,壓得他腳下踉蹌。
想朝前行去,膝蓋一軟,他半跪在地上,呼吸不暢地伸手按在胸口。
此處放著一塊暖玉手鐲,是很久之前他沒來得及還給她的,此刻冰涼令人發(fā)顫。
“少將軍�!�
有人發(fā)現(xiàn)了身后的聞齊妟,當(dāng)他是受了傷,欲要上前去扶卻被?一掌拂開。
他抬起微紅的眼,站起身,神?情冷漠的一步步朝著那被?燒毀的尸身走去。
不可能是江桃里。
分明他走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他也?是給了她東西自保,怎么可能是她?
這些人都還沒有查清楚便胡亂確定?,這燒成一團(tuán)的東西是江桃里?,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越是這般想著,他胸口的那堵氣便越是明顯,壓抑到他嘗到了一絲血味。
身后小心走來提著擔(dān)架的隨行太監(jiān),蹲在燒干的尸體面前,伸手想要放上去,可還沒有碰到手中一疼,發(fā)出了慘叫聲。
“誰準(zhǔn)你?碰她的�!�
半明半暗的火光明滅著,他似從地獄而來的惡鬼,立在尸體面前如狼般露著兇光,連背脊都是緊繃的,下一秒就會暴起。
太監(jiān)捧著自己的手伏甸在地上道:“回少將軍,是殿下讓奴才來接太子妃過去�!�
話音一落太監(jiān)就被?一腳踢開,還不待反應(yīng)過來,額頭就被?冒著寒氣的弓弩抵著。
太監(jiān)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這個活閻王,身子抖不停,直求饒著。
圍在周圍的人全都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全都將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自己沒有看見。
“滾!”
良久,如同砂礫似喑啞的聲音響起,眾人如釋大?赦般連滾帶爬地離去。
等?人都走完后,聞齊妟的目光才放在地上還躺著的那人身上,渾身都被?燒皺了,已經(jīng)完全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他絕對不信這是江桃里。
“重新仔細(xì)找,找到她。”聞齊妟立在雨中,蠕動著唇吩咐隨行的人。
跟隨的人得令后離去尋,回來得到了一樣的答案。
太子妃就是在此間?馬車中。
聞齊妟目光環(huán)視周圍。
其實也?不用旁人費盡心思地去尋,他一眼便能看見如今周圍的場景。
三輛馬車,燒了兩輛,所有人都原地整待。
這些人群中并無江桃里。
大?雨拍打在面具上,豆大?的雨珠順著往下流進(jìn)?衣襟中,冷風(fēng)吹來,他這才有些恍然。
江桃里畏寒。
他后知后覺地幾步上前,彎腰將地上的人抱起來,動作難得輕的將人抱在懷中,不讓那些雨染她的身。
淋了這么久的雨,她應(yīng)該很冷。
聞齊妟將人抱緊在懷中,突然疾步朝著一旁的營帳走去,腳下生風(fēng)地尋了處干凈的地方將人放下。
他折身又去尋許多?厚重的被?衾將她裹在里面。
做完這一切之后,他又覺得好似不對,跨步將床上的人撈在懷里,想讓自己的體溫傳過去。
“別?怕,很快就暖和了。”
可如何暖,懷中的人依舊是涼的,冰涼入骨。
怎么就這般冷?
營帳被?撩開,里面暗沉沉的,若非不是聽見喘息聲,聞岐策幾乎就以?為人不在此了。
命人將周圍的燭火點亮,他才看清里面的場景,目光一頓。
里面格外凌亂,隔著厚重的被?衾,里面的人將尸體抱在懷里在發(fā)顫。
那是聞岐策第?一次見向來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人這般模樣。
按理說他應(yīng)該持有欣賞的眼光來看,可看見那被?燒毀成這般模樣的尸體,半分笑意也?扯不出來。
駐足定?睛看了片刻,聞岐策上前去,還不待他碰到被?衾中,就被?一只冰涼的手緊緊抓住。
他面無表情地對視。
如狼似虎般眼神?露著兇光,似他要是碰一下便會撲起反咬一口。
“滾,我暫時無空殺你?。”聞齊妟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手中力道幾乎就要捏碎掌中的手腕。
聞岐策乜斜了他一眼,將自己的手抽回來,嘴角噙著冷笑:“看清楚,這是太子妃,該滾的人是誰,你?現(xiàn)在還弄不清楚嗎?”
他的話絲毫沒有讓聞齊妟放開懷中的人。
聞岐策也?懶得再同他說講話,不言分說地伸手搶人。
細(xì)長的鞭子打在聞岐策的手上,一條肉可見骨的傷痕,半分情面都沒有留。
聞岐策抬眸看著他,不知是何處將心中的怒火挑燃了,冷笑著攻過去。
兩人瞬間?在營帳中打了起來,外面守著的人聽見里面的聲響都僵著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停下來,呼哧地喘著氣,身上的華服皆被?拉扯破碎,身上都帶了傷。
聞齊妟死?死?抱著人不松手,如同野性未馴的雪狼。
“你?是想她死?都不能得到安葬嗎?”聞岐策扯著嘴角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聞齊妟斂眉不言,眼睫顫了顫,視線落在懷中的人身上,目光忽然定?格住了。
尸體上裹著的布料已經(jīng)被?扯爛了。
雖然是被?燒過,但?也?只是皮膚燒皺了,連jsg背上那道痕跡都還依稀可見,唯獨肩膀上并沒有齒痕。
“馬上就要到衢州了,此處是皇陵,她必須以?太子妃的身份入葬�!甭勧哒f著,目光卻留意到坐著的人手臂微松。
看不清他的表情,聞岐策只當(dāng)是同意,頓了頓,試探地伸手去拉,這次很輕易就將人拉了出來。
聞岐策覷了一眼突然變得沉默的人,然后收回視線,將尸體抱著轉(zhuǎn)身朝著外面走去。
營帳外不斷傳來聲音,寒風(fēng)呼嘯著,燭光忽明忽暗。
枯坐在地上的人,良久才抬起頭,透過面具依稀可窺見布滿血絲的雙眸,如同鬼魅般眼尾有一抹猩紅。
肩膀上并無牙印,這便說明似死?的并非是江桃里。
她還活著,她借著這場大?火逃了。
這般想著,他渾身似有血液似乎都在體內(nèi)翻騰不止,宛如兇狠的雪狼,陰冷又嗜血。
當(dāng)夜的雨下不止,如斷線的銀線,太子在前往衢州的路上遭遇刺殺,太子妃死?于那場刺殺中。
而趕往去救人的長平少將軍,為了緝捕剩余的刺客,將出衢州還有緊臨著的徐州。
所有的關(guān)?卡都嚴(yán)格派人把關(guān)?著,但?他人卻沒有在衢州多?逗留,直接連夜趕往盛京。
那日所有的兇手皆死?在刀魂下,連審訊的機(jī)會都不留,聞岐策只當(dāng)他是在發(fā)瘋。
雖然他冷笑著觀人發(fā)病,午夜夢回之際他偶爾也?會做夢。
夢見那次江桃里護(hù)他時的場景,每當(dāng)此時他便覺得胸悶氣短,到了衢州后他沒有尋御醫(yī),反而尋了傳聞能通神?明的祭師前來。
巨大?巍峨的神?像下入目所及之處皆是禪意,身著寬大?狩服的祭師盤腿坐在蒲墊上,對面是眉眼如畫,衣不染塵的俊美青年。
“大?師能看見太子妃?”他緩聲地問道。
大?祭師掀眸搖了搖頭道:“窺不見麗容�!�
聞岐策聽見此言,臉上的表情淡了下去,燈火映照之下似清冷的璞玉。
“如何才能見?”他沉默半晌繼續(xù)道。
大?祭師猶豫片刻道:“殿下若是想見太子妃一面,不如試試燃魂燈,太子妃死?于苦難魂魄不見影,說不定?是尋不到歸家的路。”
那便是沒有辦法?了。
聞岐策心中浮起失望,片刻站起身道謝,轉(zhuǎn)身出了神?殿。
今日的光線格外炙熱,踏出神?殿的那一瞬間?,他似是被?晃怔了神?,心口突然就感覺缺了一塊,心間?泛著密密麻麻的空,和絲絲不可忽視的痛。
平心而論,他早知道自己從幼時便對匱乏常人該有的情緒,江桃里于他,不過是平生第?一次覺到有趣的人,恰好阿妟喜歡便試著靠近。
后來也?只是有些許貪念她而已,但?都是能克制的情緒。
所以?江桃里死?對他的影響其實也?不大?。
聞岐策冷白的手支撐在浮雕墻上,臉色接近透白,有些難以?呼吸。
也?不知為何,他就是想再見一面。
神?殿的祭師道,若想要見,每夜需點一盞明燈才能入睡。
他要去尋一盞燃魂燈。
與此同時,聞齊妟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回至盛京,還來不及梳洗便尋去了看管金三娘的院子。
院子早已經(jīng)空空如也?,里面的人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他立在院子中良久,扯出冷笑,掌中的軟鞭捏得不斷發(fā)出咯吱的聲響。
如今看見這般場景,倒彰顯了前段時間?他的愚蠢。
江桃里玩弄人倒是有幾分手段。
可惜了,若不是他知曉,她離開定?然會將金三娘一同帶走,說不定?當(dāng)真會以?為她死?了。
他又想起不久前她還給聞岐策擋了一箭,滿心的難堪和怒火無處宣泄,唯有將人找到之后才能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