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盟很會開車，并且注定馬上失業(yè)，這難道不是命運的安排？于是碰見沈盟的時候，林煒明幾乎有被老天眷顧的感覺。
王朝沒有放下車窗，只是透過墨色的隔離去看遠處的那個被自己下屬夸成了朵牡丹花的男人。三十歲左右，長相普通，氣質(zhì)普通，衣著普通，渾身上下都普通的夠得上億萬老百姓的大眾模板了，合著這就是自己得力下屬口中的駕車高手業(yè)界奇葩？
質(zhì)疑歸質(zhì)疑，王朝卻并沒有馬上開口。畢竟林煒明還沒膽子忽悠他。所以王朝決定再觀察看看。沈盟似乎在認真的思考什么，每走一步，都要頓一下，艱難而慎重。二十幾階臺階，他花了好幾分鐘愣是剛走了一半，王朝表面上看起來沒什么表情，但其實眼睛正緊緊盯著沈盟�？粗谂_階上慢慢往下走，一階，兩階，三……沈盟忽然一頓，然后整個人向前傾！好在男人平衡能力似乎不錯，踉蹌了幾下后腳底又找回了平衡。但這并不能磨滅剛剛血一般的事實——因為思考太集中而腳下不小心一步跨了倆臺階。
“林——煒——明，你就讓我看這個？”王朝額頭青筋隱隱跳動，沈盟剛才踉蹌那一下，還把正密切觀察的他給嚇了一跳。以為那人終于要出什么曠世絕學(xué)了。得，現(xiàn)在他都覺著自己傻。
“呃……愛因斯坦不也總穿錯襪子嘛，這個術(shù)業(yè)有專攻，術(shù)業(yè)有專攻……”
林煒明擦擦冷汗，好不容易說動老板親自過來考察，還是坐車過來的哎，事兒要砸了他得吃不了兜著走。
王朝不太舒服把頭抵在窗戶上，玻璃的涼氣馬上從皮膚傳遞到神經(jīng)末梢，王朝稍稍好過了點。他恨車里的空間，非常。
煩躁稍稍疏解了點，王朝又去看遠處的人。結(jié)果一抬眼便愣住了。剛剛還因為一步下倆臺階而險些摔跤的笨拙身體此刻正被一個漂亮的年輕男孩兒緊緊抱著，那男孩兒抱得很緊，嘴里急切的說著什么，神情就像抱著什么寶貝似的，生怕跑掉。
眼看著車鏡里老板越來越難看的表情，林煒明恨不得直接在方向盤上磕死。他仿佛已經(jīng)看見沈盟慢慢爬進老板的心里，然后拿小錘對著自己那光輝高大的下屬形象輕輕一敲。
啪，他碎了。
第
5
章
鹿小雨一聽見土地局出事兒便馬上奔過來了，攝影棚內(nèi)一群天使般的小朋友可憐兮兮目送小鹿哥哥不知為啥遠離他們，編導(dǎo)恨不得搬過攝影機把鹿小雨給砸了。但鹿小雨片刻猶豫沒有，出門打車直奔沈盟。
一想到沈盟有可能出事兒他就難受得要命，進而想到那工作是自己介紹的，他就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么是他鹿小雨值得寶貝的，那除了沈盟，還是沈盟。從鹿小雪跟沈盟離婚那天起，他沒再管沈盟叫過姐夫，沈盟讓他改口，說叫哥聽著親，而這一改，就是六年。
一開始，鹿小雨還會去想，在大洋彼岸的姐姐生活的好不好，會不會回來接自己，可慢慢的，腦海中的姐姐只剩下了淡淡的輪廓。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比自己大了十歲的老實男人的身影，沈盟給他做飯的樣子，沈盟替他開家長會的樣子，沈盟得知他在學(xué)校打架被通報而生氣的樣子，甚至夏天沈盟只穿著短褲熱得愣頭愣腦的樣子，他都記得那么清晰。六年，足夠讓一個高二的孩子念完大學(xué)自力更生，也足夠讓一個孩子的心情慢慢發(fā)酵得微妙。
“我這不是挺好的嘛，沒事沒事�！鄙蛎吮宦剐∮昃o密的熊抱弄得快要窒息，卻還是艱難的抽出一只胳膊拍拍小孩兒的后背，“在人家大門口呢，別這樣。多丟人……”
沈盟好容易把鹿小雨勸得松開了手，前一秒還哽咽的有點鼻音的男孩兒已經(jīng)換上了一副殺機：“等我回去找孫老頭算賬的！介紹的這什么破工作！”
鹿小雨咬牙切齒的表情配上他臉頰還未干的淚痕，把沈盟逗得直樂。沈盟一直想問，是不是當(dāng)兒童節(jié)目主持人都這樣啊，說哭就哭說笑就笑跟變戲法似的。
“人家也是好心。再說了，還是你領(lǐng)導(dǎo)……”沈盟想勸。
“領(lǐng)導(dǎo)算啥。你要有個好歹，我和他拼命！”鹿小雨一副慷慨就義的架勢。
遲鈍如沈盟，也終于后知后覺的想到一個問題：“你是不是直接從工作中跑出來的？”
“沒、沒啊，下午才錄節(jié)目呢。”鹿小雨企圖蒙混過關(guān)。
可惜沈盟難得一見的機靈在此刻詭異現(xiàn)身。他拿手在鹿小雨嘴唇上一抹，指尖立刻變得通紅：“你就騙人吧，這不還帶著妝呢�！�
鹿小雨有片刻暈眩，沈盟的指尖帶來了醉人的悸動，那被撫過的嘴唇上，似乎著了火。突如其來的觸碰也讓鹿小雨心底的不安逐漸擴散，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越混亂越不安，漸漸的連眼前的沈盟似乎都不那么真切了。
“小雨？”沈盟奇怪的碰碰呆楞中的小孩兒，“怎么了？”
沒等鹿小雨說話，小孩兒的手機卻嘰里呱啦的唱起了黑人rap，把沈盟嚇了一跳。鹿小雨忽然清醒過來，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接聽。
“鹿小雨你跟哪兒鬼混呢！全攝影棚都他媽等你一人呢！我不管你踩風(fēng)火輪還是坐火箭彈二十分鐘內(nèi)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靠，錄影要開了天窗你給我等著……”
制作人中氣十足的怒吼連沈盟都聽得一清二楚。當(dāng)著沈盟的面被人罵，讓鹿小雨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里更是恨不得把廖胖子五馬分尸！這感覺就和當(dāng)年他在學(xué)校打架挨通報批評的時候似的，老師把嘴皮子都磨薄了他都沒服軟，可沈盟一被叫過去，他就蔫了。到現(xiàn)在他還記得那BT中年婦女洋洋得意的眼神，說什么還得找你哥來治你�？�，
果然，沈盟皺起了眉頭。鹿小雨哪敢再耽擱：“哥，我晚上再過你那兒去！”說完立刻腳底抹油，奔赴工作第一線。
望著小孩兒跟攔路打劫似的攔下輛出租車，沈盟搖搖頭露出寵溺的微笑。一會是不是應(yīng)該先到菜市場買點菜？小孩兒剛才不是說晚上要來么。胡思亂想間，沈盟已經(jīng)離開了土地局那坐北朝南的氣派大門，而行至兩側(cè)的綠蔭小道。當(dāng)然在這個季節(jié)，綠蔭已經(jīng)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灰土土的小道。
林煒明被老板踢下車埋伏至此已經(jīng)有些時候了。沈盟，三十三歲，干了五年機修兩年長途貨運三年出租車，難怪有那么好的技術(shù)，林煒明在腦袋里整理著昨晚連夜調(diào)查的資料。由于看重的是沈盟的技術(shù)，所以林煒明的調(diào)查也都集中在他的工作背景上，而到了個人生活方面，他只知道沈盟單身，無兄弟姐妹，父母健在，都是國企退休職工。呃……也許該查查他的私生活？看著沈盟和那漂亮孩子說完話，一步步的往這邊走，林煒明立刻用雙手給已經(jīng)凍僵的面部做了頓熱身操，爭取以最佳面貌展開他的籠絡(luò)行動，同時也打消了繼續(xù)調(diào)查的念頭。反正只要開車棒就行了，至于沈盟的個人情感生活，呃……他其實不怎么關(guān)心，估計老板壓根連聽都不想聽。
“沈盟先生？”林煒明自認為從粗壯的樹干背后現(xiàn)身是具有一定的蒙太奇風(fēng)格，完全忘了自己前一晚還和人家老實的沈盟先生上演奪命追擊來著。
果然，沈盟先是一愣，待開清來人之后直接后退三大步，呃，也可能是跳開的。
“你是昨天晚上的……”沈盟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一時間語塞。
林煒明趕緊掏出名片：“我是天朝公司的總經(jīng)理助理，林煒明。我……停！我說你再退可就離開我視線范圍了�！�
沈盟迫不得已的停下了偷偷后蹭的步伐，接著馬上對林煒明說：“我什么都沒說�！�
林煒明哭笑不得：“我那是提醒你自保，不是威脅你啊大哥。算了，你能從那大門兒里出來肯定就沒事了。我這一次來，是誠心邀請你擔(dān)任我們王總的專職司機。”
沈盟沒說話，但林煒明已經(jīng)切實感受到了老實男人的拒絕之意。好么，那頭都搖成撥浪鼓了。林煒明知道當(dāng)務(wù)之急是重建自己親和友善的平民形象。好在他前期準(zhǔn)備做的充分。
“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點誤會。馮科長因為什么被雙規(guī)你多少也明白點吧。我們公司就是他索賄的受害者，喏，這不今天一大早我們王總也被請去說明情況嘛。”
全是謊言的謊言沒啥技術(shù)含量，可半真半假的謊言殺傷力就比較大了。沈盟顯然已經(jīng)有點半信半疑。林煒明立刻趁熱打鐵：“我那天只是要找馮科長說個清楚，你又死活不停車，我就追的激烈了點，你要是不相信我現(xiàn)在就能帶你去我們公司，絕對合法正規(guī)，業(yè)績蒸蒸日上……”
沈盟被弄的有點暈，好不容易抓住林煒明說話的空檔，沈盟才有機會開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我誤會你了。”
“那你是同意了？”林煒明大喜。
“��？”沈盟愣愣的，有點跟不上對方的思路，“同意什么？”
“到我們公司來開車啊。”
這事兒在沈盟看來有點莫明其妙：“可我們根本不認識，我也……”
“好，這樣吧，咱們把事情從頭順一遍，聽我給你分析啊�！绷譄樏骶o了緊風(fēng)衣，又吸了吸鼻子，他帶病上崗容易么，“是這樣。馮科長被雙規(guī)估計一時半會是出不來了，你就等于失了業(yè)。而社會不會因為你的失業(yè)停止物價飛漲消費上揚，所以你的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另外一份工作。另一方面，我們公司正好缺少一位你這樣的優(yōu)秀司機，所謂優(yōu)化資源配置就是把最適合的人放在最適合的崗位上，這一方面能夠提高效率節(jié)約邊際成本，一方面也為全面構(gòu)建和諧社會添磚加瓦�！�
“我……”
“我知道你想說天下司機千千萬，為嘛一定找你干……”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