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對方很禮貌,沈盟下意識的放松了防備,輕輕把車窗放下,沈盟歪著頭等待對方開口。
“記著,從明天起,無論什么人問你什么,一律說不知道就對了。明白么?”
沈盟覺得腦袋暈暈乎乎的,卻仍然呆呆的點了頭。男人見狀給了他一個淺到不能再淺的微笑,擺擺手,轉(zhuǎn)身上車絕塵而去。徒留下滿腦袋問號的沈盟徑自在冷風(fēng)中糾結(jié)。
林煒明才不管沈盟明不明白,反正那一個面包的情分他算是還了。思及此,林先生哼著小歌兒回去復(fù)命了。路上他還在考慮,如果那個老實的男人能逃過這劫,是不是應(yīng)該拉進公司跟自己一塊為自我實現(xiàn)而奮斗?
二十一世紀(jì)什么最貴?人才!
第
4
章
土地局地震了。局長曹勇國前腳剛因車禍意外進了醫(yī)院,后腳便胳膊吊著夾板的被紀(jì)委同志團團圍住請進了單人小房。一把手折了,什么二把手三把手的自然也不能幸免,“雙規(guī)”來的突然而迅速,就像一張密致的網(wǎng)罩住了土地局的大小頭頭們。
領(lǐng)導(dǎo)被雙規(guī),領(lǐng)導(dǎo)身邊的人自然要排著隊的接受組織問話,什么秘書助理書記員的通通沒跑,至于號稱知道領(lǐng)導(dǎo)秘密最多的司機們,自然更是組織審查的重中之重。于是沈盟第二天剛到單位,領(lǐng)導(dǎo)的面沒碰見,倒是見識了紀(jì)委同志的和藹可親。
“沈盟你好,我們是紀(jì)委的,”一男一女兩位同志拿著小本本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顯然男的那一位是主要工作力量,他沖著沈盟露出親切的微笑,“我們就是想找你了解點情況,別緊張。我叫張建�!�
沈盟奇怪的想對方是從哪一點上判斷出他緊張?他連狀況都還沒搞清。不過混亂的狀況不影響沈盟條件反射的禮貌習(xí)慣,對方都自我介紹了,他不表示一下也說不過去,“我叫沈……哦對了,你知道,那……你好。”
兩個字就險些把張建同志的從容瓦解,笑容僵在臉上,張建別別扭扭的回應(yīng):“呃……你好�!�
一旁的女紀(jì)委清咳一聲,以提醒自己的同事這氛圍可不是工作的好兆頭。張建馬上回過神來,正襟危坐,開始對沈盟的詢問:“你是馮占坤的司機,對嗎?”
“是�!鄙蛎死蠈嶞c頭。
“你不要有顧慮,我們只是找你了解了解情況�!�
“嗯,我知道�!鄙蛎私涌�。
“��?”張建有點莫名其妙,“你知道?”
“是不是為了讓人放松警惕……那個……你們都會說只是了解了解情況�!鄙蛎艘慌衫硭�(dāng)然,“嗯,電視里都這么演的�!�
張建咬著牙,在小本本上寫下——經(jīng)長期實踐論證,創(chuàng)新工作用語是非常必要也是非常必須的。
“馮占坤平時晚上應(yīng)酬多嗎?一般都和什么樣的人應(yīng)酬?”問詢繼續(xù),“你作為司機,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他的行程�!�
沈盟有點為難,他剛剛上任不滿一星期,里外里晚上就加過昨天東華酒店的那么一次班兒。所以關(guān)于紀(jì)委同志的問題,他還真沒辦法回答。剛想說不知道,沈盟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那個黑衣男人說過的奇怪的話。
——記著,從明天起,無論什么人問你什么,一律說不知道就對了。明白么?
沈盟不明白,但下意識的,他就照做了。
“我不知道。我給馮科長開車剛幾天�!�
“剛幾天?”張建挑眉。
“嗯,算上今天一共六天�!睂嵲拰嵳f的時候,沈盟那老實勁兒還是相當(dāng)能唬人的。
張建退一步問:“那他昨天晚上去了哪里你總該知道吧?”
“東華酒店�!鄙蛎巳鐚嵎A報。
張建松口氣:“他一個國家干部去那里做什么?”問詢似乎有門兒。
沈盟松口氣:“不知道。”不用撒謊就輕松多了。
張建想撓墻。他在紀(jì)委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什么人上來就撂什么人咬緊死扛什么人屬于滾刀肉什么人肯定浦志高他看兩眼心里就明鏡兒似的,可眼前這個沈盟還真是很特殊。整個人一看就是單純老實的主兒,標(biāo)準(zhǔn)的哄兩聲嚇兩下就啥都抖摟的那種,可眼下呢,這家伙分明是油鹽不進的架勢。但你還不能說他不配合政府工作,瞧人家那眼神,恭敬中透著畏懼,信任中又透著擔(dān)憂;再看人家那坐姿,兩腿并攏手放置于膝蓋,規(guī)矩中透著老實,卑微中又透著那么一點點的楚楚可憐。但就是這么個人,一番問詢下來愣是一點干貨兒沒撈著。你說張建能不想撓墻么。
“他去東華酒店是陪著曹勇國和天朝集團的高層秘密接觸。你一點都不知道?”
“那個……我一直在外面車?yán)锏戎��!?br />
“那關(guān)于土地局向東華集團強行索賄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俊鄙蛎说哪X袋搖成了撥浪鼓,“我不知道�!�
“這不是土地局第一次索賄了,之前還向好幾個民營企業(yè)索賄過,沈盟同志,你必須認(rèn)清事情的性質(zhì)�!�
“嗯,我知道�!�
“知道什么?”
“事情的性質(zhì)�!�
“還有呢?”
“你剛才說的那些,呃……你說完,我就都知道了�!�
張建挫敗的合上筆記本,特想對沈盟喊出深藏許久的話語——你,真,牛。
“沈盟同志,今天的談話希望你不要向任何人說起�!睆埥ㄈ嗳嗝浲吹哪X瓜仁兒,對身旁的女同志吩咐,“小楊,叫下一個進來吧�!�
沈盟謹(jǐn)記政府同志的叮囑,他一定不會對任何人說起今天的談話的。不過……今天他們好像就沒談啥啊。想不通的歪著腦袋,沈盟走出了臨時問詢室。臨出門的時候還聽那個張什么的問搭檔外面還有幾個,那女的說還有倆,一個是崔先華(另一個副科長)的司機一個是曹勇國的秘書。然后沈盟聽見張……政府頓了下,說,先把那秘書叫進來吧。
沈盟晃晃蕩蕩的從土地局大樓里出來。并沒有被釋放的喜悅,反倒一肚子又失業(yè)了的難受。這工作還是小雨給介紹的呢,才干幾天就黃了……
“王總,就是他�!币娡恋鼐珠T口的臺階上終于出現(xiàn)沈盟熟悉的身影,跟車?yán)锸亓丝煲粋小時的林煒明興奮的回頭向王朝報告。
對于沈盟,林煒明不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不是所有的人才都值得他口干舌燥的向老板推薦且死活拉著老板一起來觀察,但沈盟,值得。因為他切實見識過沈盟的車技,也是因為沈盟的絕技恰恰在開車上。
從進公司那一天起林煒明就被告知一個事實,公司老總王朝從不開車。沒人知道他是不會開不肯開還是不屑開,但公司成立近十年來,誰也沒見過老總開車。而林煒明也在成為了王朝的心腹兼司機之后,印證了這一說法。老板從不開車,除非必須,否則他連坐車都不愿意。比如晚上在某個酒店有應(yīng)酬,那么應(yīng)酬結(jié)束的時候,他寧愿直接住酒店也不會讓林煒明載他回家。如果他那座落于幽靜城郊可以不化妝直接當(dāng)鬼片別墅布景的房產(chǎn)算家的話。至于父母那里,老板回去的次數(shù)更是屈指可數(shù)。想到這里林煒明忽然渾身一寒,如果他家也跟老板那個軍人家庭似的具有無與倫比的恐怖威懾力,他也不會想要回家。
咳,跑題了�?傊褪抢习鍖λ緳C的要求有著近乎刁難的苛刻標(biāo)準(zhǔn),路上顛簸了他會冷哼,遇上紅燈他會瞇眼,開車時間比他預(yù)想的長了他會敲駕駛座靠背,如果不小心來個緊急剎車,那除了挨罵沒有第二種結(jié)果。饒是自己這種優(yōu)秀的下屬,也倍感壓力。更何況,他并不是單純的司機,還兼顧著老板助手的重任,隨著近來任務(wù)量的復(fù)雜化和多樣化,林煒明深感力不從心。而一切的精神壓力都來源于,他是老板的司機!林煒明堅信,這活兒就不是人……咳,就不是普通人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