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昨天就覺得不對勁了。
神情不對、反應(yīng)不對、視線落點也不對。
今天的問題更多了。
進(jìn)正門的時候,人下意識地往右邊靠,仿佛還有一個人并排走似的;上樓梯一到轉(zhuǎn)角,步頻就會不自覺地減速,像是在等外圈的人;他剛才開辦公室門的時候側(cè)擋了一下,讓開的空間位置足夠?qū)Ψ酵ㄟ^了,她人卻頓在門口,似乎讓什么人先進(jìn)去……
商時駒越想越煩,從兜里摸出包煙出來,手指抵煙盒底部,敲出一根來叼在嘴里。畢竟在室內(nèi)的公共區(qū)域,他也沒點火,只是咬著煙尾的濾嘴,回憶這一路上的不對勁。
正想著,卻被旁邊的聲音打斷,“商哥�!�
余項拿著一本半新的筆記本過來。
商時駒回神:“周州的?”
他抬手想要接,余項卻沒往前遞,而是擰著眉:“那人真是周哥的女朋友?”
商時駒鼻腔里發(fā)出點輕聲的鼻音,像是肯定、又像是不置可否。
這時候就顯示出周州那番“人證”的說法了。有了商時駒一開始那句介紹,余項懷疑的根本不是“女朋友是不是真的”這件事,而是問,“她這時候過來干什么?”
那兩邊鬧完才多久啊,又來個勞什子“女朋友”,態(tài)度平平、仿佛無事發(fā)生。
明明周哥人那么好,周圍怎么都是這些玩意兒?他都替周哥不值。
余項想著前幾天的鬧劇,臉色越發(fā)不好看,冷著聲:“周哥出事都好幾天了,她現(xiàn)在才露面,連點難過的意思都沒有,態(tài)度平常像是什么沒關(guān)系的人……”
商時駒突然抬頭:“你覺得她態(tài)度很正常?”
余項:“昂?”
他被這么一問,反而不確定了。但是想想剛才看見的,對方又是笑又是打招呼的,完全不像是戀人去世的樣子。
商時駒:“我昨天在周州家看見她,臉色白得跟鬼一樣,浴室里都是水汽,血腥味還沒散干凈�!�
余項懵了一下,“商哥你是說……”
商時駒不置可否。
他看了眼余項手里的筆記本,“你一會兒叫她去食堂,盯著點、注意觀察�!�
余項:?
盯著?觀察什么��?
商時駒說完就走了,余項留在原地也不知道想了會兒什么,到底猶猶豫豫去敲門了。
*
對于余項的早飯邀請,夏樂櫟一開始是拒絕的。
一個對你沒好感的人突然提出邀請,夏樂櫟腦子里已經(jīng)是宮斗劇的場景了——這人該不會想讓她當(dāng)眾出糗吧?
周州反倒從余項的表情看出點什么,幫腔了一句:[小余不是壞人�?赡苁怯X得自己剛才態(tài)度不好,想來道歉。]
……好吧。
夏樂櫟看看帥哥鬼,又看看對面表情有點局促的年輕人,還是點點頭。
本來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路上也沒什么可聊的,照舊以“夏小姐和周哥是怎么認(rèn)識”的
椿?日?
為開端,夏樂櫟剛想把昨天那套“去年冬天12月H省巴拉巴拉”的說辭重復(fù)一遍,旁邊周州開口,[別從時間還地點開始,先說滑雪場。你第一次去滑雪有點緊張,護(hù)目鏡戴得歪了……]
夏樂櫟有點納悶,但當(dāng)然是照著大佬的話重復(fù)。
旁邊周州抽空解釋:[真實的證言和背稿子區(qū)別很明顯。一般人在真的回憶的時候,內(nèi)容都很細(xì)碎、邏輯不會太連貫,有許多無關(guān)細(xì)節(jié)和即興修正,除非有特別的目的,不然不會提起精確時間。]
和昨天商時駒的一問一答不一樣,余項再怎么新人也在調(diào)查組呆了一陣子了,夏樂櫟真要按照昨天那答法,分分鐘被發(fā)現(xiàn)不對勁。
周州:[你試著跟著我的話想象一下場景,代入情緒。你能第一時間“回憶”起來的事,一定是有某種觸動,聊天里也會體現(xiàn)這種感情偏向。]
夏樂櫟:[……]
這哥們兒真的不會去違法犯罪嗎?
一路上聊天都有周州做槍手,夏樂櫟簡直是個毫無感情的嘴替。
大佬不愧大佬,不但把戀愛經(jīng)歷再次潤色了一遍,還給她拉足了好感。夏樂櫟能夠明顯感覺旁邊人語氣從一開始戒備疏離變得親切友好,就連稱呼都從疏遠(yuǎn)的“夏小姐”變成了親近的“夏姐”,察覺她好奇,還特別主動地介紹了異監(jiān)局的情況。
這哥有點牛逼啊!
這邊余項也覺得自己先入為主了。
和前兩天來鬧事的人不一樣,和對方聊天很有點和周哥說話的感覺,讓人不自覺地放下了心防。
想著自己一開始的態(tài)度,余項忍不住想道個歉,結(jié)果一抬頭,就看見夏樂櫟那滿臉放空的表情。
事實上,夏樂櫟是累的。
一邊編著瞎話(這部分由周州代勞),一邊揣摩現(xiàn)場情緒,她就沒聊過這么累的天。
余項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覺想起剛才商時駒說的“臉色白得跟鬼一樣、浴室里血腥味兒沒散干凈”。
周州提醒:[注意表情。]
夏樂櫟連忙收斂,但是這會兒到底該擺出怎樣的神情,她一時也有點懵圈,看起來就是神情茫然地和余項對視。
余項表情越發(fā)復(fù)雜,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夏姐,你有什么想吃的?”
夏樂櫟:“……都行。”
“隨便”、“都行”、“你看著辦”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搞的答案了,余項小哥卻沒有提出一點異議,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滿臉憂心忡忡。
夏樂櫟忍不住抬手捂了下臉,小聲,“對不住。”
大佬一通操作,結(jié)果她一個表情就給搞砸了。
周州依舊安慰:[沒什么的。人總不可能一直演戲,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
夏樂櫟:“……”
她語氣沉重:“哥,你一定被很多人追過吧。”
這人也太好了�。�
有臉有能力、情緒價值還給到滿,這是什么神仙?!
犯規(guī)了啊!
第5章
第
5
章
嫌犯待遇
對于夏樂櫟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周州還真的思索了一會兒,認(rèn)真回答:[確實有人對我表達(dá)過好感,我也認(rèn)真考慮過,但是……]
聽他語氣漸漸遲疑,夏樂櫟不由問:“你看不上?”
這哥條件這么好,標(biāo)準(zhǔn)高一點也很正常。
周州苦笑,[哪有?都是很優(yōu)秀的人。只是我這邊有點問題吧。]
夏樂櫟:??!
這還有問題?什么問題?!
夏樂櫟都忍不住要拍桌而問了,卻旁邊“啪”的一聲,有人放下餐盤。
夏樂櫟轉(zhuǎn)頭去看,一愣,好半天才找回稱呼:“時駒哥?”
商時駒表情很平淡地點點頭,仿佛碰巧偶遇。
周州在旁揭老底:[他們行動組有早晨上午都有訓(xùn)練,時駒剛才應(yīng)該是去請假了。]
夏樂櫟:“……”
她知道商時駒是個好人,在她這個為情所困的失足女性上面花了這么多時間精力。
但哥你記不記得,我還是你“女朋友”?
就憑這點,她和商時駒絕對不可能發(fā)展出什么超友誼關(guān)系。
夏樂櫟真切懷疑周州有點媒婆屬性在身上。
這邊兩人面面相覷的這會兒功夫,余項打飯回來。
他看著商時駒有點意外,但也很快打了聲招呼。大概是夏樂櫟那句“都行”的緣故,余項買回來的早飯種類很多,往餐桌上一擺琳瑯滿目的。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周州也飄到四人桌唯一的空位上,指了指那一梯晶瑩剔透的灌湯包介紹,[早飯的湯包不錯,聽說是局里從外面專門聘的大師傅,好像有什么異能絕活,不過是人家的商業(yè)機密、不外傳,你嘗嘗。]
夏樂櫟:“……”
她上次就想說了,你們這邊的超能力者是不是太接地氣兒了點?
旁邊的余項也開口,“夏姐你嘗嘗灌湯包,是我們這兒的招牌,值完夜班也就指著這一口了�!�
夏樂櫟道了謝,跟著嘗了口。
表皮晶瑩又有彈性,輕輕咬破,鮮香的汁液流淌,讓人滿口生津……確實很好吃!
食堂吃飯當(dāng)然沒什么“食不言”的規(guī)則,出乎意料的居然是看起來話很少的商時駒先開的口,“北郊那塊地方檢測到陌生異能量波動,數(shù)值很低、連E級都不到,但是找不到源頭,隊里最近在頭疼這事�!�
余項剛想搭話,桌子底下突然被踹了一腳。
余項:???
周州換了個姿勢,很自然地接上了話:[E級的話,多半是被動的異能,要是能量呈現(xiàn)形式隱蔽,連本人都不一定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覺醒異能也不是第一次了,劉隊也不用太操心。]
商時駒說著話也沒耽誤吃飯,他端著小米粥一口干了大半碗,放下碗順勢點了點頭,“我也這么覺得�!�
周州:[不過還是得注意一下,要是散播過程中的溢散能量,能到E級數(shù)值就很危險了。]
商時駒三兩口一個包子,回答依舊是很有個人風(fēng)格的簡短,“嗯。”
周州:[能量分布的地域圖你那兒有嗎?發(fā)給我……]
他這次說了一半,突然頓住了。
旁邊的余項已經(jīng)繃不住表情,整個人都是一個大寫的驚恐。
他覺得自己仿佛坐在了空調(diào)的出風(fēng)口上,大熱天的、背后涼颼颼的。
夏樂櫟本來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直到看見對面余項的表情。
她反應(yīng)了三秒鐘,又轉(zhuǎn)頭去看旁邊的商時駒。
后者依舊是生人勿進(jìn)的冷淡臉,但是目光卻精準(zhǔn)無誤地落到周州的方向。
夏樂櫟的下意識反應(yīng)是:“你也能看見?!”
一時沒有人回答,整個飯桌都一片死寂。
商時駒目光從那個空座位上移開,落到了夏樂櫟身上。
而對面余項的眼神已經(jīng)變成了三分震驚三分了然四分憐惜的扇形圖。
夏樂櫟:“……”
雖然事出意外,但是說出來之后,夏樂櫟反而覺得也不錯。周州這情況,總不能就她一個人知道,旁邊這兩個可比她更有資格也更有需要知情。
夏樂櫟往對面的位置指了指,“你們看不見嗎?周哥、周州他真的在那里。”
她又對商時駒,“昨天你來的時候他就在,你的事是他告訴我的。”
商時駒沒答話,倒是他對面的余項輕輕嘶了口氣。
他干咽了一口,小聲問:“嫂、嫂子,周哥現(xiàn)在什么樣�。俊�
夏樂櫟反而被問得啞了下:什么樣?就很正常的樣子。
她嘗試描述,“就坐在那,穿著……”
商時駒打斷:“襯衫,白的�!�
夏樂櫟連連點頭,表情驚喜,“你真能看見?!”
不然怎么知道?
商時駒又沒說話,連余項都沉默了。
想起那一衣柜白襯衫的夏樂櫟:“……”
她忍不住怨念地看了眼周州:哥,你著裝就不能豐富點嗎?
周州從剛才開始就是表情有點空茫的狀態(tài),被夏樂櫟這么一看,終于回過神來。
他對著夏樂櫟輕輕搖了下頭。
周州沒有說話,但神情態(tài)度都帶著制止的意思,顯然并不贊同夏樂櫟繼續(xù)下去。
另一邊商時駒眉頭已經(jīng)蹙緊,表情變化幅度不大,但夏樂櫟愣是從那張臉上讀出了“真難搞”的頭疼表情。
難搞本搞的夏樂櫟:“……”
她才是最頭疼的那個好不
????
好?!
商時駒抬手按了按眉心,張嘴還沒來得及說出什么來,就被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
他接起這通電話,不知道對面說了什么,他表情一肅、快速說了句“我這就去”,掛了電話起身就想往外走。
從接通電話到有動作前后也不過十多秒的時間。
但等站起身來,卻腳步一頓,低頭看向夏樂櫟方向。
對面余項連忙舉著手示意了一下,“嫂子交給我,商哥放心�!�
大概是真的挺急的,商時駒點了下頭,扔下句“看好了”,就快步半跑著離開了。
夏樂櫟:“……”
這宛若看守犯人的語氣是怎么回事?!
余項掃了眼對面餐盤那咬了一半被扔下的包子,對夏樂櫟解釋,“行動組那邊的活都很急。嫂子別擔(dān)心,商哥的異能檔案是全國都掛得上號的,出不了什么事。”
夏樂櫟尷尬微笑:“……好。”
擔(dān)心個錘子��?她根本連發(fā)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對面余項對上夏樂櫟的笑,不知道想起什么,表情一滯。他掩飾性地抬手招呼,“嫂子咱們接著吃�!�
語氣關(guān)切又憂心之余,還帶著隱隱約約的愧疚感。
人在極度痛苦的時候,會從當(dāng)前的事實抽離,陷入自我保護(hù)的解離狀態(tài),反而會表現(xiàn)得非常平靜。嫂子都這樣了,他之前居然還那態(tài)度,余項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被那仿佛“死了全家”的眼神關(guān)切著的夏樂櫟:“……”
不好意思,我們?nèi)揖臀宜懒恕?br />
*
吃了飯,余項送夏樂櫟去拿東西。
路上夏樂櫟不死心地試圖將周州的存在告知余項,后者的表情已經(jīng)從一開始的歉疚變成嘆息,“嫂子,你知道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鬼吧?咱們要相信科學(xué)�!�
夏樂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