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她也希望是假的,可事實卻不是,她家七姑娘當(dāng)真得了病。
李驚秋有些站不穩(wěn),趔趄了下,陶朱急忙扶住她。李驚秋呼了一口氣:“帶我去見她。”
陶朱趕緊帶她去見林聽。
林聽暈了有兩個時辰,此時此刻還沒醒,安分地躺著。李驚秋不由得放慢腳步,下一刻又加快步伐,行至床邊:“樂允�!�
坐在床榻邊的段翎這才轉(zhuǎn)過身來,抬起眼:“母親。”
李驚秋當(dāng)即上前,眼含微弱的希望:“子羽,你告訴我,是不是樂允讓你們?nèi)鲋e騙我的。”
他薄唇微動:“不是。”
剎那間,李驚秋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掉個不停。她松開段翎,唇瓣翕動:“前陣子不是還好好的?怎么說病就病了。”
話音剛落,林聽醒了。
她的手被段翎握著,林聽一動,他便感受到了。段翎回眸看她,視線交錯:“你醒了�!�
“嗯�!绷致牽吹綕M臉淚水的李驚秋和眼睛紅腫的陶朱,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們都知道了。她坐起來,“阿娘,陶朱�!�
李驚秋難受至極,心如刀割,她女兒還不到二十歲,那么年輕,老天太狠心了。她恨不得生病和時日無多的人是自己:“你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
林聽用另一只手去牽李驚秋冰冰涼涼的手,因為她一路趕過來,出了少許汗,下馬車后被冷風(fēng)一吹,所以跟臉變得冰涼。
李驚秋坐到榻邊的坐板,認真觀察她:“不舒服得說出來,別自己忍著,我們一起想辦法�!�
“真沒有�!绷致爤猿终f沒有,是因為她真沒有任何不適,只是會暈,還有就是她不想讓他們覺得自己病得痛苦,跟著更難受。
李驚秋又掉了眼淚,以為林聽特地說這些話來安慰她。
這些年來,哪怕林三爺做了傷害她的事,她受了委屈,李驚秋都沒怎么哭過,還回去便是了,只要她女兒平平安安的便可。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李驚秋實在沒法接受林聽命不久矣,感覺有人在用刀子割她血肉,千言萬語溢出喉嚨,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只化為一聲:“樂允�!�
林聽拿出帕子,給李驚秋擦眼淚:“阿娘,別哭了�!�
李驚秋用力抱住林聽,喃喃道:“不會有事的,阿娘找大夫給你治,一個大夫治不好,那就兩個,兩個都治不好,那就三個�!�
這些話不知是說來安慰林聽,還是說來安慰她自己的。
林聽回抱李驚秋。
過了很久,她們才分開。
李驚秋摸著她的臉,罕見的溫聲細語:“我有個手帕交,以前也生了重病,后來被一個鈴醫(yī)治好了,我現(xiàn)在就去找她問問,還知不知道那個鈴醫(yī)的下落�!�
林聽:“不用。我……”
“你多休息�!崩铙@秋知道林聽想說什么,沒聽,說要去問鈴醫(yī)的下落就去了,也不讓林聽和段翎送她出門,只讓陶朱送。
林聽望著李驚秋離去的背影,垂在身側(cè)的手收緊再松開,問段翎:“今天的大夫說了什么?”
“大夫說你時日無多�!�
段翎整理林聽亂了的長發(fā),不欲多說此事:“你午膳還沒吃,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林聽捏了下袖擺,不答反道:“對不起,嚇到你們了。”
他像是被她逗笑了,雙眼彎彎:“你暈倒不是你能控制的,又不是你的錯,說對不起干什么,你并沒有對不起任何人�!�
林聽耷拉著腦袋。
她剛剛看到李驚秋和陶朱哭的時候,差點也想哭了,可林聽忍住了。因為她們看到可能會以為她在怕,從而越發(fā)地傷心。
畢竟死這個字就如同一塊壓在她們身上的大石,使勁推開,推不開。承受,又難以承受。
林聽望向段翎。
段翎起身,準(zhǔn)備出去喚仆從送吃的來,還沒走半步,林聽的手從身后伸來,攥住了他手腕。
他回頭。
林聽抬頭,手有點用力,壓紅了段翎露出來的那一截手腕。她目光只落在他臉上,欲言又止:“我要是死了,你……”
段翎:“你不會死的。”
她一愣:“可大夫今天不是說我時日無多了?”
事已至此,段翎還不肯相信她會死?李驚秋她們還不肯相信,是因為剛得知。段翎則在她從安城回京城的路上就有所察覺了,也在一個月前確認她有可能會死。
林聽垂了垂眼,酸澀的感覺從內(nèi)心蕩漾開,傳至四肢百骸。
段翎彎下腰,與她平視,唇角微微上揚,似有著抹淡笑弧度,很好看。他低柔地重復(fù)道:“你不會死的,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林聽心中莫名不安:“生死有命,天注定,不必看得太重�!彼哺诬皩幷f過類似的話。
段翎傾身在林聽額間落下極輕的一個吻,指尖勾過她垂到肩頭的絲絳,慢慢地纏住了:“那我便想辦法逆天而行,替你改命�!�
林聽聞言,心中的不安變得更強烈:“你想干什么?”
就在此時,一道聲音橫插進來:“二哥,樂允可醒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急切的敲門聲。
段馨寧?
林聽剛想下床給她開門,段翎就抬手按住她了,朝門外說:“門沒上鎖,你進來就行。”
段馨寧推開門,邊哭邊快步走進來:“樂允,我又做噩夢了�!彼龝灥购髣傂丫蛠碚伊致牐X得暈倒前的所見所聞是場夢。
芷蘭無奈地跟在她身后。
林聽前不久才給李驚秋擦過眼淚,現(xiàn)在又給段馨寧擦眼淚。
段馨寧見他們都不說話,意識到這不是夢,頓時泣不成聲。林聽怕段馨寧哭太多,會動了胎氣,轉(zhuǎn)移話題道:“我餓了�!�
不到片刻,仆從將午膳送進來,林聽拉著段翎和段馨寧跟自己一起吃。她是在午膳時暈倒的,他們應(yīng)該也還沒吃飯。最重要的是,段馨寧有孕在身,不能餓著。
林聽夾了一只雞腿給段馨寧:“你愣著作甚,吃啊。”
段馨寧含淚咬一口。
林聽也給段翎夾了一只雞腿,夾菜也講究個“雨露均沾”。
段翎看林聽一眼,她此刻充滿生機,適才卻像要一睡不醒。他眸色微轉(zhuǎn),握住玉箸的指尖因用力泛著白,不過還是吃了。
用完膳,段馨寧在林聽這里待到天黑才肯走。她前一刻剛走,李驚秋后一刻就帶鈴醫(yī)來了。
無奈之下,林聽又讓這個鈴醫(yī),也就是奔走于鄉(xiāng)間的郎中給自己把脈。她不想細數(shù)看過多少個大夫了,感覺沒病死前都要繼續(xù)看大夫。
鈴醫(yī)把脈期間,李驚秋緊張地站一旁:“大夫,怎么樣?”
“夫人您莫急�!扁忈t(yī)剛隔著帕子碰上林聽的手,什么都沒把到她的脈,李驚秋就問了。
李驚秋也知自己心急了。
鈴醫(yī)把完脈,沒說什么,只是朝李驚秋搖了搖頭。林聽看在眼里,猜到是李驚秋讓鈴醫(yī)不要當(dāng)著她的面說那些不吉利的話,如果得到不好的結(jié)論就搖搖頭。
段翎對此并無太大反應(yīng),似早有預(yù)料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李驚秋聽完,失魂落魄。
她怕繃不住情緒,在女兒和女婿面前失態(tài),想走,強撐道:“我改天再給你找別的大夫,今天時辰不早了,阿娘就先回去了�!�
林聽欲拉住李驚秋:“阿娘,你今晚就留下來住吧�!�
段家多的是房間。
李驚秋拒絕了,說明天約了人在林家見面,也是有關(guān)找大夫的事,但明天下午會來看她。
林聽見李驚秋堅持要回去,不勉強她,這次親自送她出門。
目送李驚秋離開后,林聽面朝段翎,碰了碰他的手,心情低落:“不想走了,你背我回房�!�
段翎背對她,半蹲下來。
林聽立刻趴上去,雙手環(huán)住段翎的脖頸。她腦袋微歪,下頜擱到他肩頭,呼出來的氣息噴灑進他白凈的脖頸,忽道:“段翎�!�
段翎托著林聽垂下來的雙腿,不疾不徐往府里走:“嗯�!�
林聽又喚:“段子羽�!�
他頓住:“嗯�!�
林聽目光下移,看向地面的影子,她的疊在段翎的身上。
*
次日上午,皇后崩了的消息迅速傳遍整座京城。
大燕百姓從明天開始,皆需穿素服三天,為皇后服喪。林聽院子里的仆從也在議論,她一覺醒來,不用出門都知道了。
林聽昨天去見皇后的時候就感覺對方活不了幾天了,因為過于憔悴,一看就知病入骨髓。
雖說林聽不久后也會病死,但那是系統(tǒng)出手,沒絲毫的痛苦,還能復(fù)活�;屎蟛皇�,她是真的病了,真的徹底死去,從此消失。
林聽心情復(fù)雜。
她站在窗臺前看快掉光葉子的大樹,天越冷,葉子掉得越多,而仆從正在拿掃帚清理落葉。
段翎從房外走進來:“我找了個大夫給你開了些藥�!�
林聽回到羅漢榻坐下,一副認命等死的樣子:“我無藥可治,吃什么藥也不會有用的�!�
他慢條斯理道:“不試試,怎么知道有沒有用呢�!�
她不想拂段翎心意,思來想去,勉強同意喝一次:“那我就喝一次,真的只喝這一次。要是沒用,你以后可不許再讓我喝藥。”
段翎答應(yīng)了:“好�!�
林聽看段翎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他身后,沒有仆從端藥跟著他進來:“藥呢?”早死早超生,早喝藥也是,一口悶了完事。
他看著她雙眼,柔笑:“藥還沒好,你再等兩刻鐘�!�
“好吧,那我等等。”
等藥過程中,林聽打了個瞌睡,醒來發(fā)現(xiàn)段翎不見了,出房問仆從才知道他是去小廚房拿藥。
她感覺不太對。
叫仆從去小廚房拿藥就行了,段翎親自去拿藥干什么?林聽不禁走向小廚房。還沒走到,她遇到了段翎。他手中端著一碗紅黑色的藥:“你怎么出來了?”
林聽走到段翎身邊,如實道:“找你。這是我要喝的藥?”
段翎遞給她:“對�!�
她接過去,卻沒立刻喝。
段翎抬了抬眼,眸底倒映著稀碎的陽光和林聽。他笑問:“你為何不喝,藥已經(jīng)不燙了�!�
林聽:“藥放了什么?”
他收了笑。
她摔了這碗藥,拉過段翎的手,扯開護腕,撩起袖擺,露出他的手腕。一道還冒著血的刀傷爬在還有淡淡舊傷疤的皮膚上,血肉微微向外翻,猙獰又扭曲。
“你瘋了,就算你是藥人,你的血對我也沒用的。”
段翎看碎了一地的瓷碗和被藥灑濕的青石板,竟又低低地笑了聲:“沒用啊,那算了�!�
第104章
騙你,我不得好死
段翎未經(jīng)過處理的傷口還往外滲血,
林聽立即拽他離開此處,回房間找出傷藥,先為他清理傷口,
再用布條細細地包扎起來。
因為她怕弄疼段翎,
所以動作很慢,等包扎完,
已經(jīng)是一刻鐘后了:“你以后不要這樣了�!�
她必須得病死一次,
即使喝了他的藥人血,也沒法改變。
更何況,她怎么能喝段翎的血,又怎么喝得下去?林聽轉(zhuǎn)頭看桌上幾張染成紅色的帕子,
那都是用來給他擦過血的,
周圍空氣中還彌漫著股淡淡的血腥味。
段翎斂眸,輕聲:“既然沒用,
我以后自然不會這樣了。”
林聽放在段翎腕間的手往下移,
撫過他隱約可見皮膚底下血管的手背,
再順著修長手指挪動,
最終落到他微微泛紅的指尖。
他指尖一動,沒推開林聽,
任由她將自己握在溫?zé)岬恼菩摹?br />
窗外風(fēng)起,
院中大樹又飄落一片枯黃的葉子,林聽背對著窗,
跟段翎面對面坐著,看不到葉子飄落,
他卻看見了。冬日寒風(fēng)無情,
帶走了一片又一片的葉子。
林聽沉思片刻,鄭重其事道:“我死后,
你一定要親自為我送葬�!彼驮釙陬^七后進行。
段翎:“我給你送葬?”
她直視著他:“我們成婚了,我是你妻子,你是我夫君,你親自為我送葬,不是天經(jīng)地義?難不成你連親自為我送葬都不愿?”
他仍重復(fù)道:“你不會死的,既如此,我何需為你送葬�!�
林聽死纏爛打,硬是要他答應(yīng)自己:“我不管,反正我死后,你一定要親自為我送葬�!�
僵持片刻,段翎如她所愿:“好。你死后,我一定親自為你送葬。這樣說,你可滿意了?”
“當(dāng)真?”
他點了下頭:“當(dāng)真�!�
即使如此,林聽也不太放心,怕段翎是在假意敷衍她:“要是你騙我,沒為我送葬呢�!�
段翎撫過她的臉,輕笑道:“騙你,我便不得好死�!�
“我不要這個毒誓�!�
他指腹又一次點上她的眼角,很有耐心:“那你要什么?”
林聽稍加思忖:“以你心中最在乎的人或東西立誓,若你在此事上騙我,將永遠失去你心中最在乎的人或東西。無論是下輩子,還是下下輩子都得不到�!�
段翎沒有馬上立誓。
林聽沒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你不肯依我所言立下誓言,是不是因為方才在騙我?”
他終究是立誓了:“我段翎,段子羽今日立誓,若在此事上騙林聽,林樂允,將永遠失去我心中最在乎的人或東西。無論是下輩子,還是下下輩子都得不到�!�
立誓后,段翎取出手爐放林聽?wèi)牙铮骸拔蚁胫酪患�。�?dt class="g_ad_ph g_wr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