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惱羞成怒了�!�
林聽簡直服了今安在這廝,哪壺不開提哪壺:“今安在,你沒說話,沒人當你啞巴,真的。算我求你了,閉嘴吧�!�
今安在錯開眼,忽問道:“你不怕我會連累你?”
有些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會怕被他連累,他們不是為撇清關系,告到朝廷,就是趕他走。
林聽思考了須臾,一本正經道:“怕。所以你可否給我五百兩當封口費?五百兩不行,三百兩也行,一百兩也行,不能再少了�!�
今安在:“林樂允�!�
“嗯?”
“我還是殺了你吧�!币驗榱致�,今安在將男子說的話拋之腦后,不愉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一劍劈死她。
林聽不可能待在原地等劈,四處逃竄,抓起雞就往今安在身上扔,雞叫得更響了,雞毛簌簌落,幾根雞毛插在他高馬尾上。
他戴著一張丑面具,頭頂幾根雞毛,卻手持長劍,追在她身后,樣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狗被他們撞到,汪汪汪叫,院子頓時雞飛狗跳。
*
在不用做任務、書齋又不接生意的一個月里,林聽過得非常舒坦,只時不時去布莊看看。
從前林聽去布莊需要偷摸去,今時今日光明正大去。
因為林三爺已經沒有資格干涉她做不做生意了,雖然他簽下的那張許她自立門戶的契約還沒多少人知道,但他們各自心知肚明。
林聽今天也去了麟記布莊,想查查賬。陶朱守在她身邊,伺候著茶水,同時監(jiān)督掌柜和伙計干活:“沒客人時就掃掃地�!�
伙計頻頻偷看坐在柜臺前撥弄算盤算賬的林聽。
少女坐在凳子上,紅裙明黃絲絳,耳垂的明月珰晶瑩剔透,襯得不施粉黛的臉白皙如雪。
麟記布莊剛開業(yè),伙計就來了,卻只見過掌柜,沒怎么見過布莊的真正東家,一個月前才第一回見東家,年紀比他還小的東家。
長得還這般好看……
掌柜敲了伙計一記,打斷他神游:“看什么看,快干活。”
現在是生意淡季,客人不多。林聽看完賬本就躺到柜臺旁邊的躺椅上吃葡萄了,陶朱站背后給她捶背:“生意是不是不太好?”
林聽:“不算特別差。”淡季嘛,正常,穩(wěn)住心態(tài),反正她還有私房錢,不會讓布莊倒閉的。
話音剛落,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進布莊,問有沒有杭州絲綢。
掌柜見來人氣質非凡,模樣出色,親自迎客,熱情道:“回公子,有的,請您隨我來�!�
陶朱無意地看了眼,趕緊推了把昏昏欲睡的林聽:“七姑娘,您快睜眼看看是誰來了,段大人,是段大人,他回京城了�!�
林聽睜開眼,剛好與轉頭朝這邊看的段翎對上了視線。
段翎皮膚還是一如既往的白,玉冠墨發(fā),瘦了點,從被蹀躞帶束著的腰可以看出,青色常服顯得身姿清越,容顏卻極妍麗。
她輕怔:“段大人?”
段翎目光落到她臉上片刻:“林七姑娘,好久不見�!�
出于禮貌,林聽放下懷里的葡萄,朝他走去:“是有一個月沒見了,你什么時候回京城的?”
她前天才去見過段馨寧,沒見到他,所以他前天還沒回來,不是昨天,就是今天回來的。
“今日剛回。”段翎說。
林聽余光掃見掌柜手里拿著幾匹絲綢:“你是來買絲綢?”
段翎這才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嗯,要給母親買一些絲綢,見馬車經過布莊就進來了�!�
難怪他會親自來買絲綢,原來是路過布莊,想給馮夫人買。
馮夫人待她很好,林聽一直牢記在心。聽段翎說是要給馮夫人買絲綢,她也上心幾分,打消了讓掌柜來應付段翎,自己溜之大吉的想法,留了下來。
林聽毫不遲疑道:“你喜歡什么絲綢,拿去便是,就當我送給馮夫人。要是你不知道馮夫人適合哪些,我也可以給你推薦的�!�
“這家布莊是林七姑娘的?”段翎像是才發(fā)現。
林聽不用向任何人隱瞞布莊的存在了:“沒錯,這是我的布莊,隨便挑�!边有點小自豪。
段翎微微一笑道:“那就勞煩林七姑娘給我推薦了�!�
她開始挑選了:“我見過馮夫人幾次,她穿的都是一些顏色素雅的衣服,所以明艷的絲綢不合適,那匹淡青色的就不錯,你身后的藍色絲綢也不錯。”
掌柜跟在他們身邊,將林聽說過的絲綢拿出來,放到一邊。
陶朱則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觀察著他們,想知道段大人有沒有對她家七姑娘情根深種了。
可陶朱觀察了很久都觀察不出來,他們不像話本里說的那樣會眉目傳情,話間也不見親昵。
看來她家七姑娘還需要努力一把才能搞定段大人了。
不得不說段大人也太難搞了,七姑娘這么有魅力,他怎么還沒喜歡上?陶朱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陶朱得出一個結論,段大人眼瞎了,不懂七姑娘的好。
林聽則在想段翎什么時候走。強親他的事已經過去一個月,她本來差不多忘得七七八八,今天看到段翎又回憶起了,然后不受控制地盯著他的唇看。
時隔一個月,段翎的唇早已恢復原來的顏色,淡紅,不像南山閣那天那樣紅欲滴血,分外惹眼,留在上面的牙印也消失不見了。
她下意識抿了下唇。
段翎偏過頭:“林七姑娘怎么這般看著我的……我的臉�!�
“我看段大人好像清減了不少,就不禁多看幾眼,是不是因為你說的那個��?”林聽問最后一句話時很小聲,沒讓其他人聽見。
知道段翎有病的人似乎不多,她身為知情者,可以表示一下關心,但要避免旁人從她口中得知此事,這是基本的道德。
段翎撫過擺在長桌上的紅色絲綢,感受著屬于絲綢的柔軟、細膩,淡淡道:“興許是吧。”
林聽東張西望,聲音更加小了:“看過大夫也不行?”
“大夫治不了�!�
大夫治不了?不會是什么絕癥吧,那段馨寧這個小哭包知道,可不得哭死?雖說林聽對段翎有敬而遠之的心思,但也不想他死。
她沉吟半晌:“冒昧問一下,你這個病會不會危及性命?”
他微頓:“應當不會�!�
“那就好�!绷致犐陨缘胤艑捫�,不然得考慮要不要告訴段馨寧,讓她做好心理準備了。
林聽沒忘還欠他一個人情,又道:“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幫上忙,你不必客氣,盡管開口。”
段翎收回撫絲綢的手:“有心了,不過你幫不了我�!�
也對,她又不是大夫,確實幫不了他,畢竟這是連大夫都治不了的病。林聽只好道:“段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治病的辦法�!�
段翎不動聲色地轉動手腕,看向別處:“希望如此。”
林聽想到今安在的身份,打算向段翎探探蘇州動亂的消息:“蘇州的事是不是很棘手?”
他抬了抬眼:“林七姑娘怎么突然問起蘇州的事了?”
她鎮(zhèn)定自若道:“我在京城里經常聽人提起蘇州動亂,就有點好奇,這才多嘴問一句,要是不方便說,你就當我沒問過。”
“蘇州的事是很棘手�!倍昔嵬白吡艘徊剑⑽丛敿氄f,只說了這一句,接著似不經意地提起,“今公子是蘇州人士?”
林聽瞄了他一眼:“誰跟你說今安在是蘇州人士的?”
段翎:“沒人跟我說,我自己猜的,我聽今公子說話有些像蘇州的,也可能是我猜錯了�!�
她低頭看絲綢:“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過是哪里人�!睂⒃掝}轉回買絲綢這件事上:“除了這幾匹絲綢,你還要不要別的?”
“想再要兩匹�!�
林聽抬頭看他:“可以,還是給馮夫人買的?”
段翎平和道:“不是,是給我買的,我自己付銀子,不知林七姑娘可否也給我推薦兩匹?”
“談銀子多傷感情……”林聽當即帶段翎去最貴的絲綢面前,喊掌柜取出來,“你倒是比較適合艷點的顏色,看看這幾匹怎么樣�!�
她見段翎穿過很多次大紅色的飛魚服,非常好看,應了那句人比花艷。明明是武官,卻比文官還要精致幾分,也是怪哉。
段翎湊近看,呼吸灑過林聽放在絲綢上的手,燙得她一顫。
正當林聽要收回手時,他就離開了:“這兩匹不錯,只是還有沒有別的,我想看看別的�!�
“有的�!�
她又喊掌柜取出幾匹貴到賣不出去的紅絲綢:“這些呢?”
段翎選了兩匹:“就這兩匹了,麻煩林七姑娘了�!�
“不麻煩不麻煩,稍后我會讓伙計送到府上的�!庇绣X賺,林聽是不會嫌麻煩的,樂意至極。
段翎往袖子拿銀子時,放在里面的帕子隱約露出一角。她瞧著有點眼熟,一時沒想起自己曾給過他帕子,鬼迷心竅地扯了出來。
這一張繡著蟲,不,是繡著草的帕子重新回到她手中。
看清上面圖案的那一刻,林聽才記起這是自己給段翎擦血的帕子,他是覺得隨便扔了不禮貌,于是洗干凈了,想還她?
段翎拿銀子的手停在半空,看向林聽,她纖白的指尖此刻正壓在曾濺到過白色污穢液體的帕子上,還有將它握到掌心里的趨勢。
第39章
觸發(fā)惡毒女配任務,請宿主……
不遠處,
陶朱目瞪口呆,這不是七姑娘一針一線繡出來的帕子?怎么會在段大人身上。
陶朱明白了,帕子是他們的“定情信物”,
七姑娘想要通過這種方式讓段大人對她死心塌地,
就是給點小甜頭,叫他食髓知味。
七姑娘的招數是越來越奇妙了,
陶朱打從心底里佩服。
不行,
她得找紙筆記下來,日后興許用得上。陶朱立即去柜臺找紙筆,飛快寫下幾行字。
林聽看到了陶朱走去柜臺刷刷刷地寫東西,卻也沒多想,
看一眼掌心里的帕子,
又看一眼面前的段翎:“段大人,這帕子……”
她話沒說完,
帕子就被抽走了,
一陣帶沉香的風拂面而過。
段翎面無波瀾,
放好帕子,
平靜道:“這帕子曾沾到過臟東西,就不還給林七姑娘了。”
臟東西是指血?人血的確不怎么干凈,
林聽沒放心上:“沒事,
一張帕子罷了,臟了就扔掉吧。不必因為它是我親手繡的,
顧及什么禮節(jié)而留下。”
段翎沒回,不疾不徐地將買絲綢的銀子遞給她。
林聽爽快收了銀子,
喚伙計過來打包絲綢送到段家去。伙計手腳利落,
很快便整理好那幾匹絲綢,還打上了漂亮的蝴蝶結。
她回首看陶朱,
陶朱還在寫東西,也不知在寫什么,寫到一半停下來認真思索再落筆,眼神透著股獲得了新知識般的躍躍欲試。
奇了怪了。
看書寫字都會困的陶朱居然會學習,還是在這種時候學習?
若不是段翎還沒走,林聽真想湊過去看看陶朱在寫什么了。她壓下好奇心,送段翎出布莊大門:“歡迎段大人下次再來�!�
麟記布莊開在棋盤街最熱鬧之處,一出門便能看到如潮水的熙攘人群,偶有寶馬香車經過。
段翎一步步走下門前石階,行至馬車旁,回眸看她,神色似溫柔,冷不防道:“我想見今公子,不知林七姑娘能否為我引見?”
林聽本來要轉身回布莊里的,聽到這句話,險些滾下石階。
為什么要見今安在,難道段翎在蘇州查動亂時查到今安在了?那可怎么辦。林聽心中千回百轉:“段大人為什么想見他?”
段翎:“不方便引見?”
林聽搖頭:“不是不方便,我想知道為什么�!�
別人不知道段翎,她還不知道段翎?他做任何事都有明確的目的,不會平白無故做某件事。否則他就不是錦衣衛(wèi)段翎了。
所以段翎突然說想見今安在,必定有他的目的。
“沒什么,我就是想結識一下江湖人士。我是錦衣衛(wèi),外出辦差時少不得與江湖人士有所接觸,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zhàn)百勝�!彼f話滴水不漏。
段翎抬眼望著站在臺階之上的她:“今公子武藝高強,恰好是個江湖人士,還是你的朋友,想必絕非卑劣之徒,很適合。”
林聽不信段翎說的話,以他的身份想找什么江湖人士沒有?
她本想直接幫今安在拒了的,可轉念一想,段翎疑心重,越見不到就會越懷疑,還不如先應下來,找機會反過來試探他,看他到底在蘇州查到了什么。
于是林聽說道:“我可以去問問他,看他愿不愿意見你。一有消息,就派人去通知你�!�
段翎朝她行了一禮:“那我就在此謝過林七姑娘了�!�
林聽:“舉手之勞�!�
他莫名又看了她一眼,沒多說旁的,道別后踩著腳凳進馬車里,簾子落下就沒再掀開過,只隨馬車晃動而動,直到駛出棋盤街。
林聽目送馬車遠去,回頭讓陶朱收拾收拾準備回林家。
陶朱不明所以,看外邊天色:“您今天不是說等日落才回去?現在不到晌午就回去了?”
“我是讓你回去,我自己留在外邊,不是我和你一起回去,快去收拾東西�!绷致犚S找今安在商議段翎想見他的事。
陶朱委屈巴巴道:“七姑娘,您又要丟下奴。”
林聽捏她的臉:“什么丟下你,說得這么難聽,我只是讓你先回府,以前不是常有的事?”
“就是因為是常有的事,所以才說您‘又’要丟下奴�!碧罩炖致牭男鋽[,“真的不能帶上奴?遇到危險了,奴可以保護您�!�
“你覺得我需要你保護?你看我像是需要你保護的樣子?”
陶朱苦著一張臉,實話實說道:“好像不需要�!逼吖媚镞@么厲害,的確不需要她保護,反倒是她需要七姑娘的保護。
林聽回柜臺拿起還沒看完的賬本:“那不就得了。對了,你剛在柜臺上寫什么呢?我看你寫得挺認真的,拿來給我瞧瞧�!�
“就隨便畫畫,沒寫什么。”陶朱藏好那張紙。
林聽還有事要辦,即使知道陶朱將寫著字的紙張藏起來,也沒追問下去,把賬本交給掌柜,說剩下的改天再來看就離開。
三刻鐘后,林聽在書齋里看到了正勤勤懇懇地掃灰塵的今安在。就算身旁沒人,他也戴著面具,完全不怕大熱天捂出痱子。
她看了一小會,伸手過去摘下了今安在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張英武的少年臉,由于長時間不見光,皮膚過于蒼白,容色清冷,眉眼帶著一絲厭世的寒意,瞧著不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