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砰”的一聲。
沈澹月手上的平板掉了。
會議桌上，人們紛紛轉(zhuǎn)頭望向他。
沈澹月臉上沒什么表情，喉結(jié)卻重重滾動了兩下，聲音冷而�。骸皼]事，繼續(xù)。”
看到明瑯身影的那一刻，他第一反應是閉上眼睛。
可是，閉眼之后，畫面還在。
他只能極力壓抑幾近沸騰的心緒，操縱陰影視線的焦點，一點一點將陰影收了回來。
整個過程中，不免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沒有特別露-骨的畫面。
頂多是圓潤的肩頭，纖長的脖頸，緊實而瘦削的肩胛骨。
略顯腫脹的耳垂。
更多的就沒了�！ 〖词谷绱耍�是感到了怪異的心跳感，胸腔甚至一陣抽痛。
明明他早就失去了心跳的能力。
最終，沈澹月還是沒能聽清下屬的發(fā)言。
他一只手撐著額頭，有些歉意地笑了下：“抱歉，昨晚沒有睡好。你整理一下發(fā)言，發(fā)到郵箱吧。我等下給你答復。”
會議結(jié)束，所有人魚貫離開會議室，只剩下沈澹月一個人。
沈澹月重重閉了閉眼。
只是幾個一秒鐘不到的畫面。
人的瞬時記憶是有限的。不一會兒，明瑯的身影就像掉進清水的顏料，散開了，模糊了，漸漸看不清了。
但人的想象力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于是很快，一個影影綽綽的輪廓又清晰了起來。
每一個細節(jié)都觸犯禁忌，每一個細節(jié)都纖毫畢現(xiàn)。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的影子，冷漠而厭惡地吐出一句話：
“你真是惡心透頂。”
陰影沒有意識，不能說話。
“他”安靜地待在影子里，一動不動，像是不存在一般。
沈澹月卻感到“他”在不滿。
陰影并不想回來，相較于他的影子，“他”更想待在明瑯的身邊，嗅聞她身上的氣息。
沈澹月頓了頓，突然生出了一股比厭惡更加不適的感覺。
——他好像在嫉妒自己的影子。
·
明瑯換完衣服后，忽然不知道該干什么了。
她想了想，給沈澹月發(fā)了一條消息：「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br />
沈澹月沒有回復。
她不想閑著，按照昨天的記憶，找到沈澹月的辦公室，卻沒有看到沈澹月，只看到一個金發(fā)碧眼的高大男人。
明瑯探頭：“嗨？”
男人回頭，隨即露出一個微笑：
“您好，我是沈先生的助理，道格。您是明小姐吧，我知道您�！�
明瑯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好，我們以前認識嗎？”
道格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失去了五年的記憶，忘了很多事情�！泵鳜樥f，“如果你是沈澹月的助理，應該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吧�！�
道格思索了一秒鐘，面不改色地說道：“當然。”
事實上，他完全不知道明瑯為什么會失去五年的記憶，也不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基地里壓根沒有她這個人。
但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助理，他大腦運轉(zhuǎn)的速度極快，很快給她安排了一些簡單的文職工作。
明瑯接過平板，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
她看了兩眼，不可置信地問道：“我以前是干這個的？”
道格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無法熟練運用辦公軟件，平靜地點點頭：
“是的，您以前是先生的得力助手。如果不是您后來去了生物科技，我可能都無法得到這份工作�！�
——虛實結(jié)合，再加上適當?shù)嘏鸟R屁，道格覺得自己替老板完美化解了一次危機。
“好吧�！泵鳜樏銖姂聛恚弥桨�，坐在沙發(fā)上，跟上面的數(shù)據(jù)大眼瞪小眼。
如果她以前是干這個的話，應該有肌肉記憶才對。
可她盯著平板看了十來分鐘，愣是沒看懂那些數(shù)字代表著什么。
難道那個助理在騙她？
明瑯蹙著眉，又給沈澹月發(fā)了一條消息：「在嗎？」
她對著平板拍了一張照片：「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沈澹月還是沒有回復她。
明瑯只好打了個視頻電話過去。
幾秒鐘后，電話接通了。
手機上跳轉(zhuǎn)出畫面。
沈澹月似乎剛洗完澡，眉目冷峻，銀白色的短發(fā)氤氳著清冷的濕氣，水珠不斷滴落下來。
他輕掃了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明瑯覺得他的眼神有些熟悉——如同一條饑-渴的野狗，既想要靠近食餌，又害怕餌中有毒。
她莫名產(chǎn)生了一個錯覺，一旦他知道食餌美味且無毒，就會毫不猶豫將她吞吃入腹。
明瑯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
這時，沈澹月的聲音從平板里傳來，低沉而冷淡：“什么事�！�
明瑯回過神，把平板對準手機的鏡頭：“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沈澹月瞥一眼：“這是幾個壟斷公司的財務(wù)報告，以及針對它們下半年市場策略的分析報告。你看不懂這些，誰給你的。”
“道格�！泵鳜樌侠蠈崒嵉鼗卮�，“我的確看不懂這些，但他說我以前是干這個的，還說我以前是助理，如果不是我后來去生物科技了，他甚至沒辦法當上你的助理。”
沈澹月神色似乎僵了一瞬：“他弄錯了�！�
“那我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沈澹月卻說：“我等下過來告訴你�！�
然后，掛斷了電話。
明瑯微微皺眉，覺得他的態(tài)度很奇怪。
相較于沈澹月的態(tài)度，他與助理截然相反的口徑也很奇怪。
她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幾句話的事情，沈澹月為什么要這樣含糊其辭？
為什么助理會弄錯她以前的工作？
是故意給她難堪，還是根本不知道她以前的工作內(nèi)容？
沈澹月每次見到她，又為什么會露出那種想要靠近但不敢靠近的眼神？
明瑯心想，難道她以前是沈澹月包養(yǎng)的情人，真正的妻子另有其人？
第124章
Chapter
15
明瑯覺得完全有這個可能。
不然沒辦法解釋，沈澹月看向她的目光，為什么有一種不可名狀的背德感。
他們是夫妻，又不是兄妹。
兩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能違背什么道德？
除非，他對她做了不道德的事情。
男女之間，除了出軌，還有什么不道德的事情？
——要么她是他在外面包養(yǎng)的情人，要么他在外面包養(yǎng)了另外一個人。
明瑯不想跟他糾纏不清。
如果他不想靠近她，那就不要靠近她。多么簡單的道理。
明瑯從不回避自己的感情，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她甚至不會回避自己的渴欲——記憶中，她第一次了解自己，觸碰自己，釋放自己，就是回想著沈澹月縫傷口的畫面。
高挺的鼻梁，緊繃的下顎，冷峻的側(cè)面。
浸滿汗水的襯衫，戴著黑手套的手指拿著針線……平穩(wěn)地刺入鎖骨下方的皮膚。
燥熱不堪的夏夜，垃圾桶里堆滿了沾滿血污的繃帶。
明瑯很喜歡那樣的沈澹月。
她坦坦蕩蕩，不回避，不羞恥，不忐忑。
學生時代，她為此感到失落，是因為自己不可改變的命運，以及沈澹月身上那種可望不可即的氣質(zhì)。
但現(xiàn)在，她的命運改變了，沈澹月也不再可望不可即。
這兩天，他們甚至躺在同一張床上。
所以她不明白，沈澹月在回避什么。
明瑯決定，等下直接問沈澹月，他愛不愛她，能不能給她看看合法的結(jié)婚證。
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他有沒有對她做過不道德的事情。
相信這三個問題問出口，他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了。
·
沈澹月掛斷電話之后，似乎還能感到那種急促、奇特的心跳感。
在他死氣沉沉的胸腔內(nèi)回響，一聲比一聲強烈。
這是他第一次嘗到說謊的心虛感。
他并非不會說謊，而是不需要說謊。
說謊是弱者的行為，就像只有弱者才會沉溺于虛假的幻想之中一樣。
但在明瑯的事情上，他一直在說謊，冷靜、清醒地看著自己說謊。
甚至于現(xiàn)在的明瑯，本身就是一個謊言，一個虛假的幻想。
這種感覺太糟糕了。
沈澹月垂眼，拿起毛巾，擦拭滴水的銀發(fā)。
他不想再這樣繼續(xù)下去了。
必須停止這種荒誕、古怪的行為。
然而，他卻拿起手機，給助理發(fā)了一條消息：
「去偽造一張紙質(zhì)結(jié)婚證，十分鐘內(nèi)送到會議室。填寫我和明瑯的信息。要求真實、有效�！�
道格收到這條消息時，整個人都震驚了。
偽造結(jié)婚證，要求真實、有效。
他很想問問頂頭上司，您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道格大腦從來沒有運轉(zhuǎn)得這么快過，很快想到了一個辦法——基地養(yǎng)了不少黑-客，他們平時的工作是維護基地的網(wǎng)絡(luò)安全。
頂級黑-客可以在幾秒鐘內(nèi)入侵市政府的官網(wǎng)。偽造結(jié)婚證，不過兩分鐘的事情。
剩下八分鐘，他只需要等無人機將紙質(zhì)結(jié)婚證送過來就行。
但是，他要怎么跟頂級黑-客解釋這件事情？！
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偽造一張毫無價值的紙質(zhì)結(jié)婚證。
算了，道格麻木地想，反正基地的人都對沈澹月有一種狂熱的崇拜。
就算消息流傳出去，他們也會認為，沈澹月偽造結(jié)婚證，是為了更好地反抗公司，而不是為了留住一個女人。
想到這里，道格十分鎮(zhèn)定地等紙質(zhì)結(jié)婚證送過來，又十分鎮(zhèn)定地送到了沈澹月的手上。
沈澹月接過紙質(zhì)結(jié)婚證，微微垂眼，仔細觀察。
他知道這個行為多么荒唐，多么古怪。
甚至可以說，詭異。
可他停不下來，接過紙質(zhì)結(jié)婚證的那一刻，心里甚至涌起了一股不合常理、違背道德的喜悅。
他們的關(guān)系合法了。
面對合法的關(guān)系，她將無法質(zhì)疑。
沈澹月不想深思這股喜悅背后的動機，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深灰色大衣，準備去見明瑯。
他也不想深思，為什么拿到結(jié)婚證以后，第一時間就想去見明瑯。
好像手上這張結(jié)婚證是真的似的。
這么一想，他突然覺得手上這張輕薄的紙，滾燙而又沉重。
沈澹月冷靜地把這些想法從腦海中撇去了。
他回到辦公室時，明瑯正坐在沙發(fā)上看平板，眼睛離屏幕很近，非常不正確的坐姿。
——他和她的關(guān)系，也是不正確的。
沈澹月走過去，伸出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輕輕把她的腦袋推遠了一些。
調(diào)節(jié)室內(nèi)溫度，需要驗證他的掌靜脈紋。所以，辦公室并沒有開中央空調(diào)，有些悶熱。
她的鼻尖滲出了一些汗珠，透亮的汗。
——如果他們真的是夫妻的話，現(xiàn)在他應該可以吻上去。
沈澹月移開視線，平靜地說道：“道格并不知道你以前的職業(yè)。你以前的工作比較復雜，你確定要聽么。”
明瑯眨了下眼睫毛：“說說看？”
“你以前是我的保鏢�！鄙蝈Ｔ碌吐曊f道，“這個身份我不可能告訴別人�！�
“那我為什么會成為生物科技的特工呢？”明瑯仰頭看他，“因為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