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天才、怪物、貧民、底層的希望……公司把他變成了一灘令人作嘔的血肉，又將他包裝成一個精美得可憎的商品。

    從一開始，他就不是一個活人，只是一個物品，實驗中的消耗品，實驗最終的數(shù)據(jù)。

    只有秋瑜，把他當成一個活人注視，并吻了他。

    天真又愚蠢的女孩。

    而他是那么貪戀這份愚蠢的天真。

    在那之后，他們成為了夫妻。

    他的身體一直在惡化，體溫在下降，心率再也沒有超過50，呼吸頻率更是無限接近于一具尸體。

    他以為自己隨時會死，從未想過掠奪或占有她。

    直到她自投羅網(wǎng)。

    陳側(cè)柏的敘述口吻十分平淡，再加上他用的是第三人稱，冷眼旁觀的視角。

    秋瑜好幾次都一陣恍惚，以為他真的在講另一個人的故事。

    可是，不是。

    就是他本人經(jīng)歷了那些事情。

    她有種窒息之感，心臟像是毛巾被擰了一圈又一圈，眼眶也濕熱起來，很想轉(zhuǎn)身抱住他。

    但他一手掐著她的臉頰，另一手扣著她的腰，不準她動。

    秋瑜難受到極點，不由得真的咬了他一下。

    陳側(cè)柏一頓，輕笑一聲，聲音又變回了那種古怪的溫柔：“別急，馬上就說完了。”

    話音落下，他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像抱小孩子一樣，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里。

    秋瑜一愣，下意識摟住他的脖頸，隨即驚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可以說話了，剛要張口，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黏物質(zhì)就像膠帶一般粘住了她的嘴巴。

    秋瑜：“……”

    她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但脾氣再好的人，面對此情此景，也會有發(fā)火的沖動。

    陳側(cè)柏扣著她的腰，輕顛了一下手臂，似是想讓她坐得更穩(wěn)。

    但這個動作太令人羞恥了。秋瑜惱怒未過，心頭又涌上一波恥意。她把頭埋進陳側(cè)柏的頸側(cè)，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抗拒。

    陳側(cè)柏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你不想聽也得聽�！�

    秋瑜只想罵人。

    陳側(cè)柏感受到她的抗拒，心里一陣煩躁，戾氣又暴漲幾分。

    他知道，不能奢求她去同情一個怪物。

    可她之前表現(xiàn)得那么喜歡他，近乎無條件地相信他和縱容他。

    他不免升起了一絲希望。

    像窮人盼望天上掉金子一般，盼望她像之前一樣愛他，相信他，縱容他。

    陳側(cè)柏閉了一下眼。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轉(zhuǎn)頭看他。

    她眼中有淚，里面燃燒著憤怒的火光。

    陳側(cè)柏盯著她，一字一頓：“看來，我的運氣到頭了，對嗎�！�

    他的運氣好也不好。

    他雖然沒有死，卻完全變成了一個悖逆自然的怪物，欲望與情感無時無刻不在放大、加劇。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他不可能一直瞞下去，但沒想到真相會敗露得那么快。

    回來的路上，他沒有跟她說話，是因為他必須集中精力摸索高維世界的規(guī)則，否則一不小心就會造成難以想象的破壞。

    他進入另一維度后，她在他的面前就像紙張一樣單薄脆弱。他輕碰她一下，都可能會碰到她的血管與臟器。在摸索出高維世界的規(guī)則之前，他不可能靠近她。

    她在浴室里點開那些視頻的第一秒鐘，他就察覺到了，但因為當時他還在摸索，怎么觸碰人體而不碰到骨骼血管，并沒有第一時間趕過去。

    ……也是因為，心中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希望她能像對待人類陳側(cè)柏一樣，對待現(xiàn)在的他。

    他的希望落空了。

    她在浴室里，看到他的暴行皺眉不忍直視時，他就該認清事實。

    ——她在害怕他。

    就像她說的那樣，她害怕窺視者，害怕入侵者。

    她說得對，他是如此不知廉恥。

    明知道她害怕，卻仍不愿意松開她。

    戾氣在心中涌動。

    陳側(cè)柏一動不動地盯著秋瑜，呼吸逐漸急促，目光顯出幾分可怕的癲狂。

    他難以形容這種感覺，只知道很煩躁，煩躁中又透出一絲……絕望。

    他知道自己不配，所以從未想過得到她。

    是她自己成為他的獵物，把頸部置于他的掌心之下，邀請他去捕獵她。

    他徹底變異成捕獵她的怪物以后，她又害怕他了，不想要他了。

    陳側(cè)柏面無表情，冷笑一聲。

    她不想要他之前，得到他的允許了么。

    秋瑜的嘴終于被松開了。

    她呼出一口氣，剛要開始罵人，一個疾風驟雨般的吻就劈頭落了下來。

    他掐著她的下巴，用力貼著她的唇，冰冷的舌-尖強硬地擠進了她的唇-齒。

    冷與熱，絕望與憤怒，捕食者與獵物。

    仍然是那種禽獸一般、原始而不得章法的吻。

    但卻多了一些什么。

    秋瑜被吻得頭腦缺氧，許久才想起多了一些什么。

    ——衣冠禽獸，脫下了那層斯文的皮，徹底暴露出躁戾的本質(zhì)。

    這一回，他不僅粗暴地掠奪她口中的唾-液，而且又兇又狠地嘬-吮她的舌-尖。

    她吃痛，想要后退。

    他一把抓住她的頭發(fā)，不允許她后撤一寸，眉眼瘋狂，令人心驚膽戰(zhàn)：“讓你動了么。”

    秋瑜對他怒目而視，正要說話，他冷眼看著她，扣著她的臉頰，又吻了上來。

    跟剛才一樣強勢，一樣……絕望。

    秋瑜本來氣得心臟怦怦狂跳，看到他眼中的絕望后，又跟漏氣的氣球似的，一下子沒了脾氣。

    跟一個高智商瘋子計較什么呢？

    她想，就他這樣，還說她天真得幾近愚蠢。

    她看他聰明得幾近愚蠢。

    一吻完畢，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四面八方由黏物質(zhì)組成的鬼手，再度捂住了她的嘴。

    秋瑜只能繼續(xù)對他怒目而視。

    陳側(cè)柏也在看她。

    他鏡片后的瞳孔只剩下兩條細縫，臉上的表情古怪而癡怔，額上、頸間都有青得發(fā)黑的青筋暴起。

    他的手扣在她的脖頸上，正在輕顫，似是情緒過于激烈，以至于大腦對軀體失去了控制。

    只有陳側(cè)柏知道，那是因為她的頸動脈，在另一維度無限接近他的指腹。

    這種掌控感放大到極致的感覺，令他微微眩暈，陷入山呼海嘯般的興奮之中。

    不僅瞳孔緊縮成針，周圍的黏物質(zhì)也沸騰似的蠕動起來。

    她是他的。

    再也沒有捕獵者，能像他這樣全方位掌控獵物。

    她將再也無法擺脫他。

    他已經(jīng)是個卑劣無恥的怪物，不妨再卑劣無恥一些。

    永久占有她以后，再徐徐圖謀她的感情。

    到那時，他會手把手教她，怎么愛他，怎么同情他，怎么像以前一樣包容他。

    只是這樣看似快意的想象里，始終縈聚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絕望。

    可能因為知道，自己不會那么對待她。

    不會剝奪她的人格，不會剝奪她的自由，不會把她變成自己的所有物。

    他舍不得。

    陳側(cè)柏想，他徹底失去她了。

    ……

    秋瑜怒氣沖沖地瞪著陳側(cè)柏，終于等到他松開了她的嘴。

    他把她放在地上，后退一步，冷峻眉目潛隱于室內(nèi)陰影處，對門口揚了揚下巴，似乎在示意她離開。

    秋瑜簡直莫名其妙，他把她啃了一通，啃得她嘴唇發(fā)痛，然后叫她走？

    她頭腦仍然缺氧，一時半會想不出罵他的話，站在原地沒動，想緩一緩再罵他。

    陳側(cè)柏瞥她一眼，仍然是那副聽不出情緒的可惡語氣：“你現(xiàn)在不走，等下就沒機會走了。還是說，你愿意永遠被我……”

    秋瑜頭腦發(fā)暈，不想聽他嘮叨。再加上她真的很生氣，而且是越想越氣，沒忍住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啪——”

    力道不重。

    但成功讓他閉上了嘴。

    秋瑜想，早知道給他一耳刮子，就能讓他閉嘴。他剛捂住她的嘴，開始長篇大論時，就該直接給他倆巴掌。

    第53章

    Chapter

    25

    一時間，室內(nèi)只剩下沉默。

    以及黏物質(zhì)蠕動時不可名狀的聲音。

    秋瑜后知后覺地感到口渴，本想自己去倒水，看到旁邊的罪魁禍首，立即不客氣地指使道：

    “去給我倒杯水。”

    陳側(cè)柏抬眼看向她，沒有動。

    他的雙眼仍沉潛于陰影里，看不清具體神情，只能看到鏡片似乎微閃了一下。

    秋瑜也不想看清他現(xiàn)在的表情，用腳踢了他一下，催促道：“快去�！�

    陳側(cè)柏頓了頓，還是沒有動，四面八方的漆黑物質(zhì)卻滴淌而下，形成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鬼手，去樓下接了一杯37℃的溫水，遞給她。

    “……”秋瑜不高興地說，“我想喝冰的。”

    陳側(cè)柏平聲說：“你晚上沒吃東西。冰水刺激腸胃，就喝這個�！�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到這個，秋瑜又抑制不住怒氣了：“你也知道我沒吃東西！”

    陳側(cè)柏不作聲。

    她喝了一大口溫水，環(huán)顧四周：“說吧，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只鬼手并沒有離開，仍停留在她的面前。她伸手，輕碰了一下那只鬼手：“這是……什么？”

    陳側(cè)柏靜了幾秒，摸出煙盒，微低頭，銜住一支煙。他沒有去拿打火機，食指頂部騰起一縷幽藍色的火焰，點燃，抽了一口。

    秋瑜睜大眼睛。

    陳側(cè)柏看著她，片刻，才說：“我現(xiàn)在可以看到另一個維度，應該是第四維度，或者更高的維度�！�

    他口吻冷漠倦怠，似乎對科學家夢寐以求的高維空間毫不感興趣：“誰知道呢�！�

    秋瑜知道“第四維度”的概念，很多科幻作品都曾猜測過高維空間的樣子。

    打個比方，你拿出一張白紙，在紙上畫幾個圓圈，假設它們是二維世界的生命。于是，圓圈活了過來，睜開了眼睛。但無論它們怎么變幻角度，只能看到一些線段。

    ——活在二維世界的圓圈，是沒有辦法從現(xiàn)有視角看到自己全貌的。

    只有當它們進入三維世界，才能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一個圓圈。

    對于高維生物來說，人類就是一個個簡單單薄的圓圈。“他們”能一眼看穿人類的結(jié)構(gòu)，輕而易舉觀測到人類窮盡一生也無法觀測到的細節(jié)。

    二維世界只有“長度”和“寬度”，活在里面的圓圈，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高度”俯瞰世界。

    同樣的，人類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第四維度”俯視整個人類社會。

    誰做到了，誰就是人類社會的神。

    換而言之，陳側(cè)柏現(xiàn)在成為了人類社會的神。

    秋瑜輕輕“啊”了一聲。

    這下，一切疑問都有了解答。

    為什么方向盤會從內(nèi)部碎裂——陳側(cè)柏不小心碰觸到了方向盤的微觀結(jié)構(gòu)。

    這么一看，這個人的學習能力簡直恐怖。

    對他來說，現(xiàn)在的三維世界，不僅是一張紙，而且是一張被水濡濕了的紙，他呼吸略重一些，都會造成難以描述的破壞。

    他卻只破壞了一個方向盤，就大致掌握了從高維空間碰觸低維物品的訣竅。　　秋瑜又想生氣了——你都這么厲害了，還對我發(fā)瘋？

    她硬邦邦地“哦”了一聲：“那你對我說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陳側(cè)柏夾著煙，看著微弱的火光。在另一個維度，那并不是火，而是被鋪陳、展開的化學反應，每一個粒子的振動都清晰可見。

    只要他想，可以隨機捕捉一個粒子，觀測到無窮無盡的細節(jié)。

    對他來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不再是禪語，而是可以觸及的事實。

    但是，很無聊。

    陳側(cè)柏面無表情，抽了一口煙，吐出白色的煙霧。

    自始至終，他只想當秋瑜眼中的人，而不是眾人眼中的神。

    秋瑜不要他。

    所有事都失去了意義。

    的確，高維空間很寬廣，很震撼。

    即使有研究表明人類的大腦是一種多維結(jié)構(gòu)，活在三維世界里的人類，也難以想象出高維世界的細節(jié)，只能通過類比去證明那是一個難以描述的世界。

    他卻輕而易舉進入了那個神秘莫測的世界。